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听见「蒋老大」三个字,立刻吓得脸色发白,频频致歉。
老板听得满意,这才放行,与其请警察来,他宁愿息事宁人。
待老板走近他们三人,在灯光之下,安彦声发现到老板有一张好看的脸,平静无波的眼神带着睿智,笑容含着优雅,西装笔挺的他宛如绅士,全身散发的温和气质很合他的胃口,而且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一间PUB的老板竟然这么年轻,他猜老板的年纪应该还不到三十岁才对。
「很抱歉造成三位的困扰,不知三位希望我们如何补偿?」
「不用了,这是个意外嘛!」安彦声嘴边噙着浅笑。
老板却视若无睹地请服务生拿三张贵宾卡过来。「希望这点小意思能弥补三人的损失。」
丁灿雅收下三长贵宾卡,笑得合不拢嘴,收了好处,纵使心底还有些不悦也全都不翼而飞。「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影响,倒是店内的损失……」看起来好像都是学长造成的比较多耶。
「那不碍事的,请问三位有没有受伤?」老板压根儿不在意店内的损失。
「没有。」安彦声猜想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应该也没受伤才对,想杀人的是他,怎度可能会受伤。
「那就好,需要帮忙叫计程车吗?」
「不了,我有开车。老板,可以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他比较有兴趣的是「认识」这位老板。
老板不置可否地拿出名片,一样交给丁灿雅一张。
「希望三位下次能再度光临本店。」老板朝他们微微颔首,随即让服务生护送他们三人上车。
昏睡的男人被丢到后座,丁灿雅则是坐在安彦声的身边,一直望着贵宾卡。
「不过就是一张贵宾卡,有什么好看的?」红灯停车时,安彦声懒洋洋地问。
「学长,夜色的贵宾卡即使是用钱也买不到,我们真是太幸运了。」丁灿雅马上忘记自己刚才还在感叹悲惨的命运。
「是吗?」他倒是对老板比较有兴趣。「把老板的名片给我。」
「喏,给你。学长,你对老板有兴趣吗?」丁灿雅试探性地问。
安彦声接过名片,邪笑地回答:「其实我对你比较有兴趣。」
丁灿雅赶忙摇头。「学长,绿灯了。」她才不希望学长对她感兴趣。
二十几分钟后,BMW抵达丁灿雅家门前的巷子里,丁灿雅下车时才想起后座还有一个人。
「学长,这个男人怎么办?」
安彦声回头,他也是这时才想起有个人还在他车上等着他处理!真是个麻烦。
「没关系,你先上去吧。」
「学长,那就麻烦你照顾你的救命恩人啰!晚安。」丁灿雅朝学长甜甜一笑,转身打开公寓的大门走进去。
救命恩人!他需要这家伙搭救吗?望着在他后座睡死的男人,安彦声撇撇唇,唇边的幅度似是嘲讽又似是认同。
人又死不完──这句话可说得真好,不是吗?
在人口遇剩的地球上,人的确死不完,或许应该说人类就是地球上最严重的害虫。
不过想杀人之前还是得先三思吧,毕竟法律就是在保护这些害虫的,而这些害虫当中也包括他自己。
安彦声来到后座,翻找男人的口袋,试着找出他的证件,但是除了千元钞外什么也没找到,连驾照也没有。
他不禁摇头一笑。「你这家伙居然出门没带证件,真是够了。」这下要如何送他回家呢?
