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剑旗没有看他,也没有再回话,整间屋子,瞬时漫着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风城不想跟他耗下去,自顾将被子一掀,当场就想抱起他。
「你干什么!!」童剑旗没料到他会做出这么突兀的动作,忙抓住他的手。
风城被他这一挡,不由得涨红了脸,急迫道:「我要带你走!我要你跟我走!」说着,便想挣脱童剑旗的阻止,然而,他一双练弓的抓力,怎么可能说逃就逃,只觉双腕被他牢牢捏住,竟是温闻不动。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在异常清醒下,相隔咫尺之距。因此,风城可以清楚的自他黑白分明的瞳孔中,看到自己恍惑惊恐的倒影…
「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童剑旗冷冷的瞧着他,同时用力的将他拉得更近道:「你不是出卖我了吗?不是要置我于死地了吗?你现在又在做什么呢?你…」
风城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身子一挺,就一口亲了下去─瞬时堵住了他的嘴。
风城不顾一切的出现本就超出了预设,更别说他会用这么明白干脆的动作向自己表白。但觉周身由头热到脚,竟无一处冷静的下来,渐渐的,他抓住风城的双手也酥软,再也用不了力…
风城双腕受缚一松也不再挣扎,只顺势环住了他…这是第一次,亲触身为同性的躯壳,原以为这一切得用很长的时间去演练,却不知,当两人的距离如此相近时,会有这样不由自主的冲动…
「教我…教我…剑旗…教我怎么做…」风城热烈的亲吻着,随及流转到他耳旁,呢喃着。
无声的肢体作动,远比千言万语更容易表达一切,让童剑旗无法去追究过去,只能乖乖的拉着他的手,带领着他,跨越那条禁忌界限…
背,伤痕累累,然而那条结缘的痕迹依然横陈于上。他见过顾云逍曾迷乱的亲吻过这里,因此,他的心突然有些灼热…煞时,他好后悔,后悔当初在溪边时,自己不去阻止,以致现在永远要承受着这无由的烧灼。
这房间、这床铺…都有他们的过去。
怎么办?该怎么办?风城突然觉得,自己越深入这禁地,越是难以释怀。
「别这样!风…城!好痛…」等童剑旗意识到时,早就为时已晚,不止胸口被他用着几乎拧断的力量紧紧抱着,肩头也被他咬得流出血来…
顾云逍曾粗暴的扯下他的长裤,猛烈的发泄欲望…
脑海中,风城再度忆起更不堪的过去…不安、痛楚与熊熊妒火,让他的理智瞬时崩溃的半分不剩…
童剑旗闭着眼,咬着牙,虚弱的仰躺着,滚滚热潮仍激荡在胸口,身上遍处留下了风城疯狂失序的吻痕及舒解后的欲液…
「你刚想到什么…」
风城在床畔穿著衣裤,一听到童剑旗的问话,登时心虚万分的涨红脸,嗫嚅道:「没…有…」
这时,童剑旗才睁开眼,吃力的坐起身,淡淡道:「你是不是想到云逍了?」
风城背着他,坐在床缘,本想默认,可深吸口气后,便下了个决心,低声道:「我…突然想到那次你和他在溪边的事…还有你和他在这张床上…反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直乱想你现在带我的动作都是他…对你做过的…」
童剑旗听到这儿,已长长吐了口气,随及斜睨着他,淡淡道:「你想的没错啊,这些确实都是他教我的,而且,你还忘了,我曾跟你说过,我们还在这张床上做过!」
风城心一跳,觉得他的话有些不善,忙转回身,解释道:「你别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看他急迫,童剑旗登时不怀好意的笑道:「只是什么?怕你不如他啊?不会啊,你也挺能干的!我全身被你弄的都是伤,还…」他大眼骨碌碌一转,直望着身上沾黏的欲液道:「我都在想,等一下三姐回来,要怎么清这些!」
风城被他说尴尬万分满脸通红,但原本积存内心的不安却也消失许多,便转了话题道:「对不起…我来帮你弄干净!」说着,就忙揉起床边的手巾,体体贴贴的帮他擦拭全身。
童剑旗也毫不客气的后撑双手,让他服侍起来,直待他擦到双腿时,风城的手犹豫了…
「怎么了?」
风城忽地抬起头,深深望着他道:「剑旗…跟我走吧!」
童剑旗心一跳,不假思索道:「跟你走?就怕站都站不安稳…」
「你…你的腿…真的无法使力了吗?」
「大概伤了筋脉,痛楚时好时坏,我想,即使会好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搞不好真的永远也站不起来…到时…」
风城意识到他的伤是由自己所造成,一颗心真是痛楚不堪,因此,一张脸也皱的像苦瓜一样,难受道:「剑旗…不管怎么样,跟我走吧,我可以背你去任何地方找名医,治好你的伤…」
童剑旗实在很想当场大点其头,因为,当风城一走进这房间时,自己早就被他征服了,更别说他今番豁出去般的激情爱抚,只是想起先前他如此情薄出卖,就有些吞不下气,便刻意拉下脸,不置可否道:「我相信你会照顾我,不过…」
「不过什么?」
「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你突然下了决心要跟我在一起?之前…你不是挺防卫的?」童剑旗抬额望他一眼,随及垂下眼神道:「如果你只是内疚对我做的事,那…倒不必了,杀人劫掠我确然有做…所以我现在能回到童家已是万幸,我不奢求了!」
童剑旗的说辞风城无法否认,可是想跟他在一起的事,早在自己当初决心奔回山狼寨报讯时,心里就清楚了,只是那时实在提不起勇气,如今,别说自己早横心跨过界限,刚刚甚至都初尝禁地了,怎么可能再回头?
