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的最上一层。」
望着任楚楚走到书柜下,开始踩上小梯子,艾瑞克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虽然他的计画很可能使他头上多出几个包,或者脸上添一个黑眼圈,但是只要能看到白少凡的反应,也算是值得了。
「依利丝……」嘻皮笑脸地站起身来,从眼角瞥见白少凡那锐利的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他视而不见,大模大样地朝踮脚站在梯子上的美女靠近。「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她心不在焉地回答,努力搜索着柜子最上层的那么一排书本。记得那本市场调查好像是蓝色的封皮?唔,人太矮,字又太小,看得好辛苦……
「确定不用帮忙吗?」他又悄悄往前移了三公尺,用最无辜的声音问道,而眼角那道修长的身影,也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
「楚楚。」终于找到了那本市场调查,手指刚碰到封皮,旁边却响起白少凡的声音。微微侧头,只见他正快步朝她走来,说道:「妳先下来吧,书我自己拿。」
「呃?」她微愣,不明就里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白少凡的眼睛微瞇,声音倏然冷了下来,直逼零下温度。「妳身后有个混蛋想死。」
「嗄?」她扭头望向身后,立刻对上艾瑞克那张笑容灿烂、而且离她臀部只有五公分距离的俊脸。
「啊!」任楚楚发出一声尖叫,不假思索地转身踹了过去。「色狼!」
她的脚准确地踹中他的小腹,艾瑞克闷哼一声,倒退了几步。而任楚楚也因此失去平衡,惊叫一声,从梯子上摔落。
一双坚实的手臂及时抱住她的腰,阻止了她亲吻地面的命运。任楚楚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少凡一尘不染的衬衫,鼻中闻到的是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顿时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没事吧?」他低声问道,缓缓放她下地,扶着她站稳脚了,一双手却仍然置于她腰间,没有放开。
任楚楚点了点头,不自觉地将额头抵在他胸膛,企图平缓加速的心跳。
「依利丝,妳以前练过中国功夫是吗?我好像内出血了……」
背后那可怜兮兮的声音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瞪向一手摀着肚子、龇牙哪嘴的艾瑞克。
「你!」任楚楚眼中闪过火光,挣脱白少凡的扶持,逼近艾瑞克低吼:「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依、依利丝……开个小玩笑,别介意……」艾瑞克连忙干笑着摇手,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几步。
「开玩笑?你害我差点从梯子上跌下来!我摔断腿谁负责?!」她用力戳着他的胸膛。「下次再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当心我改踹你肚子下面的那块地方,让你这辈子断子绝孙!」
「对不起,我不敢了,不敢了……」听到她简洁有力的威胁,艾瑞克的脸色有些发白。而早就亲身体验过她那狮吼功的白少凡唇角露出了一丝淡笑,双手抱胸,饶富兴味地望着人高马大的艾瑞克被足足矮了两个头的任楚楚戳着胸膛,逼到角落里。
「哼,最好记得。」她冷哼,终于放过了他。
惊吓过了,火气也就消了。她知道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金发男子并非猥琐之辈,只是不懂他突然哪根筋搭错线,竟跑来和她开这种没水准的玩笑。
唉……八成是压力太大,更年期提早到来吧?
