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楚嫣单脚跳了两下,「可以,这点小伤不碍事。」
「别跳了,等一下又摔跤!」陈韵芳上前搀住她,直指事实,「老说是小伤,明明都不能走了。」医生说她一个礼拜内是好不了的。
黄苡玦先赏她的脑袋一个爆栗子,才扶著她往屋里走,「你嫌你还不够惨吗?」
她乾笑几声,发红脱皮的脸有些吓人,「够了、够了,再惨我就没脸见人了。」
「知道就好。」黄苡玦没好气地哼道:「反正总裁给假了,你就在我家休息算了,还有人伺候你。」
李香媛接过汪楚嫣手上的袋子,望著袋子里的保特瓶,「环保小尖兵,这些怎麽办?」
「我让人拿去回收,再把钱交给你。」黄苡玦抢先说了,「你可不可以挑早一点的时间做环保义工啊?要不是我们正好一道走,看你怎麽跑给人家追!」
她皱皱鼻子,不服气地扬起脸,「我都是下班後直接去捡的啊,这次是刚好啦,谁叫那边那麽多,我看了心痒又手痒嘛!」
「夜生活果然暗藏危机。」这是陈韵芳的感想。她小心地避开汪楚嫣受伤的左脚踝,稳稳地搀扶她跨过门槛,进入维多利亚风格的客厅,「以後还是少去夜店吧,这麽晚出来,很容易碰上奇奇怪怪的事。」例如那个只有嘴巴眼熟的男人。
她们跑去夜店喝点小酒,出来的时候都快十二点了,回程的路上汪楚嫣就一边捡那些瓶瓶罐罐,一边叨念现在的人太没公德心了,还逼她们发誓会爱护地球。
这个脱线的环保小尖兵,就是见不得可回收的资源遭人丢弃,而资源回收又有钱拿,对她那崇高的目标——存一大笔钱,然後通通捐给绿色和平组织,不无小补,所以她一见到满地的空瓶,也不想自己只剩一只脚,马上掏出袋子,以令人捏一把冷汗的危险姿态捡瓶子,吓得她们不得不赶快帮她捡,捡著捡著,就捡到人家的谈判地点去了,还不知死活地多看了几眼,最後搞到被人追杀。
和陈韵芳合力将汪楚嫣放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黄苡玦这才倒在地毯上,身边都是熟悉的事物,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安下心,「先在客厅休息一下,我爸妈出国了,没人会来管我们。」
陈韵芳取下眼镜,擦去睑上的汗水,「你们见过那个老大吗?我是说没来追我们的那一边。」
李香媛把蛋糕拿出来,「没有耶。要不要吃蛋糕?还有锡兰红茶喔!」
「我也没见过。」黄苡玦撑起娇躯上 看到蛋糕盒子上的艺术字体,红唇一掀,迸出不敢相信的喊叫,「又是礼雅坊!一次买七个?!你已经是他们的VIP了吧!」
「差、差一点。」她心虚地转向汪楚嫣,「小嫣,你要哪种口味?」她没胆说自己已经跟他们的师傅订下某种不合理的约定……
汪楚嫣随便选了一个,「我也没见过他。你问这干麽?对人家有兴趣?」
「不,只是……」顿了顿,她镜片下的眼睛闪著迷惑,「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中,有那麽一张嘴的存在,可她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汪楚嫣皱眉,[眼熟?他是混黑社会的耶,跟那种人扯上关系会很危险的——」
见陈韵芳脸色变了又变,黄苡玦打断她的话,转开话题,一与其注意别的男人,你还是多想想怎麽把冷鹰玄搞定吧。」这两天他肯定会有所行动。
「冷鹰玄?」汪楚嫣一脸纳闷,「搞定他什麽?」
黄苡玦抱胸斜睨她,「别说你没察觉他对你的特别。」
「嘎?」她一愣,大声喊冤,「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然後啼笑皆非地猛摇头,「如果你是指这得来容易的休假,那我可以解释,很简单,一句话——他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这我以前就说过了嘛,他是个好人,放我们两天假有什麽大不了的?」
「好人?什麽事都用好人来解释的话!他就太可怜了。」黄苡玦禅机般的话语只换来汪楚嫣的满脸纳闷,她耸耸肩,不再多说。
李香媛倒杯红茶给她,「他有嫌过你吵吗?」这是她们最担心的。
她抓抓发痒的脸颊,偏头想了想,「没有。不过,他话少得可怜,谁知道他在想什麽。」抓了又抓,还是很痒,「小玦?有没有冰块?」
黄苡玦懒得动,便递给她一个陶瓷烟灰缸,「这个很凉。」
她不敢署信地大叫,「什麽!要我用这个?!」叫归叫,她还是把脸贴上去,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真的好凉。」但下一秒,她又厌恶地皱皱鼻子,幽幽地叹口气,若有所失,「有烟味,还是他好用。」
陈韵芳推推眼镜,「你想著他、他顾著你,两性发动爱情模式的先兆。」平板实际的口吻活像动物频道的主持人。
闻言!汪楚嫣呆若木鸡,「嘎?」见她们对她猛点头,「嘎——嘎?」像只乌鸦,除了嘎,她无言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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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四个小女人突然得到一刻间,最想做的就是尽情放纵、不修边幅……除了行动不便、浑身发痒的汪楚嫣。
「哈啦啦,我是快乐的上班女郎,啦啦啦……」黄苡玦哼著荒腔走板的怪歌来到客厅。
她身穿大胆火辣的比基尼,巨乳呼之欲出,曼妙的身段足以引发男人的熊熊欲火,她摆了个性感撩人的姿势,准备接受芸芸众生的膜拜,「来吧,称赞我吧!」
李香媛自蛋糕食谱上抬头,甜软的小肉脸垂著一条口水,「好好吃。」
陈韵芳正在看《哺乳动物图鉴》,她翻开乳房涨大,正在哺乳的大猩猩图片,
「就实用的观点来看,你还不如它。」
「哈哈!对!要用!」汪楚嫣趴在铺了白布的凉椅上,长发编成春丽头,她也穿著比基尼,不过身上涂了一 层厚厚的绿色药膏,十足倒人胃口,「色大胆小是对不上色女封号的啦!」
黄苡玦泄气地垂下肩,踱到李香媛身边,闷闷不乐地偷吃她的蛋糕,「我也想用啊,但没人追,我有什麽办法?」家世、美貌都不输人,怎麽就是没人追?