然而,关于童剑旗的心思,他却比顾云逍还敏锐,所以他知道,这点是万万不能承认,否则童剑旗一闹起别扭来,这个”内疚”的理由将会如同顾云逍当时的一句”后悔”,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因此,风城静下心思,思索着要怎么对付这个外在看似冷血,其实心里无比敏感脆弱的爱人…
想清环节,风城才深吸口气,以退为进道:「对你内疚?我倒怕你怪我出卖你,心里不爽脆,所以…如果你真那么想,那么,我不强求了!」
童剑旗果然敌不过”清醒”异常的风城,当下就坐直了身,惊怒道:「我如果真怪你出卖我,刚刚又跟你在做什么!?就怕跟你走后,哪一天你突然翻出我和云逍的旧帐来,我不就无路可退!」
这会儿逼出了他的内心话,风城总算松了心道:「你猜的没错,我是挂着你和他的事…不过…我想,我可以慢慢调适…只要你记住…我是因为太在意你才会这样,别跟我计较就好了…」
风城的坦诚让童剑旗感到异常安心,当下便露了睽违己久的天真笑容。
其实,决定一起生活并不难的,难的是,你期望给他什么样的人生。想要不管道德与世俗枷锁,勇敢的生活在阳光与世人下…
所以,说来容易做来难啊!
自己和顾云逍同年,因此,面对同样的青春容颜,方体会到,潜藏在顾云逍灵魂中的沉重…
「你又在想什么了?」望着风城怔呆样子,童剑旗不禁斜睨着眼,狐疑的问着。
风城回过神道:「有件事…我在考虑要不要跟你说…」
「不会又是云逍的事吧?」看着风城沉默不语,童剑旗觉得他又在吃味了,不禁有些焦燥道:「好,我先跟你明说了,那时我是骗你的,我没有杀他,因为我下不了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风城抬起眼望着他道:「我知道你没杀他!」
「你知道?」童剑旗呆了呆,随及一副恍然大悟道:「是哦!我倒忘了,你本来就不相信他死了,所以才会狠心的把我吊在林子里,试图引他出来!」
这狠狠的挖苦,让风城心口再度抽痛起来,原先严肃的眸子当下就酝满歉疚,痴痴的瞧着他。
看他苦不堪言的样子,童剑旗煞时有些心虚,赶紧解释道:「风城…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不管怎么样,云逍毕竟跟我…总之…我真的下不了手…」
风城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双眸中的讯息,忙摇摇头,轻轻按住他的唇道:「剑旗…如果…顾云逍和我都站在你身前,你…会跟谁走?」
童剑旗眨眨眼,播开他的手道:「你决心来找我之前,难道就没想过他本来就存于我生命中吗?如果你还是要一直想这个…我…」
「剑旗,你只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好!」
童剑旗楞楞望了他好一会儿,随及转过脸,重重吐了口气…默不吭声。
因为,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听不到心里的决择,也猜不出自己真正的想望。
曾经,自己是那样绝决的想离开顾云逍而奔向风城怀抱。然而,当风城背叛,自己禁锢成囚时,那原先对顾云逍早已死亡的依恋突然慢慢爬上心口…
所以他万般清楚,如果今天走进房门的是顾云逍,或许自己也会做同样的选择,那就是跟着他,走出房门,走出童家,走出这个曾几何时,自己深自思念的地方…
「我不想骗你…」童剑旗闭上眼,淡淡道:「我不知道…」
风城心一抽,有些刺痛,然而只有现在,真的只有现在,自己能忍受他的答案不是自己,或,不是肯定的。因为,他得跟童剑旗讲一件事,一件关于结束的事。
「剑旗,顾云逍在我面前引领自裁了…」风城没等他响应,就沉沉的把顾云逍出面请求自己救他的一切说了出来。
童剑旗边听,边轻轻摇着头,一副百般不解的样子,然而,风城知道他听清楚了,因为他的脸渐渐的苍白起来…似乎正缓缓的适应着事实…
「他…他…自杀了…」童剑旗终于让自己的嘴巴吐出真相!
