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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为情痴(下) page 11 作者:小十四

  流芳自然当仁不让,可惜各派掌门不是不愿意来,就是根本不敢来,最后,陪同流芳前来的就只有童甘泉而已。

  两人走了几步,就有一名艳妆女子迎上来。

  “哎呀!两位大爷这么早就光临,敝院真是蓬壁生辉。只可惜小店已经被另一位大官人包下来了,暂时不做生意,还望两位见谅见谅!改日再来,成当殷勤招待,以补偿两位。小武、大武,送客!”

  女子徐娘半老,风云尚存,应该就是“红袖添香院”中的老鸨。

  童甘泉从衣袖拿出一绽金元宝,放在她的掌心中,一手指着流芳与他自己说:“这一位是当今武林盟主,人称‘玉剑儒侠’的流芳大侠,在下是华山掌门童甘泉,我们今日前来是为了拜会暂住此处的东方楼主,烦请通报。”

  “啊!原来是来见东方楼主的,咱家失礼了。”老鸨登时笑逐颜开,向在楼上张望的姑娘叫道:“绿桃!粉杏儿!还看什么?快下来招呼客人。”

  两名姑娘立刻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将流芳与童甘泉请到前厅中的酸枝座椅上。

  再令下人送上茶水瓜果,老鸨福了一福,说:“请两位稍等,咱家立刻就进去通报。”便转过屏风,去了。

  那两名负责款待的姑娘穿着开领的长裙纱衣,酥胸半露,斟茶之际,还刻意将丰腴的身子向他们挤去,连老练的童甘泉亦感不自在起来。

  从少女雪白丰满的肌肤上尴尬地移开眼睛,却见,坐在他对座的流芳气定神闲,一手拿起紫砂茶壶,一手执着茶杯,自酌自饮,似乎半点也没有为女色所迷。

  “贤侄坐怀不乱,不愧为少林弟子。”  童甘泉不由赞叹。

  闻言,流芳微笑,笑得与点尴尬,他有何脸面敢以少林弟子自居?

  娇姝虽艳,怎比那人的清丽出尘,妖娆媚香,怎比那人的冷香冻蕊。

  童甘泉只道他定力过人,面对女色而毫不动心,却不知道,他在多年前,已被“色”所迷,而不能自拔。

  摇摇头,流芳举起茶杯,掩去唇上苦笑。

  正好,老鸨扭着腰走回来:“两位大爷,东方楼主叫我来传话,他说洛阳花好,何来那些闲人,大杀风景,不见!”

  闻言,流芳微微失笑,多年不见,东方红日的狂妄不减半分。

  “不过……”那老鸨接下去说:“东方楼主又说,流芳大侠总算是他的故人,可以一见,但是,童掌门就不用了。”

  她高高仰着头,将东方红日狂妄的神色模仿得惟妙惟肖。

  童甘泉听着,纵是涵养甚好,亦不免脸色一沉。

  流芳忙打起圆场:“这种小事本来就不应该牢烦童世伯,就等小侄代劳吧!”

  童甘泉那里不知道这是流芳给他的台阶下,点点头,说:“你要小心!”

  关切之余,心中不免得意,心忖:自己女儿的眼光当真不错,如此淳厚稳重的男儿,举世难求。

  “流芳知道。”

  朝童甘泉点头,流芳随老鸨而去。

  走过几个雅致的小花厅,从游廊一路穿越花园。

  由踏入后院的那一刻,流芳已感到气氛截然不同,无数锐利的视线盯梢在他身上,正是“春风骄马楼”布下的暗桩。

  流芳从容走着之余,不忘细细留意四周守卫的分布。

  忽然,几个仆役打扮的人在他前方经过,他们抬着一些完好的桌、椅、被衾、茶具,一一丢在园圃中,奇怪的举动自然一起流芳的注意。

  那名老鸨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见他眼角一扫,便已知道他的疑惑,掩唇笑道:“新来的客人嫌脏,都换新了。”话中带笑,语下却藏着淡淡屈辱。

