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只是有点痒,没什么大碍。」
「什么『大碍』?又讲我听不懂的话。」她瞪他。
「我是说不痛苦。」他忍着不去抓痒。
「嘴巴很硬。」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学他给自己倒茶。「等你痛苦了,再来跟我拿解药。」
「妳现在不给我?」他也坐下。
「你刚刚拉我下床,让我撞了肩膀,我生气,不给你。」她冷哼一声。
他瞟她一眼。「我不拉妳,妳现在已经死了。」
她又哼一声。「谁能杀我!只有我能杀人,没有人能杀我。」
对于她自大的话,他没心思评论,因为胸口的痒已开始让他觉得不大舒服。
她瞧他一眼,忽地露出笑。「是不是很痒?」
他还是不应声,拿起笔开始练字,不去想发痒这件事。
「你写什么?」她盯着他写在纸上的字。
他写下「静心」二字,感觉胸口开始发热。
「你是哑巴吗?」见他一直不说话,沃娜又生起气来。「再不说话,让你永远不能说话。」
他瞄她一眼。「姑娘好霸道,什么都要顺妳的意。」
听了他的话,她不生气,反而笑了。「那是一定的,都要听我的。」
「如果不听妳的,妳就要杀人吗?」他笑着蘸上墨。
「看我的心情。」她高傲地说。
他勾起嘴角。「我要不要说话也得看心情、看对象。」
「什么意思?」她瞇起眼。「看对象,你是说不想跟我说话吗?」
他开口正要说话时,忽然听见走廊上有动静,他转向门口,房门被粗鲁地踹开,正如沃娜所说的,逃走的人儿又回来了。
黑衣人的手上还提着剑,可是左手的袖子已经被扯裂一半,他的左半臂通红一片,上头还有被剑划伤的血痕。
温亭劭猜测他大概是想让毒血流出来,所以划伤了自己的手臂,想必他身上的毒让他痛苦万分,否则他不会冒险回来。
「把解药拿出来。」蒙面的黑衣人怒斥一声。
沃娜斜睨他一眼。「我为什么要给,偷偷摸摸的还遮脸,见不得人吗?」
黑衣人也不多说,直接拿剑刺过去,见沃娜连闪也不闪,温亭劭只好出手,他拿起手上的扇子,挡下武器。
「谁要你帮我!」沃娜瞪他一眼。
温亭劭挑了下眉宇。「倒是温某多管闲事了。」他收回扇子,想瞧瞧她有多大本事。
黑衣人再次提剑刺向沃娜,剑尖还未碰上她,却突然软了脚,整个人倒在地上。
「早该倒下了。」沃娜起身将他手上的剑踢开。「让我蹲的脚都麻了,还想杀我,好大的胆子。」
温亭劭起身,想瞧瞧对方的长相,没想沃娜已先他一步。
「看你是不是丑八怪,为什么遮着脸?」
温亭劭正想嘱咐她小心点别着了道时,他担心的事就发生了,沃娜才要拉下黑衣人的面罩,对方却忽然有了动作,他右手一探,扼住沃娜的喉咙,身体顺势坐起。
「把解药拿出来,我就饶妳一死。」他喘着气说道。
见温亭劭要靠近,他喝道:「过来我就杀了她。」
「你杀呀。」沃娜冷哼一声。「谁杀谁还不知道!」
「妳……」他收紧右手,却忽然大叫一声,整个人痉挛起来。
沃娜生气地起身踢了他一下。「小人,装死偷袭我,我让你生不如死。」
温亭劭瞧着在地上抽搐的黑衣人,说道:「妳的毒粉还真厉害。」
「那不是毒粉,是毒蛇。」她由领口抽出一条细小的银蛇。「他掐住我脖子的时候,银蛇咬了他一口。」她将蛇缠在手腕上。
「别弄死他,我还有话问他。」见黑衣人开始口吐白沫,温亭劭皱下眉头。
「他不是小偷对不对?」沃娜说道。
「不是,快救他。」他又说了一次。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沃娜冷哼一声。
斥责她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让他硬生生压了下来,她行事蛮横,与她硬碰硬没有好处。
「妳是不用听我的,可他若死了,妳就是杀人犯,就是犯了法,我得把妳抓起来,我知道妳要说什么……」他抬起扇子,示意她听下去。「妳不怕我,妳什么人都不怕,就算派衙差抓妳,妳也不放在眼里,但法律就是法律,杀了人就得伏法,将事情闹得愈大,妳就不可能在京城继续待下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讲那么多,我头都痛了。」沃娜不悦地打断他的话。
「妳要怎么折磨他我没意见,但不能弄死他。」他又叮咛一句。
她由腰上挂的带子内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药丸塞到黑衣人嘴巴里,不甘愿地说道:「留你这条狗命。」
胸前的痒已经开始变成灼热,温亭劭很想脱衣一看究竟,但有沃娜在场他不能这么做,他开始思考该怎么打发她。
「已经太晚了,妳先回去吧。」他委婉的说道。「画像的事我明天会处理。」
沃娜扯掉黑衣人的面罩。「他是我抓到的,我要问他话。」
温亭劭望向顶上的梁柱,克制着将她一拳打昏的冲动,他深吸口气,冷静下来后才瞄向黑衣人,是张陌生的脸孔,他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个人。
「已经很晚了,如果让别人看到妳一个姑娘家在我这儿出没,对妳的名声不好。」温亭劭继续说服她。
「名声是什么,能吃吗?」沃娜不屑地说了一句。「我们苗人不像你们汉人规矩多、牢骚多、心眼多、心机多、仇人多。」
「什么仇人?」她的话让他警觉起来,她发现什么了吗?
