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彦声瞥了他一眼,「因为你太危险了。」
没错,傅少东真的很危险。
他本来就爱男人,会受到吸引也很平常,不过他不想招惹傅少东这个麻烦。只是每次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就不由自主地想更靠近一些些……
「我太危险?因为我会揍人?」
「不是,是你不好驯服。我喜欢乖巧、安静的情人,不喜欢被别人绑住。」
「会想绑住你就是因为很爱你啊。」他就有这个打算。
「错了,会想把人绑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因为他的内心很脆弱,需要有精神支柱,但我不喜欢那样。少东,你就是会绑人的人,因为你的内心很不安、惶恐,幸好你我只是单纯的朋友,所以你会努力克制自己。我们的关系到这一步就够了,不必太复杂。」
「如果……我不愿意当你的朋友呢?」话一出口,傅少东才发觉他的心情是很紧张的,不知道安彦声会如何反应?
安彦声顿了顿,直接回绝。「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我不想惹麻烦。」
太棘手的爱情,纵使有挑战性,但带来的伤害也很大,他一点都不想亲身体验。
顺利把安彦声带回家,傅少东扶着他进门,哪知醉到连路也走不好的安彦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傅少东及时抱住他。
「小心!」
安彦声双手紧紧攀住他,傅少东乘机抱着他回房。
这次安彦声不知为何喝得比之前更多、醉得更凶,回到家后,酒精的后劲全爆发出来。
「你还好吧?」
「不──好。」安彦声头痛欲裂,很想揍人。
连同这一次,傅少东已经见过安彦声酒醉程度不一的模样。有假装的、有存心的,那这次酩酊大醉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安彦声抓住傅少东的上衣突然问道,藉着拉他的力道同时撑起身体。
「我是傅少东。」
安彦声松开手,躺回床上。「我记得你。」他是在梦里缠了自己很久的家伙。
「希望你永远都别忘了。」
安彦声就着外头的月光,注视着傅少东那张好看的脸庞,好半晌后突然开口:「那时候……因为医疗疏失,我妈跟妹妹死在产房里,我爸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抑郁成疾,一年后也病逝了……他们统统离开我,一定是我的错对不对?」
傅少东没想到安彦声竟有此想法,立刻反驳。「当然不是你的错,又不是你害死他们的。」
安彦声的眼泪缓缓流了出来,声音也变得哽咽。「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其他人都说是我克死了他们,应该是我的错吧?」
是啊,应该是他的错吧──所有人都这么指责他,那就是了。
傅少东一手撑在安彦声耳侧,一手扳过他的脸颊,让他正视自已。
「那绝对不是你的错,只是个意外,你要记住那是意外!」怎么有人忍心要一个小孩子承受这些痛苦?
安彦声泪眼迷蒙地问:「真的不是我的错吗?可是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我妹妹甚至、甚至连张开眼睛的机会……都没有……」他心中的苦未曾跟旁人说过,但他一直最想听的一句话就是──不是你的错。
「废话,你以为你很伟大可以叫人死去吗?自私的是他们,他们把悲伤留给你一个人承受,你才是那个受害者,懂吗?」
安彦声轻轻地笑了。
「谢了,你人真好,我真的很喜欢你。」他伸手拍拍傅少东的脸颊,等他心情放松后,酒精也发挥效用让他迅速沉睡。
怦咚!怦咚!怦咚!
就在满室又恢复寂静时,傅少东赫然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声声都代表他此时的紧张无措,安彦声的手很冰,身体却因为他的触摸而发烫着。
安彦声竟然说喜欢他!
傅少东的表情是无法置信的惊愕,他的身体僵硬得动不了,体内的喜悦涨满他的胸口。
彦声,你究竟有多喜欢我呢?
