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娜以为他真的溺水晕过去了,拖着他的身子往前游,幸好这一段河道比较窄,而且他们离岸边还算近。
沃娜踢动双脚,很快游到岸边,只是身上衣物的重量,再加上拖着他,她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先歇口气后才抓着河边的杂草费力地爬上岸。
当她好不容易将他拉上岸后,整个人已经快累瘫了,她抹去脸上的水,开始摇晃他。
见他没反应,她急忙压他的肚子。「吐水,五毛。」
他依旧没反应,她担心地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回荡在胸腔的心跳声让她安下心。
温亭劭偷瞄她一眼,她的举动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在意他的生死,她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很担心。
原以为她会对他很生气,将他救上岸后,说不定就一走了之,没想到她却如此关心他的生死。
蓦地,他想起沃彩说的话语,看来沃娜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饶人不认输,内心却很温柔。
「五毛。」她拍拍他的脸,见他还是没反应,她探了下他的鼻息,还好,还能呼吸,她继续压他的肚子想把水给压出来。
都是她太莽撞了,如果不是她一心想追那个和尚,他们两人也不会掉进水里,都怪她,一生气就忘了她早把蛊毒喂进和尚嘴里,他是绝对活不过三日的。
温亭劭轻咳一声,决定还是别继续装下去的好,他假装吐了几口水,而后慢慢睁开双眼。
沃娜一见他醒了,立即板起面孔。「笨死了你。」
她一开口,他就后悔自己醒得太早了,他坐起身,看了下周遭的环境,他们竟到对岸来了。
「为什么不说话?」她双目圆瞠。
「说什么?」他站起身。
「我救了你。」她立刻说道。「你的命是我的。」
他瞟她一眼,有些好笑道:「在下我也救过姑娘,两次。」他提醒她。
「哼。」她扬起下巴。「那不算。」
「怎么不算?」他拨开芦苇往前走。
「前两次我可以救我自己,我是醒的,可是这次你昏过去了,不能救自己。」她立刻道。
他微笑。「姑娘真会强词夺理。」
「又说我听不懂的话。」她生气地说。「你要去哪里?」
「找个地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第五章
闯空门不是他的作风,不过人总要随机应变。
温亭劭借了男主人一套衣裳,虽然有些太过宽大,不过还算合身,他拍了下袍子上的皱折后走出房。
沃娜则在另一间房与衣服奋战,她不想穿汉人的衣服,但湿衣服在身上实在难受,最后只好妥协。
听见外头的声响,她说道:「你换好了?」
「换好了。」他回了一句,开始找文房四宝。
沃娜脱下层层衣物,穿上单衣后才又开口说了第二句话。「你是不是喜欢王娇?」
温亭劭讶异地挑了下眉,不明白她怎么会忽然说到这儿来。
「我问过她了,她说不要跟你成亲。」她拉好衣裳,套上外头的短襦。「她不要你,你为什么要赖着她?」
她的话让他勾起笑。「我赖着她?」
「你是赖着她。」
「我与王姑娘有婚约。」
「她说她退婚了。」
他扬起眉。「她为什么告诉妳这些,妳去问她的?」他将笔墨拿到桌上开始研墨。
「她找我,告诉我的。」
她将发上的饰物全拿下,让发丝披散而下,整理好衣裳,系上腰布袋后,她拿起自己换下的湿衣裳走了出去。
王娇去找她?温亭劭想不通为什么,他正想问个仔细时,她掀开布幔走出来,一时间他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她身上穿的并不是绫罗绸缎,也不是华美衣裳,可她看起来却有极大的不同,裹在苗族的服饰下,她娇俏美艳,像盛开的牡丹,可眉宇之间总有蛮气,行事作风霸道,不可一世。
换上汉人家的襦衣襦裙却像清新淡雅的水仙,娇弱灵秀,倾泄而下的青丝湿答的让她看起来像极了落难的千金。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瞪他一眼。「是不是很难看?我说我不要穿汉人的衣服。」
他莞尔道:「不是,不难看。」
「那是好看?」她偏头瞧他。
他微微一笑,她总是这样咄咄逼人。「好看。」若是他敢说难看,大概会被她灌毒药、射毒针。
她高兴地露出笑,随即又扯下脸。「哼,花言巧语。」
他笑着摇头。「妳真是难伺候。」
她瞅着他。「我不是小姐,不要你伺候,王娇才是小姐,你去伺候她、赖着她。」
听她说话的语气,他知道她又生气了。
「你为什么喜欢她?」她问。
她的话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一会儿才道:「这中间有许多曲折,一时间解释不清。」
「我们现在有很多时间。」她说。
「坐吧。」他为她倒杯水。
「你说吧。」她坐下来。
他微笑,她的语气如往常般霸道。「妳为什么去白云寺?」
「不是这个。」她怒目而视。「我问你你为什么赖着王娇。」
她横眉竖眼的模样让他微笑。「我告诉妳,妳也得回答我的问题。」
她瞪着他,一会儿才道:「你心眼多,要问我的话。」
