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你想让我天天心惊胆战防野狼啊,我要未老先衰的……
谁像你这样尽想无聊的事……
那算是无聊的事吗?今天我可要无聊一下了……
石洞春意暗生。
蓝白衣衫散乱交叠,委迤于地……
身影纠缠,不分彼此。
温暖的大手沿着修长匀称的身体游移,轻抚敏感之地,小心翼翼而又热情如沸……
轻纱般的月光从窗泻入,照在那白皙的身子上,泛起珍珠似的淡淡光晕。
唇吻缠绵,细细落在光滑的肌肤,丝丝怜惜萦绕于心。
今夜的猫儿特别温顺,柔婉中似乎别有一种悲哀……
猫儿,我要以热情驱散你心头的忧郁,带给你一生最大的幸福和快乐……
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深情的眼睛无声地询问。
合上双眸,何昭宇搂住了那火热的身体。
这一去,也许从此不回还……
这一去,不是生离即死别……
我已一无所有,什么都不能给你。只有这一夜,可以给你幸福……
疼痛沿着四肢百骸散开,人如跌进了汪洋大海,层层波浪打上身来,呼吸为之艰难……
仿佛是奔腾不息的汹涌波涛,忽而腾空在浪尖,忽而又坠落水底,挣扎着浮上水面刚喘了口气,马上又被巨浪淹没……
风急雨狂,骤雨打新荷,情若不胜,意更绵绵……
耳边的呢喃柔情蜜意,抚慰着昏乱的身心。你知不知道,我的颤栗是因为害怕,抓得再紧,总有分开的时候。这是一条死路,走了便不能回头……
你性子偏激,爱得越深,恨得也越深,为了将来有一天能面对你仇恨的目光,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爱怜……
身如火烧,心已成冰……
滔天的急浪扑卷起身体,人轻飘飘似飞上了云霄,压抑许久的呼唤从心底一下子冲出:「慕飞……」
那一声「猫儿」越来越远,却清清楚楚听见胸膛中碎裂的声音,一地的晶莹,仿佛鲛人的眼泪,颗颗落地,化为珍珠……
何昭宇忽然一惊而醒,心怦怦直跳,梦中白慕飞冷酷的面孔犹在眼前,那痛心的感觉何其真实……
侧过头,对上白慕飞酣睡的脸,优美的薄唇微抿,唇角上扬,形成一个迷人的笑容。
贴身的亵衣已重新换过,洁净干爽。白慕飞自己却赤着精壮的身体,双臂紧环住了他的腰。
不可抑制的伤痛在心底蔓延开来……
何昭宇立刻压下了翻腾的情绪,时间不容他迟疑,手一拂,已点了白慕飞的晕睡穴。
轻轻搬开那有力的手臂,悄悄起床,强忍着酸痛穿上衣物。手伸到胸口,怔忡片刻,一咬牙,扯下了玉佩。
手指抚过「慕昭」二字,这是白慕飞亲手雕刻的,刀工细致,精美绝伦,每一道花纹都融入了无限情意……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玉佩放在了案上,摘下洞壁上挂的星魂剑。何昭宇站在床前,久久凝视那英俊的面容,忽地俯身在他唇上一吻,掉头走出。
慕飞,为了你,我会努力活着回来。从前我可以义无反顾的赴死,现在,我已做不到了……
***
这是一个春光灿烂的日子。
白慕飞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手一摸,身旁被褥已冷,连忙爬起。糟糕,贪欢忘晓,猫儿一定会生气的。
想起昨夜猫儿万般柔顺,由着自己肆意,心下便满满地涨满了甜蜜,嘴巴咧得合不拢,嘿嘿笑出了声。
一个翻身,脸埋在猫儿睡过的地方,呼吸着那淡淡的清新气息,不自禁地低吟一声:「我的猫儿……」
飞快地窜出洞外,连蹦带跳,在梨花林小穿梭。这只害羞猫还不知躲在哪儿呢,先把他找出来,再好好喂他几顿美食。瘦得轻若无骨,哪能吃得消?非让他长胖十斤不可。
一路蹦到码头,只见一个宽厚的身影站在海边,不由得停下了步子,「大哥?」
心中隐藏的不安变成了现实,白慕飞想上前,可是脚有千斤重,挪不动半步。
卢泽远手一弹,一张纸片飞了过来。
纸上只有四个字,「断情绝义!」字体清秀,正是何昭宇的笔迹。
白慕飞眼前一阵昏黑,那四个字张牙舞爪,对着他狞笑。
「开什么玩笑?猫儿呢,我要他解释清楚。」
顺着卢泽远眺望的目光,只见海上一帆已远,悠然向天边驶去。
「大哥,你和猫儿串通好了来开我的玩笑,是不是……」白慕飞喉咙发紧,声音自己听起来也觉得怪。
「没有玩笑,何兄弟写的这四个字,你看不明白吗?」
白慕飞一怔,突然大吼:「船,船在哪儿?我要追上他,我要他亲口说,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有船,你必须待在这个岛上,等消了火气再走。」卢泽远的语气异常平静,「反正我一开始就打算送你上龙眠岛,你自己来,倒省了我费事。」
「断情绝义?我不相信猫儿这样无情,这是为什么?就是杀头也要给一个理由……」
临出洞时好像看到什么……白慕飞旋风般冲回石洞。
案上的玉佩闪着冷清清的光,握在手中,似乎还能感到猫儿身上的温热。
星魂剑踪影全无。
留下了玉佩,收回了剑,当真断情绝义了吗?昨夜温柔犹在,为何转眼一切就变了?
