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原来要镜子,果然是兄弟啊,默契真好。
我从厨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镜台,给立在桌上。
然后就开始看著他梳头发。他舒顺了,草草拢了鬓边的头发往后用一手固定著,左右看看,又拉出镜台附著的小抽屉,看了一眼,抽出一条青色发带,用发带绑了早拢在脑后的头发。
我看著看著,怎么就觉得这人连系个头发都自然从容得飘雅俊逸,这当真是我老婆吗???
「看够了吗?」他突然问我这问题,害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心里又跳出一个念头:老公看老婆天经地义!我干嘛不好意思啊?
而且说真的,如果要回答他的问题,而说出真心话:好像永远都看不够啊……不知道他会如何反应啊?!那我装傻总可以吧!
「呵呵……」
永远都看不够啊……咦?我刚才真这么觉得吗?才怀疑了下自己,心坎里突然打响了一声雷,轰像四肢百脉,我整个头皮都麻了,全身毛细孔倏张!
惊异地看著已经与我结发的胡兴,心里喃喃地问著自己:就是他吗?难道就是他吗?!
望著他,心中越是汹涌澎湃……
从没想过,我能遇上……因为百算千算,我的姻缘……非千年难得,可遇而不可求……
……我的命定之人啊!
****
我的命定之人吗?
瞧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想到他的凶悍……呃……可不可以不要啊?!我情愿永远等不到……哎……
小三莫名所以地看我一眼,对他大哥说:「哥找孟庾他们来干嘛?你不是跟行里交代过要远行一个月?」
胡兴看了我一眼,说:「我现在也许得托病一年,我想先把事情都交代下去,让他们扛下顺来发的担子。」
胡兴开始修面。
我开始担心。
托病一年?胡兴生病了?不然人好好的,干嘛要休息一年,还要把顺来发的事托给下面的人?生什么病?要养一年?可是前天大夫来看他,不是说他很健康,哪有病?
小三干嘛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哥?一年?」问他哥问完,还瞪我!
呐!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我也瞪回去!
切!瞪我干嘛?
「嗯……我还不确定,没道理一次就有了吧?只是这次久睡的状况,让我有些怀疑罢了……」胡兴说完,又撇了我一眼。
干嘛?好像他久睡都是我害的似的……(作者桃:本来就是你害的!)
等等……他说的,是我脑袋里面所想的吗?
一次就有了???!!!怀孕吗?!?!?!
骗—————人!
虽说我非常确定我的推算绝对无误,但这也准得太离谱了吧?!男人有孕?!谁信!连我自己都没往那上面去想了……呜……我还以为两个人的小孩会从石头里、或者棉被中、要不然就哪朵花里蹦出来、再不然就是天上掉下个小孩来,结果竟然是要从老婆的肚子里生出来吗?啊———我没办法相信啊!!
此时有个声音打断我的思虑。
「辜爷!」小朱站在房门外喊我。
什么事?我看老婆已经修完面,也把脸擦拭干净了,他正放下手边的拭巾,看著小朱。嗯……先不管什么事,让老婆先认识小朱吧。
「小朱,你进来。见过大爷。大爷姓胡,以后他也是主人。」
小朱走了进来,也许是我老婆长得太好了,小朱看呆了。说到这,为夫的我心中就不禁升起一股骄傲啊!可是小朱你呆了没关系,可别忘了见礼啊!便催促著小朱:「还不叫人?」
「大爷!」
胡兴朗朗一笑,说:「认真做事,以后亏待不了你!」
「谢谢大爷!」小朱满心欢喜的一笑,拜弯了腰。
我看小朱的模样分明就是对这个俊朗的人钦服不已。
以不相干人的眼光来看胡兴,胡兴确实是个人物!胡兴身边站著的胡翟一样丰神俊秀,只是脸上多了一层不争于世的神态,显得潇洒不羁。身为金玉楼楼主,他也是个人物!
