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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拽到宝 page 9 作者:单飞雪

  长公主冷静下来,这一巴掌引出的慌乱和震惊,终於稍稍平复,她恢复理智,恢复尊者的姿态,下令:「砍下他的头。」

  「遵命。」七把刀子就要一齐抹。

  「啊——」什居士蒙住眼。

  「等一下。」长公主临时喊停,七把刀立刻撤下,而司徒剑沧还是一副任杀任剐的死样子。

  可恶,真不怕?公主气不过,又喊:「砍砍砍!」

  「是!」七把刀使劲抹——

  「痛!」什居土嚷得像被砍的是自己。

  「等一下!」大概是什居士这声痛喊得太凄厉,公主又喊停。她盯著司徒剑沧,他在冷笑,还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真不怕?她目光一凛。「这次来真的,你们,给我结结实实地将他的头砍下来。」

  「遵命……」侍卫们应得虚弱。

  「天啊——很痛啊——」什居士烂戏演不完。

  「等一下!」公主又喊停了。

  七把刀很混乱,它们乱抖乱锉。显然,侍卫们濒临崩溃边缘,这砍砍停停的,要是一不注意真砍了,来不及停怎麽办?到底公主是砍还不砍?

  「你到底砍不砍?」连要被砍的司徒剑沧都不耐烦了。

  长公主一个抽气,竟哭了。「呜……」他好勇敢,她服了。她抽抽噎噎地说:「我……不砍你。」

  司徒剑沧没道谢,还指著被茶水喷脏的靴子,命令公主:「道歉!」

  公主瞠目,缩缩肩膀,从桌上跳下来,她抓住一把头发,提高匕首——

  「公主?」侍女惊呼,看公主咻地割下一束头发,递给司徒剑沧。

  她泪汪汪地说:「当赔罪,行麽?」

  「无聊。」司徒剑沧一挥手,打散了头发,转身就走,完全不把公主放眼里。

  就这样让他走了?

  都以为长公主会嚷侍卫将他逮回,没想到长公主只呆呆望著司徒剑沧的背影,任他安然无恙地走出她视线。

  这什麽状况,惹祸的走掉,留下来的是等著被牵累吗?什居士的感动只维持一会儿,现实厉害,他马上跳起,趁公主还没说啥,自告奋勇地说:「我去帮公主骂他!」逃——

  「公主?」宫女们很纳闷。

  「要不要属下们逮他回来?」侍卫们很困惑。

  「……」可怜的长公主,脸被打肿,眼睛也红了,头发还断了一截,神色恍惚,没听见他们的话。恐怕,这会儿,是被司徒剑沧刺激到疯了。疯了吗?是有那麽点著魔感,一向仗著皇上宠爱,自认放眼天下男女皆裙下玩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冠上个响叮当的名号叫「长公主」,长公主又如何?响叮当的名号又如何?掰开花样美衣,内里还不是与寻常人无异的脆弱少女心。

  长公主既没杀他,亦没嚷侍卫追回,她像受了惊吓或大刺激,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掳获。她恍恍惚惚地回宫了,不明所以地失眠了,头一回,她遇到没奈何的事。

  这,拿他没辙的感受是什麽?一连几个昼夜,长公主找人分析分析分析,寻人开解开解开解,问御医问过好几回,到头来才隐隐约约明白,这拿他没辙的感受,就两个字——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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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当天当时,什居士追出去後,问司徒剑沧。「你疯了?这样对长公主?」

