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你那张妖怪的脸得快点撕下来,虽然你对我不好,但我是你哥哥,我不会伤害你。小雪乖,让哥哥把你脸上的妖魅赶走,咱们得用木钉将妖物钉死在墙上,这样它就不会再作怪了。
“小雪来,哥哥喜欢你,不想让你被妖怪吃了。留着妖怪的脸,总有天你会让妖怪吞了,身体让妖怪寄生,哥哥不要见到你变成这样,快过来!哥哥会毁了妖怪,救回你!”轩辕异先是喃喃低求,跟着忽然猛地一吼,面目狰狞的扑进桌下。
“不!你不是我哥,我死都不要把脸给你!老四就算再讨厌,常常欺负我,也不会这么恐怖的向我要脸,你这个疯子滚开点,不要烦我!”年有余惊喊,像条鱼一样从桌子另一头滑出来。
为了逃命,他难得使出快要生锈的轻功,狼狈的闪向墙边,却因为收势不及而一头撞上墙壁。
黑色布幔挂满整面墙。但急着逃命的年有余并没心情去看后头有着什么。
他吓得牙齿发颤,缩在墙角,紧张的看着轩辕异。
“都说教你不要跑了你还跑?没关系,小雪,你想玩,等哥哥杀了妖怪,就陪你玩捉迷藏,整间大屋子随便你躲。”轩辕异向他走去,眼睛里有着诡异的光芒。
他伸手拉起年有余,嘴角噙着癫狂的笑,像兄长照顾幼妹般的拍去他衣裙上的灰尘。
“来!快点,咱们得趁着病还不严重时就要解决,以免变成大病,想医治就来不及了。你忍耐一下,哥哥马上就会杀了妖魔,还你一张不丑的脸。”轩辕异扯着年有余,用力的将他往桌子拖去。
桌上一角还搁着几把薄刀和一块沾满血的红布。
“不!我的脸已经很好看,不需要换脸,如果你那么想要大嫂的脸,我马上给你!我还有好多张,看你想要哪个人的脸,全部都送给你!”
年有余瞪大眼望着桌上的那些瓶瓶罐罐,还有带血的布和刀子,吓得一手往自己睑上乱抓,撕下假的脸皮,另一手同时往怀里掏,将宋卧春平时没事做给他玩的小玩意儿全丢给轩辕异,接着慌慌张张的拉着碍事的裙摆,连滚带爬的逃到门边。
他死命想将门上的铁锁拔开,却发现没有钥匙根本开不了门,当下惊得以指爪刮着石门,愤怒的咒骂着。
“混蛋大哥,你不是说会在紧要关头救我,救个鬼啊!死宋卧春,拖油瓶的脸都要让疯子扒了,你还蘑菇什么劲,还不快来救我!”
“你……你不是小雪,你骗我!”后头,轩辕异瞪着手中“堆假面皮,之后面孔扭曲的大喊。
“救命啊!宋卧春,你这个王八蛋竟然弃我于不顾,我死了以后要变成厉鬼缠着你!混帐大哥。十皇爷,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家伙,竟然教我来当饵,我真的要死了啦!”年有余躲在门旁,一边捶着门哀号,一边惊悚的瞪着发疯的轩辕异。
“你不是小雪,竟然敢骗我,我要杀了你!”轩辕异嘶吼着,拿刀向他扑去。
“大哥,宋卧春,随便哪个王八蛋,只要有人来救我就好!”年有余惊叫,像野猫似的以手指狂抓门。
这时,宋迟冬挟着雄潭内力的吼声在门外响起。
“余弟,退开!”
接着,当年有余飞快的抱头扑向一旁的同时,一声轰隆巨响,石门瞬间被贯穿,强烈的力道将正来到门后的轩辕异和破碎的石块同时震飞,撞上墙面。
外头,抱着一筒大铁管的宋卧春被火炮射出时的劲道所冲击,往后倒在地上,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这就是你花了百两银子买得的蛮子国宝物?总算不是一堆废铁。”宋迟冬回头看向花钱如水的四弟一眼,然后率先进入石屋。
屋里,长长的黑色布幔挂满了整面墙,看来十分诡异。
宋迟冬看见墙边有个颓倒在地上,胸前受了伤,鲜血不断从嘴里和身上流出来的男人。
“轩辕异?”他愣然道。
难怪双生子会说融雪不敢看自己的脸,因为眼前这男人有张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
“真的是他。”跟着进入的十皇叔拧眉摇头,转头不意跟在身边的云吹和风凉上前带走轩辕异。
云吹和风凉弯下身,伸手将倒在地只剩一口气的轩辕异拉起,却听见他兀自不断喊着融雪的小名。
“小雪……为……什么你……只护着他们……为什么……你是我妹妹,却从来不……站在我这边……我是为你好……你的脸有……有妖魔寄生……轩辕广那……那老妖怪会杀了你……小雪……哥……要保护你……”
“轩辕广?”听见轩辕异的话,宋迟冬看向十皇叔。
“他是我五哥,也是轩辕异和花颜以及平平、安安的父王。”
十皇叔停了下来,确定没有任何官兵在两人身后,这才用只有自己和宋迟冬听得见的声音说下去。
“轩辕广行事乖张,朝中传言他的王府里除了数十名侍妾,还有一堆清秀俊美的樊童供他狎乐,而他那些侍妾所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通常极年幼就夭折,除了一出生就会笑,让现今太后极为喜爱,因而抱入宫里养大的花颜外,存活的仅剩王妃所生的轩辕异,和六夫人所生的平平,安安。”十皇叔说着,眼里有抹沉郁。
他没说出口的是,曾有和王府的下人偷偷告诉友人,说王府后院埋有许多孩童的尸体,身上都有沭目惊心的虐打伤痕。
“由于六夫人因难产去世,融雪心疼平平。安安,将他们带入宫,所以他们才能活下来?”宋迟冬曾听过双生子解释自己的成长背景,于是道。
“看来是的。”十皇叔点点头。
听了轩辕异疯狂的话语后,他几乎无法揣想和王府里是怎么样的人间炼狱,会让幼时看来十分可爱的轩辕异,变成一个疯癫的撕脸狂人。
难怪疯了的他会说花颜为什么从来不护着他。
这应该是一个无助的男孩,在那些恐怖骇人的岁月里,最希望别人为他做的事吧?他需要有人伸手拉他一把,只是当时没人看见他的挣扎、呼救。
宋迟冬隐隐叹口气,聪明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光明后头那些看不见的地方,总是有着罪恶和疯狂。
那么大的和王府,外人又如何能想像里头发生了什么?
