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安迪亦加入了请求的行列。「伯母,您就答应思汉吧!黄昏之前,我会将思汉送回来的。」
拗不过一大一小的恳求,黎母终于点了头。「好吧!不过思汉出去要听叔叔的话,而且不可以向叔叔要求买玩具,知道吗?」
思汉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声音响亮地说道:「知道了,外婆!」
罗安迪让思汉骑上了自己的肩膀,把他举得高高地欢呼著说:「走喽!我们出去玩了。」
「耶!耶!」思汉跟著欢呼著。
这一副父子亲情之图,教躲在门后的黎苡诗见了,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父子连心果然是天性,就算她不曾揭露这个事实,也阻止不了他们父子之间浓得化不开的父子亲情呀!
隐瞒这个事实对思汉公平吗?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的啊?她没有剥夺思汉享受父爱的权利。但是--如果这件事揭露开来,思汉是不是有可能会让罗安迪带走呢?罗安迪绝对不可能会放弃这孩子的呀!
捂著嘴、饮泣著泪水,她哀伤地靠向墙壁,不敢再去臆测未来的事情。
「苡诗,你怎么在这里?」黎母送走了罗安迪及思汉,走进了厨房,才发现躲在墙角哭泣的她。
迅速地抹去泪痕,她佯装笑脸地说:「我刚回来,想到厨房找点东西吃。」
女儿有心事,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但是女儿的倔强脾气她更知道,除非她肯说,否则怎么逼她,她也不会说的。
「苡诗,刚刚安迪带思汉出去了。」明知道黎苡诗刚才根本没出门,躲在厨房里偷听客厅的谈话,黎母却故意这么说著,想看看黎苡诗有什么反应。
「喔!」她的口气出乎的平淡。
黎母斜睨著女儿说道:「你不担心吗?」
她知道母亲想试探些什么,故作无所谓的表情说:「人都让他带出去了,担心也没用呀!」
见女儿还这么冥顽固执,她实在忍不住心里的那个疑惑了。「除了他是你老板之外,你和他到底还有什关系?为什么你要这么躲著他呢?」
黎苡诗的心一惊。「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只是个黏人的讨厌鬼。」
「讨厌鬼?」她对女儿的措辞感到好奇。「我看他并不讨厌呀!而且还满讨思汉的欢心呀!」
「妈,您是怎么了,想当他的说客吗?」就连母亲都靠向他那边,怎不教她为之气结呢?
黎母笑意盈盈地说道:「你对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没有!没有!要我说多少遍你们才相信,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极力地否认。
随便秤秤也知道女儿有几两重,黎母怎会轻易相信黎苡诗的辩辞呢?
「如果真的那么简单,他怎么会千里迢迢、不辞辛劳地从台北追到这儿呢?要是我猜得没错,你突然离职不做是不是和他有重大的关系?」她对女儿挤眉弄眼地问道。
受不了母亲的逼问,她闪到客厅去。「我只是有严重的工作倦怠症而已,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喔!是吗?那他追著你到家里来,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你要一辈子躲著他吗?」黎母不放弃地追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让黎苡诗沉默下来,双眼无神地眺望著门外。
黎母坐近了她的身边,语重心长地说:「苡诗,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呢?难道你想这样过一生吗?思汉虽小,但他一定也渴望有个父亲来疼爱他,现在眼前正好有个好对象,你不好好把握,要等到何年呢?」
「妈,我……」
「我知道你忘不了文茂所带给你的伤害,但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条船的人,认定每个男人都像他一样啊!他给你的伤害已经够深了,难道经过这么多年你还不能走出那个阴影吗?」黎母紧握住女儿的手,给她一股支持的力量。
黎苡诗原本以为自己走得出那个阴影的,也以为罗安迪可以给自己依靠,但是那活生生的一幕却打碎了她的美梦,让她这次摔得更厉害--
「这么多年来,证明了我可以独立带大思汉,所以我不需要男人来支撑我的生活,我不需要一个丈夫。」
黎母叹口气说:「你这孩子,都已经当母亲了,个性怎么还这么固执呢?」
「妈,我的婚事,您不要再替我担忧了;自从生下思汉之后,我就没有打算再嫁人了。」
她怎么可以不管呢?无论如何,她都得见到黎苡诗披上嫁裳,否则教她怎么安心躺进棺材呢?