「我是心眼多,妳若是不想答,我们就喝茶,谁都别说话,谁也没吃亏。」他淡淡的说。
「哼,你心眼多,我有法子治你,不过现在我先饶了你。」她喝口水。「你说吧。」
「我刚刚说了,我与王姑娘有婚约,不是谁赖着谁。」他简短地回答。
「她不要你。」
他微笑。「她告诉你,为什么?」她们两人怎么会说上话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这样死皮赖脸地赖着人家?」她追问。
死皮赖脸?他摇了下头,没想到她还会用这四个字。
「你很喜欢她?」沃娜紧接着问。
「我说了,我们有婚约……」
见他闪躲不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忽有所悟。「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她,那你为什么赖着她?」
她的问话方式实在让人吃不消。「这样吧,我把位子让出来,给妳做大人。」
「我不做大人,大人有什么好。」她的语气满是不屑。
「现在换妳告诉我妳到白云寺做什么?」他转换话题。
「我去办事情。」
「办什么事情,抓和尚吗?」
她颔首。
「谁要妳去的?」他又问。
「不能告诉你。」
「王姑娘?」
她瞪他。「不能告诉你。」
他猜应该就是王娇没错,但为什么呢?他沾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你写什么?」
「告诉这屋子的主人,咱们买下他的衣裳。」他快速地写好后,留下几文钱在桌上。
听到他的话后,沃娜将湿衣裳捆好搭在肩上,说道:「走吧。」她一起身,胸口忽然一阵烧灼,她晃了下,软坐在椅上。
瞧着她的异状,他问道:「怎么了?」
「没有。」她吐口气。
「不舒服?」他问道,想起她昨天才中了毒。
「没有。」她拿起杯子。
她的声音沙哑,水杯晃动着,温亭劭立刻道:「我带妳去看大夫。」
「不用。」她的手伸入腰袋,拿出药瓶。
他瞧着她将药瓶一罐罐摆在桌上,双手却颤抖着,他急忙道:「哪一瓶?」
她在腰袋中摸索,而后不死心的解下袋子,用力晃着。
「怎么?」他见她额上开始冒汗。
「不见了。」她闭起双眼。「让水冲走了。」她的药瓶少了好几罐,可能是袋口松脱,一些药罐子随着河水流走了。
他立即道:「我们去找大夫。」
「大夫有什么用?」她才不相信汉人的大夫,她瞧了眼剩下的药罐子,挑出其中一瓶,倒了几颗药丸塞进嘴中。
她脸上的冷汗不停沁出,他忧心道:「我还是尽快送妳回去吧。」
她瞧他一眼,点了点头,将药瓶收回袋内,她想若无其事的起身,却是力不从心,他在她瘫下前扶住她。
他叹口气。「我背妳吧。」
她没说话,他更加忧心了,看来这毒来得猛,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他弯身背起她,她软绵地伏在他背上,双臂绕上他的颈。
一到外头,见烈日当空,他顺手拿了放在屋外的斗笠为她戴上,她瞅着他,轻声说了句,「这难看。」
他微笑。「能遮阳就好。」他动手将绵绳系在她颈下。
她只是盯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意识到她专注的眼神,他抬起眼,两人四目相接,一瞬间都迷失了心智,定定的凝视着彼此,他在她的双眸中发现一丝情愫,这情愫他并不陌生,他在爱恋他的姑娘眼中瞧过,不同的是她多了些迷惘。
她的香味缠绕着他,他没察觉自己更靠近了些,手指由她的下巴游移至她苍白的脸,心底一抹渴望窜上,惊觉到体内的欲念,犹豫却如冷水浇下,他回过神,放下手指,双眸出现懊恼之色。
他在做什么!竟然受到迷惑,他一定是被刚刚的迷香呛昏头了。
沃娜依旧专注而迷惘地盯着他,她刚刚很想很想贴着他的脸呢,为什么呢?真是奇怪……而且最近她总想着他,想着想着心里就高兴。
「该走了。」他镇下情绪,弯身重新背起她。
她偎在他颈后,难受地闭上双眼,身子像火在烧一般,可他的举动像甘露一样洒在她焚烧的胸臆间,让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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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段路后,背上沃娜的体温愈来愈高,举目望去,荒郊野外找不到歇脚处,温亭劭将她背到路旁的大树下,让她凉快些。
身体的热度让沃娜昏沉沉的,她吞了下唾沫,说道:「怎……么不走了?」
他探了下她的额头。「妳在发烧。」这毒怎么会一下来得如此凶猛,昨天明明没有这么严重。
「刀子……」
「什么?」
「袋子里有刀子,拿出来。」她虚弱地说。
他拉开她的绣袋,取出一把小刀,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拉开我的袖子。」
「妳要做什么?」
「放……血……」她快撑不住了。
他虽讶异,不过见她如此难受,他立即抬起她的左手,拉开她的袖子,露出一截藕臂。
他注意到她手臂上有几道旧伤痕。「忍着点。」他在她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她轻吟一声,感觉血液流下肌肤。「另一只手……」