白慕飞失魂落魄地在洞中来回乱转,突然,他站住了,危险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大哥,整件事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你不说个明白,别怪我这个做兄弟的不念手足情分……」
「说清楚一点,就是你和何昭宇断情绝义,再见亦是路人。」卢泽远眼中闪过赞赏,这个兄弟不复从前跳脱浮躁,鲁莽冲动,遇事懂得用脑了。
「大哥,你再假深沉……」白慕飞掐住卢泽远一通乱摇,「猫儿一定有苦衷,你快说!」
卢泽远被摇得头晕眼花,「放手放手,大哥老骨头啦,快给你摇散了架……」
白慕飞这才放开,卢泽远忙扶着案,「你小子从哪儿发觉不对了?」
「哼,猫儿留下玉佩,却带走了紫竹笛,若是真的断情绝义,何必多此一举?」
猫儿,以你的个性,真要断情绝义,你不会把一切给我,更不会由着我颠狂。
你心里终究还是舍不得我,想以那一刻的温柔,弥补我将来的痛苦。
从你眼中我早就看出了心事,我不问,是想等你告诉我。我知道,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你不能不在乎我的生死,宁可违背誓言,也要为我想周全。
换了从前的白慕飞,或许会因为你背弃誓言而误解你,但是,今天的白慕飞却不会……
「算了,何兄弟那一番官体啊、你麻烦啊、成亲啊、关你在岛上一年之类的说词,我就不复述给你听了。唉,真可惜,看不到你暴跳如雷的样子了。」
「大哥……」白慕飞额头青筋直冒。
卢泽远笑了笑,「苏大人曾经找我谈过,具体情形他没有细讲,只说明何兄弟这次所接任务非常棘手,不论成功与否,因为涉及皇家机密,都可能被杀,甚至株连九族。」
「我懂了,猫儿是怕牵累无涯岛,才逼不得已想和我断情绝义。」白慕飞心如刀绞。猫儿那万般柔顺之下,不知怀着怎样断肠泣血之痛……
「大哥,无涯岛五百多条人命固然重要,可是猫儿为我牺牲太多,我不能负情背义啊!」
卢泽远气恼地道:「你大哥是这样贪生怕死的小人吗?我之所以同意何昭宇的提议,是为了让他安心离开。你忘了,当初在四川,何兄弟可以假装中了你的计回开封,暗中上白帝宫为你求药,你难道不能效仿吗?」
白慕飞大悟,抱住卢泽远又是一通乱摇,「大哥足智多谋,不愧是无涯岛的老大啊!」
「兄弟你顾着点大哥的老骨头好不好?」
「大哥,你立刻叫船过来,我们马上回去商量。」
「不可以,何兄弟机警非常,你一出去他就会知道,到时他为了救无涯岛与你狠心绝情,只怕事情又会闹大。」
白慕飞急了,「大哥,我肯定谨言慎行,不会泄漏消息的。」
卢泽远愠道:「你这个急性子,哪里忍得住?还有,怎么帮何昭宇,我们还没想定。为了无涯岛的安全,这几百号人也要有时间撤走,你懂吗?」
「什么?大哥,你打算参与?」
卢泽远豪迈地一笑,「何兄弟侠骨柔肠,义薄云天,无涯岛侠义之名也江湖远扬,你想让大哥退缩人后,坏了一世的名头?」
「大哥……」白慕飞激动得声音都颤了。
「哎,小子,离我远一点,我可再禁不得你乱摇了。」
卢泽远赶紧走开几步,「我来之时,已吩咐你大嫂收拾了东西,带领老弱妇幼远投云南大理国,剩下的壮丁派往各地打探消息去了。」
白慕飞一拍脑门,「我怎么忘了,两浙的海上贸易都是无涯岛的生意啊,把海船上的兄弟都招集回来,足有千把人呢。」
「又不是打群架,要那么多人?你倒提醒了我,虽然苏大人和何兄弟都没说什么内情,我们可以多找一些兄弟打听,根据朝廷动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你给我老实待在岛上,好好想想怎么帮何昭宇是正经。大哥陪你几天,怎样?」
白慕飞一听,一头倒在床上,拉锦被蒙上脸,再不作声。
卢泽远犹自唠叨:「近两年舟山诸岛啸聚了大股的海盗,断了我们几条航线,收入下降了很多,这事也得好好查一下才是……」
第四章
黑夜深沉,东京城内,一个大户人家的墙外突然闪出数十道蒙面黑影,同时纵跃入墙,四散分开,按事先摸清的情况杀入房间。片刻之间,各处房内已混战成一团。
从睡梦中惊醒的人纷纷逃出房间,又被院中早已埋伏好的黑衣人截住。
刀光如雪,卷起森冷寒气,形成一个包围圈,慢慢压小。被围的数十人拼命反抗,奈何仓促上阵,先处了劣势,来袭的又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根本抵挡不住,没过多久便一一被缴了械。
「主人,怎么处置?」
一道白色的身影骤然而入,神宇高傲,丰采傲逸,正是白帝。
