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也许!」
「那怎么办?现在重点要抓山狼还是殷旗剑?」
「他们两个不会分开。」一直没有发言的风城,忽然淡淡的说着。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分开?如果没有分开,那怎么人在山上,案子却又做在隔镇?」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分开。」风城长长吸口气道:「我们只要把目标锁在山狼,就捉得到…殷旗剑。」
大伙听着他如此坚定而有信心的话,不由得受到感染,一个千总便接道:「若让山狼翻了这山头就惨了!他的名声已因为我们的追捕扶摇直上,有传言流窜云南的马贼群想收拢他!」
罗魁突然沉声道:「既然隔镇有殷旗剑的招牌,我就不想放过他,如果你们不抓,我自己去!」
自从弟弟惨死,罗魁追凶的理智就如同风城当初中箭时一样,几乎全面瓦解,好在这次换风城表现的异常冷静,才递补了他的狂乱,然而,眼见殷旗剑的招牌亮在另一头,罗魁怎能平静!
总督李维生当然也了解罗魁的痛苦,但是现在并不是分心的时侯,因此他又望向风城,意思是希望他借着友情的力量,劝他不要意气用事,没料到,风城给罗魁的答案,却出乎了李维生及全部人的意外。
「罗魁,殷旗剑绝对在山上,我有办法证明给你看。」
「你怎么证明!」他用着从未有的怨恨眼光瞪视着风城。
风城却毫不在意的站起身,轻描淡写道:「现在几乎已确定了他们大约藏身的地方…你只要给我一个灵活的探子…两天的时间,我可以让殷旗剑…自投罗网!」他闭上眼吐口气又道:「到时…要杀要剐,随你便。」
第六章
这是个短笺,弥封在一个黄色、沾满血迹的信封里。
顾云逍默默的望着山腰下的官队,手里捏着未拆的信,万分清楚它的存在是个可怕的分化…
原本,顾云逍一直不怕童剑旗对风城意难忘,即便妒火中烧,他还是能够忍受,因为他知道,风城不可能有所响应。
可没想到,风城竟会在那急伤中冲破牢固心头的枷锁,呼唤了童剑旗!
这个心动的痕迹,就像一把利刃,狠狠的划断童剑旗对顾云逍仅存的依赖,当下就让童剑旗决定奔向风城怀抱!
所以顾云逍完全乱了分寸跟理智,为了相留,只得击昏了童剑旗,然而,他心里很明白,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
只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他实在太想独占童剑旗了,自第一次见到他时,这个疯狂的想法就征服了自己的理智…
「顾云逍,把信给我。」童剑旗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顾云逍心一抽,没有回身,只把信捏得更皱折。
「顾云逍!把信给我!」童剑旗干脆走到他身畔,猛力拉着他手臂,让他面对自己。
面对童剑旗的冷漠及追逼,顾云逍心里有种从未有的委屈…
「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
童剑旗被他这句话刺的有些心慌,但是,比起他手中,风城让人送来的信笺,童剑旗更加在意。
「请…把信给我。」
看着童剑旗硬生生避开自己的注视,顾云逍不由得咬牙道:「我不会给你的。」
听到这话,童剑旗当场又把刚刚对顾云逍的微薄歉疚收的一乾二净,变脸道:「你干什么这样?那是我的!!」
顾云逍却将手伸向山谷,森然一笑道:「那又怎么样?你现在既是跟我逃亡了,这东西对你根本没什么用!」
童剑旗轻飘一眼山谷,随及道:「你最好把它丢到山谷里…」说着,已作势走向谷缘,竟似乎想跳下去。
「你这个疯子!」顾云逍当场气急败坏的将信扔给他…
童剑旗捡起信,完全不看他,只顾着将信弄平整,然后小心翼翼的拆开…
顾云逍没有看,也不想看,但是眼望着童剑旗泪花在眼眸中乱转,他是越来越惊心,正想用什么话打断童剑旗的情绪时,童剑旗已抬起头颤声道:「我…要去找风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要去找风城,他跟我约在王棋坡,他要跟我一起走!」
顾云逍突觉头一昏,怒道:「他在骗你!」
童剑旗却背转身,淡淡道:「你阻止不了我。」
「不准去!」顾云逍神情阴冷的望着童剑旗背影。
童剑旗皱皱眉,心脏急遽的跳着,其实,他也觉得这个「约」有着鸿门宴的气氛,然而,他现在却宁可被风城骗,也不愿放弃。因为,半年前的那次离别,太椎心刺骨了!
午夜梦里的风城,已要求了无数次:你跟我走吧!你跟我走吧!而自己也响应他:「好!好!我跟你走!我跟你走!」,却在每次清醒时,全部幻灭!所以,他不想再受这样的煎熬了!
