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欣然表示同意。
我建议,我们可以重新安排课程。也许上、下午可以各练一个小时。
对于这种安排她很热心。「我来看看有什么办法。」我应许她。
康南·特里梅林到彭斯赞去了。我发现这一行动十分突然。基蒂有一天晚上送水来时告诉我。
「主人今天下午出门了,」她说,「大家认为他大约得去一个星期或者更长一点时间才能回来。」
「我希望他能及时赶回来,不误赛马。」我说。
「噢,到那时他会赶回来的,他参加裁判,这件事总少不了他的。」
我对这个男人很恼火,倒不是指望他告诉我他要外出,而是觉得他原可以通达情理地与女儿道别一下。
我对他思前想后考虑了不少,不觉怀疑他是否真地到彭斯赞去了。我亟想知道特雷斯林夫人是否在家,或者她是否认为有必要去走访某位亲戚。
真是!我告诫自己。你是着了什么魔呢?你怎么能生出这些念头呢?何况,你又不见得有什么证据!
我拿定主意,康南·特里梅林不在家的时候,就不必去考虑他,那就是精神上的一种解脱了。
对此,我并不完全是在说谎。想到他不在家,我确实感到轻松。我不再觉得有锁门的必要;不过我还是锁上,完全是因为塔珀蒂的女儿们的缘故。我不想让她们知道我是由于害怕主人才锁门的——虽然她们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但在涉及这些问题时,却有足够的敏感。
「现在,」我对阿尔文说,「我们为赛马要倾注全力来练习了。」
我弄到一张比赛项目表,象阿尔文这样大年龄的一组成员有两组跳跃比赛,我决定她应报名参加初等的一项,因为我认为她在那个项目上极有可能获奖。当然这样做的整个目的是她能够获奖,让她父亲大吃一惊。
「瞧,小姐,」阿尔文说,「有这一项,你为什么不参加这一项呢?」
「当然我不会干涉这类事的。」
「可是为什么不干呢?」
「我亲爱的孩子,我在这儿是教你的,而不是来参加比赛的。」
她的眼里闪现出调皮的神色。「小姐,」她说,「我去替你报一项。你会赢得的。没有人能象你骑得那么好。噢,小姐,你必须参加!」
她带着被我视为腼腆的自豪神情望着我。我感到一阵心花怒放,我欣喜的是她为我骄傲。她希望我取胜。
呃,可不是吗?在这些比赛项目上又没有规定社会地位,对吗?
为了结束这使人尴尬的讨论,我救助于一句陈旧的用语:我们等着瞧吧。
一天下午,我们骑马走近威德登山庄,遇见了彼得·南斯洛克。
他骑在一匹俊俏的栗色母马上,这副光景使我眼里闪出羡慕的光芒。
他骑着马向我们飞奔而来,到了我们面前,便勒住了马,戏剧性地脱去帽子,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阿尔文快乐地大笑起来。
「幸会,亲爱的女士们,」他嚷道,「你们是来看望我们的?」
「不是的。「我回答。
「多不客气!不过,既然来了,你们就得进来休息一下,吃点什么。」
我正要提出异议,这时阿尔文喊道:「噢,就让我们进去吧,小姐。好的,请吧。彼得叔叔,我们就来。」
「我原希望你在这以前就来访的。」他带着责怪的口气说道。
「我们并没有受到明确的邀请。」我提醒他。
「对于你,威德登山庄总是欢迎的,我以前不是明确表示过吗?」
他扭转马头,我们三人的马齐头并进。
他的目光追随着我的视线,而这时我正盯住他那匹母马。
「你喜欢它吗?「他问。
「的确喜欢。它漂亮极了。「
「你漂亮极了,是不是,杰辛思,我的宝贝?「
「杰辛思,原来那就是它的名字。「
「漂亮,你是这样想的。漂亮的名字为漂亮的东西而高。它跑起来象一阵风,它抵得上四匹你骑的那种拉货车的老马,嘿,利小姐。「
「拉货车的老驽马?多么荒谬!戴恩可是一匹好马呀。」
「是,利小姐。是!难道不认为那匹马曾经得意过一段时期吗?说真的,我本来以为康南会从马厩里挑一匹比戴恩好的马给你呢。」
「这不是什么给她哪一匹马骑的问题,」阿尔文为她父亲激烈地辩解道,「他不知道我们骑的什么马,是吧,小姐?这两匹马是塔珀蒂说我们可以骑的。」
「可怜的利小姐!她应当有一匹值得她骑的马。利小姐,你走以前,我希望你换上这匹杰辛思。它很快就会让你知道骑一匹好马是什么滋味了。」
「噢,」我淡淡地说,「我们对自己所有的挺满足。这符合我们的目的——教阿尔文骑马。」
「我在为赛马练习着呢,」阿尔文告诉他,「我将参加其中的一项,不过不要告诉爸爸,到时候让他大吃一惊。」
彼得把手指按在嘴唇上。「相信我,我替你保密。」
「小姐也参加其中的一项,是我要她参加的。」
「她会得胜的,」他嚷道,「在这个问题上,我肯打赌。」
