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翰凛却是挑眉一笑。他清雅的金丝雀越来越关心他了不是?
“怎么,与其和本王单独相处,你倒比较想见来客是么?”他畅悦地轻啄他一记,笑开。“你盘算清楚,恪斓可没我生得俊。”
晚灯在轻轻一怔后,柔浅地,在脸庞上漫了一抹莞尔笑意。
***
“恭迎皇兄大驾。”
翰凛就坐在亭中石椅,看著慢步走来的八皇子恪斓,平缓地道。神态一派慵懒,语调更是没半分敬意可言。
他那态度实在看不出哪儿有恭,哪儿是迎了。
站在翰凛身边,晚灯看著他百无聊赖的侧脸。若今天坐在这儿的不是翰凛,他定会淌下一滴冷汗。
“一阵不见,翰凛皇弟过得可好?”
也不晓得是装作没看见还是真的不甚在意,恪斓倒是颇周到,笑容可掬地问。
“……托福。”
他也顾了礼数地撘个腔,但光看他那副模样真教人怀疑他是不是就要睡著了似的。
恪斓的嘴角象征性地撇了下当作笑,也没等人家开口就自己落了坐。若真要等翰凛略尽主人之谊,恐怕他得站到离开为止。
不是第一次拜访他这脾气别扭的皇弟了,他也都心里有数,要不是今儿个有事要传达,要不,还真不太愿意来。
虽然他们这些个皇子之间都不甚亲近,但跟大伙儿最疏离的就是翰凛,理由很简单──现在瞧瞧翰凛就知道了,从他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是一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死样子。
连他们这些有一半血缘的亲人也是一样。
他们两人是兄弟里年纪最相近的,只差两个月余,但也应该要算最不对盘的。
原因……自是不言自明。但他不会说他是在忌妒,因为那就等若承认他不如翰凛。
“客气。”恪斓温稳地笑了笑,然,目光气息却未见半分和煦。
晚灯看著两人,忍著不叹气,眼角一瞥简申采远处正要走来的身影,立刻悄声绕著凉亭一边,踩下亭阶跑去帮著端茶水了。
他清挺身形一动,恪斓也不著痕迹地将视线浅浅在他身上掠了一遍。
“那就是你最近的新宠?”是长得还不差……但若道惊为天人还有一段距离,什么绝色没尝过的翰凛,居然会有兴致摘这清秀小花?
翰凛淡淡扬眉。“……皇兄耳目倒是灵通。”愈觉这皇兄不长进了……才娶了妻居然也变跟娘儿们般,听三道四。
相当明显的皮笑肉不笑。
“好说。”恪斓也不怎么由衷地奉承了回去,要不是脸上还撑著微笑,真让人觉得他接下来就要嗤哼一声。“皇弟近日少来宫里走动,自是不太知晓宫中盛传。”
“──喔?”
翰凛并不掩饰他开始有了兴趣,右手轻轻支在下颔,修长优美的手指微勾出的弧度点衬著唇际那抹弯扬曲线,竟,蕴出连男人都要心跳加拍的惑魅出众。
“愿闻其详。”
他说著,黑眸淡淡凝视著前方正替简申采捧过托盘的晚灯。
恪斓不自觉地屏了下呼吸,换了口气才继续道。“……宫中传闻你近来又觅著新欢,形影不离,镇日陪宠著,连王爷府也不迈出一步了,大家都兴味得很。”
找个男妾来玩玩也不是多稀奇的事,不过翰凛出手的这一个似乎不太一样。
听说还是翰凛自个儿府内的小厮,都待了好几年了,可这一段时日来才传出绮闻暧昧,究竟是何关系让以贪鲜著名的翰凛到如今才有动作?
个中缘由没人不好奇。
“到底有何特出引人之处……”恪斓忽地笑得有些轻挑。“你可愿透露些许?”
闻言,翰凛轻轻笑了声,望著就要走近的晚灯,眸光染了深意。
“淡颦浅笑,柔稳风情,清雅低回的宁然软语,乃至迷魅的销魂呻吟……”他湛亮的眸子甚是逗诱地朝恪斓睇了一眼,“皆确是人间罕有。”
接著,他又向刚放下瓷杯的晚灯绽开一笑,让他在心底有些莫名所以。
“怎地……皇兄,您可是想要?”他──可是想要“试试”?
待晚灯为两人斟上茶,翰凛半垂下眸,伸手去取茶杯,可,这长睫一浅浅覆下,却也在一瞬间褪尽笑意,眸间温度散了,唇边弧线淡了,就连周身氛围也跟著冷了。
那猛然间消失了感情的抑扬顿挫,就,仿佛只要恪斓此刻一个点头……就要他付出想像不来的代价。
“──皇弟说笑了。”他暗地干咳了下。“今日来访乃是奉父皇旨意。”
翰凛啜了口茶,然后放下,又是一副最初的慵懒。“是以……?”哎,现在才要进入主题?啧,下回不听他废言了,徒是蹉跎,让人生厌。
他一把执过晚灯的手在掌心把玩,让晚灯愣了下,回神后好不尴尬,想要抽开却反而被攫得更牢,甚至,翰凛还凑到唇边轻吻一记。旁若无人。
“自你生辰夜宴后……”见状,恪斓的语调略硬了硬,“就没再进宫,父皇顶念著你,要我特来吩咐你一声,明儿个入宫一趟。”
──还是他的晚灯好。那熟悉而不腻人的触感让翰凛满意地笑了笑,压根就没把恪斓的话放在心上。
他只朝他撂下最后一瞥。“……皇兄言尽于此?”也不等恪斓反应,他勾起一笑。“翰凛不送了。”
天若要塌,就让别人顶著去,人生苦短,总要及时享乐,是不?
