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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身老婆 page 12 作者:杜默雨

  田三儿蹲下来,直视那两颗含着水光的大黑眼,沉声道:「别哭,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既然你知道你娘不丑,你爹也没有不要你们,有什么好哭的?以后有人欺负你,你一样可以大声说--壮壮是有爹的孩子。」

  「好!」壮壮努力地眨眨睫毛,勇敢地吞下眼泪。

  「收拾一下你的弓箭,我们回家了。」

  这边朱棣苦着脸,猛揉他的臂膀,瞧田三儿护着壮壮的模样,心中更是火冒三丈。

  只是乡下丑婆婆生的没爹的小鬼,凭什么身分跑来皇宫射箭啊?还害他被田三儿扭痛了手臂,是谁以为仗了战功,就能大剌剌地欺负皇子?

  可恶!好可恶!除了父皇,就算太子大哥也管不着他,如今竟然让田三儿折了他的手臂,呜,会不会这么一折,就害得他以后长不大了?

  他愈想愈气,顾不得手痛,就从随行侍卫手中抢过弓箭,快速搭箭瞄准,打算给那个大眼睛的小丑八怪一个警告。

  啪!箭头划破空气,发出嗤嗤的尖锐声响,正在跟朱标交待练习臂力功课的田三儿立刻警觉地转头查看。

  来不及了!他心头大骇,只见那箭头闪着森白的光芒,直直往蹲在地上收箭的壮壮飞去。

  他没有多想,立即飞身扑上壮壮,挡住那支凌厉不长眼的箭。

  噗!这正是命中猎物的结实声音,但射中的却是田三儿的左肩头。

  「啊!」射箭场惊叫声四起,乱成一团。

  「射……射……射歪了……」朱棣气焰顿消,吓得丢下弓,脸色发白地退了好几步,「我……我只是要射他的脚边,吓吓吓吓……吓他……」

  田三儿右手抱着壮壮,左手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也许正好牵动伤口痛处,他跌晃了一下,脸色不比朱棣更白。

  「壮壮,没事吧?」他强露出笑容。

  「三儿哥!」壮壮一见到那支插进他左肩的箭头,哪还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豆大的泪珠马上迸了出来,「呜,你一定好痛,你不要死啊!」

  「死不了的。」没见到小芋,他绝不会死的!

  他让壮壮自己站稳后,这才弯过右手,用力一拉,拔出了箭头,伤口顿时血流如注,红稠稠的煞是吓人。

  「谁……帮我包扎一下……」话未说完,身边已经跑来好几个侍卫,手忙脚乱地撕衣服裹伤口。

  「朱棣,你回去练箭靶,下回……」忙乱中,田三儿直视肇事者,一双眼眸也依然精锐有光。「下回射不中红心,我还要罚你!」

  那雄壮威武的气势吓得朱棣魂不附体,怎么有人都快死了,说话还这么大声、眼神还这么凌厉啊!吓他是小孩吗?呜!

  他连最简单的「是」也答不出来,只能咚地一声,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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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令人担心的夜晚,小芋揪着心肝,等在三儿的房门外。

  她的泪水早已流了又干、干了又流,她日也求、夜也求,只求老天爷让三儿平安无事,再也无灾无难。

  「丁爷,大爷他……」一见丁初一出了门,她赶紧问道。

  「婆婆,妳放心,三儿哥已经睡了。」

  「可怎么第三天才发烧?伤口不是收了吗?你今天晚上不用看着他吗?还是叫谁过来照顾他?」她着急地问个不停。

  咦,婆婆真的很担心三儿哥喔!丁初一很难想象她竟会骗人。

  「赵大哥说发烧是正常的,他已经下了药,只要三儿哥晚上出汗,赶明儿就好了。三儿哥也不要我陪他,他说我会打鼾,吵得他睡不着,反正他只是身上有个伤口,又不是不能爬起来喝水、上茅坑。」

  「可是……」

  「唉,为了小芋姐姐的事,三儿哥这些日子耗损了不少体力。」丁初一偷偷瞧了婆婆那低垂轻颤的覆面巾子,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本来这点小伤很快就可以调理好的,但三儿哥身体太虚,可能要休养一些日子了。」

  小芋听了,心又是揪痛不已,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一切的一切,都怪她,若她不要骗三儿,也不会让他痴痴迷迷地伤心了好一阵子,如今意外受伤,无疑更是雪上加霜啊!

