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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龙夺心(上) page 6 作者:煓梓

  “董事长!”伙计们激动地呼喊郝文强,迫使郝文强不得不狠下心来拯救自己的事业。

  他动手拨了一个他最不愿意记得的号码,感觉上自己的颈子,好像也被旋转再旋转的转盘勒住,若不是情非得已,他是绝不愿做这件事的。

  电话响了几声,马上被接起来,而郝文强一点也不意外,韦皓天这混帐,等这一刻很久了吧!

  “郝老爷子。”韦皓天不必问对方是谁,马上就猜出定是郝文强打来的电话。

  郝文强深吸了一口气,本来该好言好语求对方帮忙,怎知一开口便忍不住怒气。

  “你到底想怎样?”口气仍像以往一样骄傲。

  电话那头的韦皓天冷笑,这老不死的还以为自己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完全不懂得谦卑。

  “我不懂你的意思。”对方既然这么骄傲,韦皓天索性和他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看谁先投降。

  “别装傻了,姓韦的。”郝文强完全沈不住气。“今天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是不是你的杰作?”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奈何得了我吗?”韦皓天冷笑。“我若没猜错的话,现在你银行大厅应该热闹得不得了,可能门都被挤爆了吧?”

  韦皓天没说错,银行的门的确被挤破了,全拜他之赐。

  “你到底想怎样?”郝文强打死不愿开口求饶,但情况好像由不得他。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韦皓天好整以暇的捉弄郝文强。“是你先打电话过来,却问我到底想怎么样?未免太可笑了吧!”

  “我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当然要打电话跟你讨回公道。”郝文强还在逞强。

  “不对,你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莫要随便为人安插罪名。”只会显得自己更可笑而已。

  “如果不是你搞鬼,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的朋友很多……

  “你是想说你人脉很广,随便都借得到钱?”韦皓天用极端嘲讽的语气告诉他别傻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躲都来不及,谁还会帮他。

  郝文强一时为之语塞,因为这是事实,他否认也没用。

  “说吧!你到底为了什么打这通电话,诚实一点的话,或许我会考虑帮你。”韦皓天像个准备收网的渔夫一样自得。

  相对之下,郝文强就像被逼到悬崖边的可怜虫,不得不俯首称臣。

  “我银行里的现钞,现在一张都没有了,也不剩半块银元。”现今市面上普遍流通的货币统统被提尽,还有一大堆等著领钱的人几乎爬上柜台,他已经毫无办法。

  “听起来还真凄惨,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借钱喽?”韦皓天一点都不同情郝文强,喜欢逆势而为的人本来就该付出代价。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郝文强硬著头皮承认。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韦皓天冷冷反问,忘不了先前所受的屈辱。

  “我不指望你帮我,不过我手上握有你想要的东西。”郝文强强硬地说,韦皓天把眉头挑得老高,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这个态度,看来不挫挫他的锐气是不行了。

  “很好,那我们就来谈交易,你现在马上到我的银行来,记得要走后门。”韦皓天教训郝文强的方式非常简单,就是不给他自尊,就像郝文强过去对他所做的一样。

  “走后门?”郝文强简直无法相信他所听见的,韦皓天这混帐竟然这样侮辱他?

  “我这是为你好。”韦皓天的笑声比什么都虚伪。“到底现在的情况危急,如果被人发现你居然堕落到跟对手求救,对你的名声也不好,毕竟日后你还要在社会上打混,对不对?”

  韦皓天可以说是完全掌握住郝文强的弱点。知道他好面子,无时无刻都想维持旧日仕绅的声名,他等于是被掐著脖子走,丝毫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我了解了,我会照著你的话去做。”可恨的是现在情况危急,也只有韦皓天愿意伸出援手,天大的侮辱,他也要一肩扛下。

  “那么待会儿见了,我十分期待郝老爷的大驾光临。”韦皓天微笑地放下电话,郝文强也挂上话筒,心情却是万分沮丧。

  没想到他风光了半辈子,临老却得忍受这样的侮辱,受这样的罪。

  “董事长,银行有救了吗?”对于银行的伙计而言,郝老爷此刻的荣辱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关心银行会不会倒闭。

  “我出去一下。”郝老爷没法给底下的职员答案,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测谈判的结果会是如何。

  风光了一生,享受了大半辈子的荣华。

  郝文强此时垂垮的肩膀显得特别无奈,也更凸显了上海的现实,以及,世事的无常。

  第四章

  七层楼高的巨大建筑耸立在福开森路上,采巴洛克外型的建筑物在周遭的矮房子和洋楼中显得特别突出。尽管不若外滩的建筑那般雄伟,矗立在法新租界的“聚南商业储蓄银行”仍是福开森路上最闪耀的一颗星,为这条优雅寂静的大马路,增添了不少光彩。

