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亏地咬着下唇,沈默地为自己自以为是的幽默感忏悔。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恰好响起。
荆尔浚的心又是一惊,掏出来看到没有来电显示后,连忙关机。
「怎么了?为什么不接呢?」她一脸狐疑,老是觉得他最近接手机的举动怪怪的。
「我正要跟妳说,我换了手机号码,以前的号码不想用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个号码有我太多前女友们留下来的讯息,我既然决定要专一地对妳,当然想申请一支属于我们的『爱的连线』喽!」
「噢。」她轻易地接受了他的理由。
「走吧,我们一起去试车。」他绕过车身,体贴地替她打开车门,让她坐在驾驶座上。
他坐进副驾驶座,关上车门,扣上安全带。
老实说,他内心感到惶惶不安,因为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那通没有显示号码的电话是夏佳璇的来电。
这一、两个星期以来,她突然开始密集地联络他,虽然他始终回避,但是,两间公司有业务往来又彼此相识,总觉得她是一根拔不掉的芒刺,有意无意地戳刺着他的胸口。
两人并肩坐在车厢里,同样的忐忑不安。一个是为了新车上路,一个却是为了酒精作祟的意外事件……
他们的爱情就像她开的Mini Cooper,危险地闯荡在如猛兽出柙般的车阵里,既要小心注意路况,又要担心可能有的突发状况……
第九章
主管会议结束后,语霏跟着荆尔浚来到董事长办公室,准备讨论如何删减资讯部提出的预算问题,两人刚坐在沙发上讨论时,就被吴秘书的敲门声给打断。
「董事长,会客室里有位夏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想见你。」吴秘书打开门,将一迭报表放在他的桌上,顺道说道。
闻言,荆尔浚的心猛然揪紧。他千方百计地闪躲,还是甩不掉夏佳璇的纠缠,没想到这回居然找到公司来了。
「说我没空。」
「哪位夏小姐?」语霏一脸疑惑。
「就是『亚左公关』的夏佳璇,我们公司筹划大型活动时都委托给他们办理。」吴秘书解释着。
「那她是不是来谈下个月在市贸办的软体大展的事?如果是的话,我有预算的问题要问她。」她完全没有感受到荆尔浚的脸色愈来愈凝重,有一股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不太清楚,她只说有要紧的事找董事长。」吴秘书转述。
「那叫她进来吧。」
「不用。」荆尔浚冷冷地拒绝。
「为什么不请她进来呢?我有事找她也不行吗?」
「我是不想让她打扰到我们手边的事。」荆尔浚极力想掩饰,却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没关系,反正我想重新缩减公关预算,如果他们的报价还是太高的话,我打算换掉他们。」她暂时收起报表,回头对吴秘书吩咐道:「请她进来。」
他闷不吭声地坐在沙发上,不安的情绪在他心里蔓延开来,高大的身躯因为极度的担忧而沁出冷汗。
半晌,吴秘书送进三杯咖啡,夏佳璇跟在她的身后走进来。
她一身素雅的洋装,长发垂泻在肩上,营造出一股清新脆弱的气质。
荆尔浚心虚的眼不敢对上她的脸,凛着脸故作冷漠状,只敢透过眼角的余光瞄着她的足尖,看着她落坐在沙发上。
「夏小姐,请问妳是以私人行程拜访还是有公事要洽谈呢?」语霏亲切地询问,总觉得她这身打扮不像是来谈公事的。
「我是以公事的名义求见,但想谈私人的问题。」面对语霏坦率的目光,夏佳璇显得惧怕、畏缩。
荆尔浚暗自咬牙,心里隐约明白事情失控了。他应该知道,女人愈说「我什么都不要」的时候,就是「什么都想要」!
他鹰眼微瞇,冷冷地瞪住她。「夏小姐,在上班时间,我不想谈私人的事情,麻烦妳今天的诉求以公事为主。」
夏佳璇因为胆怯和心虚,脸上极度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语霏察觉到她的异样,马上回头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夏小姐,有什么问题妳直说无妨。」语霏绽出一抹笑。
「我、我……」她抬起头看着语霏亲切的笑脸,咽了几口唾沫,那残忍的谎言总是说不出口。
「妳怎么了?」语霏细细地审视她。
「我怀孕了。」她虚弱地开口,眼睛死盯着冒着白烟的黑咖啡,没有勇气抬头。
荆尔浚听见后,陡然一震,脸色变得很古怪。
而语霏倒是一脸疑惑,她怀孕对他们而言很重要吗?