傅少东上了床,睡在他身旁,一脸满足。
一连两次醒来都看见傅少东睡在自己的身边,安彦声心中的警铃大作。
他心知自己若再不做补救,事情真的会无法收拾,在看过圈子里的人被异性恋者玩玩就抛弃后,他学会一件事,可以玩,但绝不能放真感情。
可这次不同,他清楚自己对傅少东越来越有好感,他很怕这种不受掌控的情况发生。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他天天去夜色报到,就是想避开跟傅少东的接触。
这晚,傅少东终于受不了了,决定跟他摊牌。
「你今天又去哪里?」傅少东冷冷地质问。
安彦声撇嘴一笑,「这不关你的事。」
「为什么不能说?」
安彦声对传少东质问的口气很不满,他没有理会他,迳自走回房里。
傅少东跟上前去。
「为什么不说?如果不是见不得人的话……」
「傅少东!」安彦声终于发火了。「我容忍你不是要你继续盘问我的行踪,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凭什么管我?还有,你那是什么口气,你是我的什么人吗?」安彦声这几句话彻底让傅少东闭嘴。「了解自己身分的话,就给我出去!」
傅少东的怒火也攀升到极限,一时忘了自己是什么立场,口不择言起来。「要你安分点真的很难吗?」
安彦声神情一变。「我要跟谁在一起跟你有何关系?我可不会去管你跟谁来往。」
言下之意,是要傅少东管好自己就可以。
「那就跟我在一起!」傅少东强势地命令。
「我说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傅少东不相信,他反倒比较相信喝醉酒的安彦声说的话,那比较真实。「别自欺欺人,你是喜欢我的!」
安彦声一时哑口无言,但很快地又反驳回去。
「如果你是说身体的话……我承认我是喜欢你的身体,不过只限于身体而已,你想跟我上床,我也不会反对,但别说我喜欢你,那太可笑了!」莫名地,他的心跳得好快,在傅少东的注视下,他觉得浑身不对劲。
「你有没有发觉你的声音在发抖?」傅少东注意到他的异状。「彦声,你是害怕承认喜欢我吗?喜欢我真的很难吗?」
「不可能,我不会喜欢你的。」
「为什么?给我一个好理由──」
「少东,我们中间有一道门,而你我就站在门的两边,这不是你推开门走进来就可以了;这道门代表着很深、很强的阻碍,有时候得花上好几年的时间,可惜我没有那种耐性,你也别以为我这边很有趣,那种必须隐瞒的痛苦是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他要理由,他就给他理由。
一等安彦声说完,傅少东连让他闪躲的时间都没有,就紧紧地搂住他。
「既然门很厚,那就打掉吧,我不想有一道门阻碍我喜欢你。彦声,我是真的对你动了心……不单单只是身体上,我喜欢跟你相处的感觉,虽然我们认识不深,但我总是想看见你、听你的声音;再者,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相处起来没有负担也没有压力的人,跟你在一起,我有一种轻松自在的感觉;如果你也喜欢我,就别把我推开,其他的困难我会解决,你只要负责爱我就够了。」
傅少东也清楚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当他察觉到要煞车时,已经来不及。
他的确是情不自禁喜欢上安彦声。
喜欢他心口不一的温柔、更喜欢他安慰自己时那双令自己着迷的深邃眼睛,一旦安彦声望着自己,他就移不开眼。
过去,他总认为喜欢一个人非要有个理由不可,比如长相、性格,但如今他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安彦声之后,才发现原来任何一点都能变成他喜欢他的理由。
没有特殊的原因,就是因为「喜欢」而已。
安彦声靠在傅少东的胸前叹息。
「为什么明知山有虎,偏要向虎山行?」
「因为那只虎是你。如果你讨厌我,两年前就不该沾上我;彦声,我很死心眼,一旦认定就绝对不会改变。」
「你会后悔的。」安彦声其实是说给自己听,他心里明白要是真的放下感情,有一天必定会后悔。
「绝不会!」傅少东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九章
想着傅少东说的话,安彦声一夜未眠。
他想了很久,还是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他要的是潇洒自由的爱情,何必为了傅少东一人放弃这种生活?
天一亮,他抓起车钥匙准备离开。
而傅少东根本没睡,他坐在客厅等着安彦声,想跟他再好好谈谈。
安彦声步出房门却看也不看他,迳自走到玄关处准备要出门。
傅少东急忙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安彦声冷冷瞥他一眼,傅少东终于松手。
「你没听过『鸠占鹊巢』吗?既然鸠占着我的巢,我这只鹊只好到外头去另觅他处了。」
傅少东呆愣住,安彦声还是不愿接受他吗?
