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门票,一张属于酒吧的门票,上头并没有盖日期章,只书写了永久有效四个大字,那间酒吧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相遇的酒吧……
这是什么意思?
「话我已经带到,关于江承益下毒害你一事我们还在调查,到时候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以后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可以来找我,最后,我私人奉劝你一句话。」
「什么?」
陈秘书漂亮的大眼睛直盯着康若华瞧,像是想看透他灵魂深处一样,最后她失笑。
「唉,我这人只要一装正经就想笑,之前已经玩了一年了,现在再玩这一套把戏会烦死我,总之,我只想告诉你,江承伦好象爱上你了。」
「……」
「你可以不响应,反正这也不关我的事,只是我这人天性大嘴巴,有话憋在肚子里会不舒服,好啦,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全说了,现在就看你怎么想了,至于他的下落……不好意思,除非你报案或是泓仁案情需要,否则我们是没有立场去找他的,我走了,再见、保重。」
开朗的陈秘书带着笑容轻快地离开了,留下一脸深思的康若华。
他手中紧紧握着那张酒吧的门票,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他们相处的种种,记忆像跑马灯一样转过,那人的轮廓如此鲜明,曾几何时,他也将他摆上了心头?
自那天起,他没有再找过江承伦。
***
三年后。
昏暗的光线突显出人们的寂寞心情,不到三十坪的空间挤满了寻找一夜情的男人,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只有一人始终坐定,旁人的搭讪与关心全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坐在吧台边,每夜点上那么一杯酒,那酒他也不喝,就这样静静待着,像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酒保在这家店已经做了四年了,从三年前那人第一次来时他就问过他在等谁?或是在等着什么?那人从来没有回答过,只是笑着与他闲话家常,渐渐的,等到他们熟稔以后,他也很有默契地不再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甚至还会帮他驱逐那些只想搭讪的男人。
这里是一家Gay Bar,来这里的男人不是寻求刺激就是来买醉的,唯独那个奇特的男人没有明显的目标,三年来他每星期总会挑一天来报到,从开门坐到打佯,离开时总会展开一朵略带苦涩的微笑,有时候他也不与酒保聊天,就那样坐在位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认真到让人误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因为他已是常客,所以每当酒保有预感他要来时,总会在吧台边为他留下一个位子与一杯酒,虽然不是每猜必中,但也是八九不离十,今天酒保又有预感那个人又会来了,正想帮他预留位子时,吧台边最后一个位子却被一名陌生客人占用了。
虽然有些尴尬,但是酒保觉得他有必要为那特别的男人预留特约席,所以,酒保调了一杯酒带着歉然的笑意走向男人。
「先生,不好意思,这个位子已经有人预约了,麻烦你另外找位子好吗?这杯酒是敝店的一点心意,请原谅敝店的招待不周……」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中抬起头来,沉稳的气质与俊逸的外表让酒保一时失神,差点将手中的调酒洒在客人身上。
在这家店里,英俊有气质的男人很多,可是这男人身上又多出一种吸引人的特质,让人不忍拒绝他,他身上的气质和那个特别的客人很相似,都有一种忧郁却又强言欢笑的感觉,朦胧中,酒保竟然产生将两人重叠的幻觉。
「那我去找别的位子好了,这杯酒我不能收下,谢谢。」男人站起身来,修长的身高顿时产生一种压迫感,酒保连忙退了几步。
这样的男人,真是叫人脸红心跳呀。
「不、不用了,那位客人不一定会来……如果他来的话您再让座好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呃……您需要任何饮料吗?」
男人一笑,酒保差点失魂。
「给我一杯马丁尼,谢谢。」
酒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岗位上的,他只知道他的心跳得奇快,好象要蹦出胸口一样,这不是心动的感觉……至少不全然是,他有预感今晚会发生一些事。
男人进来后不到一小时,酒保就看到那个每周必来的客人进来了,真是要命啊……正当他想去请人增加座位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说是奇怪的事情,是因为他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其实也不过就是两个男人拥抱在一起而已……当那两个男人眼神交会时,酒保瞬间明白他这三年来究竟在等什么了。
既然人家都已经名草有主了,那他这个旁人就不好意思去干扰了,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涌上心头,酒保调了两杯马丁尼,亲自送到两人面前。
「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是我真心祝福你。」摆上两杯马丁尼,深深鞠躬,酒保潇洒的退场,他知道那人已经等到他想要的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造访这个不适合他的地方。
其实,这样也好。
太过忠贞的男人本来就不适合涉足这种场所的,不是吗?
