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一早,陆家二少爷和陆家四小姐已经往醉揽江楼带回五小姐了。”
苏琴守重重放下书,有气也有恼。“这个野蛮女人,小时候爱四处打架当孩子王,长大了就改和人拚江湖儿女的义气,还认定喝酒就要不醉不归的豪迈,她全身上下除了打架、喝酒,找人撂狠,我不知道还有什么!”
每说起这个从还没出生就与他指腹为婚的孽缘“未婚妻”陆剑仁,苏琴守都有气不打一处来的火,从小到大、从以前到现在,“陆剑仁”这三个字简直是生来测试他苏琴守修养的底限。
“老总管还说,这回陆老宗主气得不小,因为朝廷官员嘲笑他,连个女儿都管不了,还说他真有女儿可管吗?因为他第五个出名的好像是个‘儿子’!”
陆剑仁出了名的爽朗、大方、有性格、热血重情义,这些话用在一个男孩子身上是优点,用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就该叫男人婆了!
但是大家公认,与其说陆剑仁是男人婆,不如说她活脱脱真是个飒爽男孩,浑身上下看不到任何一丝丝女孩子该有的娇柔与形貌。
“看来这下小剑仁有苦头吃了。”想到此,苏琴守忽转为深意的笑,充满感情一叹。“唉!想到我未过门的妻子正在吃苦头,身为‘未婚夫’的我,该找个适合的时间上门慰问一下才是,这名义嘛……就送个解酒药去表达关心。”
“那这慰问时间,少爷可得挑得好、挑得巧,才能碰巧观赏到五小姐的受难模样。”在苏琴守扬眉中,冬虫意会的拍拍自己的嘴一笑。“唉!奴婢坏嘴说错了,是挑得一个好时机,才好探望五小姐,送上少爷的关怀。”
“少爷可是好心替五小姐送解酒药的呢!”在旁替主子再斟上一杯茶的夏草机伶的接道:“再二个月就要过门的新娘,居然和人厮混喝酒喝到醉醺醺的,少爷还上门替她说情解围,少爷的体贴与包容怎能不教人感动呢!”
苏琴守向来圆融应对一些人情世面上的锐角与细节,这是直率大剌剌的陆剑仁不擅长的。
这段指腹为婚的“孽”缘,令两人从小到大将“互虐”的缘发挥到淋漓尽致,双方较劲互不相让,能搏倒对方、下对方马威的事,谁都没少做一件。
“她还会记得自己是二个月后要过门的新娘吗?”说到这,苏琴守不禁再恼起。“成天架照打、酒照喝、和一堆人拚肝胆义气,我瞧这婚事好像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真不知她内心把本少爷放到何处去!”
冬虫、夏草互望一眼,知道这才是心思细腻又高傲的少爷内心最介意的。
“少爷,无论五小姐将您放到何处去,二个月后还是问题吗?”冬虫掩唇娇笑。
“二个月后,五小姐都是您的人了,要她将少爷您摆在头顶还是心中,少爷还怕没方法吗?”夏草再进言。
苏琴守笑道:“真不知该说你们姊妹俩有心,还是另怀鬼胎呀!”
“我们是为少爷著想,最重要的是二个月后,少爷记得要将体虚、气弱这两个家伙派到我们姊妹俩手底下。”
体虚、气弱从小跟著陆剑仁,哪怕主子出嫁,这两人也定随著她来到苏家。
“这才是你们两丫头的目的吧?想好好整治那两个大块头!”
苏琴守和陆剑仁从小到大敌对的互动,也令跟随在身边的心腹都有和主子同声一气的对峙心态,经常自家主子怒意才扬眉,身边的人己先冲出去喊打。
“我们是打算好好替少爷将他们锻炼成耐打、耐摔的铁汉子,让他们懂得有危险时应该先挡在‘男’主人身前,以‘男’主人为天,这才是他们该道守的使命。”
“没错,让他们知道,‘男主子’和‘女主子’之间,谁的命令才是最高宗旨。”
想到二个月后的日子,主仆三人脸上浮现的神情,皆是藏不住的得意之笑,毕竟人进了苏家,还怕目的达不到吗?嘿嘿。
“少爷打算何时上陆家探视、探视未来的少夫人?”