尾音仍未飘散,他人已经搂著一脸茫然又无措的晚灯,自恪斓面前潇洒离开。
第九章
“──你要上哪儿去?”
将入卯时,天色仍旧昏暗,一道低沉嗓音传来,震住晚灯刚要系上单衣腰结的手。
“王爷……”他吵醒他了?
翰凛卧在榻上半撑了起来,不似平常扎起的长发披散在他隐约有几道红痕的背上及肩头,他看著站在床变的晚灯,有些平板地问。
“天还未亮,你要往哪儿去?” 声音似乎渗抹不悦。
“我……”他生气了?
“过来。” 他朝他伸出手。
晚灯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递了出去,翰凛也只是将他轻轻拉过,教他坐了上来。
“……爷?”
“陪著我。” 少了他顿时觉得睡不香了。“哪里都别去。”
他坐了起来,自背后顺势搂紧晚灯的腰,脸庞埋进他的肩窝,淡淡地道。
晚灯缓缓地将掌心覆上翰凛紧紧箍在他腰间的手。
之后是宁静的沉默,而沉默让呼吸还有心跳变得清晰。
那是深情吗?
依稀如此。
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是那么教人眷恋的暖意。幽回低荡,短短两句又仿佛应许一辈子的真心,是别人看不到,无法拥有的恬柔情义。
单纯占有吗?
似乎像是。
只不过是这个时候,不忍放手。就象寻著一个难得喜欢的宠物,总要时时看得著,要他乖,要他听话,要他甘愿待在身边,知道主人厌了为止。
良久,晚灯柔缓轻道。
“爷……今天您要进宫,让晚灯替您准备著……可好?” 这就是他天未亮就意欲起榻的原因。
闻言,翰凛没有什么动作,但是轻笑,温热而惑人的气息呵在他的耳根,引起他一个浅浅颤栗。
“不想去。”
他道得任性,又似乎很认真。
晚灯微微侧过头。“爷,使不得。” 皇上特地差人要他进宫,可不是要他听了就算的。
“……怎么使不得?”
晚灯身上有他的味道呐……翰凛忍不住吻了一记。
他因此缩了下肩膀,“皇……皇上要王爷今日入宫一趟不是?”
“那又如何?” 手臂轻轻一松,让一手直接探入晚灯单薄的衣内。
晚灯有点无措地搭住他的腕,有试图阻止的意味,继续道。“可,皇上说他……顶念著你……”
即使不甚亲近,但,怎么说也是他的爹……血缘相连的亲人,不是吗?他不象自己。他犹有血亲。
他不自觉地微微暗淡了眸光。“所以,于情于理……爷都该去看看……”
翰凛缓住了动作,看著他似乎在一瞬间染上怅然的轮廓,而后浅浅地,在唇边漫上一抹笑意。
“那老头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样帮著说话?”
不晓得他是真的如此认为还是故意扭曲而后取笑,也不知道他是可以转移他的心思抑或单纯挪揄。
晚灯猜不出来,但是他不禁淡淡笑了开。
“王爷……”
“我还是爱听你唤我翰凛。”
捧过他脸颊,他啄吻著他的唇,浅喃低语。“枕边人最是难拒……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说得仿佛相当无奈,但却笑得十分畅意。
晚灯说不出话来,他总不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调。但……他知道自己不讨厌。
望著他,翰凛笑了,笑得很开怀,环著晚灯又是一阵让他喘不过气的深吻掠夺。
那个原本得进宫的九王爷是打定主意不迈出房门了……当然,要缠著他的晚灯一起。
***
可是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当然没有。
俗话说得好,山不来就你,你便去就山。
其实堂堂一国之君也是懂得这道理的,端看他要不要纡尊降贵。若他心情绝佳,这是自然,不过也有另一种情况,就像现在。
传翰凛入宫晋见是三天前的事,可这三天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著。早就知道他这九皇子恣狂到了极点,可没想到连他这当今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日清晨降了雪,本就严冷刺骨的天候更添寒意,早朝时间过没多久,皇帝曜广就踏进了九王爷府。
虽已年迈五十,可精凛身段和稳敛气度却是丝毫不减昔日风采,反倒更添抹深沉洗炼。
在王爷府做事多年,这也不是晚灯第一次见到皇上,和一国之尊共处一室却真的是头遭。
整个制皖厅上只有几个人,皇帝曜广跟他的随侍,然后就是翰凛,晚灯,还有简申采了。