顾云逍当场绕到他身前道:「我不会让你去,除非你杀了我!」
童剑旗用着怨毒的眸子瞪视他道:「你应该知道,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顾云逍挺起胸,将自己背负的长剑,丢给他,同时右掌拍了拍心口道:「有本事,你就刺进来!」
童剑旗咬咬牙,右手紧紧捏着长剑,几乎贴近他喉头的指着他道:「你不要逼我!」
「你也应该知道,你打不过我,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不然…」
童剑旗没等他把话说完,竟忽将手一送,真的把剑刺向他心口。
顾云逍登时吓了一大跳,反射的向后退一大步,双手赶紧抓住刀刃。
一阵锥心的刺痛自掌心传到心口,顾云逍呆呆的低头下望,那刀尖可以说几乎要划进胸肌了,然而更令他惊骇的是,童剑旗这一刺并不是开玩笑,因为若不是自己真的使力阻挠,这一刀已要了命!
顾云逍实在不相信他真的下了手,惊愕中,他抬眼望着童剑旗,却见童剑旗雅秀的五官满是阴冷的神色,那咬牙切齿的表情,让他明白,童剑旗对于自己这个疯狂的行为根本没有半分悔意。
顾云逍神情从未有的痛楚道:「你…就真这么恨我?」
「不错!」
「难道…你对我的感情…半点不存了?」
这句话让童剑旗十足反感,他苍白的脸瞬时涨的血红,怒不可遏道:「我从没有爱过你,哪来的感情!」
这次,顾云逍的心真的被刺伤了。
他的双眼不再火爆也不再凶残,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绝望与愕然。他怔楞的放开刀子,茫然的退了好几步。
这反常的神情让一向冷酷的童剑旗不得不回想着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然而,”我从未爱过你”却是最常挂在嘴上的,因此他想不通顾云逍不为自己拿刀杀他而生气,何以会为这句而生出如此难受的表情。
接着,童剑旗像看到一头被抢了王位的狂乱狮王,失神的在四周大步的踱着,来回的踱着。
「你!」顾云逍忽地愤恨的指着他,却又像不知如何说话,直踱了好几圈,才又绕到他身前,再度举起血淋淋的手,万分激动道:「你,你,你可以…杀了我!」他瞪着血红的大眼,咬牙切齿又道:「你可以…离我而去….」话未完,他又一脸狂乱的踱着步,瞬时才又冲到他身前吼道:「你现在可以去找风城!但是,你,你不能说你没有爱过我!你不能!你不能!你不能!」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吼的了。
他走离童剑旗好几步,痛楚的怒吼着。斗大的泪珠终于自他骇人的血红大眼落了下来。
这是童剑旗第一次看到这野兽般的男人哭,而且是真正的哭,用着喉咙,胸膛以及全部力气在哭。
那声音回荡在这空况的坡地,竟令人觉得如此凄凉而绝望,活像只受伤的狮王,悲怆的挣扎在生死边缘。
「你可以杀了我,你可以离我而去,你可以去找风城,但是,你不能说没有爱过我!」
不知为什么,童剑旗竟无法将这句话丢出记忆,也无法忘了这男人的哭声及要求。
然而,我爱过他吗?很久很久以前,我有吗?童剑旗的记忆飘荡到遥远的过去…那初次相会的一日。
他的瘦弱总让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也想象哥哥们一样,在父亲的寿诞上表演精湛的武艺,然而,身体实在太脆弱了,拿把剑都嫌重。
训练场里,他都只有观望的份儿,哥哥们也都把他当成一个不需要成长的人,因为他最小,而童家,已有五个后继,多了他一个,也不差的。
直到这个外来的师兄蓝廷安,发现了他。
「你考虑的怎么样?只需要全听我的安排,一定可以办到的!」蓝廷安走到他身前,温和的笑着。
蓝廷安的出身似乎只有童家父老知道,而父执一旦看重他,童家子女也就尊崇,反正他的武学造诣以目前来看,是高出童家子女太多了!更遑论这几年,他几乎成了童家一份子,和童家几位兄长一样身负着护镖及指导人员拳脚功夫的责任。
只是最近,他总会突然甩开人群,走到童剑旗身前,说这句话。
童剑旗放下手中的硬弓,默然无言。
对他来说,就是练的分筋错骨,也及不上兄长的一分,因此他一直是等训练场没半个人时,自个儿偷偷摸摸的玩着,其馀时,帮兄长递递毛巾,倒倒荼就好了!
蓝廷安看他不说话,忽然自怀里掏出两个东西,动作迅速的套在他腕上。
童剑旗登时觉的双手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不由得怔楞的望着他。
「这把弓目前对你来说还太重。」蓝廷安手一伸就轻巧的夺了过来,随及笑道:「你这段期间先不要练了,只带着这东西,连睡觉也不要取下。」说着,他拎起一条手巾,沾了水递给他道:「来,你把他拧干。」
童剑旗接过来,用力的将它拧了拧,却因手上带了沉重的家伙显的十分吃力,好不容易觉得该是拧干时,蓝廷安一接手,「哗啦」一声,毛巾竟然又被他挤出一堆水。
「当你能将毛巾拧到我都挤不出水时,再来找我。」
童剑旗很听话。对于能被这个大师兄「注意」到,他的心很兴奋,虽然他从不认为这样作是否真的能帮自己什么忙。
但是,能把递毛巾变成他练功的方式,他很开心,至少,以后就不用怕偷练时,被兄长们取笑自不量力!