  「不然呢?」

  「她可以砍你的头,你知道吗?」

  「她不会。」

  「又知道她不会了?」

  「我的头还好好地在我脖子上。」

  「哼,哼!还挺骄傲,我被吓到尿裤子啦!」

  「这麽脏的事别张扬。」司徒剑沧皱眉头。

  「好好好,我脏脏脏。」什居士哈哈笑。抛开以前对他的偏见,什居士现在超爱这小子。这家伙是好人!以前怪他心高气傲,不近人情,这才明白,他外冷内热,只是不善表达感情。

  「你以後不要再这麽冲动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常保头在。」

  「我没冲动。」

  「还不冲动?逞一时之气,丢命怎麽办?」

  司徒剑沧淡道:「我从不冲动,我故意的。」

  「你故意?你是说你故意激怒公主?故意打她耳光?故意忤逆她?」

  「对。」

  「对什麽对?有什麽道理故意这样?」

  司徒剑沧睐他一眼。「绝不能向那种人低头,一旦低头,便一辈子抬不起头,要被践踏勒索,还被看不起。再说,凭什麽我的设计要归她一人?」

  「她提出的报酬很高啊!」

  「我的设计是无价的,花大钱就能买我,那是侮辱。我情愿无报偿地为喜欢的人设计。」他就亲自为阮罂打造独一无二的悦音匕首。唉,怎麽又想到阮罂?司徒剑沧怔仲一下,缓了脚步。

  什居士问:「你就不怕她生气,她杀你?」

  「她不会。」

  「怎麽确定她不会?」

  「她挺高兴。」

  「嘎?她疯了啊?那样子叫高兴?你打她欸。」

  「长公主每天见人们努力博她高兴、讨她欢心,忽然有人逆著来,偏惹她生气,让她求之不得,她如何?必觉得新奇刺激,杀我吗?不,她舍不得,因为太希罕了。」

  「我不懂,你怎麽敢那麽笃定?」

  「你不懂,是你尚未参透人性。」

  「唉,你年纪轻轻,竟看得比我清楚,大概没有谁的心思能瞒过你的眼睛。刚刚看你老神在在,我他马的慌到不行,要像你这麽镇定,还有什麽事办不成的?你是个厉害角色,老夫今日算开了眼界。」过去太小觑他了,

  但什居士不知道,司徒剑沧还是有看不清、摸不透的人。

  这个人,还让他对返家意兴阑珊,由他!忽然怕起那空荡荡充满回忆的草屋。

  「去喝酒。」难得司徒剑沧邀人喝酒。

  「我出钱!」什居士太高兴,说著就要挽他手臂,司徒剑沧扫他一眼,什居士嘿嘿笑,缩手了。

  第五章

  直至明月高悬,星群点点,司徒剑沧才带著酒气回家。

  四天不见主人,「苍」远远看见芒草间主人的身影,即振翅扑过去,栖在主人肩膀。

  四下无人,满天的星光,司徒剑沧微醺,或许是太沮丧了,还是考场关了四天太闷了,竟学著阮罂,也跟巨枭讲话。「我……我考得坏透了……」

  苍啄了啄羽毛,爱莫能助。

  「都阮罂害的。」

  苍振振翅,深表同意。

  「她倒好,去西域撒野,却坏我大事……」

  忽地,一个声音嚷过来——

  「我怎麽坏你大事?」

  司徒剑沧顿住脚步,回身,却只看见黑蒙蒙的天地,他眨眨眼睛,是喝醉了吗?幻听?