  「唉!」丁初一叹得更大声了,「三儿哥身体这样,也只能将小芋姐姐草草葬了,就怕三儿哥伤心又伤身,这下子……唉!」

  连续几声叹息,叹得小芋心惊肉跳,更是不知所措地捏着手指。

  「啊,好晚了,我看三儿哥看了三夜,累死人了!婆婆,妳好像这三天来也都没睡,我半夜起来跑茅房都会看到妳。」

  「我……我只是晚睡早起……」

  她哪睡得着!可又不敢太过频繁地进去看三儿,只好在房外枯坐或徘徊,一旦房里有一点咳嗽或翻身声,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三儿的气色实在不好啊,可偏又吃不了太多东西,唉,她愈想心俞急,不禁又望向虚掩的窗户。

  丁初一察言观色,打了个哈欠,「婆婆,我去睡了,妳也早点睡,明儿还得帮三儿哥熬药、煮早粥呢。」

  「喔。」她缓缓移动脚步。

  时间到了,她自然会去忙,可现在她就是想陪着三儿。

  说也奇怪,最该陪三儿的郡主是会来看他,却因为三儿大多时间都在睡觉,郡主觉得无聊,反而跑去跟壮壮说话、练武。

  换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时时刻刻守在三儿身边,让三儿醒来就能见到她……可是这个「她」,应该是小芋,而不是婆婆。

  她紧抿唇瓣,回头已经不见丁初一了,她又转身回到三儿的房门外。

  还是进去瞧瞧吧,瞧一下就好,看到他好生睡着,她才能放下心。

  悄悄地进了门,再悄悄地掩起门,尽量放轻、放慢她颠跛的脚步,连呼吸也几乎快停止了……

  屋内并不安静,床上的田三儿传来浊重的呼吸声。

  三儿在发汗啊!她顾不得蹑手蹑脚,急急拿了搭在床边的巾子为他拭去满头汗水,凉巾子一下子就变得温热,她忙绞了水,继续为他擦汗。

  他睡得并不安稳,不但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合起的眼皮也好像在作梦似地动个不停,这样子的病人,初一怎敢放心让他独睡啊?

  「大爷,大爷,你觉得怎样?」她轻声而着急地问道。

  病人依然双眼紧闭,呼吸声也依然沉重,一脸一身都是汗。

  望着病榻上沉睡的三儿,小芋只能忍着心疼,含泪为他拭汗。

  好久、好久没这么近距离瞧他了,他的眉,还是那么黑;盖下的睫毛,也是那么浓密;还有那粗线条的俊脸,永远是那么好看……

  「小芋……」沙哑喊声由两片唇瓣中逸出。

  她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心惊地望着似醒未醒的三儿。

  「小芋,我好想妳……」一串泪水由他紧闭的眼角流下。

  「三……」她心脏紧绞,泪水夺眶而出,忘情地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只能以手掌紧紧按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真情流露。

  是三儿说梦话了吧?但是,他的泪水不是梦,是烫的、是湿的,她颤抖地想去触摸那晶莹的泪痕,可一见到自己满是伤疤的指头,又立刻缩了回去,全部藏到袖子里。

  「小芋,妳怎么就走了?小芋……妳在哪里……」

  泪水不断由他眼眶淌出,那已不是一串泪,而是浩瀚的泪海啊!

