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青春已逝,加之又特别不善交际。她现在可能没有了前途。尽管在结婚市场上每年有着许多渴望成家的青年,但是像她那种年纪已经没希望再找丈夫了。事实上,是德夫林将她打入老处女之列。
她不知道该对玛丽安娜?艾奇逊说些什么。她非常懂得她的苦涩,但是安慰的话说起来,总是陈旧的老一套,没意思。她为她感到遗憾,并对德夫林的无情感到愤怒。
“你又在发泄自己的怨恨吗,亲爱的玛丽安娜?”说着,弗雷迪忽然出现在梅根身边。
“只不过是实话实说。”伯爵夫人生硬地回答说,尽管带着几分的不自然。
“绝妙的主意,”弗雷迪侯爵微笑了,笑得相当甜蜜。“我们是否可以听听其它打算?”
“请别插手此事,弗雷迪。”说着,德夫林忽然出现在梅根的身边。
“我需要还人情,老兄……特别是自从你认为我爱上你的妻子后。”当他们同时注意到玛丽安娜缠着梅根时,德夫林为了逼弗雷迪让步才那样说,而态度相当粗暴。
“如果你没娶她,我随时都可能爱她。”
德夫林仅仅向他的朋友投去厌恶的一瞥,随后牵着梅根的胳膊走开了。她只是瞬间顺从了他,随后抽回手臂,嘘声说:“先生,你真卑鄙!”
他没有装作不知道她为什么抬起手臂。“难道不经过法庭调查,就审理完结予以宣判啦?玛丽安娜特别擅长于在一些小事上赢得别人的同情。”
“你对那位女人做过些什么……”
“别问了,梅根,”他不耐烦地打断话头:“我对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在特别尴尬的时间内,发现……她碰巧与另一个男人做爱。”
梅根冷冷地停下来,她大睁着眼睛,射出怒火:“那么,你也不能因为她不愿意再度推迟婚期而与她断绝关系吧!”
“再次?我们八年前订婚。在这期间,我仅仅推迟过一次婚期。当时我爷爷去世了。但是玛丽安娜总是能找出一个又一个借口来推迟婚期,具体有多少次,我都数不清楚了。”
“那是说……她不想嫁你。”
“并不完全。我肯定她非常想嫁我。可能的,尽管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总之,这是约定的婚姻,是我爷爷的旧思想。她高兴的只是快速成为‘公爵夫人’,她从不承担做妻子的责任。
因为我们的订婚给她带来的那份荣誉,不亚于做我的妻子。”
“她的确有其它情人。这无疑成为她不愿意立即结婚的又一理由。”梅根总结说。
“可以这么说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生自己的气。她恐惧地发现自己刚才的表现是那么地缺乏忠诚与信心。正是在此之前,她还打算告诉他,说她爱他。他现在肯定还会相信她吗,或者不会了?
梅根气恼自己,但是更气恼玛丽安娜?艾奇逊。玛丽安娜选择了相当合适的目标,因为梅根知道得不多。梅根只有在搞清事实后,才可能出面反驳。
由于在她涉足此事前,德夫林没提过此事,所以他应该受到小小的告诫。“你为什么不为自己辩护呢?”
“有许多人相信她,只有了解我的人才不会相信。”他回答说。
糟之又糟的是,这暗示着她本该属于第二种人:“对不起。”
她悲哀他说。
他叹了叹气:“梅根,你对我还不太了解,还不能为我辩护。
我已经给你讲了许多道理,在任何情况下做事都不要盲目。”
“岂止这些,我甚至在没问过你的情况下,相信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为什么会责难你,加之她是个……”
她的话没说完。当她意识到自己又犯了总是推卸责任的老毛病时,脸顿时红起来。
德夫林透过她那变幻不定的面部表情,敏锐地猜到她的想法。“别犯傻了,”他尖锐地指出,“她怎么能与你比。你不会四处泼我的脏水,即使是你面对着愿意听你讲话的人,你也不会说我的坏话。不公正地指责任何人,那根本达不到目的。我相当清楚地知道,你之所以没兑现自己的诺言,那是因为你发脾气的缘故。”
实际上,即使订婚了,但不友好的相处,就不存在自责,然而她丈夫因此获得了“永远忘不了的恶毒像”。随后她恼火他说:
“我仍旧要说的是,你本应该为自己辩护,而不能只对我说这些。”
“真相说出来,会毁掉她一生,对吗?作为绅士,我不能那样做。”
“对,我估计你就不能,”她在对方可能阻止她行动之前,或者在猜出她的意图之前,抢先说话。她挤过浓密的人群,赤裸裸地问:“艾奇逊夫人,你是否在说谎?”
