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克上前替她脱掉头盔,她的唇冻伤,鼻子通红,眼中却满是兴奋,因为危险已过。她激动地投入母亲怀里。
「噢,妈,这一生我从没有这么高兴回到家!」
「凯蒂……」梅琪闭上眼睛拥紧地。「这是我一生中最长的一夜」
她摇晃着历险归来的女儿,直到凯蒂说道:「妈?」
「什么事?」
「我内急,再不上洗手间我就要出丑了。」
梅琪哈哈大笑地松开凯蒂。她急忙脱掉厚重的外套冲进浴室。
瑞克和梅琪饶富趣味地目送她离去。
梅琪转身面对瑞克。笑意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关怀。
「你不是凑巧在大风雪里开车经过吧,对吗?」
「不,警长来电征求自愿支援的人。」
「你出来多久了?」
「一、两个小时。」
他就站在门边,头发蓬乱,胡须待刮,但是邋遢的外貌丝毫不减他的吸引力,他仍是她理想中的男性。
他望着她朝自己走来,赤着脚、一身睡袍、脸上脂粉不施、秀发披散下来,心想:老天,怎么会这样?我又爱上她了。
她停在他面前仰望他的眼睛。「谢谢你送她回来,瑞克。」她轻声说道,踮起脚尖拥抱他一下。
他的双臂扣紧她的身躯。两人双眸紧闭,身体文风不动地维持他们渴望了数周的姿势。
「不客气。」他喃喃回答,心跳如雷鸣地继续抱紧她。他们静静地相拥而立,聆听彼此的呼吸和脉动。
别动……不,别动!
「我知道你一定会担心得睡不着。」他低语道。
「的确,我急得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途中我一直想象你在厨房里……心急如焚地等待。」
「她向来不穿靴子。」
「下次她会了。」
「这是全世界最好的圣诞礼物,谢谢你。」
「梅琪……」
浴室传来冲水的声音,他们勉强分开,静静地凝视对方的眼睛。瑞克握住梅琪的手肘,暗忖她刚才一席话的含义。
浴室的门被推开来,梅琪俯身捡拾地上的雪衣和头盔头罩,以掩饰她晕红的双颊。
「哇!究竟几点了?」凯蒂进厨房时问道。
「两点左右。」梅琪回答。
「我最好走了。」瑞克补充。
梅琪转向他。「要不要先喝杯热茶?吃点东西?」
「最好不要,但是我得打电话回消防队,看看他们还需不需要协助。」
「当然,电话就在那里。」
趁着瑞克打电话,梅琪将饼干点心分装成盘。饥饿的凯蒂则跟在她后面,每样点心都试吃一点。
瑞克放下电话回过头来。
「他们要我再出去转一趟。」
「噢,不,」梅琪烦恼地望着他。「外面风狂雪大,好危险。」
「只要装备齐全就不会太危险。」
「你真的不要先喝点咖啡?热汤?」只要能多留他一会儿。
「不了,外面可能还有人等待援救。」他戴上头盔头罩,穿上雪衣和手套。
他抬起头,整张脸只露出眼睛和嘴巴。那对眼睛湛蓝如海,美得令人屏息,而他的嘴——呃,那张嘴教过她亲吻,而今她多么渴望再吻一次。他宛如小偷一样……悄悄溜进她的生命,偷走了她的心。
「路上小心。」她静静地说道,递给他一包饼干。
「我会的。」他接过去。
「你能不能……」梅琪眼中露出惊慌。「你安全回到家后打个电话给我,可以吗?」
她女儿就在旁边,她做这种要求令他大吃一惊。
「当然,别担心,梅琪,我已经有多年的救援经验,向来准备齐全而且随时谨慎。」他看看手中的饼干。「呃,我得走了。」
「瑞克,等等!」凯蒂一嘴饼干地跑过去拥抱他一下。「谢谢你,你救了我一命。」
他微微一笑。「答应我下次记得随身携带紧急装备。」
「我答应。」她微笑地退开,随手抓起另一块饼干。「想想看,救我的人竟然是和我母亲参加毕业舞会的男人,我的朋友一定很想听我这段惊险之旅。」
瑞克来回打量两个女人。「呃……」他指指饼干。「谢谢你,梅琪。凯蒂,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打电话,梅琪无声地说道。
他颔首以对,转身走进暴风雪中。
第十一章
梅琪清晨醒来,窗外一片银白,她静静地躺着凝视窗外的雪景。瑞克是否已安然返家?他今天会打电话来吗?