语霏端睨着夏佳璇的身形,她若真的有身孕,也不可能是荆尔浚的,因为他们相恋的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守着她,亲密到寸步不离的程度。
「所以呢?妳总不会要告诉我,孩子是尔浚的吧?」语霏幽默地轻笑着,但发现他们两人都保持着沈默时,一股不祥的预感蓦地爬上她的背脊。
夏佳璇从皮包里掏出一张由医院妇产科开出的证明书,摊在桌上。
「对。这是我到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医生证实我已经怀孕七个星期了。」她的面容苍白,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腹部。
荆尔浚黝黑的眸子里,燃着挫败又愤怒的火焰,心中复杂的情绪酸涩而难解。他即将为一夜的放纵,毁掉自己亲手建筑的幸福。
「怎么可能?」语霏的脑海一片混乱,全身发冷,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真的有人会拿验孕单要求他负责。她试着发出声音,逼自己冷静。「妳是不是搞错了?」
「我没有搞错,孩子真的是他的。」她始终都不敢抬头。
「七个星期,就等于是一个多月前,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一起上班、下班,他怎么可能招惹上妳?妳是不是搞错了,其实是尔天大哥、尔勋还是其他人的?」语霏的情绪逐渐失控中,现在孩子是谁的都无所谓,只要不是荆尔浚的!
她渴求地望住他们两人,期待谁来告诉她,她想听到的答案。
「真的是他的。」夏佳璇小声地承认。
荆尔浚的脸像是被甩了一个热辣辣的巴掌,由红翻转为白。他的胸口急遽地起伏着,全身蓄满力量,却没有力气阻止这一切。
「不可能!」语霏激动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拒绝相信这一切。「尔浚,你告诉我!说她在说谎,她想嫁祸给你对不对?」
「语霏……」荆尔浚无能为力地唤着她的名字。
「是真的,就在你们公司庆祝『斩魔录』首卖成功的那一天。我们公司有几个人也受邀参加聚会,荆先生和我多喝了几杯,所以才……」
语霏纤细的身子因愤怒而颤抖,寒着脸瞪视着他愧疚的表情,难以相信这一切。她才离开台北一个晚上,他就已经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如此的不甘寂寞!
那她八年的努力算什么?她痴心的守候算什么?她努力让自己衬得上他又算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他暂时的寂寞!
「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但是我没有选择……」夏佳璇痛苦地掩面而泣。她也不想说谎,不想拆散别人的爱情,但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幸福,她只好出卖良知。
她悲切的哭泣声,令两人觉得心烦气躁。
「妳究竟想做什么?那一夜,妳不是说什么都不要吗?为什么今天又找上门?」荆尔浚快被她逼疯了!
他该小心的,当夏佳璇纠缠着他时,他就该提防着也许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不该只是一味地逃避她的电话。
「我想,我有这个义务让你知道,在世界的某一端,你的血脉正在孕育着……」她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语霏完全无法再听进任何声音,连待在有他们的地方都让她觉得痛苦,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她的胸臆间,让她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她慌乱地拿起桌上的报表,心痛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荆尔浚看着语霏愤怒的身影,却完全束手无策。这段时间,他小心翼翼地护养着自己刚刚萌芽的爱情,不料却还是夭折了。
「妳知道她是谁吗?」他冷冷地逼问着,凶恶地箝制夏佳璇的手腕,逼她正视他的愤恨。
「你的女朋友……那一晚你一直叫着的女人。」她畏惧地发颤。
「妳究竟想从我的身上获得什么?妳不是说男欢女爱很平常,妳玩得起成人的游戏吗?」他寒着脸逼问她。
「以前的我是可以这么洒脱,但现在不行,我的身体里已经有一个小孩了,我没有办法再伟大地成全别人的爱情,我也有我想要的幸福。」她可怜兮兮地哀求,眼眶汇聚着激动的泪水。
这番话全都是她的肺腑之言,唯一的谎言是──怀孕周期为十周,孩子的父亲是陆今扬。
「所以妳想要怎么样?妳应该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我不可能娶妳进门的!」他压低嗓音,怕自己因为愤怒而失控,导致音量传出门扉之外。
「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想收心的时候,我爱一个人爱到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这一切都是因为程语霏,这辈子不可能再有任何人给我这种感觉了,妳懂吗?」
「我明白。」她点头,所以她说自己很妒忌程语霏,因为荆尔浚可以为了她收心,而陆今扬却一直要她牺牲。
「所以婚姻是我不可能给妳的东西,至于孩子,决定权在于妳,妳应该明白那是一场意外,我没有爱过妳,日后会爱孩子的机率也不会太高。我所有能提供的东西除了金钱之外,再无其他了。」他警戒地瞇起双眸。
她缩着肩膀,沈默着,心想这场爱情风暴、这些虚伪的谎言,究竟要上演到什么时候才能下戏?她开始后悔答应陆今扬的要求了,因为她亲手毁掉了一个和她完全没有交集、仇恨的女人的爱情。
「妳回去想个答案,告诉我。记住,婚姻是我永远不可能给妳的答复,不管妳最后选择留下或者……」他顿了一口气。「总之,在合理的范围之内,我会答应妳的要求。」
夏佳璇站起身,迎视他发怒的眸子。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别无选择。」她深深地一鞠躬。
「走,我不想看到妳!」他别过脸不想看她,深怕自己会失控地扭断她的脖子。
「再见。」她掩上门,踩着虚弱的步伐离开。
走在「尔群科技」的长廊上,路经「资讯长」办公室时,她看到陆今扬掰开百叶窗,露出一对犀利冷漠的眼锁住她的脸。
然后,喜悦在他的脸上逐渐扩大,而罪恶感也在她的内心膨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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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彷佛隔着一个世界。掩上厚重的门扉之后,她按下锁,双腿虚软地瘫在地毯上。
她不敢相信荆尔浚终究还是背叛了她,那他先前的甜言蜜语、温柔承诺,呵护讨好,到底算什么?只是为了狩猎她的手段吗?
