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就够了。」听到苏抉尧自信的声调,况香凝简直想哀号。
这个人不是很聪明吗?上回去救她时,不是带了一大队人马?为什么这回就不记得把人带上?
再不济,至少也要把她家的护卫队长带上嘛!
显然苏抉尧并没有听到况香凝心底的哀号,他迳自轻松地在她身旁落坐,神态自如的模样,简直像是来做客一样。
他甚至还主动拿起茶壶,为自己和况香凝各倒了一杯。
况香凝看著他轻松的饮茶,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饮下第一杯,苏抉尧接著又倒了第二杯。
这一回,他甚至吃起了桌上的各色点心,就算是在自个儿家里,大概也不会比现在更自在。
因为苏抉尧的态度实在太过随性,所以根本没有人反应得过来,直到他喝完最后一杯茶水、吃下最后一口点心时,众人还是只能够眼巴巴地看著他。
「程老板,谢谢你的招待。」苏抉尧愉快地说著,牵起况香凝就准备离开。
这句话总算把程仕喜震醒过来,他连忙冲上前,挡住苏抉尧的去路。
「等等,你把我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客栈还是茶楼?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程仕喜气得直跳脚,他还没见过比苏抉尧更过分的人。
「不好意思,我忘了。」苏抉尧微微勾唇,笑得好生抱歉,仿佛他只是一时疏忽,并无其他的意思。
然后,苏抉尧掏了掏衣襟,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布袋放在程仕喜手里。
「我家香凝来此打扰,这些是照料费,劳你费心了。」
程仕喜愣住了,没料到苏抉尧会有此动作。
小布袋并没有被系紧,加上苏抉尧这一掏一放的动作,布袋上的绑绳也跟著脱落,袋子往旁边一倒,袋中之物跟著滚落而出——
那是好几锭的金子啊!
这下子别说是程仕喜呆住了,就连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呆住了。
离程仕喜最近的况香凝,自然也没有漏看。
金子!而且是好几锭的金子!
袋中至少还有一半的金子没有滚出来,如果有了这些钱,别说是买两匹马,就算是想买二十匹小马都没问题!
「你、你……」程仕喜被他大手笔的动作吓住了,根本无法好好开口。
虽然这些金子对程仕喜来说也不算什么,但要他出手这么阔绰并不容易啊!
「啊,我忘了,还有刚才喝茶的茶资。」苏抉尧恍然大悟地一击掌,然后又从怀中掏出另一个小布袋,这个小布袋里面装的是好几锭银子。
真、真不愧是黑鹰堡的三爷,一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在场的众人全给那两袋金银「亮」瞎了眼,只能眼巴巴瞧著程仕喜掌上的小布袋,暗暗计算袋中究竟有多少财富。
「程老板,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先回去了,下次香凝如果又偷溜出门,还劳烦你照顾她。」苏抉尧客客气气地道了谢。
这一回,程仕喜虽然慢了一拍,好歹勉强拦住了他们。
「等、等一下,我们的旧帐还没算!」程仕喜讲得有结巴,因为他实在无法忽视手中的重量。
「喔?还有什么问题吗?」苏抉尧挑眉,脸上仍是一派温文的笑。「上回我帮你照顾那些马,所以请你付了照料费。这回我家香凝受你照顾,我也付了照料费,有来有往,很公平啊!」苏抉尧笑得如沐春风、嗓音迷人,差点让人一个不留神,就被唬弄过去。
况香凝就是没被唬弄过去的那一个。
事实上,她气得直跳脚。
什么叫做上次他替程仕喜照顾马,这一回程仕喜替他照顾她?
而且、而且……什么叫「照料费」啊?!
难道她跟马儿是同等级的吗?!
况香凝越想越生气,几乎已经气得要冒火了。但她不能发作,因为他们现在还在程仕喜的地盘上,随便乱来的话,说不准就走不了了。
「这个……那个……」程仕喜既慌又乱,苏抉尧这套似是而非的道理说得他晕头转向,根本无法判别对错。
就像是苏抉尧所说的,上回是他的马被照顾,所以苏抉尧收了他照料费;虽然价值两匹马的照料费委实有些惊人,但这回他不过是让苏抉尧的未婚妻在这儿待了几个时辰,就收了苏抉尧一小袋的金子,算一算,他其实也没亏啊……
而且苏抉尧还大方的又付了茶资,那袋银子的重量也绝对不轻,实在很难让人认为苏抉尧会是为了贪小便宜而偷马的人……
这、这、这……他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程老板,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真的得回去了。你也知道,她这丫头老是闹失踪,三不五时就给大家添麻烦,这回她表姐可吓死了,还以为她是被什么歹人掳走,所以我不早点带她回去是不行的。
哈哈……我绝对不是暗指程老板是歹人,毕竟大家是这么久的老朋友了,一定是哪些地方出了错。如果程老板还有什么不满,我们约下回再谈啰!」苏抉尧笑眯眯地明捧暗讽。
即使明知事情有些不对劲,但程仕喜也没心思去想那些了,更别提那群早被金银迷昏了头的手下。他们现在眼中除了金光闪闪的黄金银两。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这样,苏抉尧轻轻松松地带著况香凝离开,况香凝则呆愣愣地,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居然让程仕喜变成一只温驯的小乖猫!