  不忍啊,早在他为她守灵的那几天,见他只是整夜呆楞楞地掉泪时,她已是千千万万个不忍了,不忍如此爽朗的好男儿为她悲泣啊!

  「大爷,她不在了……」她哽咽地道。

  「小芋在的……」他梦呓似地摇头,湿透的头发散乱在枕上,猛然拿左手打上胸膛,砰地一声,「她在这里!」

  「哎呀……」她惊叫一声,差点以为他要敲死自己了。

  还好,她舒了一口气,他的胸膛还是规律地起伏着,只是那只握拳的左手仍压在心口上面。

  她在他的心里吗?

  她轻咬唇瓣,转身将泪湿的蒙面巾子整理一下,再绞了手巾。

  「大爷,睡了。」她坐在床沿,轻轻柔柔地为他拭汗。

  一擦再擦,仔细地、温柔地,从他的额、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脸、他的脖子,一再地为他拭去泪水和汗水。

  在她柔和的动作里,他的呼吸声也渐渐平缓下来了。

  她又轻轻地拿起他的左手,帮他擦手臂。

  他的拳头松开,落下一块闪着光芒的铁片。

  她震愕地望着那块田字铁片,这条项链竟然没有跟「小芋」一起下葬,三儿又将它拿回来了?!

  她不舍地拿了起来,抚了又抚,又拿到脸边偎了又偎,瞧了又瞧。

  唉,三儿将铁片捏久了,上头都是指印,汗水又弄糊了光亮的铁片,很快就会生锈的。

  她转过身,抓起裙襬,很努力地擦起铁片来。

  自始至终,她的心都放在这块铁片上了,浑然不知床上有一双明亮如星的大眼,正深深地凝视着她,好深,好深,深得不见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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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绿树青青,阳光洒进充满药味的房间里。

  田三儿穿起衣裳,掩起了挂在脖子上的红棉绳田字铁片项链,神色愉悦地笑道:「赵磊,我这下子好了吧?」

  「三儿,你好体力,恢复得也快,但这几天伤口还是别碰水,免得又发炎发烧。」赵磊还是要抱怨一下,本来两天可以好的伤,硬是拖了七天。「你家初一也忒粗心,又不是没打仗受过伤,怎么不知道这么大的伤口不能泡水呢?」哼,听说病人还泡澡泡了半个时辰呢!

  「我热,就喊他们准备澡盆了。」

  「田三儿田大将军,请你要听大夫的话啊!」

  田三儿微微点头,笑而不答,因为他是故意生这场病的。

  箭伤不算什么,皮肉之痛罢了,他是将计就计,想利用受伤的身体,藉此生一场病,最好是病得快死的模样,好让婆婆着急,再趁机引出小芋过来见他「最后一面」。

  然而,在第一晚试探婆婆之后,他就决定不再「生病」了。

  原先,他只是想让婆婆知道他非常思念小芋,却没想到,在极为靠近他的婆婆身上,他闻到了小芋的香气,淡淡的、清甜的、幽静的、几不可辨的,一如往昔,像一缕清风吹进了他的心田里。

  在那一瞬间,他以为是小芋来了,激动得就要睁眼,却又被婆婆那磨刀子准备宰羊的沙嘎声音给逼得躺了回去。

  就在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错觉时,他不可思议地看见婆婆宝贝铁片像什么似的,对了,就像疼爱壮壮的神情--他是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由她那温柔细腻的动作看出她对这块铁片的重视。

  剎那间,他好像看到小芋站在树下,欢喜又娇羞地瞧着铁片。

  一样的香气、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哎呀叫声、一样的关心他。

  婆婆为小芋隐瞒了很多事、婆婆可能知道小芋的下落、婆婆带着长得很像小芋的壮壮、婆婆会做花家的腌菜、婆婆住在田家陪伴娘……

  有没有可能,婆婆其实就是……

  不可能!绝无可能!他怎会认不出小芋?太荒唐了!

