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索性做个头套,把老爹的头遮住……还是做个布袋……
“清遥!”怎么用这种眼神看人,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请早点回来。”君清遥微微一笑,极尽乖巧。
“我知道了。”好懂事的孩子,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决定了,做个布袋!
要记得留出几个小洞,把老爹闷死了可不好……
聚华镂 当夜
“不行,我喝醉了。”他抬手想挡住嘴边的杯子,可总也挡不到。明明就在眼前了,可手却老是不听使唤。“我不能再喝了。”
“怀忧兄太不给小弟面子了。”乔玉京今年二十九岁,官拜刑部侍郎,出了名的能言善辩:“酒还不过三巡,哪里会醉。来!我们再干一杯。”
二十年的陈年女儿红喝了一大坛,他的兑了水,可君怀忧货真价实地喝了大半坛,不醉才怪。
而且,这酒的后劲可不小……
“是吗?”君怀忧一手撑在桌上,扶住自己沉甸甸的头颅,一手拿著酒杯,深思恍惚:“我还没醉吗?”
“当然没有了。”佳人微熏,面如芙蓉娇色……
这君怀忧并不是脂粉气味的男人,他清雅高洁,气宇轩昂,恍如画中走出的人物。
但没有想到,醉了以后,却这样眼波流转,不可方物……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倾国倾城……
连一向看不起那些取向男色的自己……也失了魂……
“再来一杯!”心里虽然有些厌恶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是大相径庭:“要是真醉了,不回去也没什么关系。”
“不回去?”头快低到桌子上的君怀忧突然重复了一声,而且用了相对十分清醒的语调。
乔玉京一呆,拿著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不行!”君怀忧“啪”地一掌打到桌上,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直到他跌跌撞撞地打开门,乔玉京才反应过来。
“君兄,君兄!”他一把拉住君怀忧:“你我还未尽兴,天色还早。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了?”
“不行!清遥……在等我……”他用力推开乔玉京。
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的乔玉京,一时不察松开了手。
一推一放之间,君怀忧向后急倒了过去……
一片惊呼之声。
他们两个的雅间在二楼,出门正对就是楼梯。这君怀忧往后倒去,正是要摔下楼梯去了……
楼下虽然不少人在看著,却没有一个人反应得过来……
胆小的都不敢再看了……
“啊!”君怀忧失去平衡,小声惊呼了一下,接著双手乱舞,想抓住点什么。
倒是给他抓住了!
他一抓到实物,立即把重心放了过去。
“好险啊!”他大口吐了气,靠在“实物”上:“还好我身手敏捷……”
他往下看著,眼前的东西都是层层叠叠的:“这楼梯有几百层吧!摔下去会痛死呢!”
四周没有一丝声响……
我没摔下去,大家不高兴了吗?
他迷迷糊糊地抬头,正看见乔玉京死白的脸色……
“乔大人,我没事,你别这么担心……”他微微一笑:“你看我抓住了一个……”
一个……什么啊……
他这才想到要看看“救命恩物”的模样……
这锦绸真是好料子……
这头发,比锦绸还要亮,好头发!
这皮肤比怡琳白多了,不过怡琳的气血比这个好……
眼睛怎么这么黑啊!暗暗的……
这个样子……蛮眼熟……
他偎在那锦绸上晕晕乎乎地看著……
他是醉了,可乔玉京没有。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君怀忧是怎么一把抓住了正从旁边雅座里走出来的这个男人……
非但一把抓住了,还靠在那人身上,上下其手,从衣服一直摸到了那人的脸上……
要命的是,君怀忧抓著的这个男人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一个真正“要命”的男人啊!
“下官刑部侍郎乔玉京,见过辅国大人,见过右丞相。”他面如土色地跪了下去。
“乔侍郎,免礼吧!我们既然都身著便服,不是在朝堂之上,就不要这么拘泥了。”因为跟在后面而不幸没有成为救美之人的另一个男人笑著说。
“啊!清遥,你来接我啦!”君怀忧突然大叫一声,把所有的人吓了一跳。
看了半天,他终于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自家孝顺的儿子吗?
“你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他又问:“去哪里长的啊?”
居然比父亲还高了半个头,有点不孝……
“这位是谁啊?乔侍郎。”辅国大人开了口,温温和和的:“是你的朋友吗?”
乔玉京已经流了一身的冷汗。
谁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温和的辅国大人出了名的轻漫毒辣,这一刻,不知有几百枝箭对准了自己,只等他一个暗示……
“回大人,此人是下官的……朋友,我们……萍水相逢,只是点头之交。”
“只是点头之交?”被称作右丞相的人又开了口:“我看不尽然吧!”