李香媛连忙自魔口下抢回心肝宝贝,「你吃另一块,这是我要做实验用的!」
「实验?」陈韵芳两眼一亮,「我来帮忙!」她对追求科学、真理最感兴趣了!
「听她胡扯。」黄苡玦不以为然地冷哼,拿起药膏,往汪楚嫣背上乱抹一通,「爱吃就说,我不会怪你『又』放弃减肥的,反正是小度假嘛。」看看那满桌子的蛋糕,她是要开蛋糕鉴赏大会吗?
她哀怨地捏捏肚子上的肥肉,「我没放弃,真的是实验嘛!」呜呜,眼看就要突破六十大关,她也不想再胖下去了啊!
「小姐,有人找汪小姐。」王嫂走进客厅,无奈地环视杂乱的景象。
她们决定在这里度假是没关系,但两个穿著比基尼、一个穿著小熊睡衣对满桌子蛋糕猛流口水、一个摊了满地的书,这成什麽样子了?老爷、夫人看到了,不气晕才怪!
「谁?」汪楚嫣撑起上身,好奇地往窗外瞧。她上台北工作才两个多月,除了三个好友,就没其他有交情的人,会是谁?
黄苡玦翻个白眼,「九成九是冷鹰玄,不然还有谁知道你在我这?」
「是的,那位先生说他姓冷。」王嫂好奇地看看汪楚嫣,她怎麽会跟那种冷淡的人扯在一起?
「请他进来。」黄苡玦戳戳汪楚嫣,语气暧昧地调侃,「爱情模式啦!」
「我们回避一下。」陈韵芳抱起几本书,「我回房间。」
李香媛点点头,将蛋糕放到托盘上,「我去厨房。」
黄苡玦挺挺胸,堆起媚笑,「我来考验他。」看他会不会被她的美色诱惑。
汪楚嫣顿时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会尴尬死的!」她现在很丑、很丑,他干麽来?
黄苡玦端出两性专家的架式,故作正经地摇头晃脑,「当一个男人看到你这副鬼样子还能留在你身边,那就是真爱了。」
她沮丧到了极点,「噢!让我死了吧!」更爱?她只希望他别吐了。
黄苡玦见他来了,搔首弄姿地朝他款步走去,「嗨!冷——」失败!
她张口结舌地瞪著冷鹰玄的背影,他竟然无视她诱人的胴体,直直走过去?!打击!这绝对是对她色女封号的打击!
「小嫣,我走了。」她垂头丧气地走出客厅!往常的自信荡然无存。
冷鹰玄望著眼前的小绿人,半晌出不了声。
「喂!不许笑!」她决定当只缩头乌龟,小脸埋在凉椅上说什麽也不肯抬起头来,「你来干麽?」
来干麽?他自己也不知道,依他的性子,他是不会来的,但他来了……或许是她的纯真笑语堆在心中,干扰了他的冷情,抑或是她少根筋的个性让他放心不下
他又不说话了。他是吓傻了还是怎样?
等了好一会儿,她终於禁不住好奇心的催促,抬起涂满药膏的绿脸看向他。
他靠坐在维多利亚式繁琐华丽的大椅中,一袭品味卓绝的高级西装,交叠的长腿衬出他修长的身形,有些倨傲、有些不悦……明明就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可她怎麽觉得他在地球的另一端?
下巴靠在扶手上,她瞄瞄墙上的大钟,歉然笑道:「不好意思,我不能起来。」背上的药膏才擦上去,不能碰到。
冷鹰玄唇角缩了下,目光在她几近全裸却涂满绿色黏稠物的身体溜过一圈,「你穿这样游泳?」根本是全身都晒伤了。
「只游了半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做日光浴。」嘻嘻,他的话变多了耶。
「日光浴?」他讥诮地撇撇唇,「不是烤肉?」她今天扎了两个辫子包包,俏皮的挂在脑袋两侧,露出两只里著绿泥的耳朵,连耳朵都晒伤了,她是做哪门子的日光浴?