德夫林在她身边沉吟起来。一条人道立即闪出,这么一来,玛丽安娜一听到问话,便立即能看清发难人。场中的交谈忽然静了下来,沉默很快弥漫到四周。几小对正在跳舞的男女踩着别人,甚至连舞会也出现短暂的停顿。这显然惊动了乐队,音乐也为之嘎然而止。
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迪奇远在隔壁房间中也能听到声音。“上帝啊,现在怎么办。”
少数喊喊喳喳的声音响起,少量的咳嗽声,以及人群为了听清每一句话,走近时脚步带出来的摩擦声。
在这时候,如果德夫林的第一?也是最大的反应是一巴掌扇在梅根的脸上,并将她拽出去。那样,结果就会糟得不能再糟。
相反,他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尽可能柔和他说:“别这样。”
她看着他,那微笑令他好生受用。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引起的骚乱:“你知道,我受不了哪怕是轻微的伤害,德夫林。”
她用最理智的语调讲出这话,“我就是要毫无保留地用这种或者那种的方式予以反驳。艾奇逊女士毫无理由地低毁你的形像,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我既然知道她在我面前说了你的坏话……
你知道我的脾气。那么,请别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德夫林感到某种最为荒唐的冲动,极想爽声大笑。妙啊妙,她似乎只在与他讲话,完全是为他着想,她好似完全忘了一切,没有意识到大厅内每一双耳朵都在贪婪地倾听。然而他对她的了解何止这些。她故意当众发出警告,事情早该如此了。他毫不怀疑这是故意的。他甚至想知道今晚还能有谁敢羞辱她。他极为清楚地看清了结果,并用自己的方法予以处理。他看到她造成的戏剧性场面时,抑制不住从嘴角上流露出微笑。这几乎算不上有损他人,尽管他认为那是可能的。当然,事情还没完。
“我认为你已经得出了结论,亲爱的。”
“并不完全,”她回答说,语气中充满了愤怒。这就等于是告诫他,这出戏还没唱完,她无论如何还要表明态度。“你可以保持绅士风度,纵容她的诋毁行为。我则不行。”
听到这话,出现些率直的私语声。但是没有任何事能够阻止她再次面对这位受辱的玛丽安娜。梅根说:“用他们的话说,事实最终将战胜一切,你难道能这般宽容吗?你不会介意谈谈我丈夫最终解除婚约的‘真正’理由吧,伯爵夫人?要么还是打算离开。”
玛丽安娜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已得到下台的机会,逃离这情调尽失的舞会。她没有回答,顺着梅根递出的台阶,连忙走了。带着羞辱,以及说谎者的烙印,或许更多。
“你说完了吗?”德夫林冲着梅根的背影问。
她转过身,向德夫林投来媚惊四众的微笑。“是的,我想是的。音乐怎么啦。”
梅根一问到音乐,这成为恢复正常的信号,大厅内又开始了高声的交谈。德夫林只是瞟了一眼乐队,要了一曲华尔兹。先是弱拍,随后是正常的旋律,他带着妻子步人舞池。
“我没能告诉你,我多次想做你刚才做的事,或者达到那种效果。”当别的舞伴们开始从他们身旁旋转而过时,他但承地表示:“谢谢你。”
“乐意之至。”
“我毫不怀疑,”他绽颜笑了。“你知道,这将引起轩然大波?”
“所以?”
“所以,你喜欢搞得她狂怒吗?”
“不,你要求我不要毁了她,所以我没有那样做。如果你没有这样要求,我会那么干的。那时,便不仅仅是搞得她尴尬了。
德夫林,我希望你能意识到这点。”
“我的确意识到了,人人都意识到了。所以,如果有人谈到你时说不出话来,请勿见怪,实际上,他们梦寐以求地想羞辱你,哪怕是一点点。”
“我还没有注意到你遇到这种问题。”
“你是不会遇到这种事了,我认为我们已经建立起‘互利互惠’的关系。”
“我认为是你的胆识建立起来了。说到胆识,我总是缺乏的。”
“你做都做过了,还不敢说。”
她为此耸耸肩:“那是脾气,不是胆识。你知道,我早就有意告诉你一些事情,但是我又总是拖延不决。”
德夫林心里直犯哺咕。他想起上次,她拖了好久才告诉他某些事。他沉重他说:“我不想听。”
“你不想……”她气急败坏他说,“好,我就要告诉你。我一直怀着孩子。”
这话自然引起他的注意:“我想你说过,事情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如果是那样,我还没主意呢。但是,这是我以前怀上的孩子。”
这可“真正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放慢了脚步,最后来到舞池边。“那么……你在撒谎?”