  “天下万物本来都是干净的,污垢的只是人心。”

  嗓音温和大度,其中的体贴抚慰令老鸨愕然,转头,看进一双如星朗目之中,那种平润慈悲的光华令在风尘中打滚多年的她仪刹时双眼微红,低声道:“谢谢。”

  倚楼卖笑,谁想谁愿?天下都以蔑视的眼光看她们,难得有人会说出一句不同寻常的安慰。

  流芳微笑应之,表面看上去依然平静,其实一颗心已经乱成一团。

  因为他知道自己千思万想的那人已经近在咫尺。

  他既不会喝一口劣茶,也不会穿一件破旧的衣裳,自然亦不会坐在嫖客坐过的椅子上,躺在姑娘躺过的床铺中。

  “春风骄马楼”中只有他最是讲究,亦有条件去讲究。

  想着之际,领路的老鸨已经停下来,“公子,已经到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两人已穿过花园,走到一所院房的正门前。

  叩门,推开,跨进,当先入眼的是一巨大的琉璃屏风,缓缓转够屏风,丝竹飘扬之中,身穿轻薄彩衣的舞娘妙舞婆娑,香气熏人。

  贵妃躺椅上斜卧着一个穿着紧身武士服的汉子,衣襟敞开,露出壮硕如山的胸膛,流芳看不缉拿他的样子,因为一个乌亮的螓首将他的视线挡住。

  那种姿态就如同碧波绿湖中的一对交颈鸳鸯,长长青丝散落如瀑,露出后颈小截比雪白的衣领更雪白的肌肤。

  流芳的心瞬间剧跳,不一会又冷静下来。

  不是“他”——“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身上的香气,流芳全都认得。

  果然,青丝的主人缓缓转过身来,形如远山的黛眉,如珠的明眸,红唇皓齿,娇笑如花,足以美冠寻芳,但与流芳心上之人相比却又差之千里。

  摇摇头,移开视线,那名斜卧在椅上的男子已经站起来,额阔鼻高,两眼如鹰炯炯有神,英伟迫人,不是东方红日是谁?

  “名满云南的‘玉剑儒侠’,天下江湖的武林盟主,竟然特意来探望我,真是令在下受宠若惊!”

  东方红日开腔,爽朗一如往昔的声音中暗藏嘲弄,流芳还之以礼,淡淡地道:“东方楼主见笑了!区区薄名,怎能与楼主霸业相比?”

  斜眼打量,只觉流芳俊容不改,应对之间却比往日多添几分风霜历练,东方红日眼中精光一闪。

  “比起以前,你的口齿伶俐多了。”

  “比起以前,楼主的城府不亦更深?”

  一切倏忽沉寂,绝不友善的气氛弥漫四周。

  幸好,两人都不是寻常人物,知道只逞口舌之快并无意义,东方红日当先朗笑两声,一手将刚才与他交缠的白衣美人拉过身边。

  “我来介绍,这位是名满洛阳的花魁红袖。”

  “小女子红袖,见过流芳公子。”

  女子曲膝轻巧一躬,她不但人美如花,声音亦清脆如出谷黄莺,穿着雪白纱衣,只有两边水袖前染两道困红,衬上玉指藕臂,确不负花魁之名。

  “红袖姑娘客气了。”流芳目不斜视,淡淡应对。

  “两位请先坐下来吧,让奴家为两位沏茶。”红袖掩唇轻笑,请两人坐下,在命丫鬟上茶,挽袖亲自斟满。

  她在弯身斟茶之际不时对东方红日抛过妩媚爱恋的眼神,东方红日亦拉过她的玉手轻轻揉搓。

  流芳见此,不由得微微烦躁起来。

  他俩……太过分了!东方红日明明已经有了“他”怎可以……

  暗地里攥紧拳头,压下莫名的烦躁,流芳从衣襟拿出一张请贴。

  “东方楼主,流芳此次前来,是为了奉上请贴。”

  “哦?怎敢如此劳驾?”东方红日说得客气,却没有伸出手去接贴,只由红袖代他收下。

  流芳并不在意,平和地说:“六日之后,正道结盟大典,请东方楼主务必出席。”

  “正道结盟大典——一个准备对付我东方红日的结盟大典。”东方红日勾起唇角,神情似笑非笑,“即使我敢去,你们不怕?”

