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恨不得赶快离开这儿,毕竟他所计划的事情都完成了,毋需在此多作停留。
[真、真的?]水裔不敢置信地问。他可以回中原了?
[我说的话还有假吗?]他微笑回应。
[不……我不是这意思……]水裔连忙摇手否认,但却止不住嘴边的笑意。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永昼将他买下,解除战犯的身分,此刻又准备离开这鬼地方,回去他记忆中已有些模糊的中原。
他真的可以回去了……一想到这里,一想起明日就要起程,水裔的嘴边又忍不住勾起笑意,展露一个极为漂亮的笑容。
清晨,官舍门口停驻一辆不甚华丽的马车。
几个下人们进进出出,将一些行李、包袱放进马车车厢里。
不久,门内又步出好几个人,走在最前头的两人,即是官大人与永昼,两人有说有笑的来到马车边。
水裔跟在最后头,手里捧着他与永昼的贴身包袱。
[大人,在下告辞了!]永昼转过身向官大人礼貌的揖礼道别。
[永公子,后会有期。]官大人笑脸迎人的说着。
这位公子来这里几天,出手大方且毫无顾忌,可真是让他捞了不少好处。
[好的!]永昼微笑回应着,但是心里可不是这么想。
要他再踏进这里,可难喽!
[那么,我就告辞了。]永昼不再多作回应,拉起水裔的手往马车走去。
他伸手将水裔抱上马车,自己再坐上前头,熟练的拉起缰绳驾车离去。
[在下不送了,还请永公子路上小心。]见他不再多留,官大人朝他挥手道别,而永昼仅是向他点头回应,立即挥动缰绳催促马儿快快离去,循着回京城的路前进。
不久,马儿过了城门,顺利的离开这座城市。
走了一段路之后,景色变换,茂密的林子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荒芜的石子路,接连着险恶又漫长的漠路。
[公子,不让我来帮忙吗?]坐在马车里的水裔掀开布帘,有些不好意思的问着。
再怎么说他都是个下人,实在没有道理让主子驾驶马车,而他却坐在后头没事干。
[不,这段路不好走,你比较不熟悉,所以我来就好。]永昼稍稍回头说道,比起方才的严肃面孔,此刻的他看来惬意许多。
[这段路很远吗?]水裔目光迷离的望着远方,虽然是一片荒漠,但是他知道那是回家的路。
每走一步,家就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远,约莫三天的路程就可抵达中原。]漠路上的烈阳让永昼有些燥热与饥渴,他随手拿起一只皮囊袋,往嘴里灌了好几口水。
[你快进去里头歇着,别晒着了!这一路上可是什么都没有,若是有什么意外可就麻烦了。]他连忙催促水裔赶快躲进车厢里,再过一段路程,可是难捱的炽热与干燥,这段路可是万般的艰困。
[是!]听着永昼的催促,水裔连忙放下布帘乖乖的坐好。
这车厢虽然不大,但是足够让两个人移动,而一旁还摆着一些生活用品与包袱,虽然有些简陋,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很足够了。
[忍耐一下,我们很快就到中原了!]永昼的话语里充满着笑意。
这段路对他来说着实不易,对水裔来说更是。
随着马车缓缓前进,车厢随着路途晃啊晃,坐在里头的水裔悄悄的浮起微笑,觉得心里的感觉依然有些不真实。
他就快到家了……就快了……
第五章
颠簸的路途,随着马车缓慢的前进,景致不断的变换,他们总算离开了炙热又难捱的漠路。
路途依然颠簸,马车不断的晃啊晃。
[嗯?]
裹在毛毯里的水裔突然惊醒,躺在这不算大的车厢里,他有些疲累的盯着四周。
永昼……他在哪里?
他急急地拉开布帘,惊慌的往外探头,只见永昼有些慵懒的拉扯缰绳驾驶着马车,不解的回头望着惊慌失措的水裔。
[怎么了?]他瞧水裔的表情,就像是遇到什么大灾难似的。
[没……公子……我们在哪里?]他有些回神的望着永昼。
[已经进入中原了!]永昼脸上挂着微笑回应。
[中原……]
水裔压住心中的喜悦,抬头环顾四周的景致,壮阔的山峦、翠绿的林子,这些都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是啊!再赶两天的路,就可以到了……]永昼依然微笑着,目光有些奇异的盯着水裔。
[倒是你……不先把衣服穿好吗?]他伸手指了指水裔的衣袖,戏谑地微笑着。
[啊?]
水裔疑惑的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春光外泻,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衣,连衣带都没绑好,可以看的、不可以看的几乎被看光了。
[啊!别乱看啦!]
