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就是江承伦也一并被拖入大木桶里,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江承伦不小心喝了几口水,等到他攀住木桶边缘时才发现被人拉下来了。
这下可好,两人势必得一起洗了,问题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共浴好象不太妥当……毕竟任谁也无法保证不会擦枪走火。
「你不想洗澡说一声就行了,何必把我拖下水?」看到康若华逐渐明白发生什么事时,江承伦颇为无奈地帮他固定身体,毕竟淹死在木桶里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洗澡?你会烧水?厨房没事吧?」也许是水的温度唤回了神智,总之泡在热水里的康若华已稍微清醒,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厨房是否还在?毕竟江承伦看起来不像是下得了厨房的家伙。
江承伦的脸色瞬间铁青,他看起来真的那么没用?
「咳,我想,你的厨房应该还在,毕竟我们都还好好的在这里没被烧死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惊觉自己失言的康若华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是好心帮他,他不但不思感激还轻言说出那样伤人的话,他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一再的失控呢?
也许,早在那个人死去时,他的心也跟着下葬了,既然无心,又哪来的温柔体贴?
「算了,你在想什么我大概都知道,反正我的确是你所想的那种人,只不过你实在太低估我的学习能力了。这样的水温还可以吧?我担心你退不了烧,所以特地烧水给你去寒,毕竟你如果倒下了那我就注定要饿肚子了,为了我可怜的肚皮着想,我还是别让你生病比较好。」嘴巴上虽然不停嘀嘀咕咕,但他手里也没闲着,拿起一旁的水瓢就开始往康若华身上浇水,仿佛这样做他就能够赶快退烧一样。
「你不把湿衣服脱下来一起洗吗?」康若华忍不住怀疑,穿著衣服洗澡不会不舒服吗?
脱衣服?江承伦的脸皮一下子变得血红,他努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试图掩盖他的不自然……
毕竟水底下的生理反应他怎么都不能让人看到呀,虽然这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反应,可是连看着人家洗澡都会变成这样,若是真让他瞧见了这让人羞耻的生理反应不知道会怎么想?
阉了他还是宰了他?
「我这是在帮你洗澡,又不是我在洗澡,脱什么衣服呢?」他努力的冲冲冲、努力的洗洗洗,非礼勿视,这是不对的他不可以勃起啊啊──
「我觉得你看起来比较像是在泄恨……」哪有人帮人洗澡是这样的?一直往他身上泼水,泼得满头满脸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拿菜瓜布来用力刷他?
「够了!会痛……」那菜瓜布用力刷在皮肤上可是会破皮的,就算不流血也会去掉一层皮。
「啊!对不起对不起……这不是用来刷身体的吗?」江承伦看着他『用心』刷洗过而发红的皮肤,发觉他好象多做多错……这玩意儿若不是用来洗澡的为啥摆在浴室?
「这是用来洗澡的没错,可是你也未免太用力了吧?我看水也快凉了,再待下去也不好,我们回房间换上干净的衣服如何?」
「也好,穿著这一身湿衣服也怪难过的。」呃,不对,他好象还没退火……怎么办呢?而且现在康若华行动不便,换衣服这种工作多多少少还是需要他帮忙,要是到时候……
该死!他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头大色狼?难道是欲求不满?
非常当机立断地,他将整颗头往水里沉,吓得康若华不知所措不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像神精病,幸好这一招有效,那不听话的地方总算消下去了,赶在窒息前他把湿淋淋的头从水里拔了出来。
「你……」
「唉呀,不洗头哪里能算是洗过澡呢?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我在家都是这样洗头的,只要洗过头就等于洗过澡一样,你等等,我马上好。」
哗啦一声,江承伦拖着吸满水份沉重无比的休闲服从木桶里爬出,木桶里的水位顿时降到只剩一半,没了热水的保护,康若华这才感觉到寒意袭身。
才刚感觉到寒意袭身,一双温暖的大手马上将他从水里抱了上去,一脚踹开浴室木门后,火速冲向房间,速度快到他有些搞不清楚方向……
这人,好象在逃命呢。
***
夜半,洗过热水澡的康若华不但没退烧,就连照顾他的江承伦也一起发烧了,趁着替换毛巾的空档,江承伦替自己量了一下掖温,当他看到上头的温度时简直不敢置信。
「三十九度?」天吶,这温度可是比躺在床上昏睡的病人还高呢。
瞥了一眼睡得正甜美的病人,江承伦有些哀怨,虽然他们都发烧了,可是比较清醒的那一个要照顾另外一人,他其实也很想躺下好好睡一觉呢,可是又担心康若华的身体转坏。
这个人吶,明明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坚强,谁又会知道他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偏偏他又放心不下,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除了他以外就没人能够照顾康若华了。
「明天一早我一定要去一趟医院……」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他才想起今天晚上因为发烧一事,两人都忘了晚餐这一回事,是说,煮的那个人都倒下了又怎么可能会有晚餐?
