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轻声说。「我都知道。」
胡瑜静继续不停地说话,在季清衣到来之前她一直在死亡的恐惧里挣扎,可这个时候她爱了很久的人正陪着她,她有太多话想说,想用心里的语言将这些年的空白全部填补起来。
「我要求季阳夏收留我,他甚至说我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你知道吗?我这么做其实只是想让你羡慕一下。」她的唇角扯出一个苦笑,「现在他答应跟我在一起,而我却可以死在你的身边,你说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呢?」
「别说了。」季清衣扶着她,她细瘦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的颤抖着,仿佛连一丝重量都感觉不到,她的生命正迅速地流失着。
她突然抓着他的手,目光坚决地说:「可是季清衣……不要太相信命运。」
她闭着眼睛模糊地不断呢喃,最后昏迷过去。
季清衣抱着她呆了很久,然后季阳夏就突然推开门板进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头胀得发疼,季清衣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像足医院的地方,这里他并不陌生,他想起来了,这里是疗养院。
望向窗外时,发现天已经亮了,他一定睡了很久,记得从警察局被带出来时还是凌晨。
他认出为他作笔录的警察之中有一个是贺松明的人,所以当警察问他话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
「你醒了?」贺松明推开门走进来,笑容里带着得意。「你睡得还好吧?」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季清衣冷冷地看着他。
「是我救你出来的。」贺松明坐在他身边,镜片下的眼睛看来深不可测,连脸上那抹笑意也带着一抹阴狠,「你被诊断为精神失常,而且还相当严重,所以就算杀了人也可以不用坐牢,不过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能离开这里了。」
季清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把我关在这里?」
「没办法啊,你现在精神状态这么不好,放你出去是很危险的,所以还是乖乖待在这里比较好。」贺松明用手勾起他的下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别想逃,你没有地方可以去的。」
他兴致一来就低下头吻季清衣,并且伸手解开睡衣的扣子。
「等到有一天我对你腻了,说不定会放了你也不一定……」
「给我滚开。」季清衣冷冷地说。
贺松明的动作顿住了,低头一看,季清衣正拿着一把水果刀抵在他的胸口。
「有趣,你这是在威胁我?」刀尖在他的皮肉上划出一道血痕,他仍不退让,只是饶富兴味的挑眉看着季清衣。
「反正我现在就算杀了人也不用坐牢,这是你刚刚说的。」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
季清衣的脸上蒙上一层寒意,冷笑着。「我杀不了你,但我可以自杀。」
贺松明站了起来,隔了几步距离看着他,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清衣。我不会让你死,只会慢慢的折磨你,我很好奇到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还有像这样倔强的眼神?不过我现在要走了,你就好好期待吧!」
季清衣瞪着他,直到他关上门离开后才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要逃出去相当困难,他必须先跟外界联系上;只要他能逃出去,贺松明得意的日子就不长了。
只要他能逃出去,就可以再见到季阳夏了……
***
医院的走廊上似乎没什么人,一个高大的男人在一间病房门外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门走进去,出乎他意料的是里面并没有人,他有些怀疑,事先已经确认过好几遍这里是胡瑜静的病房,难道她不在?算了,不管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他现在都必须出去躲一阵子,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这里暂时是留不得了。
田纪云低咒一声赶紧离开医院,却没发现身后已经跟着一个人影。
季阳夏猜得没错,田纪云一听到胡瑜静没有死的消息就来找她了。但是他这个时候他还不能报警,必须跟在后面找到他的藏身处;如果现在抓住他,即使季清衣洗脱了杀人的嫌疑,也无法揪出贺松明。
季阳夏为了这一刻,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等了好几天,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
田纪云下了计程车之后,走进一条小巷。
季阳夏不敢跟得太紧,幸好这条小巷没什么岔路,所以也不至于跟丢。他在走出小巷之后来到一个废弃的仓库,季阳夏赶紧打电话给何轩。
「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找到田纪云,我把地址告诉你,你叫伯父想办法尽快带人过来。」他不敢说得太大声,尽量压低声音。
「你疯了是不是?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你居然还这么胡闹!」何轩气得只差没把手机摔到地上。
「对不起,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好了、好了,快把地址告诉我!」
