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吗?”下意识抚上只残留些许红痕的脸,燕清淮笑道:“其实并不怎么痛,所以也忘了要抹药了。”
“难道不是故意要博取同情还是报复我吗?”眼一横,“那些来用膳的人说得好像我是个脾气坏、态度恶劣的雇主一样,而你则是受凌虐的小可怜,哼!”听得他火冒三丈,可又不能对那些金主如何。
“我很抱歉。”没想到自己贪懒不抹药竟给卫凌月带来这些困扰,燕清淮很是歉疚,“其实你打我那巴掌也是应该的,我……”
“闭嘴!”脸上红晕加深,卫凌月脸红得像颗番茄似的,大声阻止燕清淮再说下去。
那天晚上,他让燕清淮吻得晕陶陶的,何时被抱上楼也不知道,直到衣服被脱了才猛然清醒,吓得他推开对方又挥出一巴掌,之后……便是这样了。
但是,他居然被原本厌恶至极的对象吻得神魂颠倒,原先让他感到被羞辱的行为居然让自己心魂欲醉,这对卫凌月来说,打击不可谓不大。
知道再说下去,卫凌月可能会恼羞成怒走人,燕清淮识时务地打住,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现在有空吗?”
“嘎?”
“听说今晚西街那边有夜市,一起去逛逛,好不好?”
卫凌月低头思索了下,“可以。”
正好瞧瞧有啥有趣的小吃可以让刘叔改良一下,变出不同的花样来。
将门落好闩后,两人踏着融融月色缓慢地朝西门而去,才走没几步,一道女声便从后头传来——
“姐夫!”
燕清淮猛地回过头,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笔直奔来,扑进他怀中。
“姐夫,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愕然接住楚香兰的身子,燕清淮低头看向那张和楚栖雪有八成相似的绝美容颜。
“香兰,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她不是该待在鲁地吗?
“你有半年没来看我了,我想你嘛。”楚香兰搂着燕清淮撒娇,“到太原去你又不在,正好听曙海大哥说你到常熟来,便马上过来找你了。姐夫你好过分喔,到这里来也不说一声。”
“这样啊……”燕清淮有些头疼,曙海为什么要告诉香兰自己的所在之处?
当初他迎娶栖雪时,香兰不过十岁,还是个小丫头,他也待她如亲妹子,哪知栖雪死后,香兰便开始拿爱慕的眼光看着他,甚至说愿意当姐姐的替身,只要他娶她。他觉得头疼,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香兰,这些年来也甚少回栖雪园。
“咳。”被冷落的卫凌月清咳几声,“姐夫?”他对这个称呼很好奇。
燕清淮回过神,连忙介绍:“凌月,这是楚香兰,是我亡妻的妹妹。香兰,这是卫凌月,云梦楼的主人。”
“喔,曙海哥有告诉我,说到常熟县来一定要去云梦楼用膳,原来是你开的啊。”
“哪里,希望香兰姑娘过几日安顿好后,务必要赏光。”妻子?他可不知道燕清难曾娶过妻。
瞄了燕清淮一眼,看见楚香兰又回头抓着燕清淮臂膀不放,一副亲昵的样子。而燕清淮眸中虽有无奈,但脸也好脾气地应对,数度要往自己这边瞧,却让楚香兰硬扯着说话。
卫凌月一耸肩,看来今天要一个人逛夜市了。
丢下他们两人,也不同燕清淮说一声,他便独自往城西的方向慢吞吞走去。
还是他主动邀约的呢,居然……而且,仔细想想,自己对丑八怪的了解居然少得可怜,连他是何来历,曾经娶妻都不知道。
心头,好像有些不是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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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正逢云梦楼放假歇息,卫凌月闲来无事,坐在窗边吃着刘叔给他炒的盐炒花生米,配着甘甜的碧螺春,桌上则摆着昨日逛夜市买回来的小玩意儿。
九连环、竹蜻蜒、多宝格……都是他被捉去赌坊时艳羡外头孩子在玩的东西,后来开了聚宝楼又忙着恶惩那些富商,根本没时间搜罗这些玩意儿回来玩个过瘾。
外头已近腊月,隆冬时分却难得地出了太阳,卫凌月舒服地眯起眼,像头猫儿似的,几乎要打起盹来。
有人走近,在他身边轻盈落座。卫凌月睁眼,一见竟是楚香兰。
奇怪,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出卫凌月的疑问,楚香兰嫣然一笑。“昨晚和姐夫聊得有些晚,他让我睡这里的客房。没跟你这主人先报备,我代姐夫向你道声歉。”
“喔——”卫凌月慢吞吞回道:“那没什么,你不用介意。”反正这笔帐他会算在燕清淮头上。
楚香兰顺着卫凌月的视线,看着外头人来人往,忽然问:“卫公子是如何认识姐夫的?”
“嗯?就认识了,哪有如何不如何?”难不成要我说他到聚宝赌坊找我如何如何吗?