“是的,但是出于好意。”
“我想起了你的好意,梅根。”他冷冷地说,“你现在想告诉我的就是在你怀着我的孩子时,还想让我取消婚约。事实上,你‘怀着我的孩子’却想离开我。”
她听出这话中的愤怒,她退却了,以求他们之间的缓和。
“就此而言,我现在并没有这种目的。我所知道的,便是我要让你痛苦。”
“你就没有别的意思?不,别告诉我。你口中再讲出一个字,说不定又要闹出笑话来。我们可是有幸避免了一次。我真他妈的想烂醉一回。”
他离她而去。照她的脾气,她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她可以大声讲些什么,将他叫回来。但是,她没有那么做。少数的人正关注地看着她,很可能想了解她那惊愣得发呆的原因。
哦,她显然相当优秀地控制住了感情。她估计她本该首先告诉他,说她爱他,随后再提到孩子的事。她不希望他听到孩子的事时,那般气恼。
她走了出来,去找她父亲与蒂法尼,她需要他们的支持,因为那天晚会还没有结束。她仍旧要告诉德夫林,将她该讲的话讲完,不管他是否想听。但是,她得先让他冷静些。
然而,出了那事后,她再也没有见着他。他甚至没出来收尾,送客人离去。最少有一半宾客纷纷离去,他们中有些人住在本地,或者仅有儿小时路程,或者有些人渴望赶回伦敦。剩下的人可能要在第二天才从容道别,他们希望作为宾客留下来,多住些时辰。
在梅根可以抽身之时,已经接近拂晓了。她怀着侥幸的心情,希望德夫林早些时候也能像她一样。所以,她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前,先去检查他的房间。有必要到他的居住区域去看看,因为他没有开灯,门也敞开着,她看到一缕微弱的光线。物体在这种光线的作用下,反而显得更暗,留下大片阴影。
她终于看清他躺在床上,一大团被子几乎遮住了他整个脑袋。她坐在他身边,拉下被子,看见他正倦曲着身子睡着,头转向一边,手臂抱着枕头。
他光着脊背。她有一种冲动,爬进他的被窝与他共眠,等到时间成熟时,再将应该讲的话说与他听。这样做或许会再度推迟时间,反正时间已经一推再推了。
她温柔地摇着他的肩膀:“德夫林?”他咕哦着。她摇得重了些:“德夫林?”
他的头往后靠,转过来,从眼睛缝里见到了她。这时,他原来抱着的枕头掉了下来:“什么?”
“你醒啦?”
“没有。”
那话听起来有些像他平时的滑稽说法,所以她投入地说:
“你并没有给我机会,让我告诉你我内心中最重要的话。我知道其它方面已经让你很生气,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是为了你才要说出这一切,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她的情绪激动,话卡在喉咙里讲不出来。她的手好一阵都在抚摸他的厚背,随后再爱怜地将他前额的头发抹到脸后。
难以置信,德夫林明显不相信,但是他没有打断话头。甚至在舞会上也是如此,尽管那晚他将舞会搅得乱成一团。他最终还是穿上正式的黑色礼服,轻快地出现在人前。
她更喜欢梳顺他的头发,某种程度上软化了他殭硬的态度,最少在他开口讲话之前是这样的。
她终于可以讲出话来了,这些话可以说是涌出来的:“我爱你,安布罗斯·德夫林·圣·詹姆斯。”她屏住呼吸等待着,然而他一声不吭,这就令她的声音中渗杂着一些尖锐:“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他急忙醒来,“什么?”
“你说,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现在让我独自呆呆,梅根。我喝得大多了,需要睡觉。”
她跌坐回去,难以相信事实。好啦,当她最终将心里话讲出来时,她再也想象不出他可能要说什么。现在她明白了。
梅根醒来后一小时,大约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她走出房屋,带着一个装着衣物的小包。如果她先吃东西或者打好包里,时间可能来不及了。她没有要马车,自己走向马厩。但是在那儿,她也没有叫备马。
总之,她当时没有离开,尽管她肯定路过下人的住所。没有,她正自言自语他讲着话,非常大声地独白。当然德夫林不敢掉以轻心。他果然相当关注,甚至在她走在通往马厩的路上时,他便获知此事。
当她到达的时候,她根本没理会马夫。他们看到她的表情以及包袱后,犹犹豫豫地问她要什么。他们跟着她,从一问屋跟到另一间屋,她在寻找她要找的东西。但是,她最后失望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在这之前没有像德夫林早年在他家的马厩中一样,有放床的痕迹。这儿有许多的马夫,他们有着各自的房间,自己的领地。当然,去那里睡觉也没有问题。她心里又开始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