他快速地重复同样的动作,当他发现她的右臂也有疤痕时,浓眉整个压下,他顺手割下袍子的一角,想等她好过些后包扎她的伤口。
她闭上眼,难受地动了下头,他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水。
「妳手臂的疤也是这样来的吗?」他问道。
她睁开眼,沙哑地问了句:「你觉得难看?」
「不是。」他的眉心依旧紧皱着。「我只是想知道这疤痕怎么来的。」
「我割的。」她挣扎着想把袖子拉下。
他抓住她的手。「别乱动,妳常中毒吗?」除了中毒外,他想不出她为什么要划伤手臂。
想到她痛苦的划伤自己的手臂,他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
「不要你管。」她倔强地说。
「妳跟人结仇?」
「你真多话。」她吐口长气,身子还是很难受。
他开始为她包扎手臂,她瞅着他,问道:「你生气?」
「我有什么好气的。」
「气我不告诉你。」她说道。
他拉下她的袖子,为另一只手臂包扎。「等妳想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我先送妳回去,再走一段路就有渡口了。」
他再度背起她,她因不适而急促的喘息着,热气拂在他颈背上,他尽量不去在意这些扰人的枝微末节,尽量将自己的心思放在别的地方。
「五毛……」
「我不叫五毛。」他叹口气。
「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无奈道:「温亭劭。」
她默默将他的名字念了一次,而后问道:「你为什么对我好?」
他抬眼看着白云缓缓移动。「姑娘有难,温某总不能弃之不顾。」
「说简单点。」她听不懂后面的字。
他微笑。「妳看到有人受伤会去帮忙吗?」
「看我的心情。」
他含笑道:「很像姑娘的作风。」
「不要叫我姑娘,我……是沃娜。」她难受地喘着气。
「别说了,妳休息吧。」感觉她急促的呼吸,他立刻说道。
冷汗淌下她的额头。「我……没事。」
他加快脚步,她闭上眼,轻声说道:「你对我好,以后……我也对你好。」
她的话语轻轻滑过他的耳,他的脚步稍事停顿,但旋即又向前走去。
「对我下毒的人对我很不好,我恨那个人……」
「那别说了,妳休息吧。」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她问。
他听见她声音里的渴望,他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不想应下他以后无法负担的事。
听不见他的回答,她想再问,身体却难受的让她无法再言语,她闭上眼,感觉他背上的温度,她好希望……他能这样背着她……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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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事吧?」
「阿姊她……」沃彩叹口气。「我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温亭劭皱起眉头。「是毒没解干净吗?」
「嗯,阿姊的毒很麻烦。」她叹气。
「她常中毒吗?」他想起她手臂上的那些旧伤疤。
「不是,是,不对……唉,我真笨,话都不会说。」沃彩懊恼地说。「阿姊小时候常中毒,现在没有了。」
她的话引起他的注意。「为什么小时候常中毒?」
沃彩长叹一声,咬了咬嘴唇后才道:「她的毒是阿母下的。」
温亭劭讶异地睁大了双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有如此心狠手辣的母亲,难怪沃娜不想提,还说她恨下毒的人。
沃彩望着他,美眸沾着水气。「阿姊很可怜的,她吃了很多苦。」
「为什么妳娘要这么做?」他无法理解。
「她不喜欢阿姊,因为阿姊的爹跟别的女人走了。」她又叹气,她与沃娜是同母异父。「阿母好生气,把气都出到阿姊身上,给她下毒。」
温亭劭皱下眉头,胸口窜起一股怒火,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母亲!
沃彩吸吸鼻子。「阿姊身上的毒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她真的吃了很多苦。」她为姊姊拭汗。「阿姊虽然脾气不好,可是她不是坏人。」
沃娜在昏睡中不安地动了下头,呢喃着温亭劭听不懂的苗语。
「一会就不痛了。」沃彩握着姊姊的手,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已经叫梅老去找大夫了。」温亭劭说道。
「阿姊知道会不高兴的,她说她自己可以解毒。」沃彩立刻道。
「以毒攻毒不是好办法。」温亭劭说道。「虽然解得了一时之痛,只怕遗毒全积在脏腑。」
方才他们想过用银蛇来减轻沃娜的毒,但让他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