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蒙面人向后使了个眼色。
后面有一人点头。
倒真是冲著自己来的?
君怀忧一愣,脑子里闪过可能和自己有过节的对象。
有谁会大费周章,在这京城郊外拦截自己呢?
应该不会有的!
“各位拦住去路,不知是否只是求财?要真是那样,只希望各位不要动手伤人,我们随身倒是带著不少财物,就算是尽数拿去,也没关系。”失财事小,就只怕……
“君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为了区区钱财而来。”为首的那人见君怀忧镇定自若,言语上倒是客气起来:“我们今天拦住君爷,无非就是想请君爷帮我们这帮兄弟一个小忙。”
“帮忙?”君怀忧惊讶地问:“我能帮得上什么忙?”
“听说君爷只有一位小公子,今次是和君爷同行而来的,是吗?”
君怀忧面色一变:“你们想做什么?”
“君爷请放宽心,我们绝不是要为难您的小公子。”那人一使眼色,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架到了君怀忧以及随从们的脖子上。“君爷,你们都是斯文人,细皮嫩肉的,和我们这些粗人可不一样。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就不大好了。”
君怀忧微仰著头,看著他们把君清遥从马车上捉了下来。
“不知我和各位是有什么过节,竟要让各位以一个稚龄孩童相要挟?”看见君清遥被带到了他们的人中间,君怀忧焦急起来。
“我们知道君爷只得一子,一向倍加爱护。这才斗胆请小公子跟我们回去小住几天。只要君爷帮我们办妥一件事,我保证将令公子毫发无损地完璧归赵。”
“是什么事?”君怀忧皱著眉问:“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而且现在还远在这人地生疏的北方。要说是什么大事,恐怕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君爷或者真是人地生疏,但要是说有心无力恐怕是未必吧!”那人冷笑:“君爷难道忘了,您不还有一位权势足以呼风唤雨的兄弟就在这京城之内?”
“什么?”君怀忧又是一愕。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就是要以人易人。我们有一位朋友,正是得罪了君爷的贵亲,被他加罪入狱,此刻正被关押在刑部的死牢里面,等待问斩。”那人说到这里,不由得气愤起来:“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竟能让一位劳苦功高的大将军身首异处,可不正是仰仗贵亲一手遮天的好本事?”
“兄弟?你是说……”君怀忧不敢肯定:“君……离尘?”
“不错!”那人冷哼了一声:“正是那位权倾天下的‘天下王’君离尘。”
“这……”君怀忧更加不安起来:“我想……各位英雄是误会了。这君离尘虽说可能和我们君家有点关系,不过,就算他真的是我二弟,他也早在十余年前就和我们君家脱离了关系。你们现在想要以我的儿子要挟他,是一点用处也不会有的。”
“君爷可不要胡乱搪塞我们。”那人目光一闪:“昨夜我亲眼看见你和他在聚华镂里行止亲密,哪里像是一点情份也没有的样子?加之君离尘当时根本就没有否认这事,君家和他的关系现在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昨夜……”经他这么一说,一个画面闪过君怀忧的脑海。
黑色的锦绸上,散落著如丝一样光泽闪耀的长发……
“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也只能冒险一试了。离处斩之日只有三天,要是在这三天里,我们没有办法以令公子换得叶定华将军的性命。那么,我们也只有对不住君爷了。”
“不行!”君怀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利器已经划破皮肤,急忙就喊:“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正是。”那人朝他抱拳:“对不住君爷,不过,要怪就怪您那个专权弄政的兄弟,要不是他,今天君爷和令公子也就不会身处险境了。”
“不行!如果你们真要人质,就抓我去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区别。”君怀忧手一挥,挥开了架在脖子上的长剑。
“这可不行。”那人摇头:“我知道君爷在江南是富甲一方的豪商,人说您才智高绝,手段过人,我们可不想这事因为君爷会有什么变故。何况,有你独子在手,谅你也不敢玩什么手段。”
“你!”任君怀忧再怎么聪明,这一刻也是无计可施。
“君爷,得罪了。”那人突然拔剑一挥。
“啊──!”众人一阵惊呼。
君怀忧只觉得右肩一凉,疼痛的感觉却慢了一刻才传到了意识里来。
“呜!”他呻吟了一声,一把捂住自己右肩上又深又长的伤口。
鲜血涌出,不一会就染满了半边雪白的衣裳。
“爹!”君清遥大为著急,他知道父亲一向最怕疼痛,平日里连划破手指都会脸色发白,痛上半天,何况是这么严重的伤口?“你别和他们争辩了,想想别的办法也好,我自己会小心的。”
那尖锐的疼痛让君怀忧的嘴唇都白了,不知为什么,这个身体对于痛的感觉居然能强化十倍不止。这一剑划过,就算明知道不过只是皮肉伤,也痛得钻心彻骨,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这只是向君爷表示我们的决心。如果三天之后,在城郊千仞崖上,我们见不到完好无损的叶将军,那么令公子身上可不会只有这么一道小小的伤口。”那人示意手下收起刀剑。
君怀忧晃了一晃,幸好一旁的管事见状扶了他一把,才帮他稳住了身形。
“烦劳君爷转告君离尘,我们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由著他摆布宰割!”