「小朱,这是三爷,是大爷的兄弟。」
「三爷!」小朱面对小三一躬身。起身后,在我身后蚊鸣似的嘀咕著:「刚才在厨房就见过啦……」
喔……这样喔……
「辜爷!有人投拜帖找您。现在人正在大听候著呢!」小朱把拜帖递给我。
我打开拜帖一看,是当今国译馆上大夫程田亲来。
我便对胡兴说:「有客人找我,我先去前厅了。你等会儿若要议事,就去书房吧!小三应该知道书房在哪,我让小朱给你送茶水过去。」
老婆欲言又止地回我:「……也好。」
出了卧房,我往前厅走去,告诉跟在我身后的小朱说:「你去帮大爷准备茶水,送到书房,在书房伺候著就好。」
「好的,辜爷。」小朱转身走了。
一入大厅,就看见客座的太师椅上端坐著中年的程田与其伺站一旁的仆人。
我拱手:「是程大人嘛?在下辜英。」
程田急急站起拱手,一揖到地:「下官程田。求先生救我!」
扶正程田上身,我说:「大人别急,有事慢慢说!」
他说,月前他儿子上街,被一个江湖术士拦下,那人直断他儿子近日内有大劫,要为他儿子一算,期望能帮他儿子大劫化小、小劫化无。无奈他儿子不以为意,以为那人只是想赚些银两,才尽说些危言耸听的说辞绊住他,便给了那人十两银子,口头称谢后离去。十日前,他儿子同朋友搭乘画舫游湖饮酒作乐,竟酒醉失足落水,人虽救回来了,却连著几日梦呓不醒,求医无用,求救无门。要不是去左相府中议事时心不在焉,被左相问出了原由,左相才给他介绍了我,让他来问我有解法否。
「这……我得到府上看看令公子,还必须合算他的八字……程大人,我的收费不便宜唷。」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救犬子,就算要我卖掉祖产,我也愿意!」
「也不至于那么多啦……」
「那么救人如救火,辜先生是否能立刻随下官前往敝宅?」
程田才说完,门口就进来了三个人,带头的胡嘉、一个高高瘦瘦皮肤很白看起来很英俊的中年帅哥、一个福福泰泰脸圆唇上有八字胡笑容可掬的叔叔。
「啊……辜英,你有客人。」胡嘉对程大人点头微笑示意。
「这是国译馆上大夫程田,这是满记粮铺大当家胡嘉。」我为他两人引见。
两人彼此久仰了一番,不管官场商场,同样适用的礼仪。
然后程大人有些心急地看著我。
好啦好啦!等我告知胡嘉一下嘛……
「胡嘉,你……去书房,他们都在那儿,替我告诉老……大爷,说我要出门去程田大人家看一下,晚些就回来。还有,你们晚上都在这儿吃吗?如果都在,那我回来时得多买些菜……」
「嗯,都在都在,你买些菜回来吧!」胡嘉马上决定。
「你们进去吧,我出门了。」
说完,我就对程大人说:「程大人请!」
出了家门,上了程大人的家用马车,开始我婚后第一个工作。
****
才处理完了程田儿子的事,从程府回来,就看到小三在厅上招待客人,客人不是跟著胡嘉一起来的那两人。我对坐著的客人点个头。
「辜英,这位冯先生是来找你的。」小三对我说。
那么是小三在帮我招待客人啰?小朱呢?还在书房吗?
「冯先生来舍下,请问有何贵事?」冯先生一脸富贵之相,看起来温文儒雅,却少了商人身上特有的钱味,定又是哪个高官吧……
冯先生站起,对我拱手微笑道:「辜先生,我乃凤栖殿主簿冯绍,奉 皇上口谕而来,请辜先生进宫一叙。」
皇宫中有名的两座寝宫大殿,龙蟠殿是皇上寝宫,凤栖殿是皇后寝宫,只要是我朝人民都晓得的。皇上还没立后,凤栖殿主簿却来找我,敢情皇上想要我算什么?我一个市井小民,说实在的,很不想管皇家的事啊!可是,是天下最大的人物叫我去耶,我能不去吗?
……真想不去啊!我手里提著菜,我饿了呢!想我老婆下午才吃两小碗粥,现在也饿了吧?我要去煮饭哪……真不想进宫去!
「那个……冯大人……我改天有空再去行不行啊?」我苦笑。
「辜先生今儿个有难处?」冯绍刺探著问。
「有!有难处!他老婆重病在床,他得照应著!」小三抢著说,脸上神情无比激动。他看出我不想去吗?
我瞪了小三一眼。干嘛呀你小三?咯我老婆病重?!他还是你大哥呢!说话没轻没重的?!笨小三!
这下干脆配合小三的说辞好了,我面露难色。说道:
「冯大人,今儿个确实不行,过些日子等草民得了空,皇上也能等草民到那时,再同大人前往皇宫。草民若猜得不错,皇上也许是希望草民为皇上一算。如若皇上等不及,南都有位与我齐名的风神子步益先生,此人既与我齐名,其本事应该与我相当,甚或胜我一筹,冯大人不妨去请此人。」
「这……」冯绍也面露难色。
「冯大人,他老婆正等著他炖补品呢!」小三一边对冯绍说一边推著我,要我往里头移动。
我一脸歉然地看著冯绍……不跟他去会不会被皇帝杀头啊?
我转身把手上的菜都塞到小三手里,换我推著他说:「你先进去……」
他瞪我一眼,不满地走开。
转向冯绍,我拱手歉道:「真是对不住,草民确实得照顾内人。今天不应皇上之邀的话……皇上会降罪吗?」
「先生言重了,降罪倒是不会。皇上了解先生是能人,必能者多劳,遣我前来不见得能遇得上先生。下官不久前才到达府上,是方才那位爷出来招呼我,他说先生应该快回来了,我才准备等先生。与他交际不到两句话,先生就回来了。原以为今日请得动先生,不想我来的不巧……」冯绍看了我一下,笑著说:「辜先生真是有情有义之人,那么下官先代辜先生向皇上说明。」
我躬揖到地:「如此有劳冯大人了!」
「辜先生能否给下官一个确定能去的时间,下官好奏禀圣上,对皇上有个交代。」
……我就是不想去!不是什么时候的问题……有些烦啊!你问我为什么不想插手皇家的事啊?伴君如伴虎,你听过吧?帮皇家,不管帮得好不好,要是不懂得看脸色的话,人家心情不好随便一下令,我们头就飞了吧?!名气大也很麻烦啊!