淡然扫了俘虏一眼,「照老规矩,全部废了武功,放他们逃生去。」
青铜、梅洛等人依言,迅速捏断所有俘虏的琵琶骨,轰出了门。
铁心和银叶搜集了需要的东西,一把火烧起。街坊四邻大乱,一片「走水」声中,白帝率人已撤至兴国寺。
白帝一进寺门便吩咐:「青铜,检点一下伤亡。」
青铜仔细查看,「主人,死亡没有,伤了七个。」
「你和梅洛好生替他们治伤,再送他们回去。」白帝转头看着跪伏于地的黑衣人,「虽然离开白帝宫这么多年,你们的武功倒没有丢下。」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磕头道:「主人的教诲和恩德,属下一直铭记在心,日日练功不辍,不敢耽误。」
白帝冷冷道:「你们要是武功不济,出来便是送死,白帝宫可丢不起这个脸面。」
青铜暗自吐舌,白帝说话向来不留情面,从不会温言软语,居然还是五方帝中最得属下爱戴的宫主,当真奇哉怪也。
另一名黑衣人笑道:「属下虽是玄武宫的,却也没忘了月明姑娘当初的拳拳爱护,倾囊传授。幸好这点微末武功得入宫主法眼,得以拜见金龙令,真是三生有幸。」
「你们都是有家口的人,不必冒太大的风险,任务只此一次,各自回去吧。」
那为首的黑衣人恭敬地道:「是,主人。」顿了顿,「小儿如今已满八岁,属下近日便会送他上白帝山,恳请主人严加管教。」
白帝颔首,众黑衣人悄然散去。
原来五方帝门人都是幼年之时便送入宫中,习学武功和技艺。
白帝宫的技艺是铸造兵器和辨识珠玉,玄武宫是养殖水产和河海货运,青帝宫是栽植奇花异草和种植药草及制药,朱雀宫是降魔驱鬼和歌舞杂耍。
到了二十岁武功和技艺学成,除了各宫四大首领,其余的人发誓终生效忠之后,便各自归家,凭学到的技艺谋生度日。如遇金龙令和各自宫中的令符召唤,必定现身奉召。
除非死亡,否则一生如此。
这些门人生育了子孙,不论多少,均重新送回五方帝宫中培养,代代相传。世间百艺工匠,十有八九都是五方帝门人,故金龙令一出,号令天下。
此次白帝为青帝所逼,不得已统领五方帝,人手不足,立刻便以金龙令召集了东京的五方帝门人相助。
「主人,这已经是我们拔除的第十四个冥教暗哨,东京汴梁基本上扫清了冥教的势力。不过这样一来,主人的行踪也暴露了,下一步主人有何打算?」铁心不免有些忧虑。
梅洛小声道:「似乎也帮了枫林那个女人的忙。」
白帝莞尔一笑,「拔了冥教十四个暗哨,他们早晚还会再建十四个。不过,冥教暂时变得又聋又瞎,这段时间利于我安排事宜,可以抢得先机。」
青铜不解,「那主人何不杀了这些冥教教徒,免得日后他们卷土重来?」
「我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引蛇出洞,所以不必杀戮太多,引人注目。废了这些教众的武功,就算逃了性命,也不能再为冥教效力。
「其他教众发觉与我们交手可保性命,战败之后也不会殊死拼杀,你们拔除这些暗哨自然轻松得多,更是减少了伤亡。」
众人恍然大悟,无不心悦诚服。
银叶忽道:「何昭宇已走了近一个月,白虎无人管束,时常溜出开封府东游西逛,东京百姓谣言四起,盛传白虎神下凡显圣,连朝廷都开始向开封府询问了。万一冥教据此找到白虎,那就糟了。」
白帝轻叹,「铁心,银叶,你们去开封府令白虎速速回来,它也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天亮后大家回城外寒声居会合。」
铁心心中跟着叹气,青帝以服从金龙令的名义,将何昭宇近来的举动禀告清楚,因此白帝对何昭宇的行踪了若指掌。
表面上青帝十分顺从,暗中却摆明了以何昭宇相胁。
白帝不但要耗费心血纵观全局,还要留神这些小事,委实身心俱疲。
他和银叶按时报告何昭宇的动向,白帝听了虽然从未说过一句,那眼中深含的情意又能瞒得过谁?
二月早春,乍暖还寒,将近黎明,格外清冷。
铁心望着前面银叶飞驰的身影,不觉五味掺杂,理不清思绪。
纵使不去想,银叶舍身扑救的情形也常在眼前闪过,感激之情盈满心肺。可是,银叶需要的不是这个……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银叶……」铁心飞身赶上,抓住了银叶的手,「这些日子,你难过,我也不好受。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这份感情谁都不能比。给我一段时间,我会慢慢试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