“姐夫他是个才貌兼备的人中龙风,能认识他,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了。”也不管卫凌月想不想听,小女儿心事一旦有了倾诉对象,就一古脑儿地倒出来。“他和栖雪姐姐从小就指腹为婚,他对姐姐的深情让我每回看了都觉得羡慕不已,一心想着日后也要找到像他这么好的夫婿,可惜总是落空。”
“他哪里好了?”卫凌月忍不住出声打断她的话。
“你不知道吗?”楚香兰讶异地看着他。“姐夫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寒江剑,能与他匹敌的,全天下找不出几个。”神色一变,明亮的杏眸中满是倾慕之意,“他人温柔、武艺高超,品行又端正……”
卫凌月忍不住嗤笑出声,瞅见楚香兰不满的眸光,连忙摆手,“没事,楚姑娘你继续说。”然后,他继续吃他的花生米。
“总之,姐夫为了姐姐的死封闭自己的感情,连我都被推拒于千里之外……但是,我不会死心的,每个人都说我和姐姐长得很像,姐夫对我避不见面,一定是怕触景伤情,你说对不对?”
拿起花生米的手一顿。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更何况,我干嘛要当你的听众,听你说丑八怪的种种事啊?
没寻得支援,楚香兰也不泄气,仍旧一脸坚定,“但是都过七年了,我也不能等了,爹爹一直说要将我许配给陈家庄的大公子,我一直想办法拖着,可是年后我就要满二十了……总之,就算姐夫还是忘不了姐姐,但我甘心做姐姐的替身!”
“喔!”燕清淮,你艳福倒不浅。还有,原来你心头已经有个楚栖雪,而且到如今都还忘不了她?卫凌月在心头冷笑,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昨天我问过姐夫了,他说留在云梦楼是为了你……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姐夫这么尊贵的人怎么能当云梦楼的跑堂?你要多少钱我给你,求你把姐夫还给我吧。”至此,楚香兰终于说出找卫凌月的真正目的。
闻言,卫凌月也只是挑高眉头。“你让他自己来跟我说,如果他真要走,我也不会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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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淮知道楚香兰居然去找卫凌月说那些话,急得立刻冲回云梦楼,手中还提着刘叔要他买的腊肉。
“凌月,我都听香兰说了。你……总之,我没想过要离开。”将腊肉放到桌上,燕清淮急忙解释。
“那你要怎样才想走?”花生米吃完了,换上酱油瓜子。
惑人的凤眸一黯,“你想赶我走?”
卫凌月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就听听你真正的心声嘛,免得人家觉得我在虐待你,还是让你签了啥不平等合约。”
燕清淮一顿,坐在他面前坚定答道:“除非你原谅我,愿意接受我的感情。”
太过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卫凌月险些让茶水呛到,“谁、谁让你又把话绕到这上头的?”
“你不是要听我的真心话吗?”燕清淮一脸无辜。
白皙的脸颊烫红了,卫凌月忙别开脸,先略过这个问题。
“丑八怪,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你的来历和背景,原来倒还挺有趣的嘛,是你故意隐瞒,是不是?”
燕清淮连忙摇头,“不是,不谈是因为你从没问我,我很愿意跟你聊聊。”
“哼。”从鼻子哼了声,让对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其实我的过去很简单,我出身名门世家,在江湖上闯出了些名堂,专诛邪魔歪道,别人则给我起了‘寒江剑’这个名号……”
卫凌月挑眉,冷觑着他,“说起这个,我好像还没问过是谁让你来找我麻烦的?”这家伙居然将自己给当作邪魔歪道了?什么寒江剑,根本是白痴剑!
燕清淮神色有些尴尬,“有个朋友在你那里输光家产,觉得不寻常,因此要我调查。”
“哦?”哪个家伙啊?卫凌月眯起眸思索起来。
这厢,燕清淮的声音又拉回他的注意力。
“你还想听我说吗?”怎么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燕靖淮受了些打击,卫凌月对自己的事情真这么不关心吗?
“你说啊。”回过神,继续啃瓜子。
“我家住太原,父母在十二年前便过世了。十九岁时我娶了自小指腹为婚的栖雪为妻,然而不过三年光景,她便因一场急病过逝,之后我无心情爱,四处云游,直到遇见你为止。”提起楚栖雪,燕清淮神色仍有丝黯然。
捕捉到他眸中异色,卫凌月脱口便问:“你爱楚栖雪吗?”
“嗯。”微一颔首,完全没注意到对面的人脸色微微变了。
卫凌月咬牙。“你心里还想着她?”
“我心中一直有栖雪,她是我的妻……”
话还没说完,便让卫凌月冷声截断,“那好,你就继续想着她吧。听说你在太原还有座栖雪园,你就回那边去追悼,我云梦楼还要做生意。”
言罢,卫凌月神色冷然地起身,燕清淮一慌,连忙跟着站起身。
“凌月,你在说什么?”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我说什么?”卫凌月回过头,扬起浅笑,颊畔的酒窝若隐若现,“说你可以带着你的香兰小姨子回太原啦,我云梦楼不需要你了,快、滚、吧!”
