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说话的神情、吃东西的模样、开玩笑的样子,很难去想象当这些鲜明的影像在脑海褪了色,究竟需要多久的时间。
不过今天她一踏进摄影棚,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音乐照常放着,但是每个工作人员都很谨慎的样子,彷佛随时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都呈现一种紧张兮兮的神经质状态。
「秋亚,发生什么事情了,气氛很怪。」筱墨轻声问比她早到棚内的秋亚。
秋亚朝她神秘地点点头,然后把她拉到角落。「今天拍摄状况不大顺利,季先生心情很不好,刚刚发了几次脾气,差点把一个助理给骂哭了。」
「真的?」筱墨讶异地问。
她转头看着正站在摄影机后面的高大身影,光是看着背影,就觉得他的体态比平常僵硬。
季天牧俯身盯着镜头,随即不耐烦地直起身子。「你们两个,太僵硬了,连衣服都快要僵住了。这两套衣服是休闲服,不是制服好吗?休息二十分钟,你们两个出去外面绕绕再回来。」
号令一下,原本该各自去休息的人都以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离开现场。
季天牧掏出香烟,叼了一根在嘴边,边走出阳台边点烟。
「妳看,就像这样,吃了炸药似的。据说他整天都是这种满脸阴霾的样子,吓死人了。」秋亚小声地跟旁边的筱墨说。
「我去看看。」筱墨跟出阳台,确实感觉到今天的季天牧很焦躁,情绪也的确充满阴霾。
光看他抽烟的样子,也知道与平常的他不同。她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深深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目光放在遥远的地方,眼睛微微瞇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严肃的问题,眉眼间满是抑郁的神色。他身上的沧桑味道更浓了。
「工作不顺利吗?」她没有转头看他,只是淡淡地问。
他摇了摇头。「感觉不大对,拍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对。」
「那要不要提早收工?」她轻描淡写地问,不希望自己再给他任何压力。
「我让模特儿休息一下,等一下再拍拍看。若还是不行,下次这个部分还要重拍。」
明天摄影棚有其它案子进行拍摄,不是预计的工作时间,所以所有工作人员都可以休息一天,之后再继续拍摄,这样刚好也可以喘口气。
「手给我。」筱墨转过身去,朝他伸出手。
「做什么?」他挥了挥指尖夹着的香烟,抬高下巴问。那个爱捉弄人的季天牧又回来了,比先前那阴郁的模样好多了。
「你不要管,先给我啦。」她动手接过他指尖的烟,找了个地方捻熄,然后慎重地朝他伸出手。
她的手细致而白皙,手上没有任何硬茧。
他迟疑一下,将黝黑的大掌放到她手上,他的硬茧跟肤色让那双手看起来也历尽沧桑。他的粗犷与她的细致恰成对比。
筱墨将他的手合握在手心,尽管她的手无法完全包覆住他,她还是努力地将他的沧桑包容进她的温柔之中。
他低头凝视着她,看着她低垂着眼眸时那认真的表情,顿时目光又无法移开了。他有点感觉到了,她想传达给他的是什么样的温暖。
「以前,我很胆小,每次遇到事情都只会哭。可是你都会走到我身边,像这样抓握住我的手,跟我说──没事、没事的。然后很奇异的,我的害怕跟混乱就会慢慢消失,原本下雨的世界就会开始恢复晴朗。」她细细地数说着。「虽然我的手没有你的大,但是我希望我也可以有让你的世界停止下雨的能力……」
她那细致的声音小小地、不疾不徐地穿透了他那痛苦的表层,缓缓渗进了他的心里。
顿时他感觉到自己鼻头一酸,有一种浓浓的、深深的感动从心里深处涌了出来。像是有什么尘封已久的感官终于再度有了知觉,她的温暖缓缓渗透进来,他怕自己再也舍不得放开这双手了。
她懂他。
旁人只知道他心情不好,她却看得出他有心事,有一些连启齿都不想的心事。她没有追问,只是用自己能够的方式,尽量的给他支持。
这是他的小筱,贴心的小筱。
面对这样柔软又贴心的女人,他怎么能够不被她吸引?可是今天早上的一通电话,提醒了太多他不想要记得的痛苦过往。以前他没办法处理好感情,也无法处理好婚姻关系,在这方面,他彻头彻尾是个失败者。这样的他,又凭什么夺取她的一切甜美特质?