  但那声音又说:「我一不在,师父就骂我。」

  司徒剑沧陡地心悸,疾步过去,一挥袖,扫开黑墨墨的草丛,便从那暗处,露出一张柔白小脸,正笑著呢,一双大眼,如星子灿亮。司徒剑沧一霎时觉得心跳都停住了。

  阮罂一身紫衫,躺在草丛底。她嘴上衔著根草,双手枕在脑後,瞅著他。「你跟鸟说话啊?」

  「不是去西域了?」

  「你刚刚是跟鸟说话吧?」

  「躺这里干麽?」

  他不承认,脸微红,感觉很糗。这些天恨透她了,不知咒骂过她多少次,但这会儿,快乐如潮,一瞬间淹没他心房。

  「我没去西域。」阮罂躺平,望著天空,天上星子灿亮。

  而在司徒剑沧眼中,草堆里的阮罂,比星子更璀璨。再看见她,绝顶喜悦。可绝顶喜悦,却转瞬消失。阮罂一句话消灭了这喜悦——

  「师父,我要嫁人了。」

  这话,杀他个措手不及,重挫他。

  司徒剑沧目光一凛,表情瞬间冰冷。「起来讲话,地上很脏。」

  「脏就脏。」阮罂摆烂,赖在地上。

  「起来。」

  「不要。」

  「不起来,没办法好好听你说。」

  「你躺下啊,怕脏对吧?躺著不知多好,我就爱躺草地,躺泥堆,可以看天空看云,那是站著时看不到的风光。」

  她不听他的话了,不受他控制了。而他,多恨哪,自己竟逐步失控。真荒谬,当他因为她的缘故,考坏会试,心灰意冷之际,她却没事似地,跑来告诉他——她要嫁人?她不去西域了?

  「我是你师父,我叫你起来。」

  阮罂轻佻地睐他一眼。「我这会儿都不去西域了,还认你做师父干麽?」阮罂闷透了,迁怒师父。

  「真现实。」他冷笑。

  「本来就是!」她吼,坐起身,盯著他。「我就现实,不然你以为我很高兴当你徒弟?你以为你很好相处?你以为你很讨人喜欢?是你说利用你就明著来,不必假装。我不假装了,我就是现实,怎麽?不是滋味了?这不就是你最爱的?」一句句打击他。

  「说到底为了嫁人就不去西域了?」他冷冷反击。「还以为你不会被世俗摆布,当初讲起梦想多麽有气魄,现在放弃却这麽轻易,早知道,不该认你这个蠢物做徒弟。」

  他何苦来哉忍受这些?她去西域,他舍不得;她不去要嫁人了,他生气。

  可笑!司徒剑沧啊司徒剑沧,你在干什麽?把自己搞到这地步?为她误了自己的正事,结果,你还站这儿被奚落?她不感激,还以你说过的话来反击你……

  阮罂听了,还他个愤怒的眼神。「你以为我能怎样?亲事是我娘订下的。」

  「既然决定去西域,就别管那麽多。」

  「对,讲得够潇洒,但我不是你,可以不在乎,一走了之。我办不到!如果我逃婚,我娘会以死向高家谢罪。你不在乎别人死活,你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伤心吧?相信换作你,你办得到,因为你够冷血,可我不是你!我不像你那麽无情!」

  「没错,我冷血无情,听起来你很讨厌我,既然如此,找我做什麽?回去。」

  阮罂怔住,意识到自己正无理取闹。

  「师父……」她冒失地揪住他的衣衫,会无理取闹,正是因为需要他啊!她现在很灰心、很难受哪!她这些天慌得只想找师父诉苦,现在,见著师父了,强忍的情绪一下子炸开,哭了出来。

  「师父,为什麽,为什麽女人一定要嫁?为什麽我娘要逼我?我的亲事,她干麽作主?为什麽我不能做自己喜欢的,这太莫名其妙、太没道理了啊……」

  讲著讲著,痛哭失声,小手紧拽他,像是唯一的依靠。如果还是小时候,她早跑了,不会被谁勉强。现在不同,长大了,有包袱。娘生她养她,母女之情,绊住了她想高飞的脚步,她还是不够硬心肠。

  瞧著阮罂哭泣的模样,司徒剑沧心疼,又心烦。

  早先,面对公主时,七把刀架脖子上,他可以眉头不皱一下。但现在,看她哭泣,听她说要嫁人,他忽然没了主意,强装冷漠,心却战栗。

  与其如此,与其嫁人,倒宁愿她放逐到西域,宁愿她从此消失。

  「既然这麽痛苦,就放弃去西域,哭哭啼啼的,看了讨厌。」

  阮罂震住,他不安慰她就算了,还说这麽冷酷的话?难道她嫁人,对他来说无所谓吗?这一想,反倒不哭,冷静下来了。她伤心,才对他真情流露!她其实是依赖他的,才渴望跟他诉苦,让他看见眼泪,没想到……

  「真过分。」阮罂冷笑。

  「你以为我应该说什麽?」

  「是啊,你还能说什麽?对你来说,我做什麽,都与你无关。」明知他无情,为什麽双脚一再往他的地方跑?真是自找罪受!