***
在乍见那人时,他其实有些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还要继续等下去,甚至认为那人应该不会来了,一切都是他自做多情。
可是,他等到了。
于是他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连身旁有人踩过他的脚他都不觉得痛,直到那人深深将他拥进怀里,像是要将他的灵魂挤出来那样紧的拥抱,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没有人说话,只有深深的拥抱,然后是一个轻吻。依旧是蜻蜓点水的轻吻,轻轻落在他眼睑上。
先开口及落下眼泪的是江承伦。
「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三年了,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已经为他空出了一片位子,甚至不敢确信这人是否还在等他,可是他找到他了,这样就好。
找到他了,这样就好。
「……我也挺想你的,这几年过得好吗?大男孩。」他感觉到热泪滴在他脸上及颈子上,可是男人不想抬起头来,所以他无法得知那人哭得有多惨。
都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学不会控制眼泪与情绪吗?在大庭广众下哭泣其实有点丢脸,可是……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总好过漫长无止尽的等待。
「我很好,只是一想起你就想哭,我已经变得很坚强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他的泪腺永远都是那么发达,止也止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要不要擦擦眼泪?这样不太好看,还是我们要换个地方说话?你知道的,我讨厌烟味儿,再继续待下去我迟早会得肺癌。」康若华眼尖地看到酒保朝他走来,手中还端着两杯马丁尼,他朝他微笑,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向拿这大男孩的眼泪没办法,不过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所以当酒保向他说些他听不太懂的话以后,他便决定要离开这里,再不离开,等一下他们就会成为观众的焦点了。
所以,他们叫了一辆出租车回道新店的公寓,当初江承伦走时并没有卖掉公寓,屋子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因为他留了一副钥匙给康若华,所以每逢假日他便会抽空到公寓里收拾,就怕主人回来时没地方住。
「这是你买下来的公寓,当年你走得太过突然,我根本没想过要怎么处理这房子,所以便抽空来整理,你若是没地方住就住这里吧。」照惯例,他们在距离公寓五百公尺前停下,以往这一条路是康若华的复健之路,渐渐的就成了他们谈心聊天的地方。
这条路很安静,没有什么往来的车辆,非常适合散步聊天,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这三年来你去了哪里?」当年他出走时江承益还没落网,他多怕那人挟怨报复,意图对他不利。
幸好三个月后陈秘书将他绳之以法……喔、不,他老是改不了口,应该是陈警官才对,一想起她侨装前后判若两人的模样,他就忍不住莞尔。
「我去接走我父亲,带他回美国治疗……我在美国还有一些资产,就算不经营公司也能养活我父亲,还有,我想利用这三年来锻炼自己,看看自己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外表是成长了不少,不过你还是一样爱哭。」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发现印象中那个大男孩早已是成熟的大男人,一只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
这个男人,当真是长大了。
「真的吗?我可是只为你哭呢!唉,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叫自己不要一见你就哭,没想到理智还是控制不了情绪……」江承伦耸肩,假装丝毫不在意,但是一见康若华就发达不已的累腺还是当场发作,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再次落在他的肩头。
「我是真的很想你,不是朋友的那种想念。」时过境迁,他没想到受过伤的自己居然还能如此执着这样一个人,这次回来,他想确定一件事。
「我知道。」站定在公寓前,却没人肯掏出钥匙进入,两人就这样靠着大门坐下来看月亮。
如果他不知道,那他就不会拿着一张门票在那一家酒吧里等了三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放不下的究竟是什么?