每每他的情感涌上,沮丧感就随着来临。最后,他只好把这些感觉都压回去,选择忽视。否则当过往的阴影与现时的挣扎同时纠缠住他,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那种纠葛。
「小筱。」他一手握住她柔软的手,一手扶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谢谢妳,很有效。」克制着回荡过周身的情感,他低声地说。
她望向他,目光与他的胶着。
仅仅是那么一秒钟,他的理智远去,他的心又开始为她跳动。
那一剎那间,她彷佛在他眼底看到了某种新生的火苗,在他眼底跃动。她屏息,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与他交融在一起。某种吸引的力量扯住了这两个人,使他们不断朝彼此靠近。
就在他的唇即将贴靠住她的前一秒,通往阳台的门被猛力地一拍,两个人弹了开来。
「这门真难开。」秋亚奋力打开门,探出头来。「季先生,现在已经四点多了,请问需不需要订晚餐?」
这个程咬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什么。
筱墨用尽意志压抑下脸红,而季天牧看起来则很平静,让她心里有了一种失望的感觉。那终究只是一时的冲动而已,只是被气氛引导的而已,他不是真心想要吻她的。
但是她还是很不争气地想要知道,他的吻会是什么滋味。
「不用了,顶多拍到七点,说不定更早收工。谢谢妳了!」季天牧朝秋亚说。
「不客气,那我准备点点心给大家用,你们继续聊。」秋亚说着人缩回去。
「我……去帮忙秋亚了。」筱墨看也不敢再看他,说完就走了。
盯着她消失的身影,季天牧发愣了。
他感觉到自己心里有某种新形成的力量,迅速地汇聚着,叫嚣着要破茧而出了。他怎么会让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的?就算要改变,这也太快了。
他与她相识这么多年,他还无法适应自己对把她当作妹妹的女人产生欲望,产生男女之间才有的好感。然而命运似乎不给他时间适应,这不断累积,不断扩大的感觉快要让他失控了。
他应该拉开彼此的距离,再来慢慢适应这个改变才是,但是想起他刚刚差点亲吻到的殷红嘴唇,他心里依然闪过了一抹可惜的喟叹。
一个男人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同时感受到极端的快乐与痛苦吗?
以前他可能不相信,但现在他慢慢可以体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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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休息过后,季天牧阴霾的情绪已经比较好转,也或许是模特儿心情比较放松了,接下来的拍摄就比较顺利,摄影棚的气氛也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了。
就这样一路拍到了七点,季天牧一如承诺收了工。所有工作人员看起来轻松了不少,大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快乐。
于是原本就因为合作一段时间,而培养出感情的工作人员,开始吆喝着要聚餐吃饭。
「杨小姐,一起来吧?我们要去吃意大利菜,一起去吧?」一个担任助理工作的年轻人问。
「对啊,墨墨,要不要去?」秋亚收好了东西,也跑过来凑在一起讨论。「大家都说有家意大利菜很不错,我们一起去吧!吃完饭大伙儿说要去唱歌呢,反正明天不用上班,这边也不用拍,刚好可以放大假啊!」
面对大家热情的邀约,杨筱墨迟疑着。
她其实比较想陪着季天牧,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有什么极为抑郁的事情困扰着他。即使无法替他解决问题,但是她总希望能发挥一点能力,即便只是静静地陪他抽烟。
曾经,她非常努力的想要在重逢之后努力保持距离,想要在他走后安然抽身。可是当她跟他相处,她就越来越清楚地知道,她已经无法抽身了。
所以即使只是能默默陪在他身边,当他的朋友,当他的妹妹,都好。就算能得到的跟过去没有两样,她还是找不到转身而去的力量。
「那个……有谁要去啊?」筱墨环顾四周,寻觅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他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摄影棚内根本没他的影子。
「大家都要去啊!」助理这样回答。「只有一、两个人不能去啦,负责灯光的谢先生,还有……季先生好象走了。」
「走了?」筱墨的心里一沉,整个人的心情也跟着荡了下来,毕竟他还是不需要她的陪伴。
说得也是,这些年来她不在他身边,他不也都这样过日子吗?这种时候,他也不见得会觉得需要她的陪伴。更别说把心事告诉她了。
「筱墨,是不是还有事情要跟他讨论?不然打电话好了。」秋亚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担心地问。「还是妳去找他?他应该刚走而已。」
「不用了,改天再讨论也可以。」筱墨拒绝了她的提议。「我们就去吃饭吧!我也很久没吃意大利菜了。」
「那好,有几个人有开车,就挤一挤,餐厅不会很远。」助理开心地说,开始招呼大家分配车子。
即使带着忐忑的心情,筱墨还是决定跟大家去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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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饭,筱墨婉拒大伙儿去唱歌的邀约,离开了餐厅,自己沿着街道缓缓散着步。
天气暖了,晚上也不再那么寒冷,她心里挂记着季天牧下午独自抽烟时的模样。他显得那么的孤独,眼底的抑郁是那样的深,彷佛有什么摆脱不掉的愁苦忧闷,浓浓地卡在生命的底层。
那是她没见过的季哥哥。
季天牧是个优秀的人。从她小时候就知道,她的季哥哥几乎无所不能,功课好,体育也棒,不骄傲也不张狂,是个天底下最棒的人。
这样一个人,很少见到有事情困扰他。也或许是因为她太小,八岁的差距让他不会在她面前表现愁苦。不过她是真的没见过他这种模样,好象被什么事情深深折磨着似的。
她多么想要靠近他,真正的走进他的世界。
然而,他允许吗?可能吗?