说完,抓著君清遥,一行人在片刻之间于山路上撤了个干干净净。
四周一片寂静,大家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恶梦。
“大少爷!”管事一把扶住软倒的主子,众人这才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君怀忧扶到了马车上。
“大少爷,这可怎么办啊?”众人面面相觑,一片愁云惨雾。
他稳了稳神智,勉强开了口:“王管事,你先和大伙回京城总铺去。吴管事,你找一辆最快的马车,送我到辅国左相君离尘的府上去。”
“大少爷,您受了伤啊!”吴管事吓了一跳:“看这样子,一定伤得不轻,不如先送您去医馆包扎一下吧!”
“不用了,只是小伤。”的确不怎么严重,只是痛得要命而已:“我自己会处理,快去准备!”
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
君怀忧紧皱著眉,只觉痛得快晕过去了。
京城 辅国左相府邸
一辆轻装马车急驰而来,引得路人一片侧目,府前的侍卫们也戒心大起。
“吁──!”那驾车之人大汗淋漓地在门前停下马车,气也顾不上喘一口,就朝车里喊道:“大少爷,我们到了。”
车里伸出一只手来,撩开了车前的门帘。
那手修长莹白,直比美玉还要胜上几分。
门帘掀起,露出一张脸来。
侍卫们同时一愕。
虽然这个人的颈边、肩上,雪白的衣物都被染成了血红,可偏偏不会令人觉得可怖。
这个男人虽然受了伤,可还是一派风采卓然,和他们平日里所见过的任何人物相比,竟是丝毫不逊色半分。尤其他半皱著眉头,带了几分忧愁痛苦,连看的人都为之感到焦虑起来。
“麻烦为我通传一声。”那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告诉君大人,就说君怀忧有急事,想要求见于他。”
“君怀忧?”
“是,那人自称叫做君怀忧。”
一阵静默。
“他……”君离尘微微抬眼。
“那人,像是受了剑伤。”
君离尘眸光一闪。
“虽然看来外伤不甚严重,但看他神色,像是还有内伤在身。”
大厅里又一次寂静无声。
“大人。”见他许久没有说话,通报的人大著胆子问到:“不知……”
“让他进来吧!”君离尘抬了抬手。
“主上。”门口终于传来了声音:“君怀忧公子到了。”
已经觉得等了太久,君离尘已渐生愠。
“君大人。”君怀忧气息不稳地作了一揖。
君离尘一抬头,只觉得目光一滞。
那白色的衣衫上,触目惊心地染了半身的血渍。
“君大人。”见他目光沈滞,漠然不语,君怀忧不由得更加皱紧了眉头。
“喔!我道是谁,却不知是君家大少爷莅临寒舍来了。”手中一盏春茶,君离尘有些淡漠地说道。
“实在不敢当。”他不让座,君怀忧只能站著。“要是没出什么事,我也不敢上门来惊扰大人。但这事实在十万火急,我只能厚颜登门,请求君大人的帮助。”
“你倒是有什么凭据,认为我会帮你呢?”君离尘轻轻吹开盏中的浮叶,斜眼看著他。
“君大人位高权重,正是国之栋梁,但凡为官者,无不以君大人为其表率。”牵强地微笑著,君怀忧努力保持著清醒:“为官者无不是百姓父母,草民正是本著求助之心而来,纵然只是私事,君大人也应不吝援手才对。”
君离尘的动作顿了一顿,随即笑道:“君大少爷好大的一顶帽子扣了过来,我要是不作回应,岂不是变成了最大的昏官?也罢!你就说来听听吧!”
“草民有一独子,叫做清遥。今天正和我一起动身离开京城。不想,在离京的官道上,突然冲出了一群蒙面的歹徒,清遥被他们掳走。”君怀忧锁起眉头:“不知他们是怎么得知的,说我和你……不,应该是草民和君大人曾经是……旧时亲友。因此,指明了要在三天之后,用我的儿子和君大人交换一名钦犯。”
君怀忧听完,表情丝毫不变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盏。
“叶、定、华。”君离尘带著笑,一字一句地说:“我就知道,他们贼心不死,果然,还是来了啊!”
