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洗脸台,边洗脸边想,边想边洗脸:心底好彷徨……
「换你洗喽,老公。」她梳洗好,打起精神走回客厅唤他,里头窗帘已全开,一室充足的阳光,她却突然煞住脚步,目光被正在窗前的地板上以单臂做伏地挺身的大帅哥摄住。
他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短裤,阳光照耀在他姿态超酷的精实体魄上,背肌上的汗水熠熠发亮。
记忆中,他的身子精实强壮,线条完美,犹如艺术品,可她一点也不知他还具备了运动员才有的好体力。她着迷地看着,深深地仰慕着。
「待会儿。」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继续以这方式纡解为她熊熊燃烧的「体热」。
裘蜜雪安静地走到他身边,就近地蹲下来,双手摆在腮帮子上,很认真地欣赏老公的猛男秀。
「别看着我。」雷风云失笑,无法在她醉人的目光下,专心完成使命。
「你要做几下?」她不走,还很想掐掐他身上的肌肉,是否像目测的那么坚硬?
「一百。」他全神贯注地换另一条手臂支撑。
「你好棒,换手换得好快!」她拍起手来。
噢!他轻嗤,不去看她娇俏的笑脸,很快地完成他的一百下单臂伏地挺身,一跃起身的同时,他不由分说,强悍地掠夺了她的唇,烙下狂肆的吻,接着放下她,很快进了卧房的浴室里。
她突然被夺吻,整个人怔怔的,蹲在那里没回神,手指轻颤地抚着留有他的汗水味的唇,她好爱他很man的味道,他的吻总让她有恋爱的飘然感。
但她的感受有几分正确?
心忽然感到有点苦、有点涩,加上发酸的滋味,她知道,那才是真实的,却被她刻意忽略的部分,她始终不敢相信他会爱她。
其实她可以不必想这么多的,但若是她就这么傻傻地爱了,到最后发现只是自己在唱独角戏,那不是很糗?
她终于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了,无论他留不留她,她都得走了,只要多留下来一秒钟,她的心就会飞向他,到时候要收心就难了。
她眼中全是水雾:心好痛,即使再舍不得他,却不得不做出决定。
她走进书房里,借了饭店供应的纸笔,写了字条向他道谢,也道别,临走前她没忘了捡回被他扔掉的泡面和罐头,环顾这让她作了一场好梦的地方,既满足又伥然地离去……
「想不想去哪里玩?」雷风云冲了澡,换好衣服,想带她到处去玩,一进到客厅却找不到人。
他犀利的目光立刻就发现到,她那包被他扔掉的垃圾食物全不见踪影,他心头紧窒,进到书房里,仍没见到她,只见她留在案上的字纸条,写着——
风云哥,叨扰了你一夜,我该回宿舍去了,谢谢你让我过了最快乐的年,我会永生难忘的。
——蜜雪
他动也不动地伫立着,一颗心沉进一个寂静无声的深谷底,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响,只听到他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声,痛苦地回荡……
敲痛他的,是她简单字句中流露的生疏和距离感,她哪里是「叨扰」了他一夜,她分明已挖空了他的心。
他为她付出了感情,她却可以说走就走?
他额上浮现痛苦的青筋:心剧烈的绞疼,无法相信那个亲昵唤他「老公」的女人,转眼问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消失。
他的努力全是白费吗?他的情意她全都看不见吗?
不,他不相信。
她最好当面跟他说清楚,否则他绝不罢休。
第八章
雷风云的座车在二十分钟后抵达裘蜜雪的宿舍大门口,他铁青着一张脸下车。
正在门前清理积雪的舍监停下手边的工作,一眼认出眼前的美男子是裘蜜雪的老公,但他这次来势汹汹,像被谁惹毛了似的,教人看了心惊惊,刚才裘蜜雪回来时表情也是怪怪的,这两人会不会是吵架了?