好饿啊……江承伦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帮病人替换冷毛巾,直到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一股脑儿躺在康若华身边睡下,外头的狂风暴雨全被拋在脑后。
一睡下,外头的风雨愈见狂暴。
***
有人在摸他!是谁呢?谁这么淘气?江承伦一把抓住在身上乱摸的毛毛手,打算施以惩戒时,那人却先开口了。
「伦……」喔喔,摸到重点部位了,这称呼……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BEN吗?
伦。每当他们亲热时,BEN都会在两人耳鬓厮磨时这样唤他,这是在做梦吗?他已经好久没听到这种亲昵的称呼了……如果这是做梦,那就不要醒吧。
「BEN……」江承伦试着响应梦中人的热情,他先是摸上那双不规矩的手,然后顺着手臂回抱着情人,触感真实到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嗯……」情人的呢喃听起来带着模糊的鼻音,既像撒娇又像感冒,江承伦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反身压了上去,手脚开始解开对方身上碍事的衣物。
他已经好久没有和情人亲热了,压抑了许久的欲望现在已经被撩拨到濒临爆发的地步,这只是一场春梦,大不了隔天起床洗洗床单而已,就让他放纵一场吧,更何况梦中情人的反应也如此热情,说不定真是BEN入梦来与他相会了呢。
纠缠的躯体爆发着难以抵挡的热度,当两人都裸裎相对时,再多的矜持都被拋诸脑后,江承伦无法控制自己的热情,底下的人无法抵挡梦中人的侵袭,过多的欲望将他们席卷再席卷,终至万劫不复的地步。
两道寂寞的灵魂藉由梦境与彼此交会、抚慰。
窗外,清明雨愈发冷了。
***
最先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是康若华。
因为他是被痛醒的,而那种痛,是很久不曾经历过的甜蜜之痛……简单来说,就是痛在那种最羞耻的地方啦。
奇怪,阿伦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许久未曾有过性生活的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痛觉?事情不太对……
眼睛一睁开,他就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依正常的情况来说,他绝对不可能赤身裸体睡觉,因为他没有裸睡的习惯,而且他的身边也不可能有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那是阿伦的专利,别人要是敢这样做绝对让他打到满地找牙,问题是……这只手臂的主人只有一个可能性,而那个人的名字里恰好也有一个伦字。
「江、承、伦!」他一字一顿,念出罪恶之名。
由于康若华的声音是如此的咬牙切齿,而且声音还颇大,所以就算昨晚劳累过度的江承伦很想继续赖床,也依旧无法抵挡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怒气。
一起身,他立即明白为什么康若华的语气会那么咬牙切齿了。
原来昨晚的春梦是真的……可是对象却搞错了!
天呀!他要怎么跟人家交待?!
「哇!我、我……为什么会这样呢?」老天,他真是无语问苍天,昨晚他明明就听到BEN呼唤他的名字,为什么醒过来却是人事全非?
「你真想知道?」知道发生什么事后,勃发的怒气稍微降了下来,昨晚的回忆一幕幕重回脑海,康若华已经在最短时间内归纳出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了。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明明烧到迷糊的人只有他,为什么连江承伦都……这种事,没有两厢情愿是不可能发生的。
「当然!我昨晚明明梦到的是BEN,他还叫我的小名,怎么可能会是你?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我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道歉。虽然道歉并不能抚平一切,但我愿意尽我所能补偿你。」
补偿?这种事情岂是补偿就能了事?
「补偿……唉,昨晚我发高烧时梦到了阿伦,我以为他终于来接我了,所以就忘情喊出了他的名字,后来,我梦到他抱住了我与我亲热……昨晚,你是不是就睡在我身旁?」这件事能算是谁对谁错吗?如果抱了他的江承伦有错,那么表错情喊出名字的他是不是也有错?
两人的小名都是一个伦字,虽是相同的名字,可是站在他面前的人却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一个……这是老天爷的恶作剧还是他太思念造成的结果?