室内安详宁静,席梦思床温暖怡人,她蜷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回想在瑞克怀中的时光:他冰冷的雪衣贴着她的脸,温暖的手放在她背上,暖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际,他身上的男人味还夹杂着冬天的味道。
那短短的宝贵时刻里,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身体传递的讯息远胜于口头的言语。未来又会如何呢?
他的妻子随时会搭机返家过圣诞节,接受翡翠耳环作圣诞礼物。他会随手替她戴上吗?她会送他什么?交换礼物过后,他们会不会云雨一番?
梅琪紧紧闭上眼睛良久良久,直到瑞克和南茜的身影渐渐退去,直到她暗暗斥责自己,再次谨慎起来。
她下床套上睡袍,走进厨房做早餐。
大约9点半左右,凯蒂懒懒地走进厨房。母女俩身着睡衣,双脚架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悠闲地享受茶和咖啡。一辆雪车缓缓爬过积雪的路边,冲进后院,就在后门六英尺外戛然熄掉引擎。
「是瑞克!」凯蒂欢呼地跳下椅子。「他把皮箱送过来了!」
梅琪匆匆躲进浴室,心跳怦然。昨夜她一味担忧凯蒂的安危,无暇顾及蓬乱的外貌,此刻心慌意乱地猛梳头发,并用橡皮筋束起。她听见门被打开,凯蒂欢呼地说:「噢,瑞克,太棒了!你把我的行李送来了!」
「我猜你会急着要行李,但是你的车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吊出沟渠。」
梅琪匆匆抹上唇膏,伸手抚平耳际的发丝。
「噢,谢谢你。」凯蒂兴奋地回答。「我刚告诉母亲……咿?」凯蒂语带困惑。「妈,你在哪里?」她转向瑞克。「奇怪,她刚才还在这里。」
梅琪紧紧腰带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压发烫的脸颊,这才踏出浴室来。
「哦,早安。」她愉快地招呼。
「早安。」
他的身形似乎充满整个房间,浑身散发着冬天的味道。他们相视而笑,她故作无事状,但是明亮的唇膏、微湿的鬓发、微喘的呼吸在在透露出她的心情。
「天哪,你没睡觉吗?」她故意引开他的注意力。
「睡够了。」
「呃,坐一下。我把咖啡加热。吃过早餐了吗?」
「没有。」
「我没有甜甜圈,只有煎饼。」
「煎饼也不错。」
凯蒂疑心地来回打量他们,梅琪转向火炉以掩饰她晕红的双颊。
「培根肉要吗?」
「如果不麻烦。」
「一点也不麻烦。」当你爱上某个男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他脱掉雪衣坐在桌边,她则忙碌地准备早餐,害怕转过身来,更怕凯蒂察觉更多。
「今天好吗?」他问凯蒂。
「好,昨夜我睡得像条猪。」
梅琪察觉女儿语气中带着某些警觉,显然她正试图弄得楚室内暗潮汹涌的原因。
梅琪强自压抑着,将咖啡端给瑞克。他仰头对她灿烂一笑,梅琪讶然地发现如果不是凯蒂就在附近,他八成会一手将她搂过去。她赶紧放下咖啡,退到炉旁。
为他准备早餐使她有一种妻子的感觉。这种念头要不得,但却再真实不过,而且她克制不住自己的幻想。