「裘蜜雪住哪一间房?」雷风云问话是要命的坚决,势必要得到响应。
「三楼B室。」舍监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紧张地回答了他,话才一说,只见他直接推开宿舍门,往楼梯口走去,恍若入无人之境。
她惊诧地扔了手上的雪铲,追了进去,张开双手,挡在他身前,像只急坏了的母鸡,严正警告他。「先生……先生……你不能进来哦!虽然你是裘蜜雪的老公,但这里是女生宿舍,校长若是知道你擅闯禁地,我就惨了!」
雷风云没开口,霸气逼人地送她一记冷眼,脚步没有停顿,仍是往前逼近。
舍监被他瞪得是节节败退,不寒而栗,在到楼梯口时他突然一侧身,突破她的攻线,她急急上前去要抓住他,两手扑了个空,跌在梯阶上,还闪到腰,哀叫连连,他已像一阵风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去了。
房里,裘蜜雪安静地坐在靠窗的躺椅上勾毛线,两支棒针在她灵敏的巧手下织成一长串复杂的图腾,她想织成两条披肩,寄回台湾,送给那总很关心她的公婆。
从饭店回来的路途上,她反复的想,终于猜到雷风云为何会来看她了,原因很简单,一定是公婆碎碎念把他念来的,他本人不可能自动自发地来看她,对那双公婆她真的很感恩,多亏他们,雷风云一夜变身成优质王子,她也捞到过瘾的一摊年夜饭,恍若作了一场永生难忘的美梦。
只是在梦醒时分,她记得自己只是灰姑娘,不该再对王子有非分之想,虽然她也会黯然神伤,也会失神落寞,在他的故事的结局里,她注定只能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配角: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想着他,默默地心碎……
静默中,她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来,她吓了一跳,想是什么风把门吹开了?抬头看见来人万分惊诧,开门的是雷风云,他冷厉逼人的目光直扫向她来。
「你!」她想问舍监怎可能让他上来?但她话还没说完,他一脚把门踢上,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她走来,害得她把话又吞了回去,皮皮锉地想躲起来。
「谁准妳走了?」雷风云低吼,扯开她手上的毛线针,扪住她的手臂,将她从躺椅上拉了起来。
「雪……停了,天也亮了,我想我该走了……」她舌头狂打颤,觑着他冒火的眼她心好乱,不懂他为何会这么生气,她不是已留言给他了吗?
「可恶!难道那就是妳在这里学到的所谓的礼仪吗?妳不知道无论如何都该当面跟我说吗?让我一进客厅找不到妳,妳以为这很好玩吗?」他大吼,瞪着这冷情的女人,极度不满意她的回答。
「你是……来教训人的啊?」她被他吓坏了,他吼得她好想哭。
「顺便而已。」雷风云把她扯得更近,一双燃着怒火的黑眸死瞪着她那双满是泪水的美丽眼睛,她身子抖颤颤的,好像他是只会咬人的狼似的,他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太过火了?他并不想她怕他,只是想告诉她,她不该就这么走掉,没看见她那一刻,他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痛。
「那……还有……什么啊?」她嗫嚅地问,委屈的泪滚落而下。
他深深的叹息,她的泪每轻轻落下一滴,他的心就被重重敲疼,如果有任何方法可以让她不哭,他都愿意为她做到。「想问妳,还要当我的老婆么?」他声音暗哑地问,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裘蜜雪被他很直接也很残酷的问话剌伤了心,他的意思是要逼她做选择吗?何不直接说他外头有女人,他要求离婚,这样会直截了当些……
「快回答我……拜托妳。」他无法再做须臾的等待。
她瞅着他火灼般的眸子,煎熬的请求,像是她若回答错了,他就会再度抓狂似的,害她一时间心中的判断失灵了,她居然无法分辨他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你……怎么不问你自己,你要……当我的老公吗?」
「当然。」他没有别的答案。
她的心门被这两个字用力地敲开,顿时七彩光芒乍现,她真不敢相信他会这么说,泪扑簌簌地滑过她的颊,她幽幽地、痴痴地凝望着他,怕是一合上眼睛,一切就会有所改变。「是……我一个人的吗?」
「这么问不是很奇怪?」雷风云再也忍不住地把她拉进怀中,牢牢抱住,他真心喜爱她,她可爱又温柔地紧缠住他的心,他很确定。
「你难道忘了吗?你……说过……你不喜欢我,不准我碰你,如果不是为了你爸的病,你不会娶我,我想这次如果不是他们又逼着你,你不会来看我……」她怔怔地任他抱着,说到心酸处,她哽咽了。
「妳错了……」他的大手轻勾起她满是泪痕的小脸,注视着她的眼,用最柔和、最虔诚的心意对她说:「我来日本,全是因为自己想来看妳,是我自己的决定,机票早在一个月前就订好了,和我父母无关,以前我曾说过的那些无聊话,妳就当是废话连篇,那时我不想被逼婚,才会对妳胡说八道,其实……我挺喜欢妳的,在妳走了以后,我发现自己对妳的关心……超乎了想象……」他胀红着脸,对她坦白自己的感情。
「一切全是我不好,随妳高兴揍我几拳都可以,只求你接受我得道歉,然后原谅我,别再把那堆废话放在心上好吗? 」他期待她的首肯,他很想好好爱她。
她愣愣地听着,凝望着他炙热的目光,她终于等到这「迟来的正义」了!