  踩著沉重的脚步,郝文强抬头仰望气势宏伟的建筑。不像他的银行那般老旧,采用十八世纪广为流行的巴洛克式外观,充满了感情与华丽,由里到外,都让人充满惊奇与赞叹,从另一方面来说,是财富的象征。

  世代的交替,让人不得不感叹岁月的无情。曾几何时,让他引以为傲的银行,成了沉重的负担。曾经风光一时的外表,也成了褪色的照片,在崭新的建筑下渐渐被压缩,最后终成历史。

  紧紧握住双拳,郝文强发誓绝不走入历史,他还有野心,绝不能被时代的洪流击倒,绝对不能!

  敢说这大话的郝文强,就外人看来会觉得很可笑,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高贵的族谱,漂亮的外壳,内在空无一物。但他敢这么自信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他手上还握有一张王牌──他美丽非凡的女儿。

  郝文强忍受著羞辱,依照韦皓天的吩咐由银行后门进入,在男秘书的引导下,进到韦皓天位于二楼的公事房。

  叩叩叩!“董事长,郝老爷子来了。”同样都是银行,韦皓天的银行却安静许多,出入份子也多是大户。

  “请他进来。”韦皓天低沉的声音,由厚重的门板彼端传来,郝文强顿时觉得屈辱,没想到他竟也有踏进他公事房的一天。

  “请进,郝老爷子。”秘书殷勤地为郝文强开门,朝著韦皓天深深一鞠躬,随后把门关上,偌大的公事房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们在公共场合上照会过无数次,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私下见面。以往会面,两人不是不屑地撇撇嘴,就是随便举起帽子假装礼貌,从来就不是真心跟对方打招呼,这次倒不能不开口了。

  “请坐,郝老爷子,我让人送茶进来。”身为主人的韦皓天理当先打招呼,他也不吝表现出主人应有的风范,邀郝文强在沙发上坐下。

  “谢谢,不必忙了。”郝文强坐上铺著缇花绒布的沙发,不甘心地承认韦皓天的生意确实做得不错,比他厉害多了。

  就和巴洛克式的建筑外观一样,韦皓天的公事房内也到处充满了奢华的气息。从铺在榉木地板上的波斯地毯,到安置在角落边的英国黑木银器柜,乃至于他身下的沙发,每一样莫不是夸耀著财富与自信,这正是上海滩新一代富豪的写照。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能借我多少?”被一堆等著提钱的存款人逼急的郝文强没有社交的心情,只想赶快做完交易,提钱走人。

  韦皓天缓缓地在郝文强的对面坐下,双手抱胸打量眼前的老人。社会是无情的,当机会不再站在你那边,什么家世、什么血统,统统去死吧!对事情毫无帮助,但遗憾的有人就是看不破这一点。

  “你还真是急啊!”他打量郝文强,越打量越纳闷郝蔓荻长得像谁,显然不像她父亲。

  “不急行吗?”郝文强反讽。“拜你之赐,等著领钱的人已经排到银行外头的大马路上了,我想这也是你的目的。”

  “凡事都有因果报应,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劝你最好不要狗眼看人低,那天你若肯好好接见我,就不必承受这种后果。”

  说来说去,他还在为那天让他白等了三个钟头的事记恨。

  “我不是来听训的,银行也有事需要处理,我建议我们应该及早进入正题。”郝文强算是受教了,新一代的战力果然不同凡响,他以后会牢牢记住。

  “正有此意。”韦皓天冷笑,也不想同他抬杠。“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我要你女儿。”

  “你是什么时候看上蔓荻的?”尽管早已知道他的目的,当郝文强听见韦皓天的话时,还是不由得震了一下,为自己也为女儿感到悲哀。

  “这个嘛……很早以前。”回想起他和郝蔓荻第一次碰面的情景,韦皓天的嘴角不由得扬起,仿佛又重回到遥远的从前。

  那穷到一双鞋子都买不起的少年,那身穿白色洋装、紧捏著蕾丝袋态度傲慢不已的小女孩,都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然后镜头接著转到法租界的咖啡厅。

  在飘散著法国香颂的咖啡厅里,她用同样傲慢的语气,告诉他:她没听过他的名字,也不屑看他的名片,他怀疑他留下的名片早已进了垃圾桶,跟某些食物残渣搅在一块儿了。

  他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答案恐怕会让对方吓一跳,不过他不打算让郝文强知道。

  “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重要的是,你答不答应?”将女儿嫁给他。

  “那要看你提出什么条件,才能决定。”就算韦皓天不告诉他答案,郝文强已从他蒙眬的眼神,和嘴角上的笑看出来。

  韦皓天非常喜欢他女儿,这给予他很大的谈判空间。

  “你这只老狐狸,几天前你才在电话中,信誓旦旦的说你不会卖女儿,现在却跟我谈条件了?”韦皓天眯起眼打量郝文强,对他的老谋深算既感到不悦,同时又感到可悲,看来人在紧要关头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卖嘛!