「下个月吧……等内人……」我吞吞吐吐地说。
他微笑地拱手:「好!就下个月!下官就如此回禀皇上!叨扰先生了,下官先告辞!」
我也拱手:「大人好走。」
总算把他送走。呼……
我往内堂走。去厨房会经过书房,从窗外看老婆他们还在谈事情,小朱已经不在里面,我就直接去厨房准备做晚膳。
小朱已经在厨房里捡菜洗菜,准备食材。
趁著我忙著煮饭时,小朱已经去烧洗澡水了。
等我煮好,天也黑了。
「辜爷,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小朱正擦著手。
「帮我给所有屋里点上灯,你就可以回去了。」
「好的。」
我去书房叫了所有人吃饭。就在厨房的餐桌上吃。
他们都来吃饭了,给我介绍了二当家孟庾就那个白皙高瘦的帅家伙、大掌柜简良,然后还是继续讲他们顺来发的事情,甚至胡嘉、胡翟也加入讨论。讲了些我不大懂的事情。这时我才突然想到,胡嘉、胡翟都是堂堂大当家的,应该要去工作的吧?为什么这两天这么闲,整天都待在我家?
「想什么?」有声音问我,向声音望去,是我老婆。所有人都看著我。
「没什么……」
「你发呆。孟庾刚才问你话呢,你没听见?」胡兴淡淡地说。
看他不像在责怪我的样子。便对孟庾说:「真抱歉,我是在发呆,因为你们的谈话内容,说实在的,我不是很了解啊……难以融入就……闪神了,呵!不好意思啊,您刚才问我的是……」
「这饭菜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
「非常美味!久仰辜先生神算大名,今日一聚,才知辜先生厨艺甚佳!」
「只是些乡野人家的家乡小菜,不值一提啦!二当家太客气了!」
从这以后,大家便开始跟我聊天了,再也没讲他们做生意的事。
吃完饭,他们也告辞了,所有人都走了喔,包括胡嘉、小三。
所以家里、整个院落就剩我们夫妻俩。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大家都很会吃啊,所有菜饭一扫而光。我收拾著这些碗盘,把它们堆到某个木盆里,用水泡著,留著明天给小朱洗。
老婆看我收拾著,问我:「小朱呢?」
「他每天的工作,烧完洗澡用的热水就可以回家了。」
「他不是卖身仆奴?」
「不是,是我雇用的。」
「买卖身仆奴比较划算吧?一般人三年的工钱就能买个终身仆奴……」老婆果然是商人啊,还真会算。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买人的感觉。
看他还一副意犹未尽地想给我一些理财教育,我马上对他说:
「你要不要先去洗澡?卧房左侧就是盥洗房。我泡些茶,等会儿你洗完澡,出来就能喝了。」
「……也好。」他深深地看我一眼,就转身走出厨房,洗澡去了。
他洗好,换我进去洗。洗好出来,却瞧见老婆闭著眼躺在卧房外长廊上的躺椅上,老婆睡著了吗?躺椅旁的矮几上有两杯茶。
似乎意识到我的接近,他张开眼看著我,对我说:
「我们聊聊。」
第五章
我从房里搬了张凳子出来,放在矮几的另一边,随即坐下。
几上两杯茶,一杯是要给我的吧?
茶也喝了,对著月亮也看半天了,老婆什么话也没说。
他想聊什么?
时值初夏,白天有些闷热,到了晚上却凉爽许多。他和我一样都只穿了件单衣,坐在廊下吹著徐徐的凉风,清爽又舒服。
「我下午告诉孟庾和简良,说我生了怪病,会外出访医,没意外的话,一年后才回京。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吗?」
「你真得了怪病?!但今早大夫来给你看过,说你没病,很健康的啊!」我惊呼。怎么大夫诊断不出老婆的病吗?
前一秒那么平静地对我说话,下一刻却像平地起风浪地吼我:「我没病!!那是托辞!我问的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告诉他们!」
老婆,你别生气嘛……
「……我不知道……」
「跟你说话,我一定会折寿短命!」他气得瞪了我一眼。
哎唷!呸呸呸!别这样说嘛老婆,当我老婆的人,早八百年前我就算过啦,绝对该会福寿绵长的!
「才不会!你不但长得好,连八字也主丰禄长寿,短命不了!」我高兴地说。
「你……」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话绝对可以用在老婆身上。被我激出一个无奈的你字,他叹口气,懒得再说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