沃娜起身拍拍衣袖。「他……就是仇人,不然他为什么要杀你?你们一定结仇了。」
温亭劭没说话。
她走到他面前。「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还痒不痒?」她以下巴指了下他的胸膛。
「不痒。」
她勾起嘴角。「那我就不给你解药了。」
他愣了下,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可话已出了口不能收回,他浅浅一笑,也不在乎能不能拿到解药,只是沾了点毒粉,应该不至于会有生命危险。
「既然姑娘想留下来,那我就要人再煮点茶过来。」他装作不在意地摇动扇子,希望她爱与人作对的个性能在这时与他唱反调,继而打道回府。
「我不喝茶,你的茶不好喝。」她在黑衣人周围绕着,观察他的气色。「五毛,你过来。」
他假装没听见。
「叫你呢,五毛。」
「我说了我不叫五毛。」他捺着性子回答。
「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她理直气壮地说。「你一直叫自己五毛……」
「温某,我说的是温某,不是五毛。」他怀疑她根本是故意的。「妳叫我温公子吧。」
「我不叫什么公子少爷的,那是你们汉人的规矩,我不叫。」她冷哼一声。
「有听过入境随俗吗?」他又好气又好笑。
「听不懂。」她在黑衣人身边蹲下,掀开他的眼皮瞧了瞧。
「入境随俗简单的说就是到了一个新地方就要跟当地人做一样的事,而且要有尊重之心。」
「听不懂。」她又检查他的嘴。
她的举动引起他的好奇,他暂时放下与她沟通如何称呼他这件事,转而问道:「妳在做什么?」
黑衣人突然抽动了下,沃娜拉起他的手,瞧着他的指甲透出一抹青黑。
「不好。」她皱下眉头。
「怎么?」她话语中的不对劲让他心生警惕。
他走到黑衣人身边,发现他的唇色开始泛紫,而后黑衣人开始痉挛,痛苦地喊叫。
「发生什么事了?」温亭劭惊讶地问。
「压住他。」她朝他嚷了一句。
他立即在黑衣人胸口上点了两个穴道,制住他的扭动。
沃娜拉开黑衣人的衣服,发现他的肚子跟刘泰一样肿胀,她立即在他肚上拍了两下,耳朵贴在他肚上倾听。
「他怎么了?」
沃娜抬起头。「要死了。」
「要死了?」他皱下眉头。
「他的肚子都快空了,没救了。」她皱着眉头。
「肚子快空了?」他听不懂她的意思。
「他中蛊了,那蛊已经快把他的肠胃都吃光了。」她起身,瞧着黑衣人抽搐呻吟着。
「蛊……我中蛊,不……不可能……他说是毒……吃了药就好了……」黑衣人听见沃娜的话,痛苦地说着话。
「他骗你的。」沃娜对温亭劭说道:「你想问什么话最好快问,他快不行了。」
温亭劭立即凑近黑衣人,低声问了他几句话,果然证实心中的猜测,这阵子有些官员突然暴毙,果然是那人暗中搞的鬼。
沃娜在房间踱步,眉心深锁,今天就遇上两个病征相像的人,是巧合还是有人恶意在作乱呢?