童剑旗真的很想装作不惊异、不在乎、不痛苦…起码,在风城面前,总得顾及他的心情…可是,即便他咬紧牙关,捏紧拳头,却还是止不住全身无可克制的颤栗…
「剑旗…」
他预料不到,在确然失去顾云逍之后,竟会如此痛彻心扉啊!!绕是拚命的深呼吸、深呼吸、深深深呼吸…可是,泪水还是失去了控制…串串而落…
天啊!怎么会这么难受…他抚着脸,几乎把身躯卷缩一团,因为不这么做,他觉得全身骨头痛的快要碎裂了!
风城眼望着童剑旗卷侧在床,心痛如绞。
他很想抱住他,让他承受自己的深情安慰,可是,转想到他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痛哭,风城的双臂怎么也举不起来。
「七弟…」童剑梅的声音挑起了风城理智。就见他忙乱的整理起自己的衣着,返身摇了摇童剑旗道:「剑旗…三小姐来了!」说着,便赶紧将衣服披在他身上,要去开门,可是手臂一紧,童剑旗突然回神拉住他了。
「不要开…」童剑旗坐起身,用着布满红丝的双眸,茫茫然的望着他。
「可是…」
「不要开…她明白的…」
风城没来由一惊道:「什么?」
「我说…」童剑旗无神的抹抹泪,万分疲惫道:「三姐知道我和你的事…她和五哥都知道…他们…要我在伤好之后离开童家…所以…我才不想站起来…」说着,他翻开被子,竟真的缓缓下了床…
「三姐…剑旗在这里…跟妳拜谢了…至今往后,我不再是童家人,我叫殷旗剑。」
童剑旗裸身下床,推开风城的支持,歪歪斜斜的走到门口,缓缓跪拜。
门口外,身影依然俏丽。只是,却明显的颤抖。
「七…弟…」声音是哽咽的,可是,童剑旗听不出她的意旨。
「我明白妳看到我…心里很痛苦…所以,我们…就不要再见了。」童剑旗返身攀住风城,吃力的爬起。
眼泪,在童剑梅脸颊瞬然滑落。
是的,她知道,她早就知道。在他们两个失踪后,而自己为了蓝廷安踏不出童家开始,童剑亭就对她说了。
「他的心里,没有你,没有我。只有剑旗,妳,在替他守什么?」童剑亭冷冷的瞅着。
那眼神,是种豁出去的、无惧的…剜心刺骨的。每到夜深人静,总会重复被他伤害。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选择跟童剑亭过不同的方式,因为,她不想象他一样,憎恨他们,厌恶他们,她想学习祝福他们。可是,前题要在再也看不见他们任何一个人。
门外,俏影转身消失。
对他来说,她的转身,就像是整个童家对自己转身。童剑旗的心…不,殷旗剑的心,像被撕走了一大块。他知道,这种伤,一辈子也好不起。但是,他愿意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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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城的帮他穿著衣服。心里又惊又喜又痛又怜。
殷旗的双腿没事,是种喜,童剑梅的知情,让人惊,他对顾云逍的残爱,使心痛。当然,最后选择跟自己走,却又教他怜。
出门前,风城帮他整理着额前的发丝…却发觉一直整理不好…殷旗不由得笑了笑,推开他的手道:「风城,我自己来。你这官爷,八成一辈子也没自己结过辫!哪来的功夫帮人弄!」
风城脸一红,只得认份的坐在椅上,就望着殷旗将头发松散开来,然后和水抓了抓,几下子,就把辫子结好了。
接着,走到墙上,失神的望着那把奇伟的猎弓。
「把它带走吧!」风城突然出了声。
殷旗伸长手,将它取了下来。回身对他一笑:「我是想带它走,这可是我们的吃饭家伙之一!」
有些东西可以带着,有些不行。然而,如果顾云逍注定要存在于两人之间,就让他化成这把猎弓,不要变成他心里的回忆。因为,回忆会扭曲,会越来越美。而猎弓会失色,会损毁。
两人走到京城口,望着车水马龙,突然有种不知往哪去的感觉。
「你是真的想好了,离开了童家要带我去哪里吗?」殷旗搔搔头道:「我…可不想再去做强盗…」
「我被调到云南,嗯…你要去吗?如果你不要,我就不任职,到别的地方去!」
殷旗登时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唷?你肯为我做那么大的牺牲啊?竟然要拋官弃爵!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要吃什么?」
风城心一跳,看来,那个令人手忙脚乱,伶牙利齿的殷旗出现了…
「…反正我不会让你去做强盗…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先待着…然后…」
看他眨着眼,慌急的想着,殷旗抬手制止他的话,整个人已笑的前仰后合道:「好啦!好啦!我信你,我们先走吧,有的是时间慢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