他连忙拉紧衣领,迅速的将衣带绑好,脸上立即浮现红晕。
[如此美景我怎能错过呢?]永昼好笑的回应,等水裔全部打理完毕之后,他才又回过头专心驾驶马车。
而这时,水裔也悄悄的来到他身边,轻手轻脚的坐下。
[若是你肚子饿了,包袱里有干粮可以吃。]永昼一手托着下巴,语气慵懒地说。
[是。]水裔点点头,却依然乖乖的坐在那儿。
或许,他跟到了一个好主子,连日相处下来,永昼待他极好,吃住都会替他安排妥当,好到让他怀疑,这真的是主仆该有的关系吗?
[要说好,老说是,听起来很像我在命令你。]永昼再次纠正他。
他该改掉老爱说[是]的这习惯,或许是水裔在羯族里待久了,被那里的人压迫,所以处事上变得小心,甚至行事有些卑微。
以前的他,可不是这样,那时的他是个有些娇纵却不失纯真的可爱小鬼,永昼忍不住回想当年的水裔。
[是……喔!呃……好!]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水裔连忙改了过来。
[乖……]
永昼抬起手揉揉他的发丝,宠溺的将他揽进怀里,水裔没有推开他,只是呆呆的让他抱在怀里。
这时,水裔的心里又涌起相同的疑问:这样的相处,他们真的是主仆吗?
夜里,万籁俱寂,永昼与水裔两人因为赶路不及,只好将就在郊外的林子里落脚,拴好马车直接在马车厢里过夜。
事实上,这几天他们都是这么过,两人挤在车厢里,裹着毛毯相互依偎而眠。
虽然依偎共眠有些怪异,但是基于车厢小,所以水裔认为这是应该的。
[主子……]包在毛毯里的水裔轻声叫唤。
[嗯?]闭目养神的永昼不经意的回应,拥住他的双手悄悄的收紧。
[你、为什么想要买下我当小仆呢?]这是他多日来的疑问,只是一直没有勇气提出来,此刻于恍恍惚惚之际,他不经意的便问了出口。
[因为啊……我不希望你一辈子在那种地方,你也想回来中原看看,对吧?]
永昼撩起他的发丝,有意无意的磨蹭着,语调低沉又慵懒,彷佛要把人拉进梦里般。
[嗯……]水裔愣愣的点着头。
透过月光看着永昼的笑容,令他不禁有些痴迷。
永昼笑起束好好看……
[所以……你别顾虑这么多,只需开心的接受这一切就够了。]永昼低喃的哄着,水裔靠在他的胸膛上双眼半睁,只觉得他的胸膛好舒服。
[嗯……]他缓缓的点头,又往永昼的怀里蹭啊蹭。
[但是……你为何要这么做?]
睡意渐渐涌上,但是水裔依然有着满腹疑问,可他的话语含糊不清,真不知是否为梦呓。
[因为我在乎你。]这句话,永昼说得极为低沉,低到必须仔细听才知道他说了什么。
[什么在乎啊?]闭上眼快熟睡的水裔突然轻笑出声。
[因为我喜欢你。]永昼把声音压得好低,充满着难以言喻的深情。
[喜欢……]这句话水裔或许没听懂意思,更没听进去,拖着长长的尾音之后,便缓缓沉睡。
[是啊……很喜欢、很喜欢呢……]眼见水裔已经熟睡,他依然扯着水裔的发丝,双唇往下……再往下……吻住他微张的唇瓣,以及小巧的耳垂。
[好好睡,我们要忙的事还很多,现在不是烦恼这个的时候了……]永昼在他耳畔低喃,心里正要盘算着什么计划。
[祝你有个好梦。]永昼抱紧了熟睡的水裔,缓缓的闭上双眼,感受当下这美好的气氛。
他也希望自己能有个好梦……
早晨,永昼又赶了一段路,进了京城。
清晨一大早,城里依然寂静,前日的炎日导致今晨有着浓雾。
这辆马车经过了城道,马蹄声不停的响着,最后马车停在一栋外型华丽的官府前。
永昼毫不犹豫的将马车停在大门口,而大门口前也站了一个人,似乎早就知道永昼的来访,正候着。
[你还真的依约准时在这里等呢!]坐在马车上的永昼轻松一笑。
站在门前的人可不轻松,一张脸严肃而不笑,眼底有着浓浓的不耐烦。
[是你迟到。]那男子非常不满地哼了一声。
[是你传信说实时到,现在都卯时了,我可是等了一个多时辰!]男子生平最痛恨别人迟到,偏偏这会儿迟来的是这个一笑抵天下的永昼。
[进城时因为有些事耽搁了,下回再补偿你。]永昼依然微笑着,态度轻松的步下马车,全然不畏惧眼前这怒气冲冲的男子。
跟在永昼后头默默下车的水裔,有些不解的抬头望着这座华丽的府邸,原本挡在匾额前的浓雾突然被风吹散,他这才看清自己身处何方。
觉府?
他听过这地方,而且这房子的样式可是官府才有的气派,为何公子一大清早会来官府?
是来会见朋友吗?