朋友?大男孩?还是……他从没想下去,总以为等到人回来后一切就能明朗,没想到心却更乱了。
「我这次回来,是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江承伦低下头看着地板,仿佛地板可以给他开口的勇气。
「什么机会?」康若华的心脏有些快,双眼虽然直盯着月亮却心不在焉,就连月圆月缺都看不太出来。
在连续三次深呼吸后,江承伦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三年前始终不敢说出来的话。
「请你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好吗?」
三年前他告诉自己如果过了三年仍是忘不了这个人的话,那就勇敢去追求吧。就算他比自己大又如何?就算他比自己成熟又如何?就算他的心头永远都摆着一个忘不掉的情人又如何?
他不想与死人争,但人的一生如此长久,就算他盘踞不了他整个心头,那陪伴他走过一生总可以吧?
「……就算我肯给你机会,对你依然不公平,你知道的,我的心头摆了一个人,一个永远也忘不掉的人,这样的我不值得任何人来爱。」
「我知道呀,但我不介意,你爱我也好,不爱我也好,只要在心头空下一小块位子给我就成了,我的野心不大,虽然做不成你最爱的人,但我想成为陪你一生的人……可以吗?」他等了三年了,可以给他一个回答了吗?
不管答应与否,这件事总要有个结局吧?
「假如你后悔了呢?你以后一定会怨我忘不了他,怨我不把你摆在第一位,爱情岂是那么宽宏大量的事?」
「如果我后悔了呀……那你就把我永远踢出你心房吧,永远的驱逐我,让我伤心一辈子,这个惩罚够不够重?不重的或我还有别的方法,例如说……」
那一个晚上,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席地而坐讨论爱与不爱的问题,虽然康若华始终没有说出答案,但是他逐渐舒展的眉头已经爬上了笑意,他不否认男孩的身影早已爬上他的心头,就在他还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
以后他还是会爱着那个人,但爱这种东西呀……并不是你拒绝它就会走的,一个人的心,能不能爱着那么多人呢?
他不知道,可是身边那个人显然跃跃欲试。
也罢,反正他也不想拒绝……
谁叫三年前他那么多事,不小心让人家爬上他的心头呢?
看来,最近他就得搬出单身公寓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那些可爱的窝心的室友呢。
(完)
解脱
随着墙上日历的页数减少,江承伦的心情愈来愈忐忑不安。
再过数天,又是那个人的忌日,根据三年前的经验,康若华在那几天的心情会异常低落,甚至会出现歇斯底里的状态……
一想起到时候他一定会对自己视若无睹,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其实他并不是很介意康还爱着那个『阿伦』,曾经有一度他还很天兵地想着,不管是活着的阿伦还是死去的阿伦都会是那个人的最爱,他无意争取最爱的位置,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模样,他的心就有些泛凉。
纵使心情很明显的低落不已,但他仍是很小心翼翼不让康发现他的异状,甚至还非常热心帮他安排回老家的事宜,例如说中国人传统的祭祀品及一些烧给先人的纸类用品等等,甚至连回去的时间、交通工具都安排好了,就只等着日子的来到。
清明节那天风和日丽,可以说是扫墓最好的日子,一大早江承伦就把车子停在门口等着心上人出门,想给康若华一个惊喜。
见到心上人走出大门,江承伦便迫不及待上前献殷勤。
「走吧。」
「走去哪?」看这个样子,好象是要出远门?
「去扫墓呀!今天不是阿伦的忌日吗?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上车出发。」
「你还记得?」莫非是三年前他的行为实在太过骇人,所以让他印象深刻?
「当然!他可是你最爱的男人,我怎么会忘记?走吧走吧,晚了就塞车了,我已经打电话帮你向公司请了一星期的事假,你可以好好的与他聚一聚。」大掌一伸就将康揽进怀里,在说出『你最爱的男人』时江承伦的心不可避免地抽痛一下,但他仍是扬着最灿烂的微笑陪伴心上人。
欲行的脚步却被制止,康若华看着他,一脸笑意。
「今年我们不回去,我们出海。」
「啊?」出海?那他准备的东西怎么办?
纵使感到疑惑,但他仍乖乖的租了一艘小游艇出海,游艇直奔外海,在最蔚蓝的海天一色中停了下来。
康若华捧出一坛像是骨灰坛之类的东西,他将上头的盖子移开,坛子里头白色的粉状物体立刻出现在两人眼前。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