「昨晚在照顾你时,我也发烧了,因为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就不小心睡在你旁边,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你。」江承伦搔着头,糊成一团的脑袋正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补救,偏偏心愈急,脑袋就愈混乱。
望着窗外放晴的天气,康若华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无法回到当初那种单纯的朋友关系,他们还是得解决面前的问题。
「……忘了吧。你不需要道歉,你只要忘了昨晚的事。」虽然高热已退,但头痛欲裂的感觉却愈发明显了,他明明是回来与阿伦相聚的,他甚至期望着那人就这样把他接走,即使英年早逝他也不会有怨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呢?这比杀了他还叫他难过呀。
将来他走到人生尽头时,又该如何面对前来接他的阿伦呢?
「忘了?」江承伦原想穿上衣服的动作突然停下,虽然他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可是……忘了?康若华不是这种逃避现实的人啊?
「不然你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吗?告诉你远在美国的情人你出轨了?还是跑到我情人的墓碑前向他告解我们昨晚做的丑事?」心烦意乱之际,康若华难免口不择言,这件事后果可大可小,他只是选了较无杀伤力的那一种。
快刀斩乱麻,才不会将身边的人伤得体无完肤。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怎么忘?」今后见面难免尴尬,虽然可以绝口不提昨晚,可是心里的疙瘩若是长存,那对两人间的友情绝不是好事。
还是,他们已经做不成朋友了?
「绝口不提。」康若华顿了一下,像是又想到什么,「当然,如果你做不到,那么从此刻开始我们分道扬镳。」
果然如此,分道扬镳是吗?所以他回到台湾后所努力的一切绕一圈后还是得重头开始?
他不想失去这个工作伙伴,更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所以他深吸口气,连思考都省略就一口答应。
「我保证,我会把昨晚的秘密带到棺材里,今生今世绝口不提。」
第八章
那夜过后,两人之间的相处只能以一句话来形容--相敬如冰。
是的,相敬如冰。康若华再也不会叫他起床吃早餐,提醒他处理公事的时间到了,尽管他依然会早起为两人做早餐,可是两人之间的谈话少了,康若华跑樱花道的时间更长了。
一种莫名的失落感重重侵袭他的心头,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在乎对方的态度,可是他愈想不去在乎,心里的感受就愈明显。
种种迹象都让江承伦忍不住想起那夜的事,他知道那件事伤到两人间的友谊了,尽管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一切还是与他的希望背道而驰,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因为康若华常常往樱花道跑,活动量多了,身体自然也好的快了,他注意到他的腿已经能够活动了,只是还无法行走。
陈秘书与他在线上不断谈论着公事,公司里的权力变迁似乎有些奇怪,他不过是离开几天而已,原本只是部门主管的堂兄已经升迁为董事之一,这样的人事变迁对他而言是非常危险的,如果连堂兄都可以轻易得到公司董事的位子,那他这个总经理要被踢下来也不是难事。
由这件事也可以得知,公司里掌控人事变迁的主权尚未紧握在他手中,尽管他可以任用或辞退任何下属,那也只限于下属而已。
在体制上总经理的权限虽比董事高,但董事是公司内部人事制度上最特别的存在,董事的权力有时可与董事长并驾齐驱,甚至可左右公司营运的方针,陈秘书告诉他,若他不在三天内回公司稳定人心,恐怕他这个总经理的位子坐不久了。
虽然知道自己的处境愈来愈危险,可是江承伦依旧无法将全部心思放在公事上--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很糟糕,可是他就是无法不去想他与康若华之间的关系。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容忍康若华对他的漠视。既然他们之间都已经达成协议了,难道就不能对他和颜悦色一些吗?还是说,那一晚的错误真的毁了他们之间的任何情谊?
不该是这样的,康若华不该漠视他,他们应该是好朋友,等到低潮期过后他们会一起回到公司,然后他们一起打拼天下,相信两人胼手胝足的结果应该不会太糟糕才对,他都忍不住幻想两人以后在公司里春风得意的模样了。
怎么会……相敬如冰?
狂乱地爬梳着头发,江承伦再也忍不住心底一直压抑的郁闷情绪,三两下关掉陈秘书不断传递给他的讯息后,他关上计算机,脚步直冲樱花道。
***
「我们究竟要冷战到什么时候?」站在轮椅后头,他第一次看清那墓碑上的名字--康亦伦,一个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但却深深影响着他与康若华的男人的名字。
有时候,死人的影响力不见得低过活人,像他,就觉得自己的地位与存在感竟然比不上一个已经长埋黄土的男人,他原先没想要争些什么的,只是在看到康若华那般痴迷伤心的情绪后,他也开始在乎起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