“学校重建要二年,之后补偿你一间店面,也是临街的,一样卖点音乐教材。如果你有其它要求的话就要当面谈了,我只负责带话。”
吐出一个烟圈,韩绎纬无聊的用手去戳:“好啊,随便他们。”
沈彬听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十分意外:“你不在乎吗?上次还说死也不搬。”
“因为我等到要等的人了嘛。”口气甜蜜的叫人起鸡皮疙瘩,韩绎纬扬起嘴角:“不开店也能活,我还怕没口饭吃。”
沈彬扬眉:“不会吧?你真的是为了等一个人才开这家店吗?”
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韩绎纬拔乱头发:“是啊,他终于回来了。”不知道花了多大功夫,他才在这所凝聚悠然和自己所有回忆的学校驻留下八年。
沈彬更加诧异,晃了晃小手指:“难道就是你昨晚那位?”
随着韩绎纬大大的点头,沈彬感慨不已,他也曾经有一位愿意为之等待到海枯石烂的对象,即使已成前尘往事,那种深情仍未被时间消磨掉。
“他一定是漂亮的人。”
“是不可以用漂亮来形容才对。”韩绎纬的眼前浮现出往昔的时光,那时的卓悠然无忧无虑,是舞蹈界深具潜力的舞蹈苗子,看过他跳舞的人无不为之倾倒。
精灵一样轻盈的舞步,小小年纪就可以玩笑般的在职业舞蹈家面前跳出天鹅湖中黑天鹅的三十二圈单足旋转,谁都以为他长大后必将成为最了不起的舞者,闻名世界。
现在他也的确做到了,却不是依靠舞蹈。
“你没有见过。”韩绎纬无法压抑那种感动,以卓悠然不曾听过的动情口吻道:“见到他跳舞的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完了,在舞台上的他谁也比不过,他是拥有天分和超强领悟力的天才。跳吉赛尔的时候就是那朵美丽的白百合,在胡桃夹子中就是那勇敢的木头士兵……我从没有感觉过女性的魅力会吸引我,可是他跳卡门时那么美丽,几乎让我不分性别的爱上他。”
“什么?卡门不是女人吗?”不解风情的沈彬打断了韩绎纬的赞美,指着他道:“你说你喜欢男人的。”
韩绎纬用眼神将沈大呆子千刀万剐:“他个子太矮,只能分配到女性角色好不好?”真是的,难得有机会抒情一下,为什么是这么不配合的听众?朋友就是用来当情绪垃圾筒的,怎么连这点觉悟也没有?
“我喜欢当然不是女人和你这类型的男人,不要打断我好不好?”狠狠踩了沈彬一脚,韩绎纬继续道:“说起来也笑,我本身是学钢琴的,却因为他中途跑去兼修舞蹈。本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结果他根本不是同道中人。”
沈彬揉着大脚丫暗想:你以为同志满天下吗?
为青涩的恋情伤感了两秒钟,韩绎纬两指夹着烟头奸笑起来:“不过天助我也,到底还是到我手上了不是?哼哼,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就凭我韩绎纬的水平,谁还不是洗干净脖子等着我上套?”
世界上的苦命人又多出一个,得出结论的沈彬不打算试探朋友的危险程度,立刻转移了话题:“啊,我忘记了,校方跟来的一位老师让我问你,如果没有去处,他希望你回去暂代一下专业课。”
“什么课?”
“舞蹈吧。”沈彬努力回忆着:“说是刘华老师缺要人补上。”
掸掉长长的烟灰,韩绎纬无法掩饰自己的恨意:“刘华?她怎么了?”
第三章
淅淅沥沥的雨珠夹着细碎的雪花从模糊的阴暗天空飘落,坐在会议室的一角,卓悠然出神的望着窗外,不停敲打的雨珠敲的人心都痛了,雪花却星点也无法接近窗玻璃。
开着强暖气的会议室并不合适它们,撩开盖住眼睛的短发,悠然抬起白皙胜雪的面庞颇为同情的听着年过半百的乐团团长挥汗如雨的宣读本年度工作计划。
会议室里还保持清醒的人屈指可数,除了首席上端坐的几尊人像,其余的大多因为开得过热的空调晕晕欲睡。坐在他左前方的可怜虫的头早已点的如同节拍器,偏偏碍于情面不能趴在面前的桌上好好睡一觉。
好一幅太平景象。在心中感叹着,卓悠然哼着小调,轻轻掂起足尖,连人带椅向后靠在会议室的大窗边,依靠着装饰植物和立式空调的死角在上司们的视线里隐身。后脑不经意的碰到冰冷的玻璃,一股寒意扑上他后颈:韩绎纬已经有数天不曾出现在他视野里了。
虽然是有意避开,不过他当真不再出现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卓指挥?卓悠然?”突然发现自己的大台柱不见踪影,乐团团长的声音像是要哭了出来。
立刻抓出口袋里的钢笔和笔记,后跟一踢就回到原位,做出万分关注的神情对上司道:“我本年的计划没问题,老团长。”笑语可掬的安抚每年年初都累得不成人形的老人家。
卓悠然告诉自己去忘记可笑的梦境和夜晚的灯红酒绿,让韩绎纬和过去一起去死吧,这样他的生活就正常了!