我简略地说:「对此我根本没有把握,这只是阿尔文的主意。」
「可你一定要参加啊,小姐!」阿尔文说,「我坚持这一点。」
「我们两人都坚持这一点。」彼得补充道。
我们来到了威德登山庄,大门敞开着。这里没有门房,不象梅林山庄那样。我们上了车道,同类的花卉在这儿也盛开着。
我打量这座俯邸。它象梅林山庄一样用灰色石料筑成,但是规模小得多,室外建筑也少得多。我旋即注意它不象那座被我放肆地称为「我们的」俯邸那样管理得井井有条。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快乐,因为梅林山庄比起威德登山庄来是稳操胜券的。
马厩里有个马夫,彼得要他照看一下我们骑来的马。他按照吩咐做了,我们走进室内。
彼得拍手大声喊道:「迪克!你在哪儿,迪克?」
那个曾被派往梅林山庄送信、我遇风过的仆人走出来,彼得对他说:「备茶,迪克,立刻送到藏书室,我们有客人来啦。」
「是,主人。」迪克说完就快步走了。
我们来到一个大厅里,它比起我们那边的大厅来式样似乎新颖些。镶花的地面,大厅的一端宽敞的楼梯间通向陈列着一排排油画的画廊,大概画得都是南斯洛克家族。
我为自己曾经蔑视这个地方而好笑。这里比我童年时住过的教区牧师住宅大得多,也华丽得多。不过这里有一种没有受过良好管理的景象——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衰败的景象。
彼得把我们带进藏书室,一个三面沿墙排列着书籍的大房间。我注意到家具都蒙上了灰尘,沉甸甸的窗帘上灰尘也清晰可见。他们所需要的,我想,是一个象波尔格雷太太那样的管家以及蜂蜡和松脂。
「请坐,亲爱的女士们,」彼得说,「希望准备茶点不会耽搁很长时间,尽管如此,我还得提醒你们,这儿的用餐不象隔着海湾的对手那样一贯准时。」
「对手?」我惊讶地说。
「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对抗的意味呢?我们并立在这里。但是优势都是他们占了。他们有更为宠伟的房子,有处理事务的仆人们。亲爱的阿尔文,你父亲是一位有财产的人,我们南斯洛克家是他的穷亲戚。」
「你们不是我们的亲戚。」阿尔文提醒他。
「那么,这是奇怪的事吗?人们会想到,两个家族世代比邻而居,是会融为一体的。一定有过美貌的特里梅林姑娘和英俊的南斯洛克小伙子。他们不结合、不联姻,那才怪哩!我想了不得的特里梅林家总会有两眼朝下看一看贫穷的南斯洛克家,误入岐途,屈尊俯就结成婚姻。不过现在有了俊俏的阿尔文,多么令人恼火,我们没有象你这样大年龄的男孩子将来聚你,阿尔文,我只好等待你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罗。」
阿尔文开心地笑着。我看得出她简直被他迷住了。我暗忖:也许他是真多于假,也许他已经是在以难以捉摸的方式求婚哩。
阿尔文开始谈到赛马,他聚精会神地听着。我有时插上一两句,于是时间就这样流逝着,直到茶送来为止。
「利小姐,能赏光给倒一杯吗?」彼得问我。
我应承道很乐意,于是便坐到茶桌的首席位置上。
彼得专注地望着我,使我有些发窘,因为那神情不仅是赞赏的,而且是满足的。
「这次见面我是多么高兴呀,」阿尔文递给他一杯茶时,他悄悄地说道,「想想看,早五分钟或是晚五分钟,就不会在路上遇见了。机缘是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有很大的比重。」
「很可能我们会在另外的时间相遇的。」
「对我们来说不会剩下多少时间了。」
「你的话令人毛骨悚然。你是否认为有什么事情降临到我们中哪个人的头上呢?」
他很严肃地望着我。「利小姐,」他说,「我要走了。」
「到哪里去,彼得叔叔?」阿尔文问。
「很远的地方,我的孩子,到世界的另一方去。」
「快了吗?」我问。
「可能在新年的时候。『
「可是你到哪里去呀?「阿尔文慌张嚷着。
「我最亲爱的孩子,我相信你听到我离别的消息。心里有点难受吧。「
「叔叔,什么地方?」她又急切地追问。
「去碰碰运气。」
「你在逗人。你老是爱逗人。」
「这一次可不同了。我接到在剑桥同过学的一位朋友的信。他在澳大利亚。他真是吉星高照,在那里交了好运。黄金!想想吧,阿尔文。你也去吧,利小姐。可爱的黄金……黄金可以使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腰缠万贯。一个人要干的只不过是把黄灿灿的金子开采出来就行了。」
