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的若无其事上学考试,稍有松懈,社会第一个不饶你。”
两个年轻女生渐渐静下来,终于盹着。
纪和轻轻睁开双眼,那两个女孩脸容皎洁稚嫩,只得十七八岁模样,谈器失恋,到是头头是道。
纪和突然想起母亲,他看着他肤色逐年变黄,失去光泽,通常紧绷着五官做家务,有时还咬紧牙关,生活逼人,尤其欺侮女子。
稍微自私的老妈都会把儿子留在身边。
不久前以为同学考到奖学金往英国留学,他老妈恳求:“小弟,可否不去,你此刻往太古工作,月入万元,你父做了一辈子,不过六千,可否留下帮助家计。”
那不孝的同学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毕业后在伦敦生根落地,娶妻生子落籍,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一行年轻人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四个座位紧紧相连,挤、足十多个小时,十分暧昧,是种奇怪的缘分。
纪和的腿较长,越来越不知往何处放,正在彷徨,飞机降落。
一件不知什么掉下砸到纪和的头,噗地一声,他额角生痛,也无人道歉,挤乱中,他走出飞机舱。
这庞大飞机场共有五万九千名员工,比许多小镇还大,纪和有点失神。正在踌躇,他看到自己名字:一张纸牌上写着“纪和”二字。
纪和如释重负,他连忙走到字牌面前。
司机模样的中年人看见他,一呆,惊喜地说:“大官,你回来了,我不知你今日返家。”
他也认错了人。
可是,他们看到纪泰那样高兴,由此可知,这位兄弟人缘不错。
纪和笑着指指字牌:“我是纪和。”
司机连忙意外说:“是,是。”
他老马识途,带人客走出飞机场。
纪和用电话与母亲报平安。他站在两个金发少女后等车,他俩像没穿外衣,一件胸围在脖子后打结,一条超短小裤子只得一点点。
纪和不敢逼视。
车子很快驶近。司机对他说:“我们现在回家,你先休息一会,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纪和连忙说:“你别客气。”
司机笑笑,“你与大官一般谦和。”纪和不禁渐渐喜欢纪泰,他是少主,对下人和气,真正难得。
车子驶上山,居高临下,可以看的到海,纪和心头一宽。
海阔天空,他内心对艺雯的歉意不禁淡却几分。
车子驶入私家路,司机指向山下一群建筑,“那边便市列德大学,大官有时跑步上学。”
这么近,多么方便,叔父待他十分周到。
女佣迎出来取行李。
司机说:“学生衣着随便,很少穿整套西装。”
一句话提醒了乡下人,纪和心中感激。
小小洋房,布置并不豪华,但是十分舒适,客厅厨房都十分宽大,他俩的寝室在楼上,纪泰拥有很多运动器材,从雪橇到潜水用氧气筒都有,还有一座练搏击用的木人椿。
纪和忍不住对着椿柱做几下自由搏击。
他转头问:“纪泰不在家?”
“他在夏威夷群岛。”司机出去了。
纪和推开他的房们,只见到大玻璃窗外海天一色,走出露台,看到红泥盆里种着棘杜鹃,艳红色成千上万串花朵随栏杆垂下。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他要利用这机会好好见识学习。
回到房间,看到案上放着一壶冰茶,三文治与蛋糕。
他喝了柠檬茶,倒在牛仔布床褥上,忽然觉得极之疲倦,他睡着了。
先是梦见妈妈,他揉者她肩膀,帮她按摩。
妈妈转身过来,变了艺雯的面孔,他嗅到她的发香。“艺雯,你不再生气?”
艺雯握着他的手流下泪来。纪和心如刀割。
忽然,她的肤色变化,高鼻大眼,金色长发,她不是艺雯,她是一个高加索女郎。
纪和惊醒,天色已暗。
女佣问:“可要吃晚餐,吃鱼还是牛肉?”
他随口答牛肉。
没想到墨西哥女佣好厨艺,一块T骨牛排做的香滑可口。
他淋浴后再试图联络艺雯,她的电话电邮全部不通,看样子已经换了号码。
如此麻烦就是为着避他。
他再打到她公司去,接线生答:“艺雯已经辞职。”不知真假。
纪和只得写信。
如果信件打回头,那时再说吧。
假使艺雯也可以一起来就好了,可是,他的父亲并不是纪伯欣。
他这样写:“这里房屋街道比例都大的多,怪不得大块头也多,动辄两百多三百磅……..空气很好…..”已觉辞穷,“很想念你,希望你也在这里。”
纪和颓然。
他托着头正在烦恼,忽然有人偷偷掩金他的房间。
他刚乡回头,已有人用双手蒙着他双目。
“猜猜我是谁”
美女,毫无疑问,双手柔软轻悄,声音嗲糯,说的是英语,鼻端传来一股栀子花香。
“纪泰,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她把面颊贴上他。
纪和轻轻回答:“我不是纪泰,我是他堂弟纪和,在此做客。”
女郎放下双手,瞪到他眼睛里去。
她比艺雯年轻,也许岁数相若,可是人家不用为生活挣扎,看上去稚嫩得多。
她仔细打量纪和,研究许久,才点点头,“太像了,你不说我真看不出来。”
刚才她脸颊贴上来的香腻滑感觉犹在,纪和有点不好意思:住在纪泰的家倒也罢了,不可对他女友无礼。
“我叫桑子,是你们邻居。”
“你好。”
她终于说:“纪泰外向,你内向。”
纪和但笑不语。
桑子略为失望,“我以为以为纪泰自猫儿岛回来了,他去了整个暑假三个月”
恍如隔世。
桑子脸圆大眼,打扮有趣,穿的是五十年代大蓬裙。
她挑喜欢的式样来穿,而不是盲目的追求牌子。
纪和不由得问:“他去那里干什么?”