  流芳毫不动摇,朗声回答:“洛阳总算是正道联盟的地方,连东方楼主亦不怕进入洛阳城会被我们所谋害,我们又怎会怕呢?”

  “洛阳成地下赌坊已经开出盘口,赌你们的结盟大典不会被我派人破坏。会的,就一赔一,不会的,就一赔五百。我一早就去买了五万两,你想不想知道,我买了什么?”

  想了想,流芳气定神闲地答:“知不知道并不重要。东方楼主是何等人物?焉会被区区五百两所阻碍。”

  “哈哈!流芳!流大盟主!你的确长进了!”东方红日用眼角一勾流芳,接着,笑说:“你回去后,可以叫那些老家伙放心了,我此次前来,只为洛阳花魁。”

  说罢,也不在意流芳在场,将身旁已经满脸羞红的红袖拉进怀中热吻起来。

  眼见他如此放诞,流芳蹙起眉头。

  “既然东方楼主已经手下请贴,那在下亦不便打扰,告辞了!”说罢,便即拂袖而去。

  流芳自幼修佛,脾气本来极好,只是一想起  “他”对东方红日的专爱痴情,而东方红日竟然背着“他”与其他人纠缠不清,便不由得愠怒起来。

  “等等。”东方红日叫住他,推开怀中的红袖,一手把玩着茶杯,问:“这样就走了?难道你不想见一见他?”

  他!可以见他?流芳的心无法自制地剧跳起来。在东方红日充满兴味的眼神下,唇抖了抖,终于忍不住要说话之际,东方红日忽尔冷笑,“说笑而已,这几年,义弟身子不好,已经少见外人了。”

  流芳的脸色立时白了大半,垂在腰间的双拳紧紧握着,指节凸出,心中忿恨懊恼,翻腾不已。

  东方红日鹰目如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哼!不忿吗?要不要拔剑一拼?反正正道联盟不是要对付我东方红日吗?就在这里,你一剑杀死我,又或者,我一剑杀死你,事情就可以完满解决了!”

  东方红日勾起唇角,露出嗜战的笑容,就如一盆冷水向流芳当头泼下来。

  绝不可受东方红日挑衅!

  四周都是“春风骄马楼”的人,一起冲突,吃亏的就是他!

  除东方红日外,随他前来的人之中,亦必另有好手,即使在前面厅房的童甘泉听到打斗声赶至,单凭他俩,只怕亦无法轻易杀出重围。

  若不幸战死,  “春风骄马楼”的人,只要把他俩随地一埋,江湖上又会多一件无头公案了。

  即使侥幸杀出重围,东方红日亦可以公告天下武林是他出手挑衅在先,将事情不了了之。

  “东方楼主误会了,各派只希望用和平的仿佛解决纷争,而绝非武力。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说话之际,手心捏着一把冷汗,五年后的东方红日城府确是比以前深沉多了,刚才东方红日的一言一行的目的都是诱他出手,再将他除之而后快。

  各派好不容易才可以同心联手,若他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就会白费了他们一番苦心。

  见他并不上当,东方红日努努唇,向旁边的红袖说:“红袖!流大盟主要走了!代我送客吧!”