他吃了两块煎饼、四片培根和四杯咖啡。梅琪则坐在他对面,努力不在他开口的时候直盯着他的嘴巴。
「以前你常和我母亲约会。」凯蒂说道。
「嗯。」
「还和她一起参加毕业舞会?」凯蒂一味追问。
「嗯,还有露露和尔尼。」
「我听过露露,但谁是尔尼?」
「他和我是高中同学,我们常在一起。」
「他也是放火烧谷仓的其中一个?」
瑞克惊讶地望向梅琪。「你告诉她的?」
梅琪也是大吃一惊。「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件事?」
「我小的时候。」
梅琪一脸赧然。「我不记得了。」
「那是意外,」瑞克解释道。「可能有人大意乱丢烟蒂,但不是蓄意纵火。有些事只是好玩,例如把女孩们带到鬼屋,好吓吓她们。」
「还把猫灌醉了。」梅琪提醒他。
「梅琪,那是尔尼灌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射下老包鸡舍的烟囱呢?」她笑容可掬地问道。
「呃……那只是……」他懊恼地挥挥叉子。
「还在凌晨一点,从山坡上滚下50个空奶油罐,那噪音几乎吵醒全镇的居民。」
瑞克哈哈大笑。「该死,梅琪,我还以为那件事是神不知鬼不觉!」
他们忘了凯蒂的存在,沉浸在回忆里。凯蒂来来回回打量他们俩,兴致勃勃地聆听,直到瑞克饱足地站起身来。
「好手艺,梅琪,谢谢你的早餐。」
「不客气,也谢谢你送来凯蒂的行李。」
他推开后门。「圣诞快乐。」
「也祝你佳节愉快。」
他终于想起来补充一句:「你也是,凯蒂。」
「谢谢你。」
他离开后,凯蒂走向梅琪。「妈!你们两个搞什么飞机!」
「没事。」梅琪径自将磁盘端到水槽。
「没事你会匆匆跑进浴室梳头抹胭脂?别瞒我了。」
梅琪感觉自己脸上的晕红,只好一径背对女儿。
「我们只是又变成朋友,他帮我取得营业许可罢了。」
「那么甜甜圈又是怎么一回事?」
梅琪耸耸肩。「他喜欢吃甜甜圈,这个嗜好我早就知道。」
凯蒂突兀地站在梅琪旁边,扣住她的手臂仔细审视她的脸。
「妈,你心里有秘密,不是吗?」
「他是有妇之夫,凯蒂。」梅琪继续清洗碗盘。
「噢,老天,妈,你不会爱上有妇之夫吧?这太复杂了。你知道……呃……人家怎么说寡妇的。」
梅琪骤然抬起头,双唇抿紧。「而且你也这么想,这是不是你想说的?」
「呃,他们的确那么说。」
梅琪怒由心生。「他们怎么说,凯蒂?」
「唉,妈,你不要这么生气。」
「我有生气的权利!你怎敢指控我——」
「我没有。」
「事实如此。」
凯蒂也跟着生气了。「我也有权利,毕竟父亲尸骨未寒,不过一年而已。」
梅琪翻翻眼睛。「噢,我真不敢相信。」
「妈,我看见你看他的眼神,而且你脸都红了!」
梅琪擦干双手,怒冲冲地直视女儿。「就一个想念心理学的女孩而言,你对人际关系和感情还有太多要学习的地方。我爱你父亲,但是他死了,我还活着!如果我决定爱上别人,也没有义务先征求你的同意!现在我要上楼洗澡更衣,你可以乘机想想是不是该向我道歉!」
梅琪大步离去,抛下凯蒂兀自惊讶不已。
她的爆发在接下来的假期中平添了一股压力。凯蒂没有道歉,此后两个女人硬邦邦地彼此相待。凯蒂只在必要时才开口,否则都把脸埋在书里头。第二天她宣布改变机票的行程。圣诞节过后搭机飞往芝加哥,再转飞西雅图。