季阳夏刚把地址告诉他,却看见田纪云已经从仓库内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旅行袋,他立即挂断电话,心里发凉。
难道他打算离开?如果现在让他逃走的话就全完了。
季阳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阻止他。
田纪云走没几步,季阳夏就跑过去挡在他面前,他必须拖延时间,直到警察赶来为止。
「你……是谁!」田纪云被吓得不轻,他还以为自己的行踪没人知道。
「我想跟你谈谈。」季阳夏强压下心里的紧张,尽量以平静的声音说道。
田纪云的神情充满戒备,他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你是那个姓季的小子吧,你叫季清衣?」
季阳夏将错就错的回答:「是的。」
田纪云低头看了看时间,「我没时间跟你谈。」
「等等!」季阳夏拦住他,「你难道不想知道静现在怎么样了?」
「反正她死不了。」田纪云冷哼一声。
「你错了,她已经死了,她是被你杀死了。是我故意让外界的人以为她还活着,要不然我也不会有机会找到你。」
田纪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不想相信对方的话,可是对方的表情却真真切切地告诉他这是事实!他已经明白这个人来找自己一定有什么目的,可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跟他耗。
「原来你从医院里就开始跟踪我了?」
「是的。」
「你有什么目的,只是想找我谈?还是要为她报仇?」他一边说着,眼睛也在四处打转,这附近并不是没有人,等一下如果闹起来会很麻烦,看来必须把他引到仓库里面去。
季阳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跟我进去再说吧?」田纪云打开仓库的大门。
季阳夏想也没想的就走进去。
田纪云看着他身影暗忖: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不要怪我了。
仓库里堆着少许工业用的化学用剂,味道在封闭的空间里非常的呛人,田纪云故意带着他从一个狭窄的铁制楼梯爬上去,二楼离地面大概有六、七米高,一半是悬空的,上面随便用几件衣服铺着,看来他在这里睡过。
季阳夏站在悬空的楼板前,心里一阵害怕,他不是不知道田纪云的意图,可这个时候已经不容许他退缩了,不知道何轩他们什么才能赶到,现在只能拖一秒算一秒了。
「季清衣。」田纪云忽然叫道。
季阳夏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自己,于是回过头看他。
「你说胡瑜静死了,是真的吧?」
「信不信随便你。」
田纪云忽然冷笑一声,「你知道吗?我早就想找你了,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正好。」
季阳夏还没反应过来,田纪云就重重一拳打在他脸上,他顿时摔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他好不容易坐起来,又挨了一拳。
田纪云揪着他的衣领,神情逐渐疯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胡瑜静那个女人这些年里一直想着你,我真不懂她到底看上你哪一点?」
季阳夏被他从地上拉起,他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渍,虽然很痛,但他还受得了。
「你明知道她不爱你,为什么还要缠着她?」
「我缠着她?」田纪云恨恨地道,「你懂什么?告诉你好了,五年前杀了那个老头子的人不是她,而是我!那时刚好有你做替死鬼,你一定很不甘心是不是?」
他狠狠一脚踢在季阳夏的肚子上,刚好是胃部,季阳夏痛得连四肢都蜷缩起来。
可田纪云仍揪着他的衣服不放,他只能半跪在地上,承受一阵暴雨般的踢打。
当他停止下来时,季阳夏的脸上已经肿得无法分辨五官,他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反而淡淡的笑了一下;他知道田纪云赶时间,所以现在激怒他的话时间也还可以拖得更久。
「你笑什么!」田纪云受到刺激,不由得暴怒,「你在嘲笑我是不是?」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可怜而已。」季阳夏用嘲讽的口气说。
田纪云在盛怒之下从地上捡起一个铁器朝他的头上狠狠砸去。
季阳夏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温热的血液从额角流淌下来,
「五年前在你刺伤了胡建全之后,我刚好去静的家里找她。」田纪云恨恨地看着他,心中升起报复的快感。「我杀了他,然后逼静跟我走。我对她说刀上只有她跟你的指纹,没有人看到我来过,你们两个人之中必定有一个人要被抓去坐牢。没想到她为了保护你,真的跟我走了!哈哈哈……」
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疯狂地大笑起来。「我从小就爱她了,她是逃离不了我的,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非得到她不可;可到最后她为了你竟然要杀我,我只是用她的刀刺伤了她,我没有想过要杀她,我怎么知道她就这样死了!」
他说到这里竟然哽咽了,又哭又笑了一阵子,终于慢慢冷静下来。
他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季阳夏,又朝他踢了一脚,然后拿起自己的旅行袋打算离开。
季阳夏见他要走,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爬起来扑过去把他抱紧,他绝对不能让他逃掉!