一离开程仕喜下榻的客栈,况香凝就被扔进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当马车的轮子开始转动时,况香凝从马车里的窗帘缝往外瞧,瞧见许多马匹随著他们行动,显然这些人马全是苏抉尧带来的。
「原来你有带手下啊,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来咧!」况香凝笑道:「为什么不直接带他们进来呢?这样不是比较省事吗?也不用浪费这么多的钱!」啧啧,他不心疼,她都为他觉得不舍呢!
「带人打进去,然后继续跟程仕喜结怨吗?」苏抉尧冷声问道。「如果下次某人又偷偷甩开护卫,一个人上街溜跶,恐怕就不是两袋金银能解决的。这些人马是为了预防突发状况才带的,你应该庆幸没有他们上场的余地。」
因为马车的窗帘都被放下,所以车里显得有些阴暗,更突显苏抉尧的嗓音冷冽似冰。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被关在黑鹰堡里很无聊,好不容易能够上街逛逛,结果不是被安排坐轿,就是被护卫亦步亦趋地跟著。我又不是关在牢里的犯人,当然想一个人透透气啊!」况香凝瘪嘴,她也是很委屈的。
想她以往在塞北是多么无拘无束,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根本不会有人拦著。
偏偏,来到大漠之后,别说四处闲晃,就连踏出房门她都得先想一想,因为身上背负著这么多人对她不合理的期待,实在令她不想出门。
为什么她必须为一个根本与她无关的奸名声负责呢?这真的很不公平耶!
「如果你不把轿夫甩开,那就什么事都没有。」苏抉尧还是半点也不客气。
这个野丫头害他操这么多心,不骂骂她怎么甘愿?
先是一声不吭就偷偷骑马出去,现在又擅自将保护她的轿夫甩开,为什么她就不能像是普通的千金小姐一样,乖乖巧巧地待在家里呢?
苏抉尧暗暗叹了一口气。
但是,如果香凝是个普通的千金小姐,恐怕他们也不可能有机会在大漠相见,更不可能会有这些永远吵不完的话题吧!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早就被闷死了。
苏抉尧苦笑,即使因为她而担惊受怕、即使被她气得半死,他也没有再说出要她回塞北的事,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再这样下去,似乎非常的不好呐!
被苏抉尧这么一说,况香凝也恼了。
「反正我就是坏脾气的野丫头,怎么都比不上你那个温柔可人、国色天香的情人,她什么都好,我就什么都坏。」况香凝恼极了,口不择言地骂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苏抉尧一脸疑惑,显然并不清楚况香凝在说什么。
但车内的光线昏暗,况香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以为他在装傻。
「你不用再装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况香凝咬著下唇,要承认自个儿的未婚夫另有情人,原来比她想像中更加困难,而且难堪。
「你一直骗堡里的人说,你的未婚妻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而且还是个温柔婉约的美人儿,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我绝不可能是你的未婚妻,所以说,我应该要怎么想呢?当然是以为你偷藏了情人!难道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况香凝越说越激动,眼泪几乎要忍不住奔流而出。
忽地,况香凝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而小帘外也传来熟悉的声响。
听著这几个月逐渐变得熟悉的声音,况香凝觉得自己更加地悲哀了。
她究竟是为什么要来黑鹰堡?现在她连当初的目的都快想不起来了……
现在,她还留下来做什么?
「我决定了,我要回塞北!」
第九章
我要回塞北!
起初,苏抉尧并没有听清楚她的话,但随著况香凝气呼呼地下了马车,苏抉尧这下总算确定自己没听错半个字。
况香凝的的确确说了她要回塞北。
苏抉尧愣住了,生平第一次,他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另一方面,扔下苏抉尧独自下车的况香凝,边走边回头,却迟迟不见苏抉尧下车追她。他这样的反应,让况香凝更加生气了。
可恶!可恶!可恶!他果然一点也不在乎她!况香凝气急败坏。
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他肯定另有情人,现在她这么一走了之,不就让他得逞?!搞不好他现在正想立刻去找那个避不见面的情人吧!