“卓指挥?”
“什么?”微笑的瞧着那名才睡醒的同事。
近在咫尺的端丽容貌是过分刺激的清醒剂,差点忘记自己是谁的男人总算结巴着说出自己的疑问。
“你的笔握断了。”
韩绎纬带来的霉运依然未消退。
结束会议,拒绝了同事吃火锅的邀请,卓悠然疲惫的搭上计程车:还是家里最太平。
一路从计程车停靠的路口奔回地理位置太过偏僻的小洋楼,卓悠然狼狈不堪的脱下身上湿透的风衣,摸出钥匙开了门。
下雨就阴沉沉的,虽然还没到深夜,客厅却一片昏暗。黑暗中,卓悠然伸出修长的手指摸索着水晶大吊灯的开关。
“啪嗒”一声,他清楚的听见有什么和开关一起响了起来。
纷纷扬扬的胶状彩条迎空落下,他今天才发誓一辈子不希望见到的脸凑到跟前,亲昵的吻了他一下:“然然,欢迎回家。”
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大,震惊却要大于愤怒:“你为什么在我家?”
手一拐,韩绎纬熟门熟路的带着卓悠然在客厅的古董沙发上坐下,又抛过去一个媚眼:“讨厌啦,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自然要搬到你家来住。”
“我是问你为什么知道这里?”被动的任他扔掉自己的湿外套,卓悠然精神紧绷:打报警电话来得及吗?够得上非法入侵了吧?
一边做着小鸟依人状,韩绎纬一边把卓悠然压倒在沙发上,贪婪的看着数天未见的容颜:“因为爱一个人就要了解他的全部啊,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连你的住处都不知道?”
卓悠然无语问苍天,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终于认清了噩梦仍在延续的命运:“我承认在故意躲你行了吗?拜托你认真点说话,否则我立刻打电话报警!你自己非法入侵民宅,到时可别怪我无情!”
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男人听话立刻娇嗔的了一声,乖乖的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好嘛好嘛,我说就是了。”
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书包,韩绎纬收敛起笑脸,取出一份文件夹递给他:“我去了趟学校,他们让我转交给你的。”
听到“学校”两字就有了不好预感,接过文件夹一翻,他立刻明白韩绎纬出现的原因。
“我不知道你还和学校有关系。”
“没有关系,怎么在那里借房开店?”韩绎纬踢了踢腿,牛仔裤绷直,勾勒出完美的腿线:“虽然不是正职,不过我有在学校挂名,最近才要请我回去教舞蹈呢。”
卓悠然轻蔑的冷笑一声:“校长真是好眼光。”
“我是暂代刘华……你妈妈的课。”从对方手中收回文件夹,韩绎纬道:“这里的房契和地契都放在她的宿舍里,我带来的只是复印件,正件要你去取。校长说你走的太急,只拿了钥匙就跑了。”瞧着他脸色不对,又耸耸肩道:“不错的地方,听说是你外公的遗产。说来也对,过去的音乐世家都是有家底的,阳春白雪怎么看也不是穷人玩得起的。”
迎上韩绎纬的眼睛,卓悠然淡淡道:“自从大学毕业我就没见过她,如果你指的是这个。”
“你没有给她带孝?”指指空空的手臂,韩绎纬挑眉:“怎么说她也是你妈妈。”
“过头七就摘掉了。”卓悠然扬起嘴角:“你不是恨她吗?为什么还要同情。”
韩绎纬摇摇头:“我恨她不代表要求你痛苦,被儿子抛弃,一个人在宿舍里独零零的死已经够抵她的罪了。你只是无法原谅她,并不是想去仇恨死人吧?”
还未准备好触及伤口,卓悠然咬牙道:“你到这里来究竟是干什么的?如果是送东西的话,那么我收到了,请回吧!”
吹了声口哨,韩绎纬又递了另一份文件给他:“当然不是,我干嘛给学校送东西?又不是联邦快递。哪,再看看这个。”
焦躁的接过翻看,第一页上居然贴着韩绎纬本人的大头照?什么鬼文件啊?
趁着他不注意,韩绎纬把古董唱机的唱针架好,放起了华尔兹舞曲:计划开始。
“这些是什么?”第一页的一段数字就看得他头晕,卓悠然翻了翻白眼:“这到底是什么?”