  砰!好大一个声响,震得窗格子喀喀摇动。

  「皇四子的气焰可比太子高……」正在滔滔不绝发表意见的赵磊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说错话了。

  田三儿看到自己那只捶进墙壁里的拳头,呆了一呆,这才拔了出来,拍拍指节上的灰泥。

  「三儿,你都被蛮横的皇四子射伤了,还不赞同我的话?」

  「你说啥?」

  「呜?」他刚才是在跟蚂蚁说话吗?

  「赵磊,我想知道我家婆婆脚的复原状况。」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她只肯贴药布、喝风湿药汤,就是不肯让我为她做治疗。你知道的,她的断骨长歪了,我必须打断她的骨头重新再接合,可她说她的老骨头再也受不起这样的折磨了。」

  「她真的是老骨头吗?」田三儿的黑眸带着浓浓的疑问。

  「我只第一回诊治时摸过她的脚,嗯,我只能说,那不像老骨头。」

  「我再问你,五十五岁的老婆婆还能生下小孩吗?」

  「嘿!」赵磊发现这粗汉子好像开窍了,「四十出头生孩子的,我见过;五十岁怀孕的,是送子娘娘的莫大恩赐,千百年来只有一两椿;至于五十五岁的阿婆嘛,不如去抱人家的比较快。」

  「三儿哥!」门口跑进一个小人儿。

  「哎唷,阿婆的孩子来了。」赵磊笑着张手迎接壮壮。

  「赵大夫好!」壮壮睁着闪亮的大眼睛,娘说这是三儿哥的「救命恩人」,他一定要尊敬人家。「娘叫我来问,赵大夫在不在这儿吃饭。」

  「当然吃了!我跟你三儿哥、初一哥一起打天下,各地口味也吃了不少,就是你们家乡的口味好吃,瞧我还坐在这儿和你的三儿哥聊天,就为了等吃婆婆烧的午饭呢。」

  「好,我跟娘说去。」壮壮笑咧了嘴。

  「等一下,壮壮,过来。」田三儿伸手招他。

  「三儿哥,娘说你的手不能乱动,拉到伤口会痛的。」

  「都好了。」田三儿轻抚了一下伤处,他并不在意朱棣送给他的这点小伤,他在意的是……他微笑揉了揉壮壮的头发,「只要御医大人说行,过两天我就可以教你拉弓、骑马了。」

  「别喊我御医了,我这个御医跟你的将军一样,都是糊里糊涂给冠上去的。」赵磊一脸苦恼,老朱得天下当皇帝,他竟也当上御医了。

  「三儿哥,我们不要再进去皇宫了,那里的人不好。」

  「我不会再带你进去,你叫婆婆放心。」田三儿蹲了下来,望着跟他一样有一对浓眉大眼的壮壮,屏气凝神地问道:「壮壮,三儿哥问你,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癸卯年六月二十。」

  「癸卯?是至正二十三年!」田三儿心头一跳,紧张地道:「赵磊,你算一下,十月怀胎……」

  「约莫是至正二十二年的秋天受孕。」赵磊扳着指头数算,很感兴趣地望着田三儿,「咦,有人在那个时候做坏事吗?你不如给我一个日期,让我来推算产期合不合。」

  「就是那年秋天啊!」他让小芋成了他的妻子,也离开了小芋。

  田三儿按住壮壮的小肩头,不觉间加重了力气,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已经不只翠环说他和壮壮长得像,每个见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一对兄弟,而相差二十一岁的「兄弟」,有没有可能是父子?

  像他,也像小芋,那么壮壮……

  「三儿哥,我生辰快到了耶!」壮壮兴奋地报告。

  「满六岁了吧?」田三儿哽咽了。

  「是啊,娘说要再给我缝一件新衣,袖子紧些、裤脚窄些,是可以跟三儿哥练武的功夫装喔!」

  「好,很好……」

  田三儿心情激荡,大手一张,便将壮壮紧紧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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