第八章
燕清淮懵了、傻了,呆呆站在酒楼里,脑袋瓜像被雷狠狠劈中似的,身子也动弹不得。
卫凌月赶他走?一心报复自己的卫凌月居然就这样赶他走?但,自己不想走啊!
素来清明的脑袋一时间也糊涂了,燕清淮努力将刚才的对话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哪一句,让对方仇也不报就一脚把他踢开。
难不成是……利用完他便不要他了?这个认知让燕清淮大受打击,不敢相信卫凌月真这么无情。
前几晚明阻还被他吻得喘嘘嘘的,在自己替他包扎上药时还红着脸别扭地要自己别再说什么喜欢啊爱的,这些迹象在在说明卫凌月对自己的情感并非无动于衷,怎么、怎么……
“唷,燕兄,怎么站在这里发呆啊?”消失一段时间的于曙海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曙海!”一看见他,燕清淮立时扯住他的衣襟,“你不是说要帮我想办法吗?快想啊!”
“啥?”自己不是已经帮他想办法了吗?
“凌月赶我走,说他不需要我了!”
“耶?怎么会这样?没道理啊。”于曙海拍开燕清淮的手,摸着下巴想了想,“我让楚香兰来常熟,就是为了借她的口说出她对你的爱慕,这时候卫凌月应该会吃醋,然后依他别扭的个性便会找你来问清楚才对……”
燕清淮瞪大眼,“你让香兰来为的便是这个?”
“没错。”于曙海很是得意,“对卫凌月要下猛药才行,让楚香兰激他,他才能好好思考对你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也会松口了。”
燕清淮好泄气,“他是找我谈了……”
“哦?”看来事情都在自己计划之内啊,怎么会出错?“你把他问了你什么、你回答了他什么,全告诉我。”
燕清淮将刚才的对话重复了一遍,说到最后,于曙海忍不住皱起眉。
“唉……”他叹了口气。
燕清淮一脸紧张,“怎么了?”
“燕兄,我知道你心里还惦着栖雪姑娘啦,可是你回答得这么毫不犹豫,实在是……”
“怎么了?”
“喏,假设我是卫凌月,我很别扭、爱迁怒、性格有一点点扭曲,但好不容易对你没那么讨厌了,接着,再假设我其实对你有好感,也总算隐约发现那隐藏在我这颗害羞的幼小心灵中的感情,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发现你——燕清淮,居然又骗我……”
燕清淮用力摇头,“我没说谎、没骗他啊!”
于曙海夸张一叹,随即微咬着下唇,朝一脸茫然的燕清淮瞥去哀怨的一眼,“可是我以为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啊,没想到居然有个人在你心里待得比我更久,说不定你对她的感情也比对我深啊!”
“呃……”真相大自。
原来比起楚香兰,楚栖雪这个已经不存在的人让卫凌月更在意!
于曙海拍拍脸色由茫然转变为震惊的燕清淮,“只能说你的凌月小亲亲很聪明也很没安全感,一下子就发现谁对他的威胁最大,然后他又发现你心里根本不只他一个,一生气,就赶你走了。”
燕清淮欲哭无泪,“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嗯……可是可以确定他其实是喜欢你的啊。”于曙海反驳得理直气壮,“况且栖雪姑娘的事他迟早要知道,你没办法瞒他一辈子啊。”
燕清淮叹了声,“算了,我去找他。”他得将事情再好好解释一遍才行。
然而,当燕清淮找遍酒楼内外,就连常熟也翻遍一回后,他却发现——
卫凌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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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了?”坐在西街茶肆里喝茶听说书的于曙海,听见卫凌月失踪的消息时也吓了一跳,“怎么会不见?”
“我也不知道。”燕清淮眉头深锁,愁云全堆叠在他眉间,他不太确定地问:
“曙海,他是太生气了,所以……离开常熟了吗?”
“嘿,燕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于曙海替燕清淮斟了杯茶,“别忘了这几年想上你床的姑娘,没有百来个,也有数十名。”
“但我对他做了那些事,还假扮魏秋寒待在他身边,结果又害他的聚宝楼没了。我都信誓旦旦说喜欢他了,却又让他知道我心中还有栖雪,他一定是觉得我又骗了他……我想,他再也不会理我,更不会相信我了吧!”陷入自我厌恶中的燕清淮按着额,开始一桩桩数落自己的罪状。
于曙海一翻白眼,“现在不是自我批判的时候吧?”这位仁兄是急坏脑袋了吗?这简直和七年前他在楚栖雪断气时,握着对方的手不断忏悔自己照顾不周的情形一模一样。
“可是……”燕清淮依然自责不已。
“总之,咱们先回云梦楼吧,说不定他只是出去散散心,晚些时候便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