「唔……」男人发出呻吟,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喂,你住哪里?」安彦声拍拍他的脸。
「家里……」
八百年前的笑话还拿出来让他笑吗?「我是问地址。」
「我……忘了……」男人又挪了一下身体,含糊地回答。
这刚好证明千万别跟醉鬼说话。
「算了,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你到旅馆去过夜吧。」
第五章
抵达旅馆后,安彦声把男人扶到旅馆内,让他暂时坐在沙发上休息。
柜台人员瞄了他们两人一眼,「请问住宿或休息?」
「住宿,一间双人房。」依他颀长的身材,大概要双人床才够躺。
柜台人员又偷偷看了他们一眼,这次安彦声终于看到她暧昧的眼神。
「他一个人住。」他急忙撇清。
柜台人员尴尬地连忙请安彦声办手续,正要给他钥匙的时候,男人不知何故起身,转头看了看四周后,迷蒙的双眼锁定在他面前不远处的背影。
那背影竟让他产生一股熟悉的感觉,教他抬起踉跄的脚步,情不自禁地走向那个人,然后一把抱住他的腰。
「我不想住在这里,这里的味道我不喜欢,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男人撒娇似的将下巴抵在那人肩上磨蹭着。这里的味道让他反感,连一秒钟也不想待下,他比较喜欢这个人身上干净的气息,令他觉得十分怀念。
见到两个男人在自己面前搂搂抱抱,柜台人员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
安彦声马上转身,脸色铁青地质问男人:「好,告诉我你家住址,我立刻就送你回去!」他咬牙地问,若不是他忍住,恐怕早就一拳奉送出去。
为了让男人有床睡,他还得忍受柜台人员异样的眼光,实在是受够了。
「地址……」男人忽而对着安彦声咧嘴一笑。「你知道的嘛!」他将安彦声抱得更紧。
「先生,既然你知道他家在哪里,为什么不直接送他回家?何必浪费住宿费呢。」柜台人员翻了翻白眼。
「我……」这是安彦声长这么大头一次哑口无言。
「我想回家了,带我回去吧。」男人拧着眉心靠在安彦声的肩上催促着。
安彦声面对柜台人员也无言以对,只好扛着男人回到车里。
最后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安彦声只有将男人暂时带回家。
好不容易把男人扔到客房的床上,安彦声满身是汗地走进浴室洗澡。
三十分钟后,他穿着浴袍,拎着一罐啤酒走入客房。
男人趴在床上,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熟睡了。
安彦声坐在床沿仔细打量男人的长相。
刚才在PUB里灯光灰暗,加上男人眼神又骇人,安彦声只注意到他那双似野兽般的眸子,这会儿,拨开他略长且微卷的头发,才赫然发现他有一张很性格、带点孩子气的脸庞。
深邃的眼睛和挺直的鼻梁……加深了他五官的输廓;抿着的薄唇呈现出薄情的味道;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眼,也暂时掩住他锐利的眸子。
整体上来看,男人的脸庞的确相当出色,只要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然而先前男人张狂、不在乎的眼神让他有些……害怕。
男人极具侵略性,似乎不太好控制,不会是个顺从的角色,自然也不适合他的胃口,他喜欢的是个性沉静、温柔、沉稳的情人,而不是这种──随时会反噬他的对象。
他要的是没有负担、自由来去的爱情,才不想被人拴住一辈子。
比起这昏睡的家伙,他对夜色的老板更有兴趣。
于是他掏出刚才放入浴袍口袋的名片,看着老板的名字──冯岳海。
戴着眼镜的冯岳海,长相相当斯文,看得出来个性也很冷静,尤其是他处理事情的态度格外让安彦声赞许,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情人。
关了灯,安彦声回房休息。
「唔……」
趴在床上的傅少东翻了个身,刚好面对东方的阳光,刺眼的光线令他再度翻转过去。
他眨眨眼,环顾四周的摆设,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他的房间,他回忆起昨晚因为心情非常恶劣,所以独自到朋友介绍的一间PUB喝酒。
后来他好像在PUB里看见熟悉的人,接着便听见有人吵架闹事……然后他仿佛又失去理智动手了。
但一抹困惑仍留在他的眼底──昨晚那双带着责备、制止的眼神,究竟是属于谁呢?
有可能会是「他」吗?
宿醉的痛苦让他头疼难受不已。
最后傅少东下床,刚走出房间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咖啡香,他慢慢地往厨房的方向走过去。
他看见一个背对着自己、穿着一身白的男人坐在落地窗前,手上捧着一本书,桌上还摆了两份显然是刚做好的早点,此时在空气中流泻的是柔和的轻音乐。
傅少东走过去,看清楚他的侧脸。
果真是他!昨夜,他真的再次见到安彦声了──那个可恶、胆敢不将他当一回事的人!
安彦声没有发觉有人靠近,直到他伸手要取咖啡杯饮用时,才看见一旁的男人。「你醒啦?」
安彦声仔细盯着男人的表情,看他一脸气愤的样子,不懂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干嘛瞪着我?我好心收留你这个陌生人,可没惹到你。」
陌生人!傅少东对于安彦声不记得自己的冷淡模样相当愤怒。
「坐啊,早餐刚做好,趁热吃。」他一直不回答,安彦声也懒得再问了。
「你真的什么都忘了?」
安彦声困惑地反问:「我该记得什么?」
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在骗人。
傅少东无法咽下这口气,本想转身就走,想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但若真的离开,他们之间就再无缘分了,他……舍不得。
两年前裘筱铃告诉他安彦声去美国念研究所,短时间之内不会回来时,他真的很难受;因为他清楚安彦声是故意的,故意不跟他说又故意给他希望,但这两年里,他却无时无刻都想着他……他真的是中了安彦声的毒了。
末了,他坐下,先喝口牛奶,又慢慢啃着三明治,最后再把咖啡一口喝完。
「你的食量不错,要不要再来一份?」安彦声把自己的早餐又推向他。
傅少东摇头,冷冷地回应:「不用了。」
看对方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安彦声也不好意思马上要他走,只好继续看自己的书,然后等他主动说要离开。
傅少东坐在安彦声的对面,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
两年不见,他的每一个角度还是那么美,教他想忘记也忘不了。
安彦声当初怎么能对他这么狠呢?
