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寒轻蔑地翻了个白眼。
(那个……婴儿翻的白眼有人看得出来吗?)
“刑先生,这又何必?你可以继续到学校工作,白天孩子交给我带就好了。”
“不,那样太麻烦您了,”刑风摇头,“而且,我也希望能尽量和宝宝多待一些。”
“那真是太为难你当爹又当妈的了。”
方太太慨叹著,她对刑风家的事也多少了解一点,对这个诚恳善良的男人充满了同情。哎,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不想著怎麽快乐怎麽玩,能像刑先生这样的已经不多了。
刑风笑笑,把白路寒递给她。
“那就拜托您了。”
待方太太接过婴儿後,他又转回房里拿出牛奶瓶。
“这是我已经煮好的,宝宝如果饿了热一热就能喝了。”
“放心,我家那三个小鬼都是我一手带大的,照顾孩子难不了我,这孩子没有妈,光喝牛奶不够营养,可以吃一些婴儿米粉之类的。咦?刑先生,这孩子不是个男孩吗?”
“是啊,怎麽了?”
刑风不解方太太为何有此一问。
“那为什麽穿的是女婴的衣服呢?”方太太抱起白路寒左看右看。
刑风一愣。
“这是女婴的衣服?”
男婴女婴的衣服有什麽不同吗?他买的时候觉得这一系列的很适合宝宝,虽然有点大,但想到宝宝长得快,就还买了三套之多。
“当然了,而且这还是比较大一些的女婴穿的,男婴的裤子有开口,是开裆裤,穿起来比较容易尿尿。”
方太太经验老道地说。
一番话下来却让白路寒绿了脸。
开、开裆裤?!不是要他穿吧?那种耻辱的东西穿在身上……他宁愿去死!
“哦~~~还有这个区别呀,”刑风恍然大悟,“那他现在身上的这套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只是不那麽方便,不过垫了尿片应该没关系。”
“那就好。”刑风点了点头,心里却开始在盘算下个月的开支。宝宝是男孩子,始终穿女婴的衣服可能也会不高兴,虽然那个牌子的婴儿服很贵,但最受妈妈们欢迎,不如再省一些去买几套男装吧。
好在白路寒听不见刑风的心声,否则一定会气到血溅五步,上演好莱屋巨片《狂婴大作》。
和那个鸥巴桑待了一个下午後,笨男人总算来接他了。
“宝宝,我找到了一个翻译兼写稿的工作,薪水可能不高,但绝对足够我们吃喝,更重要的,我可以天天陪你了。”
刑风不管婴儿听不听得懂他的话,径自开心地说道。
有什麽好高兴的?白路寒可没一点好气。要他天天面对这张乏味的脸,还真是一大折磨!说来也奇怪了,笨男人难道没有女朋友吗?这个年纪的男人,应该是很爱往外跑才对,他却情愿一整天陪著个小婴儿,还没结婚就当上奶爸,胸无大志,没点出息!这种人最适合一直平淡到老死直至被人遗忘,甚至连坟墓都可能被人打做地基,白路寒苛刻地评价著。他在商界向来以毒舌闻名,骂人毒辣不留情面,偏偏又针针见血令人无回击的余地,再加上他手段强硬阴狠,所以才会被戴上一个“冰火之狼”的美名。
遗憾的是,这匹冰火之狼目前非但没有爪子,连骂人的能力都被咿呀咿呀给剥夺了。因此白路寒只能气在心中口难开。
“宝宝,你不喜欢喝牛奶,今天我听了方太太的建议,买了些别的东西给你换换口味。”
刑风边说边从超市的袋子里取出一包包东西。
白路寒一看,立刻嗤之以鼻。
婴儿糊,婴儿粥,婴儿米粉,婴儿麦片……
这种东西能吃吗?
婴儿婴儿!他就恨死了这两个字!一个四个月大的小东西,在英文里连人都谈不上,什麽事也做不了,只能让人摆布,想起来就有够怄气!
至今为止,白路寒仍对洗澡和换尿片这两件事耿耿於怀。想到如果没法恢复原状,这样可耻的日子还得继续下去,心情就郁卒得要命!
“宝宝,来吃一口。”
刑风煮好了一碗婴儿粥,试过温度以後就开始哄白路寒吃。
白路寒嫌恶地看著那个小小的调羹。有没搞错!他刚才试吃的时候用过的耶,居然还拿来让他用!真不讲卫生!白路寒的洁癖因子又在作怪了。他闭紧嘴就是不张开,看他能拿他怎样!
“宝宝乖,张口呀,我试过了,不烫舌头的,味道也还不错。”
刑风好言好语地劝道。
就是因为你试吃过我才不要啦!而且什麽婴儿粥,糊糊的一片,真恶心!
白路寒不仅有洁癖,嘴巴还相当挑,搞得家中兄弟和他吃饭时经常气到跳脚,他能忍耐这几天实属情非得以。
“宝宝,不吃饭会长不快喔。”
刑风将一调羹粥递到白路寒的面前。
白路寒索性把脸别向一边。反正也没胃口,不到饿到不行他坚决不吃!