“徒手闭气潜游。”
纪和冲口而出:“那多危险。”
桑子微笑看着他,“你第一次出远门?”
纪和点点头,又露出洋相了。
桑子躺到他床上,看着天花板,“我去年才来,一个人,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冷,九月一到,就忙不迭穿上大衣,衣襟拉紧紧,坐课室也不脱下,心底总是有股冷意。”
纪和先入为主,以为轻佻的少女没有灵魂思想,可是桑子娓娓道出离乡别井之苦,又如此凄婉。
“后来习惯了,可是大衣始终脱不下,纪泰呢,你别看他艺高人胆大,他睡觉一直用电毯子,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这是女佣送来一叠衣物进来,同桑子招呼:“桑小姐喝些什么?”
“冰冻当地啤酒。”
女佣笑者出去。
纪和轻轻说:“真正不习惯,可以回家。”
“春假回去,呵,感觉怪异:大厦林立象支支石碑,高入云霄,整排数千个一格格白鸽笼单位,道路狭窄,人车争路,空气闷,环境嘈杂。
纪和又点点头。
“无奈,只得回来继续学业,在同学中挑选朋友:黄皮白心的土生儿阿曼达,染橘黄头发的祖儿陈…….”
“纪泰不错呀。”
“纪泰有很多女朋友,你呢?”
“我的女友住在老家。”
“她可否问:你可要我等?”
女佣送啤酒进来,又退下去。
纪和忽然问:“你们女孩子怎么想法,你会不会等一个人四年?”
桑子据实回答:“如果没有遇见更好的,就等下去,如果有,谁耐烦等。”
纪和吃惊,原来这样简单。
桑子拍手笑:“你看你像听见青天霹雳。”
这时女佣在房门外说:“纪先生打电话来找纪和。”
纪和连忙接过电话讲了几句,再回房去,桑子已经离去。
女佣指一指隔壁一幢小洋房,“桑小姐就住那里。”
园子里有一小小碧蓝色腰子型游泳池,却没有泳客,环境幽静宜人,住惯这里回去真会不适应。
女佣又轻轻补一句:“纪泰待桑小姐,像小妹妹般。”
他们都对纪泰好,一句解释便叫他放下心来。
那天下午,纪和带着地图外出。
司机说:“我载你走几天。”
“不用,我试试靠自己。”
“那么,你用这辆吉普车吧。”
车房门打开,一辆是快速小跑车,另一辆是军用吉普车。
纪和迟疑,纪泰会介意吗?
司机似解读他的心思,“这些车子我们都用过。”
纪和缓缓驶出车子。
司机在一旁叮嘱:“太快太慢均不宜,有事打电话给我,立刻来接你。”
纪和一路观光一边驶往大学。
停好车一抬头看看到哥德建筑物上绑着兰色丝带:“列德欢迎新生”。
他进去办手续。
一关一关需时通过,像办移民手续,下午五时还未做妥,只得明早再来。
接待员说:“图书馆七时休息,你可以去憩一下。”
纪和向机器买一杯一杯咖啡一条饼干充饥,觉得新奇,新生活开始了。
他想起当年升中的情况,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学校饭堂有多大,洋葱猪排饭多少钱一客…….兴奋莫名。
Tempus fugit, 时光飞逝,一下子十年过去。
他走到图书馆挑个角落座位坐下阅览列德资料。
图书馆地下铺着水松地板,静寂无声,四周围全是书架子,气派儒雅。
空气调节冷冽,像桑子所说,他觉得心底有一丝寒意升起。
他自背囊取出外套穿上,不由自主,拉紧衣襟。
正全神贯注阅读,忽然友人坐到他对面,把一只光碟推到他面前,然后说:“盛惠现金五百。”
纪和莫名其妙,完全没化装,微褐色皮肤,漆黑长发,梳一条马尾巴,穿黑衬衫黑裤子。
纪和定定神,“这是什么?”
那女郎沉声答:“还不收起来。”
“我不知你说什么。”
“纪泰,我同你说过,五百元,马上付款,否则交易作废。”
哗,口气都似黑社会。
纪和只得在台底下数五百元给她。
他把光碟收进背囊,然后才说:“我不是纪泰。”
谁知女郎放松五官嫣然一笑,犹如乌云里露出一丝金光,她拍拍纪和肩膀,低声说:“对,你是华伦王子。”
她站起来走开。
“喂你?”