  红袖应是,上前为流芳带路,流芳默不作声,随着她大步向外走去。

  待他们出去之后,东方红日沉下脸,忖度半晌,亦出门,向相邻的厢房走去。

  相仿外站着两个长相,衣着无一不相同的男子,神色刚毅沉默,腰带上斜插判官笔,正是司马俊、逸两兄弟。

  东方红日扬手,着他们退下,便推门进去。

  走过前面空荡荡的小厅,内房垂着藕色纱帐,传来几声咳嗽,掀开,大步走进去,却见一到月白人影,站足床前。

  “怎么站着,不躺下来休息一下?”东方红日微蹙眉心,从后将那人拥入怀中。

  那人没有回答,只用手拨一波散在削肩的青丝,又咳了两声。

  “不是已经差人将床铺都换上我们带来的吗?还嫌脏吗?”东方红日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动,见他依然不说话,便见声音放得更加轻柔。

  “若你真的不喜欢,那我们就搬回客栈吧。反正,我只是想戏弄一下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单是看见刚才他们站在门外,迟疑着不敢进来的蠢样子,已经够了。”

  轻言细语之下,一直被他佣着的人终于开口,“不用了,别因为我劳师动众。”

  嗓音轻细动听,而随着他缓缓转身的动作,午间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一张皎洁的脸孔,姣美出尘的五官,还有一双如月倒映的动人眸子。

  就如流芳所推想,他的确随东方红日进洛阳城了。

  深深看看进乌亮的瞳孔之内,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丽,东方红日垂头,叫着:“明月,明月。”便将唇压上姣美的唇瓣上。

  炽热的气息相贴,应该是享受的时刻,君明月的眉头忽然一拧,扭头避开。

  “怎么了?”东方红日不解。

  君明月咬一咬唇后,说:“香味。”

  东方红日一呆,接着,再次笑起来,露出白花花的牙齿,“我不亲她,这一出戏又怎做得像?”

  两弯月牙儿依然颦起,东方红日正要多说几句甜言蜜语讨他欢心之际,忽然,响起一阵急速的叩门声。

  “楼主!楼主!”

  “进来!”将人叫进来,接过他呈上的笺纸一看,东方红日的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铁青近紫,瞪眼如铃地瞪着那张笺纸,大吼一声。

  “混帐!”

  坐在“聚贤厅”中,仰首看着窗外晕紫橙红的夕阳余晖,耳边尽是各派中人争吵不休的声音,流芳难掩消沉。

  有人提议包围“红袖添香院”将东方红日一行人一网成擒,有人力主在结盟大典上设陷阱偷袭,甚至有人说可以在井中下毒,一了百了。

  流芳听着,只觉心寒不已。

  先不说东方红日他们是有备而来,这些阴谋诡计,绝不容易生效,纵使侥幸暗算成功,真相传出去后,正道威名何在?

  正自出神之际,昆仑掌门贺子树大叫着从外面跑进来,神情兴奋。

  “盟主!盟主!天大的好消息呀!”

  听到“盟主”两个字,流芳微感不安,只是他已经几次请他们改口,他们依然不理,流芳亦只有随他们了。

  “东风红日收到‘妙手雅盗’的盗笺。”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上都出了一种奇妙的神情。

  只有流芳不解,“哦?‘妙手雅盗’?是什么人?”

  “是近三年出的一个盗贼,他在盗宝前都会先留下笺纸同志,行为极是风雅。至今,盗三十三户,从未失手。”声如冷电,回答他的是林掠影。

  流芳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一怔后,向他微笑谢过。

  目光相接,林掠影锐利深邃的眼神令他觉得有点不安,流芳不知觉地偏头,向贺子树问。

  “就不知道他今次看中了东方红日的什么?”

  “我收买了‘红袖添香院’的小厮,将盗笺的内容偷偷抄下来了。”

  贺子树得意非常地拿出一张纸条,当着众人面前,朗声读道:“素闻楼主腰见红日剑,金光逼人,剑气如虹,吾心往已久,三天后,请君一借。”

  “嘿!他今次真可以说是胆大包天。”

  “好!剑在人在,东方红日的红日剑若真的被盗去,我看他还有何颜面行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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