“右相大人说笑了,我俩真不是什么知交好友,只是小聚之中他不胜酒力,所以……”这回可真是麻烦了!怎么会同时遇见了这两个在朝中最最难缠的人物?
这两人不是一向表面交好,私下暗争的吗?怎么居然会在这聚华镂里把酒言欢起来了?
最怕的,就是他们中一个人执意决定的事,另一个明里暗里都会想著法子反对……
辅国左相执掌军机赋税,位高权重。右丞相主管刑狱司法,影响百官仕途。不论得罪了哪一个,头上的乌纱帽暂且不提,连这项上人头,也是岌岌可危啊!
“是吗?令友看来倒像是醉了……”右丞相韩赤叶探头看了看,先是一愕,复又惊叹:“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两句把君怀忧直比作了谪仙,可见君怀忧的相貌……
此刻,君怀忧正抓著“君清遥”,疑窦大生:“你是清遥?我怎么觉得你又有点像莫舞?”
韩赤叶目光一沉,转了转眼珠:“这位公子怕是醉得厉害,连人都看不清了。这位可是当朝的辅国左相君离尘大人,一定不会是你口中的人物。”
“君……离尘?”君怀忧听是听到了,脑子里反而更加糊涂:“这名字……有点耳熟……”
“君大人名动天下,耳熟是应该的。”韩赤叶走上前来:“但这位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著君大人不放,实在不太雅观,不如就由我……”
手刚刚伸出去,就被人推开了……
“君大人?”韩赤叶惊讶地看著今天已经有点反常的君离尘:“这是为何……”
“右丞相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个人这么胆大妄为,不略加薄惩,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君离尘眯著眼睛笑了起来。
“他醉了……”韩赤叶倒开始有点担心。
“韩大人熟知律法,能不能告诉我,我朝有哪一条法令规定了,喝醉酒的人就可以随意冒犯朝廷命官的?”
“这……”
“既然没有,我说处罚也不为过吧!”他抓著君怀忧的肩,让他抬起头来:“依韩大人看,该怎么处置这个醉汉呢?”
“这个么……”君离尘脑子里的想法一向令人琢磨不透,不过,可以肯定,哪一种都不会是令人愉快的。
“就像韩大人说的,他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君离尘低头看了:“果真像是神仙中人……”
“不,我是一时失言。若是论样貌,君大人绝对不遑多让。”他不会因为别人长得比他好而心生怨恨了吧!不过……以他的为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哪里能和他相比?至少,乔侍郎就不会这么认为的吧!”他一眼瞟过去,看著脸色死白的乔玉京。
“辅国大人言重了!辅国大人是仙人转世,怎么是俗世中任意一人可比的!”乔玉京额头冷汗不住滴落,他也不敢擦上一擦。
这人就如妖魔,像是从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是划花了这张神仙样貌?还是断了你双手比较好呢?”辅国大人喃喃自语,像在比较:“不如,你自己来选吧!”
“啊!”君怀忧抬了头,有一丝惊喜地笑了:“我想起来了!离尘,你是离尘啊!”
那一笑,如直视日光,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君离尘也怔了一怔。
这君怀忧,长得有这么俊美的吗?
“我想起来了!君离尘,君离尘!”他目光流转,全是喜悦:“我们还没有见过吧!不……应该是很久没有见过才对!”
君离尘面色变了一变。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啊?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君怀忧打了个哈欠,强打著精神又问。
君怀忧终于动了怒火。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能认识我呢?”他双手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君怀忧,把他拉到了自己面前,冷笑著问。
“怎么了?你是不是过得不好?”君怀忧倒是又靠了过来,却是因为他有点犯困:“没关系,有我在呢!明天就……和我们一起回去……”
“对了!”他突然转过头去,笑著说:“乔大人,这是……我们家的离尘,是……我的二弟呢!”
何止乔玉京,韩赤叶也大吃了一惊。
这人居然宣称名动八表的辅国左相是他的……兄弟?
而君大人,竟然没有立刻加以反驳?
“离尘,等我醒了……”话还没说完,他偎入了君离尘的颈项,呼吸均匀,去会了周公。
君离尘愕然看著。
这人居然就这么睡著了?还天经地义似地把他当作了枕头?
这君怀忧……好大的胆子!
