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条件的吧。」季清衣面无表情地说着。
「不是条件,是请求。」沈荟致看着他,「只要是我们能够做到的,一定会为你做,所以……以后你就不要再跟阳夏见面了。」
季清衣突然大笑起来,他从来没有听过比这更荒谬可笑的事情,他用力地将沈荟致推开,声音变得比冰还要冷。
「妳走!我不想再看到妳。」
沈荟致满脸泪水地看着他,季清衣的样子让她害怕,她知道他再也不会原谅她了,他跟季家的牵绊也彻彻底底地斩断了。
「你考虑一下吧!」她慢慢地退了出去。
季清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季阳夏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从小到大季阳夏都依赖着他,但是他却从这份依赖里找到自己的存在感,等到有一天他发现时两个人早已经谁也离不开谁了。
在黑暗的房间里,眼睛清澈的季阳夏与他紧紧相拥,甚至哀求着叫他不要走,那一刻季清衣才知道自己不只是喜欢他;纵然当时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的,可现在再回望过去只剩下满心的凄凉,幸福的终点太遥远,才刚起程时就已经画下了休止符。
门被打开,一阵脚步声令季清衣所有的思绪立即停止,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一脸坏笑的贺松明。
「你听够了吧!」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听到什么?」贺松明笑得无辜。
季清衣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迷你窃听器,扔到他的面前。「别以为我不知道。」
贺松明对他的举动似乎一点也不恼怒,反而欺过身来把玩他的头发。「真是的,怎么又被你发现了?」
他在电梯里故意惹怒他,然后让沈荟致看到他们亲热的情景,本来可以转移季清衣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么细微的动作还是被他发现了。
「多亏这个才让我听到那么有趣的事。」贺松明将那个窃听器拿在手里把玩着。「季宏启那个老头既然想找我,我就勉强陪他玩一玩好了。你说我要不要看在你的份上对他客气点呢?」
「随便你。」季清衣说着,「与我无关。」
「奇怪,这么多年了,怎么我对你一点也不觉得腻呢?」贺松明的手穿插在他的发间,然后突然紧紧扯住他头发,逼他向后仰,在他的唇间用力啮咬,直到血腥味在口中散开。
「说不定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清衣。」
***
夜里,季阳夏然被电话的铃声吵醒,接起电话后却没人说话,只隐隐听得到外面的雨声,还有一个人轻轻抽泣的声音。
(季阳夏……是我。)对方终于说话。
「静?」
(我在你家门外。)
「妳等一等……」季阳夏立即挂断电话,手忙脚乱地换一件衣服就跑出去。胡瑜静站在门外,样子有些狼狈,头发已经被雨打湿,凌乱地垂在肩膀。她的唇边有些血痕,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冻到浑身发抖,手上提着一个大包包。
「妳怎么了?」季阳夏想也没想的脱下自己的衣服用力将她裹紧。
「我要告诉你,田纪云又被抓了,他偷藏很大的一批货,警察现在追得很紧,我们住的地方根本不能回去,我没有钱也无处可去,我不想被警察抓走。」
季阳夏这时才发现他们正站在外面淋雨,「先进来吧,别站在外面说话。」
胡瑜静坚决地摇着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可以听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收留我?」
季阳夏有些错愕,看她态度坚持也只好继续站着。
「那些毒品是贺松明的。」胡瑜静也很害怕,但她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惊慌,田纪云偷藏了贺松明数亿元的毒品,就算不被警察抓走他也死定了。
「如果是贺松明的,那么就可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胡瑜静抓紧身上的衣服,皱着眉走了两步,「如果田纪云肯把毒品交给警察,也愿意做证人指控贺松明的话,就可以救季清衣是吧?」
「我是这么想没错。」他点头。
胡瑜静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怎么可能那么简单?警察在接到消息之后就把田纪云抓走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形下,顶多再过一天田纪云就可以出来了,他又怎么可能会自己认罪?」
「但是贺松明也不会放过他啊!」
「贺松明没那么傻,刚释放出来那几天田纪云一定还在警察的监视之中,他这个时候动手很容易被抓到把柄,而且田纪云可以趁风头躲过了把毒品卖掉逃走;他事先一定做足了准备,要不然他也没那么大胆敢偷藏贺松明的货。」
「还是没有办法吗?」季阳夏努力地想办法,忽然一个念头闪进他的脑海。「田纪云被放出来后一定会来找妳,如果我们知道他藏货的地方,就可以告诉警察,那时候他不承认也不行,只要追查下去很快就能将贺松明抓出来。」
胡瑜静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苦涩地一笑。「你说的没错,他一定会来找我,他会逼我跟他一起逃走,可是我已经受够四处逃亡的日子了。」