第三章
「怎么来了,来,坐。」王善笑着说。
「谢大人。」
温亭劭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奴婢们送上茶水、干果后退下。
「怎么突然来了?」王善有张削瘦的脸,个儿也不高,笑起来时眼睛瞇成缝,面貌和蔼可亲,与丁业分为左右宰相,掌管行政财政军政,辅佐皇上治理天下大事。
「下官来探望小姐。」
「在这儿不用这么拘谨,又不是在朝廷议事。」王善笑道。
「是。」温亭劭扬起嘴角。
王善招来婢女,要她去请小姐出来,温亭劭观察王善的神色,看样子他似乎还不知道王娇要退婚一事。
「在南衙还习惯吗?」王善问道。
「还习惯,在那儿是很好的历练。」他原本在陕西韩城任县令,因政绩好,期满后由举主保荐至徽州,在徽州待了三年,上上个月期满,正好是他当官满五年之日,所以回京接受审官院考核。
在京等待考核及官告的日子,正好开封府一名推官生了重病,于是他在暗中使了些力,在众多官员中因政绩上等,特旨代职推官一职。
否则若是按照一般文官的「常调」升迁制度,他大概还要再五年才有可能进京担任一官半职。
「我听说你做的不错。」王善欣慰地摸了下胡子。「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也会感到安慰。」
当年他与温亭劭的父亲温济仁是好友,温济仁当时已升至福建转运使,官途一片大好,没想到回老家杭州时却遭到一群目无法纪的盗匪杀害,那晚温家二十余口几乎全数遇害,所幸温家长女温丝莹带着弟弟温亭劭在护卫的保护下逃出生天。
听说护卫在半路便已气绝,温丝莹一名弱女子护着十岁的弟弟一路逃至河边,躲在河面下,当时若不是一名扬州商人出手相助,姊弟俩现今怕已是水里冤魂。
一提到父亲,温亭劭沉默下来,未发一语。
不想多提伤心事,王善转了话题。「我听说推官毕大人的病怕是一时半刻难好,朝廷现在正考虑要找人接替,他们正在审核适当的人选。」
温亭劭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件事他早有听闻,不过他佯装不知。
「这事我希望你不要看得太重,留不留在京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为朝廷做事,为人民做事,更何况你还年轻,代理推官职务时已有不少闲言闲语,要真的任命为开封府推官恐怕并不容易。」
「是,晚生明白。」温亭劭颔首,这件事他早有盘算,不过他不会告知王善。
两人又说了些话后,奴婢回报,「老爷,小姐说身子不舒服,不能见客,还请温大人见谅。」
「身子不舒服?」王善皱下眉头。「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温亭劭立即道:「不要紧,昨晚下了些雨,说不定因此受了凉。」
王善没多说什么,示意奴婢退下。
「让你白跑一趟了。」王善说道。
「哪里。」温亭劭摇首。
陪着王善又谈了几句后,温亭劭借口还得回府衙办差,王善一听便要他以公事为重。
出了王府大门,曹则忽然现身。
「公子。」曹则上前。
温亭劭点点头,要他到一旁说话。「出什么事了?」
曹则难得皱下眉,踌躇了下才开口。「小姐昨晚……悬梁自尽。」
闻言,温亭劭大惊。
「属下以暗器将白布打断,小姐没瞧见我,公子可放心。」
温亭劭眉头深锁。「她为何要自尽?」她真的如此痛恨与他成亲吗?
曹则再次犹疑。「小的还没查出来。」
温亭劭皱紧眉心。「既然如此,你还是待在王姑娘身边,以防万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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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街上,温亭劭的额头就出了汗,身体甚至有些发热,他知道这是沃娜的毒粉在作怪,昨晚她走后,他曾瞄了眼胸膛,皮肤发红,而且有些小溃烂,他不以为意,洒了些刀创药后就置之不理。
今天早上醒来后,伤口还是在流血水,沃娜的毒粉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他应该去找个大夫瞧瞧,但一方面他又好奇如果一直不去理它,伤口最后会怎么样?灼热与烧痛虽然有些恼人,但还不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身体的不适让他顺带想到了沃娜,她的事他还没帮她处理,依她的性子,说不定一会儿又要到衙门里质问他,为了避免麻烦,他还是先解决这件事的好。
又走过两条街,他忽然瞥见沃娜的身影,一见到他,她立即上前说道:「我正要去找你。」
果然让他料中,温亭劭颔首道:「我也正要找姑娘。」
「找我做什么?」她瞧着他微红的脸颊,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会长得像女人?
「为了画像的事。」他实在无法将这么丑陋的画贴在大街小巷,更何况上头还盖着官印,会让人笑掉大牙。
「今天早上我喝茶的时候不小心给溅湿了,得重画一张。」
她不高兴地瞟他一眼。「你真是笨手笨脚的。」
他吞下反驳的话语,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姑娘找温某又是为了什么?」
「我忘了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名字,怎么找人?」昨天她让那个黑衣人分了心,把重要的事给忘了。
「妳说。」他搧动纸扇。
「他叫牛丸。」
这荒诞的名字让他扯了下嘴角。「是牛还是刘,还是柳?」她的口音很难辨认。
那些在她听起来都一样的音让她心情烦躁。「你在说什么,他叫柳丸。」
现在听起来又像柳了,他微笑地问:「是黄牛的牛,还是柳树的柳?」
她皱眉。「不知道,柳树是什么?」
他故意惋惜的叹口气。「这要怎么找?没有其他人可以确定吗?」他记得她好像提过她带着妹妹来找画像中的人。
她斜睨着他。「你是不是在笑,五毛?」
换他不高兴了。「我不叫五毛。」
她微笑,忽然觉得心情愉快不少。
「等妳确定了再告诉我。」他不想与她多相处,于是转身离开,没想却与人有了肢体上的擦撞。
「没长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