耸了耸肩,她转身望向白少凡。「老板,我到厨房去一下。」吼完人,她肚子也有些饿了,需要补充水分和营养。
白少凡微微点头。「吃完东西帮我跑一趟超市,可以吗?黄太太说拌沙拉的调味酱用完了。老黄今天在修一楼漏水的水管,没空去采购。」
「喔,好。」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我去问黄太太要购物单。不过,给罗斯福基金会的那封信,晚点打出来没关系吧?」
「没关系。」白少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了,妳可以开黄太太时;常开的那辆福特,钥匙就在车库左手边的架子上。」
「不能开你的法拉利吗?」已经走到门口的任楚楚转回身来,堆起满脸失望,眼中却有调侃的神色在闪动。
白少凡翻了下眼睛,叹气,随即干涩地回答:「如果妳非常想要,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谢了,我看我还是识相一点比较好。你那辆法拉利要是碰一点撞一下,我可得给你作牛作马一年来赔。」她吐了吐舌头,朝他挥手。「待会见。」
望着任楚楚关上门,将她的背影阻断在视线之外,白少凡顿了片刻,转头望向艾瑞克,挑了挑眉。「你在搞什么花样?」
艾瑞克无辜地摊了摊手。「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不行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开这样的玩笑是在M集团女继承人艾莲娜小姐的生日派对上。」白少凡挑了挑眉,「你喝醉了,要向她展现『芬兰民族热情的本性』,结果换来一个被打歪的鼻梁。」
「啊是的,我记得。谁会想到,漂亮的艾莲娜小姐居然有那么厉害的左勾拳。」艾瑞克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鼻子。
白少凡锐利的眼睛微瞇。「如果那次血淋淋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你收敛些,那你也实在是笨得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要雇用这样的笨蛋?」
「因为我很可爱?」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人彻底领教了什么叫做脸皮比城墙还厚。
白少凡不语,只是冷眼瞪着他那自称很可爱的经纪人。
「好吧好吧,我说实话。」艾瑞克叹了口气。「我只是想证实一件事。」
「什么事?」
「罗伦斯,你喜欢依利丝,是吧?」带笑的蓝眼里闪过一抹锐利。
白少凡的身形明显地一僵。「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对她的态度和对待别人不一样,你知道吗?」艾瑞克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认真,低声说道:「以前你至少还会瞪她两眼装装样子,可是现在,你连脸色都不会对她摆一个……不过也难怪,换了这么多秘书,她还是第一个没有把这个位置当成跳板,想要打进白氏企业的人。」
当初抱怨归抱怨,其实他知道,接连换了五个秘书,不完全是白少凡的错。
「……」面对艾瑞克彷佛洞悉他心思的目光,白少凡不知该怎么回答。片刻的停顿之后,摇了摇头。「对她客气,不能证明我喜欢她。」
「的确。所以伟大的我才冒着生命危险,孜孜不倦地去追求真理。」艾瑞克半开玩笑地说道,翻了个白眼。「你应该知道我只是在和依利丝开玩笑。以前碰到这种状况,你都只会站在一旁等着看我挨揍,可是刚才……你知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吗?你那副模样,好像我若碰到她一丁点的话,你就要亲自送我下地狱。」
「我……」湛冷的锐眼不再是深潭死水般沉寂,而是出现了复杂微妙的波动。
「罗伦斯,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喜欢依利丝?」
是啊,为什么呢?因为她曾经是林少辰的女朋友?白少凡对自己摇了摇头。不,那一点也不重要。也许……他只是没有想过自己对她的感觉已渐渐在改变。
从聘请她当自己的秘书,到那天晚上看见她搂着小柳和凯罗儿沉睡的样子,再到深夜并肩而坐,告诉她心里最深的伤口……对她的感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单纯的信赖变得更深、更重要。
可是,他该怎么去面对这些改变?
「我……不知道。」叹了口气,他耙了一下浓密的头发,低声承认:「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但是,我从来没对其他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感觉。只有她--」
「那你应该花点时间好好厘清自己的想法。」艾瑞克打断了他的话,简单直接地建议道:「如果你喜欢她,就要有所表示。毕竟,机会是不会等人的。」
见白少凡沉默不语,艾瑞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罗伦斯,不要忘记,所谓的上流社会,我混得比你还多还久。你有没有想过,像你这样背景的人,要找一段真心的爱情其实有多么困难?」
白少凡脸上闪过片刻意外,随即是认同。他耸了耸肩,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渗进了淡淡的嘲讽之意。「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笨蛋,会不知道?有时候,我真怀疑那些女人看我的时候,是看到我这个人,还是我口袋里的支票簿。」
艾瑞克点了点头。「我见过太多这个圈子里的人因为找不到真正的爱情,于是干脆把婚姻当成了交易,卖给一个和自己同等地位、同等身价的人,图个两不吃亏。然后当新鲜感褪去,再也无法忍受彼此的时候,就各自在外寻找刺激,甚至包养情妇、情夫来满足肉体的欲望--」他顿了顿,微微叹息。「这……其实是多么可悲的事。」
白少凡垂下目光,忍不住想起了过世的父母。是啊……结了婚却并非两情相悦,的确是最可悲的事。
默然半晌,他终于低声开口:「依利丝却不是势利的人。」
「她不是。」艾瑞克点头同意。「一个人可以将谎言说得天花乱坠,但是肢体语言却通常骗不了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看着你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绝对不是你的支票簿。」
是的,他知道。任楚楚如果势利,一开始就不会为了林少辰而处处和他针锋相对;如果她看中的是他的名声和钱,那天晚上在他最脆弱孤独的时候,只怕也不会只是默默地倾听安慰。
他可以想象,若是换成平时常见的那些交际名花们,十有八九会虚言几句,然后趁机勾引他上床。
相比之下,任楚楚那样不计较回报的付出,比任何动听的言词更让人感动。
「我……想要更进一步了解她。」最后,他终于缓缓抬头,征询艾瑞克的意见。「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艾瑞克咧嘴笑了,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从那一迭信件里翻出一张精美的邀请函递给他。「你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吗?我看,今年你应该带你的秘书小姐一起出席。」
白少凡看清邀请函上的字,剑眉微扬。「维也纳新年音乐会?」
「嗯。带依利丝到音乐之都玩几天,就你们两个单独相处,是互相了解的好机会。」
「可是……她会答应吗?」像那样的交际应酬,是完全没必要带秘书出席的,尤其是大老远跑到欧洲去。若他提出要她同行,任楚楚会怎么想?