有几次她似乎都在他沉默的注视中看到一些不同的热度,看到一些不同以往的光芒,但是可能吗?
因为一边走路一边低头沉思着,让筱墨差点错过那个从她前面晃过去的身影。一个抬头,当她看到正在思念的人出现在眼前时,眼睛为之一亮。
「季……」她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季天牧依然是穿著一件T恤加上一件薄外套,他走路的模样看得出来整个人都还处在阴霾中。
她眼见着他跨进一家酒吧,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进去。
这个酒吧里面的客人大多是上班族,店里播放着舒服的音乐,有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但是音量并不大。
也有人是独自坐在角落喝酒,有的看起来神情愉悦,甚至有人闭着眼睛欣赏音乐。但也有人坐在那边猛抽烟,点的酒又是一杯比一杯烈,看起来存心灌醉自己。
远远地看着季天牧喝酒、抽烟,看起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所以尽管外型不错,今天却也没人去打扰他。
杨筱墨原本想要远远看着他,默默陪着他,但是看他杯子里的酒一一的消失,她却再也无法放任他这样喝下去了。
「酒吧是你开的吗?喝这么多,捞本喔?」筱墨走过去,站在季天牧的面前,缓缓地说。
季天牧抬头看她,眼睛里面有点迷蒙,血丝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兽性,但是显然他喝了很多之后,离喝醉依然有一段距离。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瞇着眼问,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
「喝酒啊!你想喝,我陪你喝。」她拉开椅子,想要坐下来,但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迅速地伸出,扣住她。
「这不是妳该来的地方,回去吧!」他瞪着她,神色是认真而严肃的。
这丫头到底懂不懂?他已经累了、乏了,哪里还有心力跟对她的冲动搏斗?他喝斥她是为了她好,她根本都不懂他的苦心。
筱墨也不挣扎,任他用一种过度的力道箝握住她。
「季天牧,我二十五岁了,你以为我还没满二十岁吗?」她好笑地说,伸手拿起他的酒杯,喝了一口。
热辣的酒穿过她的食道,差点让她呛咳起来。
「该死,叫妳滚妳还逞什么能?」他站起来,将她塞进椅子里面,随即去弄了杯冰开水来,放到她嘴边。「喝一口。」
筱墨大口地喝了好几口水,因为喝得太大口,吞下去时还有些许水冒出唇边,沿着下巴流了下来。
他移开水杯,另一手的食指反射性地接住那水流。
那一刻,她扬眸,对上他顿时变得深邃的眼眸。一阵晕晕然的感觉冒上脑门,她想自己酒量真差,不然为何有喝醉的感觉?
然而季天牧却无法欺骗自己,说那一剎那出现的火光只是喝醉后的幻觉。他的眸色加深,感觉到那长久以来在胸口拍打着的什么,即将脱围而出……
「筱墨,快走,不然我就要吻妳了。」他低哑着声音警告着,眼睛红了,像是即将撕吞猎物的兽,还存在着最后一丝理智。
没想到她的反应是身子一震,然后目光情难自禁地盯住他那又薄又有型的唇直看。看得他宛若被点上一把火的酒精,轰地烧了起来。
他双眼瞅着她,凝视着她,警告着她,头却缓缓地朝她靠近。
他倾身,动作极缓,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侵略者,给她足够的空间逃命。
然而她不希罕那种好心,她回视着他那警告的目光,半点不肯移开,倔强地连眨眼都不肯。只知道胸口的跳动越来越强,像是到了此刻才清楚自己活着的事实。
她微微抬起下巴,迎上他。
他的唇贴上她的,冰凉而坚定,有那么几秒钟,他只是静静地贴着她,没有任何的动作。
直到她不耐地微微张开嘴,试探地蠕动了下舌尖。他的喉头滚出一串咕哝,比较像是诅咒。
接着,像一阵狂风暴雨般,他吞噬了她,席卷了她一切的美好。
她忍不住瞇起眼,因为感觉太过强烈,无法睁大眼睛承受。眼睛一闭上,那彼此厮磨的快感却更像是箭一样穿透了她。
她挺身相迎,死而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