「你是怕别的男人不能把思汉当成亲生儿子来疼爱吗?」
黎苡诗似笑非笑地抿著唇说道:「有哪一个男人可以疼爱妻子与别的男人所生的孩子呢?」
这下黎母又要站出来为罗安迪说话了。「有!我就看到有个男人非常疼爱你的儿子思汉,就算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恐怕也只不过像他那样而已!」
她当然知道母亲所指何人,于是泼了一盆冷水地说:「如果是做给别人看的话,谁都做得出来!但是谁又能保证婚后他还是会一如往昔地疼爱思汉呢?」
黎母听后眉头不展,频频摇头说:「算了!我也不逼你,总之,我是心疼你也心疼思汉,若是有个男人来照顾你,将来我也才能安心地合眼呀!」
「妈,你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你不喜欢听?那我也不喜欢听你老是说不想嫁人的话啊!」黎母逮著她的话尾巴。
「妈!」黎苡诗投给母亲一记严重抗议的眼神。
黎母实在不明白女儿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有这么好条件的男人追求著她,偏偏她却一副爱理不理、甩都不甩人家的模样。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这辈子大概很难看见女儿出嫁了。
「妈虽然对安迪不是很熟悉,但是妈这辈子见过这么多人,多少可以从他的眼神及态度中判断这个人的人品和个性如何。安迪给我的感觉是非常的诚恳及真挚,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你和思汉绝对是真心!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别老是把男人都想成和文茂一个样嘛!」
「不是我不给他机会,而是……」她噤语了。
「而是什么呀?」
终于还是被套出来了吧!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事情不是您想像的那么单纯!」这个秘密还不能说。
「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单纯呢?难道连妈你都不肯说吗?」
黎苡诗的心紧紧地纠著。「时机到了,我自然就会告诉您,现在先别逼我好吗?」
「妈不是逼你,而是替你著急呀!你难道不能体谅妈的心情吗?」
黎苡诗安抚著母亲的臂膀说道:「我知道,我全知道!」
虽然可以看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但黎母那双眼还是炯炯有神地发亮著。「我真担心你的未来会没有依靠,趁你现在还年轻,赶快找个终生的伴侣,等将来思汉长大了,你也才有个伴啦!给安迪和你及思汉一个机会好吗?」
黎苡诗知道不应付一下母亲的话,恐怕她一整天都会没完没了地缠著自己,因此只好勉强点了头佯装答应。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喔!」黎母高兴地握住黎苡诗的手。
黎苡诗的脸上看不见真正的笑容,她只是无奈地掀起唇角而笑著。
第十章
去窑场回来的第二天,罗安迪便因公司有急事回台北去了。自从他走后,黎家变得十分安静,连带著黎思汉也跟著成天无精打采提不起玩劲。罗安迪的离开并没有带给她真正的解脱,反倒有股莫名的失落感在她的心里泛生,任她如何不承认也赶不走心中的愁怅。
她不是很坚强吗?她不是发誓要忘记这个人吗?为什么整天想的人是他,夜里梦的人还是他呢?望著天边的晚霞,她理不清矛盾又复杂的思绪。
坐在黎苡诗身边的思汉趴在她的大腿上,以纯真的笑容问著她。「妈咪,罗叔叔什么时候才会再来这里呀?我好想他耶!」小孩子最不懂掩饰情感,他们对于情感的表达总是最直接的!
黎苡诗轻轻抚摸他的头,轻声细语地说:「叔叔他的事情很多,不能常常来看思汉。思汉有妈咪陪著,不也是一样吗?」
思汉的头动了动,以一口否决的语气说道:「才不一样呢?叔叔会和思汉说男生跟男生说的话,妈咪是女生,和叔叔不一样。」
这小鬼头!竟然开始区分起性别来了。黎苡诗瞠目地望著儿子,才明白儿子已经长大,开始有自己的主见及思想了。
「罗叔叔都跟你说了哪些男生跟男生的话呢?」黎苡诗很好奇罗安迪是用什么方法来诱拐她儿子的心?
一提到安迪叔叔,思汉的活力就来了,他坐直了身子,有劲地数著。「他会跟我说棒球;会跟我说男生对女生要有礼貌;会跟我说妈妈赚钱很辛苦,要我听妈妈的话,还有很多很多男生跟男生才会讲的话啦!」
边听著,黎苡诗的眼眶就红润了,思汉该有一个爸爸的,是她的自私剥夺了他的父爱。「思汉是不是很喜欢罗叔叔呢?」
「喜欢呀!当然喜欢。而且罗叔叔还说他也很喜欢我和妈咪唷!」他的眼珠子闪闪发亮地说著。
他在收买人心吗?黎苡诗几乎哽咽了--
「如果要思汉选择妈咪或叔叔,你会选择哪一个人呢?」
黎思汉偏了头想了想。「我两个都要,我要妈咪跟叔叔!」
黎苡诗的脸色苍白了,罗安迪才出现几天就轻易地拉走思汉的心,如果让思汉知道罗安迪就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么思汉会不会吵著要跟爸爸呢?毕竟父子连心,她这做母亲的,恐怕也抵不过他们的父子亲情呀!