况香凝越想就越往坏处想。
说不定那个情人之所以会避不见面,就是因为她这个正牌未婚妻突然来访,伤心地跑去躲起来。如果她离开了,那个情人大概就会自动现身了。
越想,况香凝就越觉得不甘心。
可是她又能怎么样?人家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啊!况香凝奇怪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悲惨的模样呢?难道她对苏抉尧的倾慕之情一直没有减少或消失吗?为什么她不要继续当那个无法无天的千金小姐,而要跑来做他的野丫头?
明明、明明当千金小姐比较自由啊!
虽然况香凝是这么想的,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轻声反驳她——
但是,当野丫头却可以留在他身边呐……
况香凝更加不甘心了,其实她根本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不过,一切到此为止,她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正当况香凝信誓旦旦地对自己告诫时,苏抉尧追了上来。
「香凝,你究竟在搞什么鬼?这是另一种新游戏吗?」
苏抉尧在马车里左思右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后只能当况香凝又在玩花样了。因为,她就是喜欢惹他头痛不是吗?
「我没有在玩,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随你怎么说都行。」苏抉尧不甚认真地拍拍她的头,又道:「你也知道堡主不久前带著大批人马南下,短时间之内不会回黑鹰堡,我必须重新规画堡中的守备配置和防守范围,暂时没心思陪你玩。你有什么新游戏,就等我忙完这一阵子的工作好吗?」
况香凝气得浑身发抖,她是下定决心才对他说出要离开的话,结果他却认为她在玩游戏?这到底算什么啊?
而且……他拍她头的模样,简直是把她当成三岁小娃。就算是在哄小孩,他的做法也未免太没诚意了吧?!
不知何时,他们身边围了一群人,这些全都是路过时发现他们在争执,于是留下来偷瞧战况的。
众人饶富兴味地听著苏抉尧的话,并且认真地以为她在跟他玩,还有人感慨地说:「年轻人就是爱玩……」云云。
另外还有一派人以非常讶异的口吻说:「为什么三爷的未婚妻会变得这么乱来,似乎一点也不贤淑呢?」
听见这些评语,况香凝快气疯了。为什么就没有半个人肯好好听她说话?为什么就没有半个人把她的话当真呢?
难道她在大漠待了这么久,他们还相信那个熟悉女诚、女诫的完美女子,就是在说她况香凝吗?如果真是这样,她只能说黑鹰堡的人都瞎了。
上回她擅自骑马外出,不是就已经惹出偌大风波?!为什么还会有人相信这种假象,难道都没有人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吗?
思及此,况香凝有些伤心了。
「我……我要回塞北。」况香凝僵硬地再次声明。
「香凝。」苏抉尧拧眉,仿彿厌倦了再听到这件事。
「然后……然后我要跟你解除婚约!」
况香凝的宣告恍若平地一声雷,顿时将众人炸得昏头转向,搞不清楚现在究竟在演哪一出。
「香凝,你又想做什么?我不是说了,最近堡中很忙,你别给我添麻烦!」苏抉尧不赞同地拧眉,仍是把她当成小娃娃看待。
「我是不是认真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说完,况香凝扔下满场的观众,气呼呼地退场。
「香凝,你不是认真的吧?」白依依担心地问道。
广场上的事她已经听说了,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况香凝风格。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况香凝冶著一张脸,指挥丫鬟收拾行李。
「小姐,我们无法在今天就出发返回塞北的,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准备?」护卫队长苦著一张脸求饶。
「为什么不行?」况香凝很不高兴,为什么大家都跟她作对?
「因为得先准备粮草才能上路,光从黑鹰堡到下一个驿站就需要两天,如果没有足够的粮草,我们根本到不了驿站。」护卫队长解释。
「那要多久的时间?」
「至少……需要两天。」护卫队长想了一下,勉强答道。
「那就再给你两天的时间,我们后天一早就出发。」况香凝做出指示后,就把一脸苦相的护卫队长赶走。
「香凝,这样做不好吧?」白依依觉得匆促上路非常不妥,虽然之前黑鹰堡已经消灭了附近的强盗窝,但天知道会不会又有新的强盗出现?没先打听清楚世道就这么匆忙上路,让人怎么想怎么危险。
「你哪一回说好过?」况香凝冷冷地讽道。
不管她做什么事,表姐只会一个劲儿的说「不好」、一个劲儿的猛摇头,还真没听过白依依干脆的说一声「好」。
「但这回真的大大不好啊!」
「我不在乎。」况香凝别扭地转过头去。「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么做不好,那你就一辈子留在黑鹰堡吧!远行本来就会有风险,你这么怕的话,不如留下来。」
「香凝!」白依依生气地喊了一声。
也不过几个时辰不见,表妹怎么突然变得冥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