  「我真蠢……」拽著他衣服的手,松开了。起身,看著师父。「我以後再不会来找你。」

  这话一出口,便让司徒剑沧的双眸,结起厚厚的冰霜。她凭什麽生气?她哪知道他这几天的挣扎和痛苦?司徒剑沧别过脸去,望向它处,就是不看她。

  「无所谓。」他说。因她而来的情绪起伏,让他招架不住了。

  阮罂瞪著他,他那冷冷的态度,令她的胸口彷佛在燃烧。转过身,她大步走开,可走没几步,实在气不过,又回过身,骂他:「司徒剑沧,你真够可悲的。」

  司徒剑沧缓转过脸,觑著她。瞧见她美丽的眼睛,闪著炽烈的怒火。

  她恨恨地指控:「把接近你的人推开,就是你的强项吗?你这种人活该要孤独一辈子,谁要跟你认识,谁就是自找苦吃!」

  他听了,缓缓回话,声音轻,却冷得令人打颤。「我爱怎麽对人,与你何干?你没能力扭转自己的命运,就来找我出气吗?」她以为他是神,有求必应?他也有自己的麻烦要苦恼,她怪他?凭什麽?他被她害得还不够?

  与你何干?

  阮罂听了,心震了一下,美丽眼睛,瞬间失去光彩,面上出现受伤的表情。她在做什麽?忽然羞窘难堪,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指控他这些做什麽?像在跟他要感情。她忘了吗?他们的关系根本不算什麽,她对他来说不重要,那麽他当然不在乎她的伤心难过。

  阮罂双目氤氲,泪光闪烁。她颤著唇瓣,哽咽著,找不到话反驳。在那模糊的视线中,他的脸色如刀光般冷厉,割伤她。

  眼看她哭了,司徒剑沧低头,不忍看了。心中充塞著无力感,不知该拿她怎麽办,她是他此生遇过最棘手的难题。

  他缓了口气。「说几句好话安慰你,就算是有血有肉的好人?如果安慰有用,我会说,但安慰於事无补。」

  她倒抽口气,吼:「至少在这麽失意的时候,我会感到温暖!」泪水滚下她的脸庞,老天,她觉得自己好悲惨。她孩子气地咆哮:「我要听的不是道理,不是对事情有没有帮助,我要你了解我,了解我的心情我的痛苦,我的失望伤心,但你混蛋!你只在乎自己!」

  注视著风中摇荡的芒草,他苦笑。「我……干麽了解你?」了解了又能做什麽?

  「……」阮罂无助地望著他。

  「我为什麽要去在乎你?」他早就什麽都不能在乎,也在乎不起。她不懂得他的苦衷,她的指控让他好心痛。他也渴望阮罂了解他,包括他的身家背景。他也希望对谁掏心掏肺开朗坦白,但他不可以。关於自己的事,将来的事,他都不能说。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这样默默地承受她的指责。

  两人久久不说一句话,阮罂看著师父,师父却不看她。

  阮罂无助地垂下双肩,转身,离开了。

  在她身後,司徒剑沧立在芒草间,芒草在风中摇荡,白色衣袂随之飘飞。他默望著成片如浪的芒草,觉得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陷入困境。因为惦记阮罂,正事没做好,现在见到阮罂了,却又恼著她要嫁人的事,对她恶言相向,冷漠严厉,把她气走了。

  他什麽都没做好、没做对,他在干什麽啊?

  忽地一股倦意袭来,他竟忘了脏,虚乏地,往後瘫倒,瘫入草堆中,跌进了阮罂方才躺著的地方。他仍闻得到阮罂常用的香粉味,闭上眼,在她的气息里颓废。他已经乏得没一丝力气,被这混乱而巨大的情感,扯得四分五裂了。真想,不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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