只是,死去的都已成空,可是活着的人却仍背着沉重的枷锁,这样的活着,让人情何以堪!
宋迟冬忽然抬头走向门口,止住云吹和风凉的脚步。“我有话跟他说。”
接着,他看向神智昏茫,几乎只剩一口气的轩辕异。
“轩辕异。小雪没有忘记你,她曾把我当成你,还叫我异哥哥,问我什么时候要带她回家。”
“你……你说的是真的?她……叫我:异哥哥?”这瞬间,轩辕异蓦地抬头,如回光返照般,他眼里闪耀着不同于瘟巅时的灿亮光芒。
后头,十皇叔眼眶中满是湿意,脑海中同时浮现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是的。许多年前,我跟着爹护送马匹进京,蒙先帝和太后召见,在沉香殿看见小雪。那时她只有三岁,以为我是你,便唤我异哥哥,问我为什么不带她回家,之后又问异哥哥什么时候要来看她。她没有忘记你,她一直都知道你是她哥哥。”宋迟冬将记得的往事说出来。
轩辕异又哭又笑,满脸泪水,和嘴边的血混在“块,从脸上流下。
“小雪她……从来不喊我……哥哥……她怕我……”说着,轩辕异虚软的缓缓合上眼。
“那是因为她一直待在宫里,没能和你相处,如果有机会认识你,她不会怕你的。”十皇叔走过来,想了想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瓶,倒出里头的丹药,送进陷入昏迷的轩辕异口中。
“皇爷!”云吹和风凉同时一愣,惊愕的喊道。
那是先皇赐给皇爷的护命金丹,世上恐怕仅剩玉瓶里的那三颗,这么珍贵的东西,皇爷却让一个冷血至极的狂魔吃下?
“轩辕异,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为自己再活一次,这一次,幸与不幸就全看你自己了。”伸手封住轩辕异周身的大穴,止住他流个不停的鲜血,十皇叔要云吹和风凉将他带走。
“十皇爷,这样做……”宋迟冬有些迟疑。
就算同情轩辕异的遭遇,这样做是否太冒险了点?说不定等他伤愈,又会出来危害百姓。
“不会有事的。我知道有个人可以帮他忘了一切,身为他的叔叔,我想为侄子悲惨的遭遇尽一点力,官府那头我会打点。”十皇叔道。
只要告诉官府说撕脸狂魔已死,再教他们找个十恶不赦的死刑犯来代替轩辕异的尸身,相信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是他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皇亲国戚的身分保住一个人。
“既然十皇爷决意如此,迟冬也谨遵十皇爷之意,吩咐弟弟和人间堡上下封口,不再多谈。”
此时,扛着火炮的宋卧春总算站起身,嚷嚷着走进屋里,叫唤着年有余。
“死笨鱼,你死了没?没死的话拜托应一声,你四哥我的肩膀快让火炮压废了,快来帮我一下!”花了大把银子所买来的火炮终于有机会展现它的威力,宋卧春这下可践了,得意的大呼小叫。
刚才因为抱头闪躲得太快,一时收不住势子,再次撞上墙壁,因而昏过去的年有余,这时茫茫然的睁开眼,一手撑着墙,狼狈的爬起来。
他后方覆盖整面墙的黑色布幔,在他无心的扯动下整面滑落,露出以木钉钉挂在墙上的面皮。
数十张没有眼珠的脸孔,呈现出那些人死前的模样,每张面皮的主人生前应该都美丽如花,只是死后都只剩下薄薄一层皮,恐怖又诡异的挂在墙上,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事。
整面墙数十张恐怖的脸皮,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十皇叔和宋迟冬,都惊愣得说不出话来。
接着,宋卧春肩上的炮管匡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瞪大了眼,嘴巴张开,完全合不起来。
此刻,一阵风吹人大门已经碎烂的石屋,每张只用一根木钉穿过眉心,钉挂在墙面的脸皮,随着风儿微微飘动。
面向墙壁看见这恐怖景象的三个男人,都觉得耳边仿佛听见当时那些人惨烈的呼声。
这些脸恐怕都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就硬生生被撕下,所以神情才会那么真实。
“大哥,你们怎么了,为什么全都一副见鬼的表情?”年有余仍有些头昏眼花,不解的伸手往自己的脸颊和头发上摸去,以为自己沾到什么脏污。
他的手正巧伸到脑后。意外的抓下一块薄薄的东西。
这是什么?摸起来滑滑细细,挺好摸的!