看他那笑,君怀忧的心微微一惊。
这君离尘……再怎么看……都有些可怕……
“不错,正是那个叫做叶定华的人。不知……”
“不行。”君离尘打断了他:“此人是钦命要犯,费了无数的死士才缉拿归案,三天之后就要问斩。事关重大,绝无转圜的余地。”
君怀忧的心一沉:“那么小儿的性命……”
“君大少爷。”君离尘冷漠地看著他:“江山社稷,布衣平民,这孰轻孰重,就不要我再多说了吧!”
“可是……”
!──!──!
一声脆响打断了他。
君离尘望望地上自己打碎的白玉茶盏,然后再看看他,笑著说:“不如就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吧!”
君怀忧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
一时面色死白,晃了一晃。
任他再怎么聪明,要在这三天里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也实在是难如登天。
“不过。”高高坐在主位上的君离尘又发话了:“没想到你居然会来求我,你君大少爷不是一向不屑于趋炎附势的吗?”
“不,只要能救出清遥。”君怀忧抬头,对上君离尘那双幽深难辩的眼睛:“就算是要我君怀忧倾其所有,也没什么关系。”
君离尘眯起了眼睛,像是有些不相信所听见的。
“我可不大相信。”他说:“除非……”
君怀忧看著他。
他笑著说:“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金钱,但是我记得,君大少爷你最爱惜名声自尊。我就不信你会不惜自毁颜面,跪下来求我。”
君怀忧凝著脸。
君离尘冷笑著。
然后,君怀忧也跟著笑了。
在君离尘有些错愕的注视下,他一撩衣衫,双膝重重地跪到了地上。
到让君离尘一怔。
“君大人。”君怀忧双手作揖:“求您答应帮助草民,搭救草民的独子。”
君离尘不由挑了挑眉:“没想到,你真的变了这么多,连这种事居然都愿意做了。”
“要是我这一跪可能救得了我的儿子,又有什么关系?”什么颜面骨气啊!这种无聊的东西他才不会在意。
“我也没说,只要你跪了,我就会改变主意啊!”
“我知道,但我这一跪也并非全无机会可言,不是吗?”
“怪不得!”君离尘轻叹了口气:“怪不得,你能在三年里得天下巨商一席之地。这一别经年,说刮目相看也不过分了。”
君怀忧没有说话,只是看著他。
“不过,你以为这一跪可以改变什么,倒是错了。”君离尘摇头:“我可不能让人说我枉法徇私。不然,以后再有人把君家什么人绑了去,要我头颅交换,那可怎么办才好?”
这君离尘……好自私冷漠……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打扰了。”君怀忧终于明白,自己只是在浪费时间。这人只会在一边看好戏,绝对不会伸出援手的。“就此告辞了,君大人!”
君离尘为他突然改变主意而怔了一怔。
君怀忧带著一丝怒意站了起来。
一阵头晕目眩。
他的伤口一直没有好好处理,鲜血也一直在渗出来,加上一路颠簸,终于体力不支了。
又晃了一晃,直直地就往地上倒去。
他正对的,是刚才君离尘打碎的玉盏……
君离尘一惊,几乎是本能反应地站了起来,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君怀忧倒落的身子。
君怀忧只觉得偎入了一片黑色锦绸之中,眼前晃过一缕闪亮黑发……
昨夜……
还没想到什么,一片昏暗袭来,立刻地失去了意识。
第五章
醒来时,已是半夜。
说是醒来,其实是痛醒过来的。那要命的疼痛,像尖针一样扎得他硬生生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恍惚中,他知道自己正在发烧,也知道有不少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这些人实在是训练有素,动作之间一丝声音也没有。
“他为什么会这么痛?”他隐约听见有人在问。
“这……下官以为是他体质异于常人,对于疼痛较常人感觉敏锐数倍。就算是拿一根针轻轻扎他一下,他也会觉得像是被割了一块肉一样。何况现在他身上有这么大一个伤口,对他来说,已经不异于断了肢体,当然会痛得厉害。”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回答:“他现在高热不退,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么一个伤口,居然也能惊天动地的。”那声音隐含轻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弱了?”
“也不尽然,虽说这种例子不多,也是有的。多数是天生如此,也有曾经受过重创以至变成这样的,不过后者倒是少之又少。”
“行了。既然没什么大碍,你回宫里去吧!”
“是,下官告退了。”
然后,屋里又一片寂静下来。
直觉中,有人靠近了过来,遮住了灯火,让他的眼前蒙上了一片阴影。
是谁?清遥吗?
不对!清遥他……
他努力睁开疲累的双眼,凝聚著焦点,想要看看清楚。
“你醒了?”那人望著他,面目背著光,只能看见一双像是闪著光亮的眼睛。“万一你死在这里,我还不又得被安上一条罪名,说我灭绝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