隔壁学生朝他看来,他只得重新坐下。
他看到她高佻身型快走出图书馆。
回到家,司机放心地迎上来,称赞他认路好本事。
纪和回到房间,把光碟放进电脑,一看,那是一份报告:零四年金们公园警察对毒贩使用过度暴力案件是与非之引证。
这是一篇功课。
纪和蓦然抬头,他明白了。
那英姿勃勃,双眼晶光四射的女生,是纪泰的作业枪手,每篇收费五百美金。
这样高的稿费,羡煞旁人。
细读之余,又佩服她见解精密,辩驳巧妙。
纪和查看课程,这正是第一年第一篇功课,纪和推算,纪泰与他同级,而那明敏俏丽的女生,是他们的师姐,起码高一年级。
纪泰也真是,只要熟读课文,不难写出一份优秀报告,他为何出此下策。
又叔父在他出发前千叮万嘱叫他照顾纪泰功课,原来真的有实际需要。
纪和无言。
他把光碟收妥。
稍后与母亲对话,老妈叫他不必天天报道,“每周一次,星期六傍晚讲几句就足够。”
他用视像电话把居住环境传给妈妈看。
母亲赞不绝口,“是绝佳读书环境。”
他轻轻问:“艺雯可有找我?”
“谁?”
半晌,罗女士才想起来,“没有消息。”
都几乎忘记这么一个人了。
毋需太久,纪和也会淡忘艺雯吗?
桑子在游泳池游泳。
她向他招手。
“可要过来?水还暖着呢。”
她穿者一件头红底白点泳衣,还戴者一顶花朵泳帽,全是五十年代款式,遮掩得比较多,但是可爱活泼。
如此重视打扮,还有什么时间做功课;
“快开学了, 你读什么科,都准备好了吗?”
“我读电影,纪泰帮我写剧本。”
什么,人帮他,他又去帮人,自顾不暇,却有如此热心。
“纪泰对法律一点兴趣也无,他说, 即使毕业,也不过在父亲公司走来走去做个支薪闲人。”
这样可怕的态度,帮都帮不了。
“他几时回来,总要准备开学。”
桑子笑了,美人鱼似游到泳池另一头去,虽然还在说话,声音远去,听不清楚。
天渐渐暗下来。
“很多事出乎我意料之外,”他这样同母亲说:“他们比我想象中亲善,萨那市活泼不羁的纪泰却长期不在家。”
母亲说:“环境造人。”
“把我放在纪泰的位置上,我会像他这般肆意快活吗,我想不,我一定会把学业做到最好,报答父恩。”
母亲却说:“我约了人,我得出门。”
“他们觉得我同纪泰长的像一个印子。”
“见到不就知道,外人见你们有三分相似,已经觉得非常象孪生。”
这也是可能的事。
纪和想问:艺雯有找我吗,终于问不出口。昨日没有,今日当然也没有。
第二天一早,门外红色小跑车嘟嘟嘟呼唤他,他开门一看,是桑子驾驶一辆MGB来载他。
纪和大乐,桑子彻头彻脑愿意回到五十年代,且做的如此讨好精致,叫人欢喜。
她用一条丝巾缚住头发,笑嘻嘻递一杯咖啡给他。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露天电影院,否则带你观光。”
纪和看着她,她想抓住什么?明明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生的她,却逃避到半个世纪之前。
“这些衣饰用品,都自什么地方购得?”
“有一整条街都卖复古货品,什么都有,包括唇膏,鞋子,假发,牛仔裤。”
“你不怕什么人用过?”
桑子笑不可抑,“都是新制古董,叫复刻版,你以为真是旧货。”
纪和脸红,乡下人就是这点孤陋寡闻。
“别吃惊,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坚持全年打扮成尼古拉伯爵,结果在万圣节,大家同他开玩笑,全体以吸血僵尸出现,他扫了兴,现在穿回白衬衫,牛仔裤。”
真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
“呵有一件事要警告你,不可以掉以轻心。”
“列德法律系有玩新生习例,非常可恶,去年有家长报警投诉,说子弟遭戏弄及殴打,你要小心。”
纪和诧异,“如此恶例,校方不予干涉?”
“因为一切处出与于自愿,新生想加入著名的∑ΔΩ会所,便得过五关斩六将,这叫做hazing。
“为什么非入会不可?”
桑子笑,“咦,这句话好熟悉,我听谁问过?对,是纪泰,他不屑入会,所以他不是会员,所有聚会,他均无份,遭到冷落。”
“谁稀罕。”
“哟,你俩口气一模一样。”
纪和心想:不愧是我兄弟。
“许多人受不了冷落,感受虐待。”
“手法恶劣?”
桑子笑笑:“所有恶势力都是要受害人意志力崩溃,丧失自尊,信心尽失,之后,变随他摆布。”
“我不与他们斗,各走各路。”
“我见你指节起茧,你与纪泰一样,也是练武之人吧。”
桑子知道得不少。
“我练咏春。”
“他练洪拳,你俩一刚一柔,若兄弟同心,其力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