当然,刚开始,他也被念了:「怎么连毛巾都拧不干!」然而,兄长们的刺激及怕蓝廷安失望的在乎,果然让他在短时间内改善了状况。
「很好!」蓝廷安拉起他的手,忽然又塞了条黑黝黝的东西进他护腕里。
童剑旗登时又觉的重的举不起来。但听他道:「我又加了个铅块,待你习惯了,我会教你拉弓的。」
这次的沉重让他连吃饭都会发抖。所以他连菜也挟不起来,深怕被取笑,他都只吃着白饭。没想到这个举动,童家几十个人都没有注意,蓝廷安却看在眼里了,因此便刻意的坐在他身畔,趁着大伙不注意时,帮他把菜挟到碗里,就这样,蓝廷安的体贴维护了他的自尊。
待童剑旗将护腕取下时,已过了好几个月了。可是手却因为突然失去了重量,变的轻盈而难以控制,任何东西都掂不出轻重。
蓝廷安笑了笑,将一把硬弓塞到他手上道:「你拉拉看。」
童剑旗为怕不够力,赶紧用力一拉,没想到以前闻风不动的弓弦竟被他生生扯断了。
「以你现在的力气,这把弓又不适合你了,所以我帮你弄了一个。」他转手递给他一个银光闪烁的漂亮硬弓道:「这是我带来童家的,现在就送给你。」
再来的几个月,蓝廷安都趁没人时,认真而用心的教他如何瞄准、放弓、拉弓…大家眼见童剑旗越来越精湛的射弓技术,心里对蓝廷安真是崇拜的五体投地。
童剑旗常常黏在蓝廷安身边,蓝廷安也表现的非常在乎他。所以晚上是他们个别练射的时间,已变成了了不成文的规定。
因此,当有一天,蓝廷安突然告诉童剑旗:「你的射箭技术已变的十分精确,以后,我…就不再晚上另外教你了!」时,童剑旗呆住了。
童剑旗用着黑白分明的瞳子,紧张的盯着他道:「为什么?可是…你说我的距离感还没有抓的很好…」
蓝廷安不知怎么,竟避开他的眼光,淡笑道:「这只要多练习就好了!而且,最近都有慕名进童家锻炼身体的村汉,您父亲都要我处理,真的很累,实在分不出心了!」
看着蓝廷安勉强而疲惫的笑容,童剑旗的心里没来由的不安,可是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要求累了一整日的蓝廷安,浪费晚上的休息时间特别关照自己,因此他只能点点头。
没想到隔日,蓝廷安就接下了一件案子,护镖到京城,整整三个月才回来…
这三个月是童剑旗最难熬的时侯。长那么大,他第一次尝到思念的滋味。蓝廷安让他找到了自己,却也让他再度迷失了自己。
童剑旗永远记得,当他听到蓝廷安回来时,自己是如何丢下手边的工作,冲到前厅去的。
被众人围在中心的蓝廷安因三个月的奔波,操的神情困顿,只是体格依旧挺拔。
蓝廷安向童老爷交代了行程及结果,兄长们帮他接风洗尘,因为这次是协助官府运送两江因亏空被抄家的大户财务,所以案子很重要也没有半点失败的机会,原本要由童老爷亲自护送,却碰到童家老大成亲,才交由他这个”外人”出力。
蓝廷安应付了一整日,好不容易才躺在床上得以休憩时,敲门声却又响了起来。
疲惫不堪的蓝廷安不得不好整以暇的穿好衣服开门,却看到童剑旗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这不禁让蓝廷安的困倦登时烟消云散。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蓝廷安急急的将他引进房。今天,他一整日都没和童剑旗照过面,所以也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竟变的如此糟糕。
童剑旗走了几步,便停住了脚,只顶着苍白如纸的脸望着他道:「没什么…」
眼见蓝廷安脸上闪过一丝惊疑,瞬时才堆出温和的笑容,拍拍他头道:「今天都没见到你,这三个月长大不少!」
童剑旗侧头避开他的手,神色严然道:「我有看到你,你一回来,我就到前厅看你了!」
「是…吗?我没注意到,忙着跟老爷说事情…」蓝廷安的神情明显怔楞一下,随及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喔!看你师父来啦!算你有孝心!」蓝廷安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道:「真懂事,你先去休息,明天我再来验收你三个月来的练习成果!」
「我都没有练习。」
蓝廷安怔了怔,不由得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