要不是趴著,她还真想捧腹大笑,「哈哈哈……我的妈呀!你有幽默感一—耶!烤肉,说得真好,哇哈哈!」她笑得全身颤抖,两条纤细的腿儿踢呀踢的。
他睑一沉,正想念她两句,却发觉身体的某个部位起了变化——见鬼了!
眼前的她跟恐怖片里的女鬼差不了多少,更像从沼泽里爬出来的活尸,他竟对她起了色心?!
「噢!」受伤的脚踝猛地撞到凉椅把手,她痛得倒抽日凉气,额际沁出一层冷汗。
「医生怎麽说的?」冷鹰玄压下蠢动,坐到她身边,对著厚厚的纱布皱眉。
「扭伤,要一个礼拜才会好。」闷闷的声音带著沮丧。
「那就在家里休息。」
「不行,休息没钱赚,而且会好无聊。」五天减去两天就是三天,她可不想赚不到那三天的薪水,再说,等後天小玦去上班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待在这里,那麽回家休息就代表她要一个人闷上一天,她才不要!
根据葛远重热心提供的资料,她是一个人在外租房子住的,亲戚、家人全在台中,而他也知道她爱说话、怕无聊,於是说:「请你的朋友『出差』陪你?」
汪楚嫣开心地撑起上身,扭过头来看他,[真的?那我呢?薪水照算?」
他看向她,微微颔首,「嗯。」冷眸却在下一秒窜起火花。
比基尼根本遮不了多少肌肤,而且被她蹭来蹭去,有点歪了,再歪一点就会发现自己又起了色心,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嗓音带著一丝低哑,「趴好。」随即走回原位,和她保持距离,神情复杂地低头深思。
她乖乖趴好,瞅著他笑道:「你真好,等一下我再问她们愿不愿意。」
「嗯。」他跷起长腿,双臂横胸,决定忽视那不该有的蠢动,毕竟她此刻的模样实在算不上赏心悦目,那铁定只是身体的自作主张,他根本没那个意思。
汪楚嫣哪里知道他的内心挣扎,只知道他的到来,让她心头甜滋滋的,望著他,小嘴不停地冒出话来。生活琐事、儿时记忆、可笑的经验等等,说得彷佛历历在目,一伸手便可抓到过去的点点滴滴,小绿睑荡漾著对生命的热爱与纯粹的快乐。
冷鹰玄静静地听著,偶尔搭上一句,或递上茶水让她润润喉……渐渐地,他脸部的线条转为柔和,注视著她的眼闪动著与她相同的快乐,发自内心的笑意不时造访他,在他脸上留下明显的笑纹,微笑成了他在她面前最常做的表情,并在她的追问下,说了不少自己的事。
在和谐愉快的氛围中,两人像朋友一样,谈天说地、闲话家常,说说笑笑地度过了大半个上午,直到葛远重再三来电催他回公司,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立下明天之约。
第五章
哇塞!真不是盖的,奇景!这绝对是奇景!
欧洲中古武士的全副铠甲、达利的红唇沙发、比人还高的山水画、印地安人的图腾柱、栩栩如生的黑熊标本、巨大的金属米老鼠雕像……全部齐聚近百坪的客厅,件件价值不菲,却件件都在哭泣,因为见了它们的人,大多是以下的反应——
汪楚嫣眼睛眨了又眨,直到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的幻觉後,呆愣到一片空白的脑袋,好半晌才找回说话能力,「好……特殊的品味,这房子里的人有毛病!」
这种没半句好话的反应,能叫它们不哭吗?再说,这女人顶著那副尊容,有什麽资格嘲笑它们?
她就像颗粽子,长发挽成阿婆髻,纯白的长袖礼服自脸部以下延伸至脚踝,将她包了个扎扎实实,露在外头的脸和手虽上了厚厚的粉掩饰,仍透出一抹红肿,还不时飘落可疑的白色细屑……笑它们?她比它们任何一件都可笑!
汪楚嫣当然不懂饮泣的家具摆设们对她的愤恨不平,她像抹游魂似地飘到角落的沙发坐下。
看东西会呆,看人总行了吧!但这一看,她又恍神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听说这场生日宴会的寿星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政商界的名流闻人大多到场了,宽阔的客厅和灯火通明的庭院里,百来名宾客愉悦地交谈应酬著,精缝细制的礼服、西装,金光闪闪的宝石名表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凸显它们所代表的价值。
她可以理解赚了钱就要花的道理,但,这、这也实在太奢华了!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舍弃一些奢靡的物欲,将金钱投入保护地球的善行?
脚边异样的拉扯打断她的思绪,她纳闷地低下头,瞧见一只黄褐交杂的狗儿在啃咬她的裙摆,裙摆经利牙摧残,绉摺和小洞接二连三出现,源源不绝的口水湿濡了纯白的丝质布料,不断发出阵阵腥臭,还有点点食物残渣沾附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