可恶!全拜这婴儿体所赐,不能说话,不能走路,更过分的是连吃都受限制!
“宝宝……”刑风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放下碗,“那饿了的话一定要叫一声喔。”
宝宝不吃没法子,他可不能不吃。
尽管没什麽胃口,刑风还是取出一包泡面泡上。吃了东西才有力气工作,工作了才有钱赚,有钱了才能让宝宝过好日子,刑风的愿望就是这麽一点。
已经连续一个月了,他就吃这个?
白路寒疑惑地看著那碗泡面。这种东西姑且不说营养,里面放的材料对人体有没有害都不肯定,居然还有人拿它当一日三餐吃个不停,口味都没见他换一下。连带的他也跟著倒霉,连续喝了一个月同一个牌子的牛奶。
不懂生活的人,就是没知识的人!
白路寒又下了恶毒的评语。
没知识的人也就是最愚蠢的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还能有什麽前途可言?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笨男人的前途不就已经被他否定了吗?
吃好後,刑风把从出版社带回来的资料摊开到书桌上。
“宝宝,我得开始工作了,你先拿这些玩好不好?”
不知道白路寒对什麽感兴趣,他把可以让他碰的东西都摆出来,玩具啦,小图册啦等等全放在白路寒的小靠垫周围。
等刑风回过头去埋首工作,白路寒才认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东西。啧!全是些哄小孩的玩意,他这个“大人”怎麽可能会有兴趣拿来玩嘛?这种落伍的玩具,早八百年就被淘汰了。据白家的管家所说,他从小就不爱玩这类东西。小图册嘛,简单的几笔就算画了吗?幼稚得可笑!
咦?那是什麽?白路寒发现不远处有一本好像相册的东西。他充分发挥四肢运动,爬呀爬,短短的距离爬了他好久。是相册没错,与其玩那种无聊的东西,不如看看这个打发时间,也好瞧瞧笨男人家里还有些什麽人。
人一小力气也小,翻个相册怎麽都那麽困难?
好不容易翻开了封面。噢,真的是笨男人!好老土的打扮,总都是一成不变,没品位!
白路寒一边看一边批评。
相册里除了笨男人,最多的还是一个女人的照片以及他们的合照。女朋友吗?不对呀,都没见来找过他。而且……越看他们越觉得有些相象。亲戚吧?
“宝宝,你在看什麽?”
刑风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吓了白路寒一大跳。
这笨男人走路都没有声音吗?残害小婴孩柔弱的心脏!
只有这种时候白路寒才承认自己是婴儿。
“想念妈妈了吗?”
刑风抱起白路寒,凝望著相册上已逝去的人儿,心中思绪翻滚。
妈妈?对了,笨男人自称舅舅,那他的姐姐就是身上这个婴儿的母亲,也就是照片上的女子了。
白路寒不禁多瞄了两眼。唔,还算漂亮,可惜就是有些柔柔弱弱的。
“舅舅还念高中的时候,外公外婆就因为车祸去世了,你妈妈,就是舅舅的姐姐凭著一个女子之力,供我上大学,她虽然外表柔弱,但却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子,漂亮,聪明,能干,一同工作的人都很喜欢她,直到她遇上那个男人……”
刑风原本悲痛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愤恨,接下来的他实在是无法诉说下去。那个欺骗姐姐的男人,就是宝宝的父亲,可谁又愿意有这样一个恶劣的父亲?宝宝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很伤心的……
看到刑风那复杂的表情,白路寒凭借敏锐的观察力和第六感,一猜就猜到十有八九是某薄命女惨遭负心汉遗弃的中国传统戏码,而且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婴儿的爹。
轻抚著相册上的照片,刑风又忍不住落泪。这麽坚强美丽的姐姐,就因为那个男人而断送了自己大好的生命……为什麽世界上偏偏就有这样子的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根本不去想别人是不是也一样玩得起!
白路寒不舒服地承受著头顶上下起的小雨。
这个笨男人怎麽这麽爱哭?他难道不知道什麽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吗?丢人!
“虽然妈妈选择了这样的路子,但也请你一定要相信,她是个好女人,好姐姐,好母亲……”
刑风搂紧了白路寒,泪珠犹如断线的珍珠。
白路寒好不容易抬头,却撞上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眸。
宛如带雾的湖泊,映著墨色的苍穹,幽幽星几许,含云带露,供愁献恨,梦里涟漪无数……
白路寒甩了甩头,想甩掉心中一些异样的感觉。
刚才究竟怎麽了?都怪那个笨男人说著说著自己就哭起来了,害他也跟著怪怪的。他从来不觉得男人哭泣是一件很值得赞赏的事情,相反还觉得相当可耻!可是,为什麽……刚才他居然会觉得笨男人的泪颜有那麽……那麽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可爱……?
可爱?!
一个男人怎麽可能称之为可爱?