拿了杯葡萄酒晃到他跟前,韩绎纬用下巴指着文件:“健康状况表啦,这一页是传染病检查报告,下一页是各个器官的,唉呀呀,什么东西都有的。那个变态医生连人家那里也要检查唉。”对上不满的瞪视,他连忙解释:“你别乱想,是牙齿啦。你说他干嘛检查牙齿?怕我把蛀牙传染给你?不会啊?人家用的是名牌牙膏哎。”
“你让我看这个干什么?”一路翻下去,财产证明、兵役证明、保险证明、家族无重大疾病证明?一堆拉拉杂杂的私人文件后居然是国立音乐学院开立的愚蠢的要命的未婚证明。
喝了一口酒,韩绎纬弯下腰,把混合着唾液的美酒渡入不明现状的人儿口中:“法国进口的干邑哦,轩尼诗的。我买来庆祝的。”
卓悠然呆若木鸡的咽了下去,依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一屁股在他腿上坐下,韩绎纬勾住他的脖子:“我给你看这些就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
一口含住心上人小巧的耳垂,韩绎纬用无限娇羞的声音在他耳边宣告:“人家随时可以嫁了……啊!”
卓悠然从沙发上弹起来,无试于跌痛屁股的韩绎纬,沿着客厅里气派的雕花大扶梯直冲二楼。
“悠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韩绎纬跨过沙发,手撑在扶手最低处跃起,抄近道堵在楼梯上抓住卓悠然。
“拜托你过放过我!”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道,感觉眼泪流了下来:“我已经很累了,你不要再戏弄我。”手指抵着他的胸膛,悠然无力的垂下了头。
抱着几近崩溃的悠然,韩绎纬轻轻拍打着他剧烈起伏的背部:“我曾经放过你,是你自己又回到这里的,你忘记了吗?毕业那天你叫我再也不要去找你,因为你想要忘却。”
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韩绎纬分外认真的说:“我守约了,从没有去找过你,再想你也没有。你是自己推开店门走进来的。”
“我后悔不应该进去的。”哭得满面泪痕,卓悠然声音颤抖:“韩绎纬,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我想……”话尾结束在唇边,温柔的含住两片嘴唇,他暗暗在心中答道:我想要你啊,悠然。
老唱片又从头开始转起,散播着催人入睡的慢节奏。拿来热毛巾给卓悠然擦脸。韩绎纬欣赏着垂泪过后楚楚动人的眼眸以及红润起来的脸颊,径自叹息。
如此佳人啊,当初是什么动力让他白痴到答应永不相见的?
“你要走了吗?”很没良心的,发泄完情绪,卓悠然手捧名贵的轩尼诗,语气竟然是十分期待。
走到落地窗前,韩绎纬一手抱胸,对着纷至沓来的雪花举杯道:“下雪天留客天,天留我,你不留我吗?”
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稚气表情嘟起嘴巴,卓悠然的头脑多少被酒精影响:“你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上门女婿不好吗?韩绎纬拉起厚重的窗帘,走到卓悠然面前,在沙发边的小茶几上放下了酒杯:“既然有音乐,我们来跳舞吧。”
被取走酒杯,身体顺着对方的力道被带起,茫然的站立,竟然无法动弹:“我很久不跳舞,想不起来了。”
“你忘记了吗?”抬手合上清澈见底的眼眸,韩绎纬扶住他的腰身:“舞蹈不是用脑子想的,只要用身体感觉就好。”
听话的完全放松在他怀中,卓悠然踏着节拍,几个小节以后就自然的跟上了他。
“想起来了。”开心的微笑着,他又睁开眼:“我记起怎么跳了。”
抬手领他转了一圈,韩绎纬拥着他,把小巧的头颅按在肩上:“闭起眼,很舒服的。”
安心的把身体交给对方,卓悠然突然想起他本就是自己的舞伴,不禁露出笑意。就像回到了过去,音乐自然的带动身体,完全不需要去思考多余的事情。因为有他在,无论跳得多高,韩绎纬都会张开双臂在地上安全无虞的接住他。
韩绎纬的视线游过弧度优美的颅骨、在水晶吊灯的照射下几近透明的耳廓,看到毛细血管均匀分布的贝耳因为酒力而微红,忍不住用牙齿咬住。
怀里的人仅仅是舒服的蹭了几下就安静下来。温柔的手指压着脊背一寸寸上移,肩上的小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口中似是随着他的动作打拍子。
看着横陈在眼前的光洁颈项,韩绎纬终于吻了上去。发角的细细绒毛卷曲着,一点也不刺人。于是托起下巴,沿着耳后一路吻到唇角,看见卓悠然居然是睁着眼的。
迷蒙的望入舞伴深邃的眼睛,青年似是已经神志不清的问:“你要抱我吗?”
托住后脑深吻下去,韩绎纬以行动回答了这个疑问。
头顶的水晶吊灯飞转的旋转着,身体软到在古董沙发上,光是感觉韩绎纬的手指在摸索自己的身躯就叫他混身发热。像是蝴蝶展翅般伸直双臂,他勾住头顶上忙碌不停的男人,责怪他的忽视,任性的索要亲吻。
“悠然。”在亲吻的间歇叫着他的名字,却发现对方其实处于做梦的状态。韩绎纬脱掉那件紧身毛衣的尝试又一次失败,黑色的高领是合适心上人,不过碍着他行动就不好了。
从牛仔裤的后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弹出了雪亮的刀刃。
“不要怕,然然。”按住身下不停蠕动的身体,韩绎纬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劝慰,一边割裂最后一道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