喀!咖啡杯落在杯盘上的声音唤回了傅少东的思绪。
连翻了好几页书,三明治吃光了,咖啡也喝完最后一口,他仍然没听见对方主动说要离开;安彦声觉得很奇怪,照理说,这时候眼前的人应该会主动说要离开吧?
傅少东望着安彦声好一会儿,正想开口时,安彦声却先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傅少东。」
报上自己的名字,傅少东满心期待安彦声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安彦声仍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昨天你喝醉了,又没带任何证件,我才让你睡在我家,现在请告诉我你家的地址,让我送你回去,你一夜未归,家人会担心的。」安彦声为了帮自己提神,又倒了一杯咖啡。
可悲,安彦声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没听见预期的答案,傅少东的脸上充满失望,又听到安彦声说要送自己回去,他直觉地摇头,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他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你想自己回家吗?」这样更省事!安彦声满意地又喝了口咖啡。
「不是」,傅少东竟给他一个差点把咖啡喷出口的答案。
「我没有家可回。」傅少东淡淡地回答,他跟家人的关系隔了不知多少个太平洋的距离。
安彦声听完,神色一变。「你说什么?」他可不打算收留这男人。
「我无家可回。」傅少东再重复一遍。
安彦声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傅少东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名牌,就连手上的表也价值不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无家可回?去骗鬼吧!
「你……」
「叫我少东。」傅少东想听安彦声喊自己的名字。
安彦声有一瞬间的迟疑,最后还是依照傅少东的希望喊出口:「少东,我没时间跟你搅和,我等会儿就要出门,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没家可回,总之我不可能收留你,你必须离开我家。」懒得再跟他交谈,安彦声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是你带我回家的。」傅少东存心赖上他,摆明就是不想离开。
「那是逼不得已的!」安彦声揉了揉太阳穴发疼的位置,他真的没想到一早醒来会面对这等麻烦,早知如此他情愿送傅少东去警察局,就算要被警察盘问,也不想要当个烂好人。
傅少东掏出身上仅有的八张千元大钞丢在桌上。「就让我暂时住在这里吧,我会付钱给你的。」他花钱的态度一如两年前。
安彦声瞪他一眼,看着桌上的钱,早上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了。「你有钱是你的事、不能回家也是你的事,但请别找我麻烦,我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现在──请你离开!」
看见安彦声依旧摆出强硬的高姿态,傅少东也动怒了。
「我也不是没钱付!」
安彦声听着傅少东的口气,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愤怒。
「我也说了,有钱是你的事情,我不会收留陌生人的。大门在那里,不送了。」他与傅少东是陌生人,压根儿不必对他和颜悦色。
尤其这家伙还挺欠揍的,他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吗?他生平最厌恶有人以为金钱万能。
傅少东听见安彦声下逐客令,腹中已经燃起怒火,再加上被他遗忘两年的愤怒又再度涌上,当场头也不回地走人。
砰!他连关门也毫不客气。
安彦声继续品味咖啡的浓醇,一点也不在意傅少东的离开。
看了墙上的钟,安彦声随即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起身离开房子。
不料,当他开车经过守卫室时,赫然发现站在外头不远处的傅少东无精打采地靠在墙上。
守卫看安彦声一直注视那个刚下楼的男人,好奇地问:「安先生,请问那是你的朋友吗?」
安彦声收回视线,冷漠回答:「不认识。王伯,多注意他,别让他上去了!」
「我会多多注意他的。」王伯听了安彦声的叮咛,专注地紧盯着傅少东。
「那就好,我走了,再见。」安彦声戴上墨镜,绝尘而去。
傅少东目送他的车子由近而远,心中不禁埋怨起来。「你真的忘了我吗?」
彻夜的狂欢放纵之后,夜色已深,一辆银白色BMW缓缓驶回大厦。
安彦声行事向来很有分寸,凌晨之后,他不会吵扰到别人,因此他的车是安静地开回大厦。
守卫已交班,换成是张伯。
「安先生,回来啦,真早!」张伯笑脸盈盈地问。
凌晨一点,当然很早。「是啊。」
下意识的,安彦声犹如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往旁边的围墙一瞥,却没见到早上还站在那里的傅少东,看来应该乖乖回去了。本来就该如此,干嘛学人家跷家?真是幼稚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