田纪云被他拖住,心里升起一股怒火,他又狠狠打出一拳。
季阳夏的眼睛已经肿得几乎看不清楚东西,但他就是不放手。
「你找死!」
田纪云最后用手去掰开他的手指,好不容易掰开了;季阳夏又扑过去,而且缠得更紧,两个人就这么摔到地上滚成一团。
田纪云又从地上捡起那个铁器向他砸去,季阳夏偏着头勉强闪开,但还是被打到肩膀,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仍然紧紧抱着田纪云的身体不放。
田纪云没想到他会这么难缠,不管他怎么打,就是摆脱不了他。
「放手,放开我!」他害怕起来,「季清衣,你到底想什么样?」
「我不是季清衣。」季阳夏看着他说,「但我离开了季清衣就无法活下去,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就在这时,警笛声终于在仓库外面响起;几乎在同时,季阳夏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浑身都开始痛了起来,他呻吟一声,被田纪云一个耳光打到地上,头上的伤口仍不断地汩汩流血。
他的脸上现在全是血,衣服也染红了,眼前越来越模糊,耳朵里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他什么都听不见。
仓库的门被撞开,警察全涌了进来。
田纪云见状吓了一跳,他瞪着季阳夏,心中交错着种种情绪,愤怒、绝望、恨意……将他的脸都扭曲了,他明白自己再也逃不掉,于是咬着牙拉住季阳夏的身体往悬空的楼板拖去,将他从上面推下去。
在下坠的时候,季阳夏心里只觉得安心,他终于做到了。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的眼前缓缓出现一道浅褐色的幻影……
尾声
季阳夏因为抢救及时,手术后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沈苍致却吓得不轻,她守在病房外面,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季阳夏虽没有性命危险,却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还在观察期。
他从高处摔下时幸好没有直接撞到头部,而是胸口撞上货架后再滚落地面,麻烦的是断掉的肋骨插入了肺部,现在胸腔内全是积血,直到现在仍然呼吸微弱,如果不靠气罩氧的话随时会窒息。
他昏迷了整整两天,第三天下午终于醒来。他虚弱地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护士只得将他嘴上的氧气罩取下来,只是他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然又晕了过去。
沈苍致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好害怕失去他。这个孩子是她生命唯一的重心,他是她爱的人留给她的宝贝,她的过去、将来所有的一切,都牵系在他的身上,她无法承受失去他。
季阳夏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睡着,她就在旁边垂泪,整个人一天比一天还要消瘦,有时候还不断地低声对着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医生见她受的刺激太大,因此关于季阳夏的病情只得找何轩说明。
「很奇怪,原本他已经没有大碍,但是现在胸腔又开始出血,而且全积在肺部,所以要特别注意。」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这是何轩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你不用太担心,他这个情形我们在手术之后就已经预料到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季太太怎么也听不进去,你还是劝劝她吧!」
「我知道,谢谢。」听见医生这么说,何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沈苍致这种神经质的反应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任谁劝了也没用,除非她亲眼看到季阳夏恢复健康,否则这种情形是不会改变的。
他不敢想像,如果季阳夏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又该怎么活下去?
季阳夏这次又昏迷了好几天,中间虽然也曾醒过来,但过不了一会儿又再度陷入昏迷,连医生都束手无策。这种时好时坏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直到有一天何轩到医院看他,还没走进病房沈苍致就跑出来拉着他的手,他看到她泪流个不停,还以为又出了什么状况,正心急不已。
她低着头说:「实在太好了……谢谢上帝。」
何轩愣了一下,连忙问:「他已经醒了是不是?」
沈苍致一边擦着泪水一边点头,「他是昨天傍晚醒过来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今天已经可以吃东西了……你去看他吧,他刚才还说要见你。」
「嗯,我知道了。」何轩也觉得非常的高兴,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我到现在还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我还以为他会离开我,光是想像都让我觉得害怕。」
「不用担心,我说过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