[废话少说,你不是要将人托付于我?人呢?是他吗?]男子挑眉盯着水裔,连番问了好几个问题。
[是,他就在这里。]永昼轻轻一笑,将身后的水裔拉至这名男子面前。
[就是他?]男子弯下身子仔细的瞧着。
水裔则是不知所措的回头看着永昼。
托付于他?永昼要将他托给这名男子?为什么?
[他就是水裔?]男子依然紧盯着水裔瞧,用目光不断的打量着他。
[是啊!觉雁,你可要好好的提拔他,我看人向来不会错的。]永昼勾着自信的笑容,随即回到马车旁拿出水裔的包袱丢给他。
水裔连忙接住自己的包袱,眼底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公子,您要去哪里?]他抱着包袱,那眼神犹如被遗弃的小猫小狗似的。
他怎么样也没想到,永昼会一声不吭的把他丢在陌生的地方,况且从两人的谈话中,永昼事先就有如此计划。
[接下来,你得靠你自己了。]已坐回马车上的永昼对他微微一笑。
[什么……意思?]不要他了?水裔错愕地看着他。
[我之后的工作,不需要多一个小仆来服侍。]永昼笑了笑,完全无视水裔脸上那抹受伤的神情。[多带一个人在身边,对我来说有点麻烦,你暂时跟着觉雁,往后若有空闲我会来看你。]永昼拉起缰绳准备离去。
这番毫不留情的话语,剌得水裔疼痛不已。
多带他一个人麻烦?那么他花下重金买下他,又是为了什么?
[可是……可是……]水裔慌张的步向他,他好害怕这种被遗弃的感觉,尤其对方又是永昼。
他以为可以一直与永昼在一起,可是……他却毫不留情的把他丢给陌生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永昼不是……在乎他吗?
[乖,你听话!跟着他没问题的,我往后得去别的地方,不能带着你,你安心的跟着他。]永昼宠溺的揉揉水裔的头,却特意忽略水裔眼底的不安。
[公子……]水裔欲挽留的拉住永昼的手臂,却反而被他拉开。
永昼那种轻松又不甚在乎的态度,让他不知如何回应,仅能用行动表示。
[时候不早,我得起程了,你在这儿要好好照顾自己,咱们后会有期。]永昼不等他的道别,径自拉起缰绳,往原来的方向离去。
[等……]水裔还想唤住他,可是永昼的离去不容他人慰留,而那坚决的态度却让人无从反驳。
就是这种态度才让水裔更手足无措……
渐渐的,永昼离他越来越远,直到马蹄声听不见,那道挺拔的身影也没入浓雾之中。
水裔没有追上去,他还是无法理解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了!他走远了,你跟我过来吧!]不知何时,觉雁已经站在他身后,安慰他似的拍拍肩膀。
[公子把我留在这儿是有什么用意?]水裔哀伤的回过头问着。
突然将他丢在陌生之地,这种作法跟当初将他送到羯族当俘虏又有何不同?
他又被丢弃了吗?
[放心,对你我自然会有安排,先跟我进屋吧!]觉雁拍拍他的肩膀,随后他转身,缓缓的踏上台阶准备进屋。
一直跟在他后头的水裔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默默的跟着他走。
他也感觉到永昼托付的这个人,而且是个可靠的人,虽然感觉严肃了点,但是待人还不差。
只是……他惆怅的转过头,盯着永昼离去的方向。
有种难以言喻的哀愁涌上心头,水裔忍不住地想,水昼到底是要去哪里呢?
[快进来吧!我要关门了。]觉雁站在门内,轻声的叫唤他。
[是……]挥开满怀惆怅,水裔连忙跟进屋,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
走在前头的觉雁却是一脸戏谑的看待这一切,他知道永昼带回来的这人是谁,他更没想到永昼会这么顺利的将这人带回中原。
不愧是永昼,彷佛事事都难不倒他。
方才的怪异气氛,他不是没发现,这永昼还是老样子,神秘兮兮的,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决定闷着不说。
看来以后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要照永昼的指示安排好这小鬼往后的日子就好。
其余的……就让永昼自己去收拾吧!
黑山的深夜令人畏惧。
但是此刻却有道人影站在山寨的正门冷眼瞧着远方,似在等待着某人。
狭长的山路,远方缓缓传来慢而有序的步调。
黑幕之中,一辆颠簸的马车缓缓行驶而来,最后在这身影前停了下来。
[真是劳烦你,深夜里还得等我。]坐在马车上的永昼见到眼前的人不禁咧嘴一笑。
[你回来花了不少时间吧?]原本绷着一张脸的长夜,一见到永昼突然弯起嘴角,口气充满揶揄。
[是啊!我得珍惜跟他相处的时间。]永昼不否认的点点头,丝毫不理会长夜的揶揄口吻。
[所以你特意绕了远路,原本半年就该回来,你却晚了一个月才回中原?]这实在不像永昼的作风,他可是很守时的人。
或许……人的本性即是如此,遇见自己最在乎的人时,总会情难自抑的多花些时间与他相处,有时甚至甘愿冒着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