  “我不能平白失去我一辈子的心血。”郝文强承认他很自私,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果然是父女。”韦皓天冷哼,活该他看上郝蔓荻,注定他一辈子为她奔波卖命。

  “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接手经营银行,并为你保留董事长的职位,让你在外头继续风光。”

  这算是很优渥的条件,韦皓天不但愿意接“中陆实业银行”这个烂摊子,还愿意让郝文强继续担任董事长的职位,换做谁都会答应。

  “我不只要保留董事长的位子,还要银行的实际经营权。”问题是郝文强的野心奇大,情况明明已经对他不利,还不愿被架空,坚持要实权。

  “你──”韦皓天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谈条件,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线,生气地打量郝文强。

  “你还真会讨价还价,你真的以为你女儿有这个身价?”既要钱还要权,最后还来个狮子大开口。

  “蔓荻的身价,你最清楚,多得是愿意不计代价娶她的公子哥儿。”郝文强也许狡诈,却是看准了才行动,韦皓天的眼睛又眯起来。

  他说得没错,郝蔓荻是有这个身价。她或许骄纵,或许狗眼瞧人,但绝对令人垂涎欲滴。

  她风情万种,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女性特有的娇媚。如果不是她太爱玩,郝文强又太宠她,早就已经嫁人,也轮不到他来谈条件了。

  “你真狠。”同时精明,韦皓天不得不佩服他的老谋深算。

  “比起你来还差一截,是你把我逼到今天这个地步。”郝文强显然不打算承认自己的过错,韦皓天倒成了代罪羔羊,不过他也不在乎。

  “经营权可以归你,但我要定期抽看报表以及查帐,这点我绝不退让。”一百万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就银行亏损的情况研判,可能还不止这个数字,他不想当冤大头。

  郝文强原本想再说什么,但话还没有说出口,想想便算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话说得漂亮,说自己的女儿不怕没人要,但事实是一旦大家知道他的实际状况,那些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公子儿,不是敬而远之,就是想方设法收她当情妇或姨太,没有人会真的娶她。

  郝文强不相信韦皓天会不知道这点,唯一解释是他真的很喜欢蔓荻,这让郝文强手中又多了一张王牌。

  “就这么说定。”先答应下来,日后再想法子翻身,才是聪明的做法。

  “你还真干脆。”郝文强在打什么主意,韦皓天一清二楚,但不认为他能做到。

  “蔓荻那边就由你说服她,这责任归你。”他已经做了太多的让步,再让下去,就不划算了。

  “但是我没把握她会不会答应。”要是让她知道他居然将她许配给一个臭拉车的,必定会尖叫。

  “放心,她会答应的。”韦皓天一点都不担心。“只要你告诉她,从此以后没有轿车可坐,也没有咖啡可以喝,她一定会立刻点头。”

  话说得这么白,韦皓天可说是将他们父女都摸透了,郝文强除了愤怒之外,不得不承认他还真观察入微,他女儿就是这么现实。

  “条件都谈妥了,现在可以把钱借给我了吧?”

  一个钟头后,“中陆实业银行”挹注入大笔现金,整件事情才算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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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喧腾一时的挤兑风波终于平息,但印在报纸上的白纸黑字却不会消失,尤其它还被朋友拿来大作文章,这可气坏了郝蔓荻。

  “爹地,报上刊登的这篇报导是怎么回事?我们的银行真的要倒了吗?”好不容易才逮著郝文强,郝蔓荻一开口就是质问郝文强银行的状况。

  郝文强叹口气,要郝蔓荻坐下。他这个女儿全教他给宠坏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没有半句安慰,只有骄纵的质询,真教他老泪纵横。

  “爹地,你倒是开口说话啊!报上登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坐在郝文强身边的郝蔓荻掩不住心焦,开口闭口都要他说明,郝文强只得摇头。

  “是真的,蔓荻。”他痛苦地说出实情。“爹地的银行,真的撑不下去了。”

  对郝蔓荻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无论如何她都不敢相信。

  “爹地的银行……撑不下去了,这怎么可能?”他们是成立近二十年的老银行,多少大风大浪都度过,怎么可能说倒就倒?

  “都怪爹地做了太多错误的投资。”郝文强沉重地承认道。“两年前的华尔街股市大崩盘,不仅将爹地所有积蓄都吃光,也赔掉了银行大部分资金,造成无法弥补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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