「妈咪,你怎么哭了?」思汉的头一抬,发现母亲的脸上挂著两行泪珠。
她怎么可以在儿子面前落泪呢?黎苡诗扬起嘴角,唇边挂著笑意。「妈咪没有哭,只是有粒砂子跑进妈咪的眼睛里,所以妈咪才会掉眼泪的。」
思汉像个小大人,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说:「妈咪别哭,思汉不要叔叔了,思汉只要妈咪就好。」
「思汉--」抱著儿子,她让泪水再度滑落脸颊。
「妈咪不喜欢叔叔吗?妈咪如果不喜欢叔叔,那思汉也要喜欢叔叔了。」思汉在她的怀里认真地问著。
「没有!妈咪没有不喜欢叔叔,只要思汉喜欢,妈咪可以让你和叔叔常常出去玩的。」她就是这么矛顿,怕罗安迪会夺走儿子,却又不想断了他们的父子之情。
不过,她马上让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她还要和他藕断丝连吗?她还要和他纠葛不清吗?她不怕迟早让他发现这个秘密吗?
「真的吗?妈咪,那我还是可以喜欢叔叔喽!」
「真的!」只要儿子高兴,其它的,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耶!罗叔叔,你快回来,思汉好想你喔!」思汉兴奋地在河堤上又蹦又跳的,还对著另一边的河岸大声喊著。
「小心点,别摔跤了。」望著思汉高兴的模样,她真的心有不忍。
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她该还给思汉一个父亲,还是让这个秘密永远石沉大海呢?矛盾的网不断地向她撒来,她困在自己的心网里,难以挣脱--
天边的暮色愈来愈低沉,夜色渐渐向大地罩来,河边的景色也逐渐模糊不清,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黎苡诗喊著前方的小影子。「思汉,天黑了,我们该回家吃晚饭了喔!」
「嗯!」他圆鼓鼓的身子晃呀晃到黎苡诗的跟前。
她的大手牵著他的小手,一路哼著童谣走下台阶,踩著夕阳余辉回家去。
思汉拉著她的手问:「妈咪,罗叔叔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妈咪也不知道,不过叔叔一办完事就会回来看你的。」其实她也没有把握,或许罗安迪已经放弃对她的爱、放弃对她的追求,从此不会再回来了。
「叔叔说,下次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玩,妈咪你说好不好?」
黎苡诗低头看著儿子说:「叔叔真的这样说吗?」
「真的!叔叔还问我想不想跟他住在一起,跟他回台北呢!」思汉的眼神和罗安迪一样,同样闪烁著如星子般的光芒。
「你怎么回答叔叔呢?」
「我说如果妈咪也跟叔叔住在一起,我才要!」
黎苡诗听了,露出满意的笑容。「思汉真孝顺,会先想到妈咪。」
「当然喽!妈咪是这世上最好的妈咪,我要孝顺妈咪,不惹妈咪生氯。」
她笑得开心,思汉确实是她最大的安慰,有了他,她还奢求些什么呢?
思汉的眼一尖,发现对街停放著一辆白色的跑车,还以为是罗安迪的车子,兴奋地挣脱黎苡诗的手就冲了过去。「是叔叔耶!」
「思汉,小心--」还来不及反应,她就见到一辆摩托车朝这边急驶过来。
跑到路中间的思汉还停下来向黎苡诗挥挥手说:「妈咪,快过来呀!」
她完全怔住了,脚就像生了根似的停驻在原地拔不起来,当她意识到有危险时,才奋不顾身地往他的方向扑了过去。「思汉,危险呀!」
一道急促的煞车声响彻云霄,打破了小镇街道的宁静,接著就听见了哀嚎的惨叫声,同时两个人影弹上了半空,接著便「碰」的落地了。
黎苡诗的奋力并没有救到儿子,她扑倒在地,眼睁睁地看见事故的发生。
血--满地都是血--分不清是骑士还是小孩子的。路边的行人慌成一团,有人急著打电话叫救护车,有人忙著探望躺在地上的三个人。
「思汉--」当惊吓的意识回了神时,黎苡诗发出凄哀的呼唤声。
一个好心的路人扶起唯一意识清醒的她说道:「这位太大,你不要紧吧!」
她的脑海里只有儿子,连忙急奔到思汉的身边,摸著他昏迷不醒的身子悲泣地喊著:「思汉!你醒醒!你别吓妈咪,快睁开眼,看看妈咪呀!」
黎苡诗哀伤的模样教围观的路人都忍不住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太大,你还是别动孩子,等救护车来吧!」
她瘫坐在路上,茫然地看著思汉,直到救护车来到她才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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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汉--」黎苡诗从昏睡的尖叫声中惊醒过来。
黎家二老急忙赶到医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望著刚苏醒过来的女儿。「苡诗,你醒了?」
抓著母亲的手臂,她眼神恐惧地问:「妈,思汉呢?思汉呢?」
擤著鼻涕,黎母哽咽不成声地说:「还在急诊室里面急救呢!」
「思汉--」掀开被单,她奔著冲出了房门。
黎家二老追了出去。「苡诗,等等我们呀!」
来到了急诊室门口,她心急如焚地望著那扇门,眼皮眨也不敢眨一下。
「苡诗,怎么会发生这个意外的?那该死的摩托车骑士,怎么可以在小街道上骑那么快的车呢?」黎父急得数落起骑摩托车的年轻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