“不急。”面对冬虫的询问,苏琴守拿起书册,一派时机未到的悠然。“依陆世伯淬毒的言语功力,做晚辈的岂能太早去打扰。”
“确实该让老人家好好去去心头火,少爷真是敬老尊贤。”冬虫又是意会的掩唇而笑,机伶的上前再替主子斟上一杯茶。
“该说是个贴心的好女婿,毕竟陆老宗主对少爷,那可要比那老惹人发心头火的女儿赞赏多啦!”夏草拿起扇子替主子扇去阳光渐起的热意。
看著明媚的阳光,主仆三人,只感今早真是特别的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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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快当中,陆家大厅那字字铿昂句句高扬的朗诵声,从一早到近午就没断过。
“纵观以上总总,可以了解一件事,规矩是订来遵守,约定是立来守诺,一个没有规矩又轻易毁诺的‘废物东西’是令人唾弃的。”
陆家总管拿著一卷纸轴,扬声念著陆老宗主下了一夜笔的教诲训示文,一段又一段,洋洋洒洒的,念过的纸卷已卷了一大卷,犹有一小卷尚未朗读完毕。
“嗯哼。”陆家老宗主陆闻秋朝跪在大厅正中央,头已又点到胸口上的陆剑仁清了清喉咙。
“是的,宗主。”
候在厅内的三个婢女马上上前。
“五小姐,请认真恭听长辈的智慧训言。”一个婢女马上将手中的玉尺移到她的下颚,抬起她的头。
“五小姐,请正眼目视高堂长辈的训诫。”另一个婢女在她身后按上她的颈穴,压得她一痛的又睁开沉重的眼皮,努力撑著精神。
“五小姐,请抬头、挺胸、拿出精神。”另一个年长的婢女马上拿著另一根玉竹朝她的背、腰、腿打去,痛得她马上直立起快瘫的身躯。
“轻点、轻点,可别打伤她了,这孩子连早饭都还没吃呢!”
这种伺候的阵仗,瞧得一旁的陆家主母马小芸心疼又焦急。
“大娘呀!我头痛又好饿……”陆剑仁拉著可怜长音看向马小芸。
“大娘疼你、大娘疼你,再忍忍,就快完了。”
向来硬骨头的五丫头何时有过虚弱?瞧她此刻顶著一张苍白脸色,可瞧得马小芸揪心。
“老爷呀!我瞧仁儿已经知错了,你就别气了,消消火,先让她起来,瞧这孩子脸色多差呀!”可怜哪!
“夫人,狂醉几天几夜,有这种脸色,不差了。”陆闻秋悠掀起茶盖,品饮著。“苍白中不见惨,唇青中不见紫,世上大概也只有没规矩、没信用的废物渣子能这么厚颜不知什么叫脸色。”
字字淬著苛、句句含著毒,再欣赏的看一眼,为了喝酒竟敢爽自家老爹约定的不孝女,陆老宗主再闻一口茶香,唉!舒坦。
“爹呀!我又不中毒,干嘛要唇青见紫?”
原就宿醉的头,在经过一早的“陆家高堂智慧开示”的锻炼后,陆剑仁精、气、神,活脱脱已剥了一层。
会叫她废物渣子,代表自家老头儿这回气得不小。否则平常老头气她,大多叫她煤渣子,总算煤渣丢进火堆里还会燃掉;但叫废物渣子的话,那是没救了,毕竟都是废物了,还是个残渣,唉!如同她此时的处境,废到不行的无力回天!
这次老头一定在朝廷官员面前丢尽面子,向来也只有丢脸面的事,才会让她死爱面子的老爹有这么大火!
陆闻秋为人开通,陆家五位子女,他向来放任去发展,各个都爱离家在外闯荡也行,唯一要求就是,只是他下令,就得在约定日期内见到人,否则大家走著瞧!
“再听完剩下的,你脸不发青、唇不发紫,老头子我这宗主之位就交手给你好了。”
一夜振笔,把对不孝女这小废渣子的怒火化为文字发泄出菁华,句句段段都可销神毁志,呈现痛不欲生的空茫。
第四章
“看看你这样子,如果不是祖太爷、太奶奶那一辈传下约定,苏、陆两家最小的孩子,若得一男与一女,将由长辈指腹为婚,幸好有这约定,否则以你这等德行,没人敢要呀!”
“老爹,做人要讲道理吧!”对此,陆剑仁可没什么好气。“我都没抱怨祖先不够义气,问也不问一声就随便拿我的婚事去巩固交情,也没怪老爹你把我生在最后一个,害我一出生,婚姻大事就注定要祭祖,这么多没道理的事,我都很大方的不计较了,还老嫌我德行不好!”
据说前代苏、陆两家私谊甚笃、交情甚密,就是这么又笃又密的,不惜把后代子孙的姻缘拿来补强,以防有裂缝。
“喔,这么说来,我和先祖们还该感激你陆大小姐的大方?”
“也不用啦!我这人好讲话,只要大家恩恩怨怨扯平,让我去睡觉就行了。”
“慢、慢作梦吧你!”陆闻秋冷冷一嗤。
“爹,不然这样,让我先睡场觉起来,到时候要踩要剁,随便您老人家处置都行。”她挤着陪笑的笑容,宿醉的昏沉,让她一心只求倒地狂睡。
“你很想睡觉是吗?”陆闻秋露出刁诡的神情,脸皮笑笑的问。
“算了。”她丧气垂首,认命跪好,老爹想玩人的时候就会是这种又奸又诡的神情,还是认分些,别自找罪受。
“你对这桩先祖订下的婚事很不满吗?”
陆剑仁哼声,撇撇唇角,虽没答话,不满的答案已明。
“你若有出息,能力好,就去找个和你未来夫婿苏琴守一样的好人品,有家学渊源、有言行学养,不要老头我每回赞美琴守,你的五官就皱起来,双眼更不用摆得一派不屑样,更不准装死给我抓头,那是你未来的夫家,苏家家风之高尚,连只野猫从他们家经过,样子都顺眼多了!”
