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外,朝楼梯走去。边走边打呵欠,没看着前面,猛地就撞上一堵温暖结实的墙。
「哇啊!」被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地抬头,立刻对上一张没有表情的俊脸。「白……呃,白……」
「白少凡。」他伸手扶了她一把,稳住她的身子,淡淡地接上。
「老板,我知道你的名字……」任楚楚委屈地揉着眼睛,企图驱除浓浓的睡意。
不能怪她啊,大清早的,脸没洗,咖啡也没喝,大脑还没开始正常运作,什么都以第一直觉为准,她没脱口叫他扑克牌脸、棺材板,已经很不错了。
白少凡看了她片刻,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回走。「妳跟我来。」
「干、干什么?喂,白少凡。」她还想溜回自己破车上去补眠,时间宝贵耶。
想起孩子们都还在睡觉,任楚楚不敢大声叫,只是扭动着手腕,徒劳地企图挣脱他的钳制。「非礼勿动你没听过吗?喂,你就不怕我告你性骚扰哦?」
「妳的话真多。」望着喋喋不休在跳脚的她,他唇角微扬,眼中有一丝深藏的戏谑跳动。「别把嘴张那么大,妳还没刷牙。」
「你--」
白少凡不理她那快气炸的表情,径自拉着她走到一扇门前,轻轻将她往里面推。「到这里睡一会吧,妳的脸色有点差。」
任楚楚满肚子的火气瞬时消失无踪。她讶异地打量着那整洁得一尘不染的客房,再回头看白少凡,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白少凡只是耸了耸肩。「浴室的玻璃橱里有新的牙刷和牙膏。如果妳想洗澡的话,架子上也有干净的毛巾。黄太太昨天晚上帮妳做了些消夜,不过如果妳不是很饿,我建议妳先睡一下,再下去吃新鲜的早餐。」
「哦,谢、谢谢……」她喃喃说道,低着头不敢看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把人家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混蛋。
白少凡微微颔首。「那妳自便。九点到我办公室报到。」
「嗯,好。」她傻傻地答应,看着他转身走出门外,轻轻地替她将房门关上,留下她独处。
房间中央的大床此刻看起来好诱人……这个大冰山似的老板,其实对她真的还不错嘛。
耸了耸肩,她没力气去想太多,伸了个懒腰,将闹钟拨到两小时之后,便老实不客气地爬到床上,倒头继续昏睡。
二十多年规律不变的生活,使白少凡鲜少有赖床的习惯。将任楚楚带到客房之后,他换上休闲服,依惯例出门慢跑了一个小时。当瑞娅校舍中其他人开始起床时,他已经神清气爽地坐在满是阳光的餐厅,浅啜着香浓的咖啡。
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完了报纸,时钟指向八点四十分,白少凡正准备起身收拾残局,眼角突然瞥见一个人影。
任楚楚定进厨房,脸上挂着一个满满的微笑,早些时的疲惫已经不复在。在他对面坐下,她毫不客气地将吐司盘往自己面前拉。「老板,早。」
白少凡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顺便将咖啡壶推到她面前,免得她一个不小心,因为狼吞虎咽而噎死了。
「谢谢。」她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加了些奶精和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端起凑到唇边。
唔,当有钱人真好,连咖啡都是高级品……任楚楚心满意足地深深吸了一口气,让那温暖的液体流下咽喉,嚼着吐司,舒服得好像整个人都快要融化在椅子上。
「妳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小熊维尼。」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任楚楚微瞇起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几乎摔下椅子。不是因为他把她比作一头贪吃蜂蜜的熊,而是因为--
「小熊维尼?白少凡,你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
「我很老吗?」他立刻瞪了她一眼,奉送死光一道。
她无动于衷地耸了耸肩。「是老到不应该满脑子都是迪士尼卡通了。小熊维尼……我还米老鼠咧!」想象着眼前这座大冰山蹲在电视前聚精会神看卡通的模样,愈想愈好笑,最后干脆笑不可抑地趴在桌子上。
白少凡冷冷地瞪了她半晌,得不到任何效果,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放弃了。该死的,那个说他瞪起人来很可怕的骗子艾瑞克应该去跳楼!