缩在办公室里,她觉得进退两难。她没有办法藏住自己的情绪,却也不够勇敢地去面对外面的一切。
她不只身体被困住,心也被囚住了。
那么爱他,爱得奋不顾身,可以为他征战天下,可以为他扩张事业的版图,可以为他挡去所有的桃花劫,却还是管不住他放纵的欲望。
痛苦的泪水一波波地漫出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虚弱地走到沙发旁,身体缩成一团小球似的,全身抖得没有一丝力量。
她的世界瓦解了,信念崩溃了,这几年她都是依靠着喜欢荆尔浚带给她源源不绝的力量,但一瞬间,她像个纸娃娃般,连立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早该知道的,一个惯于流连花丛、从不知道满足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轻易地驯服在她的身边,陪着她谈一对一的爱情呢?
她哭着,哭到喉咙沙哑,哭到双眼干涩、红肿,再也淌不出一滴泪来,哭到忙碌的办公室归于宁静,一盏盏亮晃晃的日光灯熄灭。
她不开灯,任凭黑暗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只有玻璃帷幕外的霓虹灯映出一点光亮,拉长了她的影子……
荆尔浚吩咐吴秘书和相关部门的人今天不准打扰她,直到所有的员工都离开办公室后,他才敢拿出备份钥匙打开她办公室的门。
他开了一盏小灯,看见她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上,他心痛地走向前,抱住她发颤的身体,脸倚在她的背上,手臂感觉着她的心跳。
「拜托!求求你,放开我……不要碰我……」她的声音低低的,从沙发里传出来。
他强悍地圈住她纤细的腰,不仅不放,反而愈搂愈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荆尔浚悲愤地低吼着,一次又一次地吼着,彷佛要把声音传入她筑起一道墙的心坎里。
以前,他斩钉截铁地认为自己人生的字典里永远不会有这三个字,绝对不会有向人忏悔的时候。
「放开我……放开我……」她起身挣扎着,拚命地想掰开他的手指,抗拒他的拥抱。如今他的胸膛再也不能煨暖她的身体了。
「我不放!这一生我绝不会放开妳的手!我不会放开手的,我不准妳离开!」他完全不理她的挣扎,反而收紧双臂的力量。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仍旧没有办法挣脱他的怀抱,只好颓丧地倚在他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不放手?你还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姿态拥抱我?」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他。
「我爱妳……」他痛苦地宣誓。
语霏仰起头,大声地笑着,笑到眼角沁出泪水,声音喑哑。
她尖锐的笑声就像一把利刃,戳刺着他脆弱的心房。
「你不觉得这是本世纪最可笑的笑话吗?」她转过身,就着昏暗的光线,觑着他懊恼的脸庞。「你怎么可能爱我?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永远是你自己!」
「语霏,不要质疑我对妳的感情。」
「你真够自私的,荆尔浚。在这场爱情的战役里,你才是最大的赢家,你得到了一切,而我却输得彻底,也做足了傻瓜,居然会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你,可以驯服你的浪子心──」
「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切都是意外……」他自责地打断她的话。
「我什么都给了你,我的所有,包括我的心和身体,为什么你还是不满足,连这么一点私密的部分都要我和别人分享?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就这么不容易满足、这么没有办法管住自己的欲望吗?」她激动地捶着他的胸膛,痛苦地质问着。
她爱他,爱得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与不堪。
「对不起……」他任凭她如雨点般纷落的拳头捶在他的胸膛上,如果打他,可以让她的心情好过一点儿,他情愿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