「妳只要掌握他的行踪就好,到时可以联系我,等到时机成熟我就通知警察。」季阳夏的语气有些急切,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把季清衣救出来。
「我现在还不能让田纪云找到我,我若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反而会让他生疑。等到他可以逃走的时候,他自然会来找我的,目前还没人知道我来你这里,所以你最好不要出面,其它的事我会跟季清衣联系的。」
「那就好。」胡瑜静深深地望着他说:「可这么一来,我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季阳夏的心底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那次她要他从列车道旁的围墙上走过去时一样,让他以为抓住她就如同抓住季清衣一般,明知道不一样可偏偏让他抗拒不了。
「那妳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你说的一直是多久?永远吗?」
季阳夏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叫永远,但妳说多久就多久好了。」
胡瑜静被这句话震撼了,或许是太轻易得到这个结果反而变得不真切,她与他四目相望了许久之后,才说道:「那先让我进去吧。」
季清衣的房间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住人,趁着胡瑜静洗澡的时候季阳夏就进去整理一下。
沈荟致向来浅眠,听到声响很快就惊醒过来,她循声走进季清衣的房间,正好看到季阳夏在铺床。
「有人来了吗?」她问。
「嗯。」季阳夏点了点头,这几天他都躲着母亲,这时看到她脸上明显有几分憔悴,不由得心中感到愧疚。
「是谁?」
「是我以前喜欢过的一个女孩子。」
闻言,沈荟致脸上的担忧一下子全消失了,她帮他把床铺好,微笑地问:「那孩子一定是个美人吧?」
「嗯,她很美。」季阳夏局促地应着。
这时,胡瑜静换了衣服从浴室走出来,她看到沈荟致时吓了一跳。
沈荟致一看到她便对她心生好感,尽管心中明白她突然住进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不问,只是拉着她的手说:「这么晚了早点休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就行了。」
大概是因为她的语气太过温柔,胡瑜静竟然呆住了。「谢谢妳。」
「不用客气。」沈荟致微笑着。
第二天早上,季阳夏很早便要出门,沈荟致乘机问儿子:「那个女孩发生了什么事?她的亲人呢?」
季阳夏约何轩见面的时间就要到了,他没什么时间跟母亲解释,而且他也不愿意让母亲知道这件事跟季清衣有关。
「她就是五年前失踪的那个女孩,叫作胡瑜静,妳叫她静就可以了。」
「什么?」沈荟致惊讶得连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掉在地上,「是她!」
「嗯。」季阳夏将围巾围在脖子上走到门口。
「阳夏,等一等。」沈荟致拦住他,「她已经有五年没出现了,你说以前喜欢过她,为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季阳夏在心里轻叹一声,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敷衍过去。「我没有骗妳,我是真的喜欢过她。」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妳别多心,她以后应该会在这里长住下来。」季阳夏看了手表一眼,「我今天约了何轩有一些事要说,下午就回来。」
季阳夏匆匆地出门,藉此逃避母亲的问题。
对季阳夏来说,何轩算是他唯一的朋友,高中时两人是同学,上了大学两人还是同学。曾经有一段时间,连季阳夏也感觉到何轩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暧昧,可那也只是一、两年间的事情,没多久他终于又恢复正常,开始流连于花丛之中,乐此不疲;跟他真正的做朋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大学毕业时,季阳夏告诉他自己不想继承家业,当时何轩正在跟一个出版社的总编姐姐打得火热,于是就由她介绍季阳夏一些画插图的工作,结果他的插图意外地受欢迎,所以就一直从事画插图的工作。
走进咖啡店里,何轩已经到了,正一脸不耐烦地瞪着他。
季阳夏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搓着自己被冻得发红的手指。「你到了啊!」
「这不是废话?我都等了快半个钟头……」
季阳夏选择自动跳过他抱怨不休的话,「我等一下还要去一个地方,所以时间不多,我就直说好了,我找你出来,是因为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何轩一脸不满,「怎么那么忙?几个月没见面,我正想好好聊一会儿。」
「对不起,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那么客气,何轩一听就知道不对劲。
「怎么了?」
「也没什么。」季阳夏苦笑着摇头,「前一阵子总编跟我商量过出版绘本的事情,当时我答应了,可最近实在没什么空,连已经画了一半的插图也可能交不出来,我现在反悔又不太好,所以想请你帮我跟她说。」