艾瑞克耸了耸肩,简单地反问:「你问过她不就知道了?」
白少凡沉默片刻,最后终于从艾瑞克手中拿过邀请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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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好棒哦!楚楚,怎么被妳骗到的?」
每个星期六的上午,是言馨、任楚楚和卢心悦三个死党例行聚会的日子。虽然天气已经变得寒冷,外面还飘着细雪,三个人却还是很准时地聚在一起了。
坐在装潢雅致的咖啡馆里,任楚楚用吸管搅拌着面前那一杯香气四溢的热可可,瞪了言馨一眼,抗议道:「妳以为我和妳一样,到处骗吃骗喝吗?是白少凡主动提出的。」
「我哪有到处骗吃骗喝!身为微软的客服代表,那叫建立良好的公共关系。」言馨脸不红气不喘地回了她一句,随即挑了挑眉。「看来,那个姓白的家伙对妳真的不错嘛。」
「嗯……」任楚楚点了点头,明亮的大眼中有一丝近乎困惑的神色,彷佛正面对着什么难解的谜题似。「他真的还满不错的,说新年音乐会可以带一个人,就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说得好轻松!」卢心悦满脸不敢置信地瞪她。「楚楚,妳到底知不知道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新年音乐会,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盛大演奏?最惨的是全场两千个座位,倒有一半是预留给音乐界著名人士的。像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有钱还买不到一张票,搞不好要提早个两、三年预订,才有可能跑去看一场。」
「这么夸张?」任楚楚颇感意外,咬了咬嘴唇。「可是白少凡……」
「不要忘了,他被称为天才音乐家,又是『瑞娅』的理事长,待遇当然不一样了。那些预留的座位里面,总会有他的份。」卢心悦不假思索地说道。
「咦!妳什么时候变成白少凡的亲卫队了?」言馨转头看了她一眼,奇道。
「楚楚都已经说他人不坏了,难不成我还要继续叫他混蛋?」卢心悦白了言馨一眼,微微摇头。「再说,妳们都没学钢琴,没听过他的独奏……」
「他真的有那么厉害吗?」任楚楚好奇地问。和白少凡相处这几个月来,她只看见过他偶尔指导学生,却从来不曾听他弹过琴。
「嗯。」卢心悦侧头回忆着,「听说以前他在林肯中心开演奏会时,完全是座无虚席的盛况。虽然我没去听过,但我的钢琴老师让我听过他的CD。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音乐真的和别人不一样……后来他突然离开音乐界,引起了好大的震撼。」
「我想,他突然放弃音乐去学商,是因为父母去世的关系。妳们知道吗?瑞娅是白少凡母亲的英文名字。他在事业有成后,创办了这所学校来纪念他的母亲,因为,是她教会他弹钢琴的……」任楚楚垂下了眼,低声说道。
言馨偷偷和卢心悦交换了一个眼神,挑眉问道:「这些都是他告诉妳的?」
「嗯。」任楚楚点了点头,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吸管,神情有些黯淡,「其实,他和少辰真的谁也没有错,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那样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和平相处的……」
真的很可惜。因为如果情况不是这样的话,内敛又充满耐心的白少凡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兄长……
「楚楚,妳有没有想过,白少凡可能喜欢妳?」
「什么?!」卢心悦天外飞来一笔的一句话,让任楚楚心头猛地一震,手中的吸管不小心从指尖滑落,掉在桌上。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卢心悦朝她翻了下眼睛。「如果他不喜欢妳,又怎么会邀请妳陪他去维也纳?」
「我们……我们只是朋友。」任楚楚咬着嘴唇,有几分不知所措。
白少凡喜欢她?可能吗?
他掌握白氏企业,身价数亿,而她连住的公寓都还是租来的;他长相俊美,虽然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却依然令人念念不忘,而她最多只能算是可爱;他被人誉为天才音乐家,她却连唱个童谣都会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