「我先到楼上去。」抬腕看了看手表,他努力挽回最后的威严。「妳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吃完妳的早餐。」
「遵命,老板。」任楚楚不怎么在乎地朝他点了点头,脸上依然挂着个大大的笑容。
白少凡抿了抿嘴唇,站起身来,想要一句话也不说地走开,假装他没有被自己的秘书光明正大地嘲笑;可是,早晨温暖的阳光正从厨房的玻璃窗渗入,照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金黄中。
在她发梢跳动的亮色,让他想起了昨夜晕黄的台灯下,她搂着两个小女孩沉睡的模样……
「楼上的那间房间,以后是妳的了。」在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前,话已经脱口而出。
「嗯?」她讶然抬起头来。
「楼上的那间房间,以后是妳的了。」他重复道,脸上依旧漠然没有表情,可是声音却比平时温和了几分,而且深邃的眼里带了一丝……犹豫?「谢谢妳昨晚陪着小柳和凯罗儿。以后任何时候妳想要留在这里过夜,都可以睡在那里。」
任楚楚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手里那块咬了一半的吐司看起来快要掉回盘中。
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惊讶吗?白少凡顿时微感狼狈,直觉地要找台阶下。「当然,如果妳以后不可能因为他们而留下来,那……」
「不,我想……我以后有时还是会留下的。谢谢你。」任楚楚突然打断了他,仰望着他的心形脸上,笑容灿烂得可比那一室阳光。
「……不谢。」他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深邃的眼中似乎有一丝欲言又止的情绪,却在一闪而逝后,沉淀在一贯的冷淡中。简单地朝她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出厨房。
任楚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有些困惑于他不寻常的举止,却无意去深究。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她已经清楚地知道,白少凡是个不多话的人,习惯把一切情绪都藏在心里,所以,她只能透过一些日常细微的琐事,慢慢去发掘他个性中她不曾触及到的层面……
虽然她死都不会承认这发掘的过程,已经成为她每天上班时心里暗自期待的一部分。
对自己摇了摇头,任楚楚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开始继续进攻她的早餐。放松的在温暖阳光下轻啜咖啡,让那一抹满足的笑容在唇角逗留了许久……
第五章
星期一的早上,是所有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共同的噩梦,任楚楚居住的大楼当然也不例外。一房一厅的小公寓隔着门,依然可以听到邻居A匆忙吆喝小孩上学的大嗓门,以及邻居B锁了门,才发现忘记拿车钥匙,那一连串不雅的诅咒声。
「相亲?妈,拜托!都什么年代了,我又不是四、五十岁的老处女!」卧室里,任楚楚对着电话大吼。
手指梳过略显凌乱的长发,她一边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的抱怨,一边无奈地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对,那个陈先生是很好……可是他头发都秃一片了……什么叫那有什么关系?妈,妳女儿我今年才二十五,和那种光芒万丈的人一起上街,别人还以为我是纽约版的大和拜金女咧!」
不等电话那头有机会再训话,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终于找到逃脱的最佳借口。「好了,妈,八点二十,我要出门了,不然上班会迟到……什么?好,我明天再打电话给妳。OK,拜拜。」
挂上电话,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人却依然倚在床头,没有挪动分毫。事实上,此刻她身上还穿着睡衣,丝毫没有粉领上班族的模样。
瞪着静静躺在小茶几上的轻巧手机,任楚楚迟疑地咬着嘴唇。
怎么办?实在不想对白少凡解释为什么她突然不能去上班。天知道,虽然她那大冰山似的老板其实人还不错,但是她毕竟连三个月的试用期都没过耶!现在却突然要请至少一个礼拜的假,而这两天又刚好是白氏企业要召开董事会,她几乎可以想象白少凡接到电话后跳脚的模样……
可是,寸步难行的她,实在没什么其它的选择。
算了,俗话说得好,早死早超生。眼看已经拖过了八点半,只怕愈晚他会愈火大。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终于拿起手机,拨了白少凡的专线。
铃没响几下就被接起,那头传来白少凡低沉的声音:「罗伦斯·白。」
「呃,白少凡,是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想制止头皮发麻的感觉。
「任楚楚?什么事?」
「我……我扭到脚,所以今天……呃,还有以后的几天都不能去上班。那个……对不起啦……」
电话那头静默了三秒钟,当白少凡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语气中的不悦显而易见。「为什么要一个礼拜?妳知不知道这两天我要到白氏总部去开会,妳不在的话这里就没人做决定了?」
「可是我……」