何轩想了一下,瞪他一眼。「原来你想叫我牺牲色相啊!」
那位总编姐姐离过一次婚,现在单身,也算是一个美人,那种经历过生活挫折后才有的坚强与韧性,形成她独特的气质。当时何轩很为她着迷,不过两人在一年前已经分手了,现在要他去找她实在有点为难。
「帮帮忙吧!」季阳夏哀求地看着他,他可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何轩对他这种眼神最没辙,最后终于宣告投降。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放心,不是要你做什么困难的事情。」何轩帅气地挥着手,「只要你告诉我,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就可以了。」
季阳夏其实也不想瞒着何轩,况且何轩的父亲在警界的地位多少对他们有所帮助,但是关于季清衣跟贺松明的关系他实在不愿意再让其它人知道,然而何轩并不笨,如果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一定会怀疑。
「算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说就算了。」
「清衣回来了。」
何轩闻言后吓了一大跳,口中的咖啡也全部呛进了气管。「咳、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怪你变得这么阴阳怪气的……咳咳咳……」
「前些天我遇到了胡瑜静,是她告诉我清衣的下落,现在她就住在我家。」
何轩咳得满脸通红,听到这里时却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季阳夏。
「你不是应该恨她的吗?如果不是她,季清衣也不会惹上杀人嫌疑。」
「我从来没想过要怪她。」季阳夏轻轻摇头,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何轩,但隐瞒了季清衣的隐私。
何轩听完之后样子并不表乐观,皱着眉说道:「你不觉得事情太危险了吗?再说贺松明的势力那么大,就算有证据也不一定能办他,他大可以拖几个替死鬼让自己脱身。如果到时候那个叫田纪云的不愿指证他,反而帮他顶罪呢?那时候你们就麻烦了。」
「我想试一试。」季阳夏的神情相当坚定。
何轩只能苦笑,「我就知道只要是遇上跟季清衣有关的事情,你就会变成这样。」
季阳夏露出苦笑。
「算了!反正我也劝不住你,不过你记得要小心,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直接打电话给我。」
「何轩,真的很谢谢你。」
「真是的!说这些干嘛?」何轩别扭地瞪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季阳夏认真地说着。
「别说这种不吉祥的话!」何轩感到很不舒服。
「看不出来你也这么迷信,我只是说说而已。」
「季阳夏,你给我听清楚,不管你决定要做什么都要先打电话告诉我,不要乱来!知道吗?」何轩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很少这样的,希望只是自己多心。
「放心吧,没事的。」季阳夏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你刚才说等一下要去一个地方,是哪里?」何轩喝了一口咖啡。
「我想去看看清衣。」
***
来到精神疗养院的时候,季阳夏一下子就被上次那个护士小姐认了出来。
「是你,又来看贺太太吗?」
「嗯。」季阳夏对她微笑,「我一会儿就走。」
「再等等吧,贺先生也马上要到了。」
季阳夏低头想了一下,「我先离开一下,你不要告诉贺先生我来过。」
「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
季清衣马上就要到了,季阳夏在四处走动,最后决定躲在转角处,从这里望去刚好可以看到何伊佳的病房门外,等季清衣来看她的时候,他也可以看到他。
就算见了面也是让大家都痛苦而已,为什么非要见面呢?他没去想过答案,或许这只是他的本能,一种埋在体内、从不停歇的感情。
等了很久,走廊上传来说话的声音,季阳夏顿时紧张了起来;他想伸出头去看,又怕被季清衣发现而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季清衣就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但是他却看不到他,而季清衣也看不到他。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走远,但他不能确定走开的究竟医生还是季清衣: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猜想季清衣应该已经走了,于是悄悄探出头去看,没想到他竟然还在。
那清瘦修长的身影安静地站在走廊的另一头,穿着深蓝色的风衣让他看起来格外的落寞,季阳夏只看得到他模糊的侧脸,这个画面他不知用笔画过多少次,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却仍然让他的心颤抖。
季阳夏忽然怀念起以前数着日历等他回来的日子,只要有一个理由就可以满怀希望,多么单纯的一份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