「你可以赶我走,这里毕竟是你家。」他宁愿安彦声轰他出去,也不要安彦声用这种手段讽刺自己。
安彦声的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一如最初傅少东认识他的时候,那种近乎无情、不在乎别人的笑容。
「原来你还听得懂啊?赶你走,你就会走吗?我想到时候你还是会继续赖在这里,不是吗?所以我看我还是先暂时住在外头,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好搬的,你有我手机的电话,等你住腻想搬了,再告诉我一声。」
安彦声要打开门时,傅少东立刻握住他的手又关上门。
他非常清楚要是这次再让安彦声离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
「你占据我的房子,现在连我的自由也想插手吗?」安彦声冰冷的眼眸毫无温度。
「彦声,你别这样对我,你真的不曾想过我的心也会痛吗?」
「老实讲,你的外在条件不错,实在没必要为了一时的冲动来蹚这浑水。」
同性恋这条路本来就难走,既然一个人走已经够辛苦,就别再拉无辜的人下水,所以安彦声从不找圈外人。
「我不发狂的时候还满正常的,我说这些话时脑袋都很清醒,绝对不是一时的冲动,这点你不必替我担心。」
「我也有选择权,你喜欢我不代表我就得接受你。」
「你不喜欢我?」傅少东不相信。
安彦声被他一问,还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早已倾向傅少东,可未来不可预测,他不想让自己受伤。
「你昨晚说喜欢跟我相处,可这并不代表喜欢,不过是一种依赖而已。最近你比较常跟我在一块,才误以为这就是喜欢,你再好好想清楚吧!」安彦声故意回避傅少东灼热的视线。
窗户明明没关上,为什么他一直觉得屋子里很热,背脊的汗水也不停冒出,教他觉得颇难受。
「就算是依赖又如何?每个人对喜欢的定义不同,有人是由相看两厌变成两情相悦,有人因为报恩而喜欢上对方,有人注重外表、有人看中的是学识,喜欢的理由千百种──为何依赖就不能变成喜欢?」傅少东说得理直气壮,神情坚定。
他的气势几乎压倒了安彦声,令他哑口无言。
第一次,向来口才不错的他竟然无从辩驳。
「回答我啊!」
「我不喜欢被人依赖。」安彦声只能说出这个答案。
「你会拒绝我,肯定不是为了这种小理由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就是不喜欢被你依赖,难道不行吗?」安彦声的口气也变冲了。
「为何你硬要在我们之间画上一道界线?为什么不让时间来证明我们究竟适不适合?」
证明?证明什么?
证明他傅少东只不过想试试看爱男人的滋味,最后觉得不习惯就挥挥手走人?
「我只能说你再好好考虑,为了一时的迷惑而赔上自己的大好前程不是明智之举。」安彦声这次真的要出门了。
「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我的人生还用不着别人教我怎么做!」
「当一个人被贴上标签后,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记住我说的这句话,你自己好好想想。」扔下话,安彦声打开门出去,让两人暂时冷静。
有些时候避不见面也是个解决事情的好办法,一旦降温了,这件事情就再也起不了波澜。
过了一个星期。
走进办公室里,冯岳海朝着躺在沙发上的男人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躲他,就别再来夜色,要不然万一他冲进来找人,会让我很为难的。」
安彦声无奈地看着他,不发一语。
前一阵子,他常来夜色跟冯岳海混熟了。
为了躲避傅少东,他这个星期都住在冯岳海家里,晚上也跟他到夜色,虽知逃避不是办法,可他无法可想,只得当一阵子鸵鸟。
冯岳海落座在办公桌前,高深莫测地笑着。「正所谓『狡兔有三窟』,你却钟情我这里,难道是想让对方可以轻易找到你吗?」
傅少东回他一记白眼。「放心,他不知道这里。」
「那可难说,不过说真的,既然他对你有心,你不接受实在是太辜负他的心意了。」
「万一他试过,觉得自己不适合,那我该怎么办?」
「你怕受伤?」
「废话,我也是有感情的。」安彦声别过头,没好气地说。
「可我现在看到的是你在伤害他的感情,感情这种事谁又能保证最后能够长长久久?既然他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就在一起试试看吧,就算日后没结果,也不会后悔。」
「谁说我喜欢他?」
冯岳海似笑非笑地问:「难道不是吗?」这几天安彦声总是喝得烂醉,若真的不在意,又何须这么伤脑筋?
安彦声瞥见冯岳海那双不相信的眼眸,顿时嘴里的话又吞了回去。
「彦声,你不过才二十几岁,未来的路还很长,用不着对事情太早下结论,多去尝试,就算日后受伤,也是一种经验。」冯岳海以过来人的身分劝他。
「再说吧,我最近不想看见他。」安彦声的神情有几许惆怅。
「那你明天别过来。」冯岳海的话点到为止,能不能想明白就要看安彦声本人了。
安彦声意兴阑珊地坐起来。
傅少东喜欢他,这真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是是从何时开始的?为何一点预告也没有,教他措手不及;而他对自己的喜欢,究竟又深到什么地步?
自从父母与妹妹死去后,在接受被爱的时候,他总是特别小心翼翼,特别保护自己,因为他不想再尝到失去的滋味。
失去──是很痛彻心扉的。
这天晚上,安彦声家里的电话响了,傅少东立刻接听,电话那头却没出声。
(彦声,是你吗?)
傅少东以为安彦声默认了,又续道:「我说喜欢你,真的令你很困扰吗?我只是喜欢你而已……这一个礼拜我想了很多,我想或许因为你父母的关系,才让你无法轻易接受别人的感情,是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