「任楚楚,妳只是扭到脚,对吧?」他顿了顿,命令道:「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我开车去接妳来上班。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是两只脚都扭到了啦!」要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这么凄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一对肿得馒头大的脚踝,靠在床上动弹不得。任楚楚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你想要我在那边像乌龟一样爬来爬去,被人当笑话看吗?」
「妳两只脚都扭到了?」白少凡显然十分意外。「怎么弄的?」
「我……」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她顿时心虚了起来,咬了咬嘴唇,努力想要掰出借口,「我在浴室里摔了一跤,扭到左脚。然、然后……站起来的时候又摔了一跤,扭到右脚。呃……就是这样。」
「任楚楚。」白少凡的声音听来平淡,却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分明没被她那超级唬烂的说词骗到。
她静默了三秒钟,终于投降。「好啦!我……我是昨天和朋友去唱卡拉0K,脑子秀逗想要模仿布兰妮,站到桌上跳舞,结果被麦克风的电线绊了一跤,扭到了左脚……」脸上发烫,她委屈地招出事实。「为了不让我整个人摔到那堆喇叭音响上,阿馨拉了我一把,结果……我失去平衡,摔得更重,把右脚也扭了。」
「妳……」白少凡似乎有片刻怔愣,随即进出一串闷笑。
原来棺材板也会笑。任楚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老板,你好像很愉快,是不是?」
「任楚楚,我从来不知道妳会这么天才到无可救药。」白少凡对她的语气不以为意,毫不掩饰声音里的笑意。
「那不是我的错!」她咬牙切齿地低吼,「我哪知道会有那么多该死的电线绊脚!」
白少凡勉强止住了笑声,恢复比较正常的声音问道:「所以,妳现在完全不能行动?」
「一下地就很痛,差不多完全用爬的。」任楚楚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要跟你请一个礼拜的假……不好意思。」
「有人在那里照顾妳吗?」他的语气难得地透露出一丝关切。
「呃……我一个人住。不过阿馨说她每天下班后会帮我带便当来。」这种丢脸的事愈少人知道愈好,她才不会跟家人说。至于言馨,为她送饭也是理所当然,谁叫她拉的那一把太用力,才把她搞成暂时的残废。
「妳不是说妳动弹不得吗?怎么还是一个人住,只每天有人给妳送便当?」白少凡顿了顿,突然命令道:「妳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接妳过来住。」
「啊?可是……喂!白少凡!白少凡!」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显然白少凡已经挂断了电话。任楚楚放下手机,愣了半晌,最后只能满脸无奈地望向墙上的钟。
他还真是个习惯发号施令的家伙……其实,平心而论,他的主意还不错。暂时搬到「瑞娅」去住的话,她可以待在自己的房间帮白少凡处理一些文书工作,又有黄太太的爱心照顾。可是……
环顾四周,目光触及搭在椅背上的黑色蕾丝胸罩,和凌乱堆放在柜子上的小裤裤,忍不住将头埋在掌心,哀号了一声。
她现在可是个连路都无法走的人耶!要她如何在半个小时内,把这一团乱清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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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白少凡不但是个天才音乐家,更是个天生的飚车好手。到「瑞娅」的那段路她每天至少要开半个小时,他却在挂断电话后二十分钟就已经站在她门外,按起门铃。
「来了,来了!」任楚楚扶着墙壁和家具,龇牙咧嘴地将自己拖到大门旁,艰难地打开门,手忙脚乱中一个重心不稳,立刻往前栽了出去。
一声惊喘,她只能眼睁睁地对着站在门口的白少凡投怀送抱。
「妳一向是这么欢迎客人的吗?」他及时伸手稳住她,让她不至于摔倒在地。低头看了看她那双肿得可怜的脚踝,他微皱眉,干脆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跨进门槛。
「你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打扰人家,是很不道德的吗?」惊魂甫定,她嘴硬地说道,却忍不住蜷缩在他怀里,顺势将头抵在他胸膛。
好累哦!刚才那一番折腾磨掉了她大半的力气,更别提她的脚因为接触地面而痛得厉害。
「我是为妳好。」白少凡简单地说道,轻轻将她放在沙发上,打量着她略显疲惫的脸,摇了摇头。「唱个歌也能搞成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妳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看过了。医生说没伤到骨头,只是要多休息。」她闷声回答。
昨天那一番折腾,根本是她一生中最丢脸的经历。因为言馨和卢心悦一边向她道歉一边狂笑到医院,然后又一路笑回来……活生生两个没同情心的混蛋。
白少凡看着她那委屈的模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问道:「妳需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吗?」
「不用了。我已经收拾好一个袋子,在里面的床上。」
「那好。我去帮妳拿来,妳先穿大衣。」他起身,从衣架上取下她的黑色长大衣递给她,然后朝里面的卧室走去。
任楚楚点了点头,暗自祈祷他不会看到她匆忙间塞到床底下的那一堆内衣。
片刻之后,白少凡提着她的旅行袋走了出来。从他脸上的表情看来,显然他没发现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