虽然直到现在他才承认以前是对她胡言乱语,但她百分之百愿意接受他的道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啊!她才不舍得揍一个喜欢她、她也喜欢着的人,他可知,这些话从他口里说出,对她意义非凡,她不再是个弃妇,她有老公疼爱。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她满眼热泪,释怀且欣喜,轻轻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伸出双手抱住他,坦白地对他说:「我也喜欢你,你不凶人的时候,真的好帅。」
雷风云拥紧她,吻着她的额,大手轻揉着她的背,他多么欣喜子她的宽宥,也多么抱歉自己曾该死的伤害她。「给我机会,让我爱妳,让我们重新开始。」
他这是……请求她承诺跟他「交往」吗?把曾在台湾发生过的可怕梦魇全都用橡皮擦擦掉,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很乐意这么做,既然他自愿要当她的王子,她怎舍得把他给「退货」。
「好吗?」他低头,搜寻她的目光,急切地探问。
「嗯。」她羞怯地和他四目交接。
他心中狂喜,她含情脉脉,眼波交流中,他们的呼吸也变得好暖,两唇自然而然地愈靠愈近……他吻上她,探索她诱人的香甜,缓缓挲摩,细细呵护,一颗心百转千回后终于尘埃落定,想当初若不是他的性子那么「牛」,早在她进雷家门的第一天就跟她和平相处,情况势必不同,幸好,他仍追回她了,他要把她捧在手心,用爱疼惜她……
她仰着小脸,娇羞地回应他的吻,任他炽热的呼吸把她的颊染红,让他深深的情意熨烫过她心中曾有的不安,她愿意将自己的感情完整地交给他。而她纤细敏感的女人直觉也察觉到,他是她的,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爱情的光芒,而她在他的爱中得到重生……至于那个女医生的影子,霎时已淡如云烟,因为他们之间再也没有空位挤下别人了。
春阳透进窗台,照在他们亲密的身影上,这心心相印的一刻,她听到他在她耳畔说:「忘了告诉妳,我离开原先那家医院,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合开了一家综合医院,已经开始营运了。」
一抹甜笑在她唇上漾开来,她睁开美眸注视他,他的话应验了她心底所想的,再也没有那个女医生了,她喜悦地搂住他的脖子,甜蜜地夸他:「老公,你好棒哦!.」
「照我的排班表,我每个星期都周休二日,一放假我就会来看妳。」他先跟她约定了。
光只是「看」吗?她笑着,可以常见面令她好开心,但她也担心他。「当空中飞人,飞来飞去很累的。」
他轻啄她的唇,搂着她问:「或者妳要跟我回台湾?」
「可是……寒假很短的,再一星期就要开学了。」她食指轻敲着唇,认真地思考着,有点困扰。
「那就暑假吧!」他揉揉她的脑袋,不要她伤神。
「嗯。」她温柔地吻他做为保证,有他的爱,家也会充满了温暖,她愿意回去。
「那你这次来,什么时候会走?」她想知道他的归期,好有心理准备。
「年初五我得回去当班,前一天就得走了。」
她扳手指算了算。「那我们还有四天三夜可以在一起。」
「这些天跟我住饭店,我总不能搬进女生宿舍来住吧!」他并非又想骗走她,而是他不想让她孤单地留在宿舍里。
裘蜜雪想想也有理,同意了他。「等我一下,我得带行李,张罗点衣物才能跟你『私奔』。」
雷风云笑了,欣赏起她逗人的幽默感,很乐意「暂时」的放开她。
裘蜜雪很快的收好行李,雷风云替她背在肩上,两人正要离开,房门外却传来一拐一拐的怪声,接着有人急惊风似的敲她的门。
叩叩叩……叩叩叩……
「裘……同学……裘……同学,妳……没事吧?」
是舍监,她的声音听来气喘如牛,好像刚跑完一圈操场那么虚弱,裘蜜雪连忙快步去开门,赫然看见舍监拄着雪铲当拐杖,一副行动不便的样子。
舍监劈头就问:「裘同学……妳老公咧?」
裘蜜雪下意识地看了雷风云一眼:心想这一定是他干的好事!
雷风云没有逃避,立刻定向前来道歉。「很抱歉,我的一时心急使妳受伤,我很愿意负担妳的医药费。」
舍监瘪着嘴,她撑着闪到的腰连爬了三楼,可不是来讨医药费的。「我才不计较什么医药费,我是来郑重说明,本宿舍备有会客室,以后要见面,请在会客室,即使现在是寒假也不例外,虽然你是裘同学的老公,但看管学生留宿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所在。」
裘蜜雪没敢作声,相信老公会处理好的。
雷风云拿出诚意地说:「妳的说明我很清楚了,妳认真负责的态度真是教我肃然起敬,为了感激妳在寒假期间仍尽责照顾我妻子的安全,我打算这个寒假过后主动跟校长联络,以妳的名义捐赠计算机相关设备给贵校宿舍使用,这是我的中文名片,还请多指教。」
舍监接过名片,她是读过汉字的,至少能分辨得出名衔中出现的「医院」、「院长」字样,又见他态度这么恳切,她这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了。
「下不为例。」她收下名片,拄着雪铲,小心地走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