圣诞夜那天,梅琪只觉得紧绷的压力已经由肩膀累积到颈项,再加上菲娜极其勉强同意来过节,圣诞节就此诸事不顺遂。
首先是菲娜一进门就唠唠叨叨,趾高气昂、凡事指责的态度破坏了整个佳节的气氛。
梅琪勉强带她参观整幢房子,结果情况更糟。她先是批评厨房的餐桌旧得应该烧掉、浴盆刷洗困难,其次又批评蜜月套房的家具贵得吓人,简直浪费钱,最后梅琪只觉得自己血管中流的全是火药。她独自进厨房,几分钟后,菲娜端着酒杯进来,发现她正暴躁地切着火腿肉。
「梅琪,圣诞夜我不想提起不愉快的事。但我是你的母亲,如果我不说你,谁会说呢?」
梅琪抬起头,全身毛发倒竖,心想:妈,你随时都在制造不愉快。
「什么事呢?」
「你和席瑞克之间的事。人们已经开始风言风语了,梅琪。」
「我和席瑞克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这是小镇,你又守寡,应该行事谨慎,注意自己的名誉。」
梅琪再次暴躁地切火腿,这已经是第二次她所爱的人,警告她小心寡妇的名誉。
「我和他之间什么事也没有。」
「你们在大街上调情还说没事?两个人在众目瞪陵之下并肩坐在椅子上吃午餐,这叫没事。梅琪,我还以为你向来聪明又理智。」
梅琪气得说不出话来。「别忘了那一夜,亲爱的。」菲娜还在说。「他来家里接你,你的精心打扮和反应我全看在眼里。当时我就想警告你,但是……」
「但是你一直等到圣诞夜才说,不是吗,妈?」梅琪不再切肉,直视着母亲。
「你没有理由对我发脾气,我只是警告你外面已经有风言风语了。」
她埋首切肉。「他们的嘴巴我管不了!随他们说好了!」
「他们说看见他的车子停在你家门前,然后你们一早就到史特湾吃早餐。现在凯蒂又说他在大风雪夜来看你!」
梅琪摔下菜刀,愤怒地摊开双手。「噢,老天爷!他不过借我卡车去载家具!」
「那是你的说法,梅琪!」
「而且你也知道他救了凯蒂!」
菲娜嗤之以鼻,扬起一道眉毛。「老实说,我不想听细节。你要记住自己不是十来岁的少女,而且别人没有忘记你们高中时是一对!」
「那又怎样?」
菲娜逼近一步。「他有家室,梅琪。」
「我知道。」
「他太太常常不在家。」
「我也知道。」
菲娜迟疑半晌,挺直肩膀说道:「你不在乎,对吗?」
「我不在乎那些捕风捉影的风言风语,」梅琪将火腿片放进盘子里。「他只是朋友。那些人一定闲得没事做才绘声绘影,闲言闲语。」她挑衅地斜睨母亲一眼。「那也包括你,母亲!」
菲娜肩膀一垮。「噢,梅琪,你真让我太失望了。」
站在母亲前面,梅琪更是失望至极,她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我知道,妈,」她沮丧地回答。「我怎么做似乎都无法讨你欢喜!」
直到她的眼泪终于涌出来,菲娜才上前一步搭住她的肩。
「梅琪,你知道我是为你的幸福着想。」
菲娜曾几何时关心过别人的「幸福」?事实上她反而像是见不得别人快乐幸福。但是为什么呢?因为她自己不快乐吗?因为多年来由于她的冷漠,迫使她的丈夫退缩,两个人等于过着分居的生活?或是一如梅琪所怀疑的,她在嫉妒,嫉妒她和菲力婚姻美满?事业成功?或者是她的生活方式?财富?难道菲娜心眼狭小得不愿看见女儿比自己更好?或者只是她惯于发号施令,要求别人遵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