“哇,那猫肯定中邪了,经过就能改变样子,还是少接近苏家,他们家可能被诅咒了。”才会邪气正冲,外在剧变,啧。
“我还怀疑是我们陆家被下咒了,生出不知道是女儿还是儿子的家伙来,言、行无一可取。”
“爹,干嘛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女儿威风,女儿不错了,和那票结拜兄弟们围的事业包五湖、纳四海,其中‘醉揽江楼’还是京畿第一大酒楼呢!每年可捧了大把银子和好酒回来给你,你哪不满意呀?”
陆家子女,除了老二、老三正式接有朝廷神捕令牌外,大哥和她都各自在外闯荡,就因如此的自由不受拘束,一旦有事,定得赶回赴会,陆家老宗长不准有缺席者,否则定吃重惩。
“唉!是呀!女儿不差了,唯一长才就是搞些吃喝玩乐兼嫖赌的事业。”陆闻秋说得感慨、叹得无奈。“苏家产业,书院、棋馆、陶铸冷炼,净是些人文才艺,按你的说法,人家围些书轩、棋馆;你给我围妓馆、酒家、赌场,唉!我怎么会嫌一个女儿家搞的事业净是些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
跪在当中的陆剑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了揉眼,很努力要当个安静听训的好孩子,只是眼皮有些撑不住的垂下,最后——头重重点了下去——
“小、废、渣、子!”
“呃,什么?经念完了吗?”
被严声喝醒的同时,肩、背也传来警告的痛,下巴也再被玉尺架起!
“醒了吗?”陆闻秋哼声问。
“醒了、醒了,我醒着!”挥开伺候的竹子和尺,陆剑仁努力再撑!
“你也多少改改自己那一身吊儿郎当的样子,至少这二个月也多穿穿女装,像个待嫁女儿的样子出来。”
“是,感谢爹的教诲,女儿会注意。”用力抹抹脸,咬牙撑精神。
“不要成天和你一票江湖哥们鬼混,总是女儿家,就算苏家不介意,也别惹一堆闲话。”
“是,爹伟大的训言,女儿铭记嘴上。”先记嘴上,心里现在只想睡觉。
“你这一脸倔到不行的样子,心中该不会很想直接和你老头我打一场架吧!”这丫头从小就蛮性过人,从她小时候打赢附近的野孩子王,一脚踩在那张胖脸上开始,就很相信事情可以靠拳头解决。
“是,爹精明的见解,女儿会听从。”
“……”
“是,爹崇高的道理,女儿会遵守。”
“仁儿!”马小芸见陆闻秋冷嗤一声,端茶自饮,欣赏的像要看眼前的家伙还能混到什么程度。
“是,爹无敌的诫言,女儿正在听。”
“仁儿,你清醒点!”这孩子根本累到睁着眼神游了吧!瞧那眼瞳焦点呈现涣散。
“是,爹再一次的教训,女儿不敢违背。”
“仁儿!”
“是,爹……呃,大娘。”被人拍着面颊,陆剑仁回神一怔,看着站在眼前的马小芸。
“能睁着眼边睡边回话,该说是被罚到日积月累练出来的功力吗?”饮了最后一口茶水,陆闻秋讽刺地道:“都忘了你适应环境的生存力倒挺强的。”
此时在下人已经再将新沏的茶送上,陆闻秋满意品饮,大有继续耗下去之态。
“大娘,你干脆要爹直接宰了我算了,再下去,我一定会死在陆家大厅!”
“呸呸呸,胡说八道,你爹就罚你一下,说些什么宰呀死的,多不吉利。”马小芸轻斥,继而安抚拍拍她的手。“乖,大娘和你爹再说说看,你别再说些秽气话。”
“有用才怪!”她老爹臭脾气一来,是可媲美茅坑顽石。
陆剑仁咕哝念着,也只能看着马小芸走回位上,为自己争取喘息的机会。
“老爷呀!我这茶水都喝饱了。”拿起茶,马小芸边啜几口边微笑缓颊,“都正午了,您一夜没得好休息,早饭到现在都没吃些什么,仁儿错都犯了,要怎么处理她,也犯不着先拿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用个饭休息过后再说吧!”
“是呀!爹,你就算现在捆我祭祖,祖先也腻了,再怎么生气,先休息用个饭再说嘛!”陆剑仁也赶紧卖乖讨好。
记得九岁到十三岁这几年间,是她被捆去祭祖的高峰期,她经常取代神猪的地位,谁要她老贪睡,还一睡就很难叫醒,她家老爹就是有办法让她用不同的方式,让她和全家参与祭祖法事。
“省了你那番心意吧!老头我不累也不饿,被个废渣子气都气饱了,有得是精力和你耗!”
陆剑仁马上衰色上脸,一脸苦到不行的扭曲。
“那到底……还有多少要念呀!”
头又昏又钝痛,身体也像铅般沉重,真想直接倒地算了,但想到她家老头整治人的手段,如果不先领教这一场,后面绝对有更可怕的阵仗等她,只好死撑活撑的硬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