打住打住!
开什麽玩笑!虽说他的身体现在是小婴儿,但头脑可是成年人的头脑耶!千万不要受到返童化的波及,否则他可就彻彻底底和一个婴儿没什麽分别了。不管如何,他坚信自己是个成年男子,总有一天还是会恢复成原样的,这个笨男人不过是他暂时的监护人兼保姆而已,所以他就算可爱到流油都不关他的事。
方才哭完了之後,笨男人给他喂了那见鬼的婴儿粥,说什麽该到宝宝睡觉的时间了,就不顾他的反抗,把他放回到摇篮去,然後自己又埋头工作去了。白路寒躺在摇篮里想翻身,身体却沈重得不受大脑的控制,,只得胡乱地动动小手小脚。婴儿的身体还不是一般的麻烦,连翻身都还不会,那他要到什麽时候才可以走路呀?从车祸那天到现在好像已经蛮久了,他原本的身体究竟在哪里?该不会已经被当成尸首给烧成一个黑瓦盆了吧?
白路寒越想越毛骨悚然。
他的脑海中逐渐地浮现这样一副画面:
一个偌大的灵堂,正中央挂著他一张英俊无比的黑白照,四周围插著蜡烛,花圈摆了一大圈,上面贴著什麽白副总裁永垂不朽精神长存XX公司XX集团献上的条幅,一群别著白花戴著黑袖套的人排成几个队列,一一向死者及其家人鞠躬致敬。送葬曲缓慢而忧伤地响起,顿时哀鸿一片。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然後和家人握手。
他的总裁老大理所应当站第一个,向来淡泊的他不晓得会不会为了弟弟翘辫子而落泪,看在同父同母的份上,也许有那麽一两滴吧……才怪!还有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父异母的二哥也应该会到位吧,不过要那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悲伤甚或哭泣……希望渺茫!再来就是一票堂兄弟表兄弟,怎麽想个个都是吝啬得挤不出一滴眼泪的家夥!尤其是天生八字与他不和的堂弟白仲寻,搞不好一出灵堂就开始放鞭炮,头七没到就把他的房子据为己有,要知道他觊觎他那栋银滩别墅已经很久了……呜……过分!
啊啊!不能想下去!
要真是那样就太可怕了!他不要呀!他明明就还活著,根本没死嘛。白路寒欲哭无泪地扯著小被子发泄。可恶的摇篮!可恶的婴儿床!可恶的小被子!可恶的卡通图案!可恶的婴儿米粥!可恶的……可恶的婴儿身!
不行!与其坐而思,不如起而行。得想个办法回到白家去探探情况,否则他就会列入死亡黑名单了。当一个活死人……那可不是他的专长!再加上他平日好事没做过一件,所以也绝对不要指望他那一票兄弟会在初一十五给他上香烧钱。良心这东西人人都有,可上帝他老人家就偏偏忘了塞给白家那一群人!其中也包括他,想当初老爹翘掉的时候就没一个人哭泣──当然,谁叫他一大把年纪还寻花问柳,结果心脏病复发倒在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女人身上,成为一个死在牡丹花下的风流鬼,算是遂了老头的心愿吧?所以没什麽好哭的,该干什麽干什麽。
可怎麽样才能回到白家呢?依他目前的情况,起个床都得要人抱,除非他会瞬间移动,否则别想回到白家去!
白路寒烦恼地叹了一口气,小小的眉头蹙得紧紧的,小脚无意识地踢蹬著。
就算回到白家,见到老大,他又不会说话,怎麽告诉老大他就是老三?
而且,老大会相信吗?任何人遇到这种情景都会以为对方神经不正常吧?不过,老大非一般人,不能拿普通人的标准衡量他,搞不好他会相信也说不定。
啊──烦啊!
第二章
时间并不会因此而停留,在白路寒的烦恼之中,日子又悄悄地溜走了。
一天,刑风照例作完当天的工作,回过头却看到本应该在摇篮中睡觉的宝宝睁著一双骨碌骨碌转的大眼睛。
“宝宝,你醒了呀?”
醒什麽?他根本没睡?又不是真正的婴儿,哪需要一天到晚睡个不停?
白路寒很没好气地想。
笨男人根本不管他想不想睡觉就放他到摇篮里,起又起不了身,只得自个儿胡思乱想打发时间。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想出什麽办法可以回到白家。
“宝宝,我们出去散散步好吗?”
刑风从摇篮里抱起白路寒,昨天方太太告诉他婴儿不能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要外出晒晒太阳身体才会好。
笨男人总算想到要带他出去了?
白路寒以为自己都快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样子的了。天天和笨男人闷在家里,修行都没有这麽辛苦。
刑风所住的公寓附近有一个小公园,经常会有人到那儿散步玩耍,也包括带孩子出来的妈妈。
看著路过的推著宝宝车的妈妈们,刑风对怀里的白路寒说:
“宝宝,你想坐那个车子吗?过些日子,等手头稍微松一些我们再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