「许多人怀着希望去发财致富,」我说,「但是他们都成功了吗?」
「这倒是一个讲究实际的女人说的话。不,利小姐,他们并不是都成功了;不过,我认为有一个被称为希望的东西,是在人们心胸中永恒地跳动着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能得到黄金,但是他们却可以怀着希望。
「如果希望被证实落了空,那么它又有什么用呢?」
「直到它被证实落空之前,它就一直可以给人那么多快乐,利小姐。」
「那么我但愿你的希望不致落空。」
「谢谢你。」
「可我不要你走,彼得叔叔。」
「谢谢你,我的亲爱的。不过我回来的时候就会是个富人了。你想想吧,那时我将在威德登山庄再建一个侧厅。我决心建一个象——不,比梅林山庄还要宏伟的宅子。将来,人们会说,是彼得·南斯洛克重振了这个家业。我亲爱的年轻女士们,很快……会有人来重振这份家业的。 然后他谈到他的朋友——一个身无分文、去了澳大利亚的青年,他肯定,这位朋友现在是个,或者差不多是个百万富翁了。
他开始计划如何重建这个宅子,我们俩也参与了他的话题。这是个挺有趣的玩笑——按照人们自己的愿望,在头脑中建起一座俯邸来。
在他的陪伴下,我心情欢悦。我想,他至少从来没有使我意识到我的地位。他是贫困的这一事实——或者对他来说似乎是贫困的——使我对他感到亲近了。
这是一次愉快的茶会。
茶后,他把我们带到马厩去,他与阿尔文都坚持要我骑上杰辛思,让他们看看我是可以驾驭它的。我给它上了鞍子,骑着它奔驰和跳越,而它对我的极其轻微的触动作出了反应。它真是一匹骏马,我为他拥有它而感到羡慕。
「啊,」他说,「它已经爱上了你,利小姐。发现骑的是个陌生人,它丝毫没有反感。」
我溺爱地拍拍马,说:「它的确是骏马。」
这个敏感的动物似乎会意了。
然后,我们骑上自己的马,彼得骑着杰辛思,一直把我们送到梅林山庄的大门口。
在我们上楼到房间去的时候,我确实认为这是个令人极其愉快的下午。
阿尔文来到我的房间,站了一会儿,头歪到一边。她说:「我觉得他喜欢你,小姐。」
「他只是对我客气罢了。」我回答道。
「不,我觉得他特别喜欢你……象喜欢詹森小姐那样。」
「詹森小姐到威德登山庄吃过茶吗?」
「噢,去过。我没有跟她上过骑马课,不过我们总是散步到那儿去。有一天,我们在那里喝茶,就象今天下午那样。那时,他刚刚买来杰辛思,让我们看它。他说要给改名字,好让它完全成为他的。然后他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杰辛思。那是詹森小姐的名字。」
多么可笑,我感到自己竟象个泄了气的皮球。过了一会,我说:「当她突然离去的时候,他一定非常遗憾。」
阿尔文这时若有所思。「对,我认为他是那样。但是他很快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毕竟……」
我替她把这句话说:「当然,她只是个家庭女教师。」
那天稍晚一些的时候,基蒂上楼来到我的房间,对我说,有我一封信,是从威德登山庄来的。
「小姐,还有别的哩!」她说;显然有什么使她感到兴奋。我因为很快就能发现那个奥秘,所以忍住了没有发问。
「那么,」我说,「信在哪里?」
「在马厩里,小姐。」她格格地笑着,「来看吧。」
我向马厩走去,基蒂远远地跟着我。
当我来到马厩那里,我看到迪克——威德登山庄的马倌,使我惊异的是,他牵着杰辛思那匹母马。
他递给我一张纸条。
我看到戴茜、她的爸爸以及比利都用一种逗乐和狡猾的目光看着我。
我展开纸条看了起来。
上面写道:
亲爱的利小姐:
您对杰辛思的爱慕躲不过我的眼睛。我认为它会报答您的这份
感情。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它作为一份礼物送给您的缘故。象您这
样一位优美高雅的骑手骑在那可怜的老马戴恩的背上,实在叫我目
不忍睹。因此请您接受这份礼物吧。
一位爱慕您的邻人
彼得·南斯洛克
尽管竭力克制自己,我还是感到红潮漫上了我的颈脖直到额头。我看到塔珀蒂禁不住地吃吃发笑。
彼得怎么能如此愚蠢?他取笑我吗?即使我想接受这份礼物,可又怎能接受呢?马是需要喂养、拴在马房里的。他几乎忘了这里并不是我的家这个事实。
「有回信吗,小姐?」迪克问。
「有的,」我说,「我立刻就回房间,你可以把回信带去。」
面对这一群旁观者,我尽量摆出十分庄重的模样走回屋子。进了我的房间,我简短地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