他呆呆的转头看去。
“余弟,别回头!”宋迟冬警告的话语才出口,年有余的脸已转向后头。
过了好半晌,年有余匆地扔掉手中的人皮,吓得痛哭失声,接着双腿一软,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撞向地面,晕了过去。
尾声
数个月后,除夕夜。
“那几个小子去哪儿了?”瞄过每张摆满丰盛菜肴的桌子,刚跨进大厅的宋迟冬皱眉望向空无一人的主桌。
依人间堡的规矩,除夕这天,堡里不分主仆,所有人均一块吃年夜饭,做主子的同时也在这天感谢所有长工、仆役一年来的辛苦与操劳。
现在放眼望去,长工、仆役和他们的家眷都已经到齐,可是他那几个弟弟竟然一个也没来。
还有,他的妻子和她那对孪生弟弟又上哪儿去了?
“夫人呢?”
“禀堡主,夫人到满潮院去看望余少爷……”一旁的长工、仆役们欲言又止,不敢多说。
“余弟又喝醉了?”不用下人解释,宋迟冬已料到是这个原因。
从年有余在那幢石屋里吓昏过去,隔天醒来后,便开始抱着酒瓮猛灌。
可是都喝了近三个月,这样还压不了他受的惊吓?
“是……”回话的长工尴尬的点头,没敢把话说完。
“除了夫人和余弟,其他人呢?”宋迟冬又问。
“禀堡主,两位小王爷和四爷都在满潮院,二爷和三爷刚刚也上满潮院去了。”
“连二弟、三弟都去了满潮院?”宋迟冬眉一拧,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刚要细问,门外就传来一阵嘻笑声。
“吃饭、吃饭!我肚子饿了,吃饭皇帝大!”喝得八分醉的宋卧春一手揽着年有余,推开搀扶的小斯,脚步颠踬的撞向大厅的门板。
随侍在后的小厮紧张的上前扶起他。
“喝得很痛快?”宋迟冬走出大厅,似笑非笑的瞪着两人。
他和临秋在勤夜楼忙得快人仰马翻,这两个家伙却惬意逍遥,老是打醉拳、唱醉歌!
“大、大哥,不知大哥驾到,小、小弟有失远迎……”醉茫茫的宋卧春嘻皮笑脸的放开年有余,让他跌在地上,然后转身将手搁上宋迟冬的肩头,大胆的拍拍他的睑。
“宋卧春!”宋迟冬额上的青筋跳动了下,眼中绽出微微火光。
“大、大哥,好久不见……你从宫里……呃!回来了啊……”年有余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抱住他的腿道。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我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宋迟冬脚一踹,然后咬牙切齿的命人将这两个醉鬼抬进厅里。
搞什么,连他几时从宫里回来都不晓得,这小于简直不像话!
转过身,他正要命人拿盆水来浇醒他们,门外又走来一大两小。
宋临秋一手拎着一个,将醉得东倒西歪的双生子带往大厅。
“姊……姊夫大爷……”满身酒味的双生子一见到宋迟冬,立刻摇摇晃晃的巴过去,崇拜的抱住他。
“这两个孩子怎么也喝酒了?”宋迟冬皱眉间道。
“嗯,让余弟灌的。”宋临秋快速的拉开双生子。他是听了下人的禀报,才赶紧去满潮院把人带走。
此时,一只女人的手不客气的由后头拍上宋迟冬的手臂。
“喂,你挡了我们的路。”前些日子才让宋沉夏带回堡里的梅凤儿,一手拉着融雪,一手用力推着宋迟冬,教他滚开。
她们两个同样浑身都是酒味。
“融雪?”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宋迟冬顿了下,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醉茫茫的她发出抗议声。
“对……你挡了我们……呃!的路……”融雪露出傻笑,也学着梅凤儿伸手向他推去。
宋迟冬眯眼瞪着自己那个已经快被带坏的小妻子,然后向站在她们后方的黑衣男子低吼:“宋沉夏,你还不快把这女人带走?”
“姑娘我没醉!宋沉夏,你有种不要走!”听见他开口,梅凤儿恼怒的大骂,卷起衣袖猛捶宋迟冬。
“我没说要走。”一直跟在两个醉女后头守护着的宋沉夏面无表情的上前,将醉得开始撒泼的梅凤儿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