本来只要有简申采在场,晚灯就不打算留在厅内,可是翰凛却硬是要他待了下来。
曜广及翰凛两人各据一方,也没人开口讲话,只是安静地喝茶。
待稍去寒意后,曜广才缓缓开口。“朕说翰凛。”
“儿臣在。” 翰凛也放下瓷杯,唇角微勾,一派悠然雅意。
比起翰凛绽在俊脸上的温煦微笑,曜广的表情就显得平淡许多。
“什么天大地大的事阻……让你不进宫见朕?” 曜广可也相当直接。
翰凛微微一笑,“父王误会了,儿臣近日身体欠安,需要调养,这才耽误,请父王原谅。” 他不著痕迹地瞥了晚灯一眼。
当然,若要“调养生息” ,他也只挑这温静动人的金丝雀。
而站在另一侧的晚灯闻言却是暗地里有些傻眼。
--身体欠安?这种一看就能戳破的天大谎言,他也好意思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口……敷衍的还是当今皇上。
曜广似乎是浅浅一哼,并未针对这点多加置辞,只是缓道:“…朕纵然宠你如是,你自个儿也得拿捏分寸。”
言下之已就是嘱他莫要得寸进尺。
翰凛毫不吝啬地给了曜广一个完美的笑容。“儿臣明白。”
明白?真要明白他今个儿哪会坐在这儿?曜广睇了一眼他私心最为赏识的九皇子,拿他没辄。
“罢。” 曜广有端起茶杯啜了口。“朕今来是有事情同你说。”
“父王请道。” 翰凛嘴上应著,眸光却往晚灯那儿飘了过去。哎,早上他还拥他在怀呢……现在就开始想念了。
曜广也不多绕圈子。“你可记得御史大夫蒋开泽的二千金么?”
蒋家二小姐……翰凛不甚专心地想了下,淡淡微笑。“儿臣记得。”
曜广露了一个“算你机灵,没敢故作糊涂” 的表情,继续道:“前些日子他们父女私下来找朕……说是怀了你的骨肉。”
此言一出,像是劈下一道雷,在晚灯耳边轰得发疼……他不自觉地抬眸,眼神复杂地望向仍旧悠哉的翰凛。
“--喔?” 翰凛颇兴味地笑笑,仿佛蒋二千金是捡著了他的鞋袜似的。“多大了?”
他倒也没立刻赖帐,噙著难明的笑意轻问。
曜广像是叹一口气,“要三个月了。” 要不是因为害喜地厉害,再瞒不住,那御史大夫也不会硬著老脸私下与他商量。
翰凛继续喝了口茶,缓缓笑道:“那或许是我的种吧。” 三个月……时间上来说合理。
为他的语调及含义略微皱了一下眉,曜广有一点没好气。“你就不能肯定点?”
宫里有多少女子爱慕翰凛他心里有数,翰凛四处留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会出这种漏子倒也不会教人太过吃惊。
唉,不过严格说来若真要以此为略,为了那王爷夫人的位置,想办法怀一胎,演出好戏,这种事不无可能,可人家姑娘家一口咬定,铁要赖你,你能怎么著?
曜广有些伤脑筋。
私心,他一直想物色个好物件给他这最为欣赏的孩儿,可现在好了,到底是硬要他娶……啧,若翰凛矢口否认,事情会不会好半点?唉,矛盾。
翰凛却笑得很潇洒。“人家小姐说是就是了。” 轻松地像是别人家的麻烦一样。
“--翰凛。” 都这节骨眼还嘻闹?真是宠坏了。
“儿臣在。” 他笑得好和气,“父王,您也别太忧扰,要儿臣如何,您直说,翰凛好琢磨著。”
瞧,说得多简单,多好商量,似乎一点讨价还价的意思都没。难得的十分诚意。
老是被翰凛的三寸不烂之舌闪烁言词转移重点的曜广,突见他这么干脆,心底倒是有点讶异。
“那么──”那么,不妨就看个吉日先,好给人家一个交代。润润喉,正打算开口试探性说道的曜广,突然被翰凛一个手势打断。
“对了,父王。”
他依旧笑容可掬,牲畜无害,甚至还灿烂无辜地有点刺眼,让本来想淡淡责难个两句的曜广实在发作不太起来。
他浅浅扬手,“说吧。” 翰凛难得乖巧,听他先讲个几句无妨。
“此等重要大事,儿臣也不愿委屈人家,不妨这么著吧,明儿个……”他浅浅偏头一笑,“宫中人多嘴杂,就请御史大夫和蒋家小姐前来府里,劳烦父王也抽空走一趟,大家一块儿仔细商量,这般可好?”
像是早已洞悉曜广的想法,也仿佛早就在心底盘算清楚,翰凛微笑,从容地道。
“行。” 了解他那反复无常的性子,曜广也应得跟他一样干脆。“此事就这么著。” 早些解决的好,免得又生风波。
翰凛没再答话,脸庞仍旧挂著令人赞叹的笑容,即使微眯的眸见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心思情绪,那映在他人眼中的俊朗风采还是不免教人打自心里称赏。
然,他轻轻地朝另一方睇了过去──看著那张不自觉苍白的容颜,唇畔笑意,半分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