次日清晨 京驿官道
“清遥,我昨晚……”
“爹,您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我也回答了您十遍了!我想您应该已经听清了吧!”君清遥摆出敷衍的笑脸,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老爹脑袋坏了啊!问来问去的,快和书院里那些老掉牙的夫子们一样罗嗦了!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了?昨晚上酒楼的伙计送你回来,说你和乔大人都喝得烂醉。爹,不是我爱说,我不是劝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下回绝对绝对不会贪杯总好了吧!”君怀忧受不了地打断接下来会有的那一段苦口婆心。
这孩子是老成得太过了吧!才十几岁就这么……
“您醉得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今天一早一定赶不上行程的了。”君清遥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好了,清遥你……也用不著……叹气也用不著学你三叔的样子……”好像他有多不成材,多么无知的样子。
想起来,自从莫舞接受了他大概永远也记不起从前这个事实以后,也就不再这么对著自己叹气了。可清遥现在……总让他心里毛毛的……
这孩子一向很聪明……聪明得都有点诡异……
“爹,只要您学会狡猾一点,以您的才智,这天下首贾的位子一定是唾手可得的。”虽然这么说自己的父亲也不太对,但他的“妇人之仁”有时的确不太可取。
“厚德载物,施仁是为乐事。再说,你以为这‘第一’两个字是这么轻巧来说说的吗?得来不易,整天地压在头上就更不轻松了。你爹我脖子细了点,可担不起这种份量。”君怀忧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觉得宿醉的滋味还是一样地不好受。
“我也没说是使诈用奸,但在有的时候,比如说酒宴之间,你和三叔既然都不胜酒力,大可制造一点假象,省得回回……”被人白占了便宜。
“清遥可真是长大了呢!”君怀忧立刻用不同的眼光看著这个在他以为还很稚嫩的孩子:“看来多磨炼些时候,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爹,我是在和你说正经事!”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啊!”君怀忧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是你想著要求取功名的?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考官试倒是可惜了。”
“爹,我是长子,当然会继承家业的。”
“那倒无所谓。”君怀忧笑著拍了拍他的头:“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正值身强力壮,可以随意支配的时间,最多不过几十年。要是不按自己心里所想的去做,不是很可惜的吗?我和你三叔之所以努力经营家业,不希望君家在我们这一辈败落,也是好让你们有些家族的依靠,没有顾虑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说到底,这些只是依靠,不是包袱。如果你觉得累赘的话,把它们转让变卖了也行。不过……你三叔可能会有一见,再怎么说也算是祖产……”
“爹!你别岔开话题,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考科举当官的?变卖祖产也是不可能的!”爹这是想要活活气死三叔啊?
“那你有兴趣经营?倒也不错,不如回了家以后,先试著管理城东的米铺好了。”
“真的?那……爹!我们不是在讨论这些!”好险,差一点又被老爹耍得团团转。“我们是在说今后您可得改改脾气,别一味地迁就别人了!”
“我有什么办法啊!迁就惯了啊!”从小到大,一直习惯了迁就别人,就算是用手段达目的,也用惯了迂回曲折,一时之间怎么可能改得了?
“惯了?”君清遥一愣。
“我是说习惯了和气生财。”被君清遥用锐利的眼睛盯著,他还真是不太自在:“你还小,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
看老爹摆明了就是在敷衍自己,君清遥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以前为什么会觉得老爹他刻板可怕的?
这几年又为什么那么钦佩他八面玲珑,转手千金的?
明明,只是一个顾左右而言它的……傻瓜吧……
第四章
“咚──!”
“唷!”君怀忧扶著撞得眼冒金星的头颅重新坐好,茫然四顾:“怎么了?”
难不成是酒还没醒,打个盹也会从座位上摔下来?
“嘘──!”君清遥一把捂住他的嘴,面色十分凝重。
君怀忧一怔,随即意会,朝儿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放开手了。
微撩开车帘。看见车队前头站著一群蒙了面的,手里拿著武器的人。
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来的可是江南君家的车队?”一个像是头领样子的走前了几步:“让你们主事的出来说话。”
君怀忧用手势安抚了一下儿子,前后张望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注意到车队现在正是停在一条狭窄山路上,他的眉头也有些皱了起来。
听对方的口气……像是有所图谋而来……
“清遥,你别出来!”他按住儿子,慎重地嘱咐:“如果有什么事,第一就是要自己想办法逃走,知道吗?”
君清遥咬著下唇点了点头:“爹,你自己也要小心。”
他拍拍儿子的头,起身走了出去。
“大少爷。”随行的管事和仆人们一看他走了出来,立刻围拢过来,站到他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