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阿布达气呼呼地回应。「一定是有人在搞鬼,明明是我们要和达达可汗合作一起攻打大隋的,怎会变成叛乱之罪?」
「你难道不知道达达早有异心吗?」一个大臣质问着。
阿布达愣住了,这阵子他根本没注意小可汗之间情势的变化,竟然轻易的相信公孙谨。如今铁证如山,他要如何辩解?
「有人想发动叛乱,大可汗还被蒙在鼓里!」突利可汗环顾众人急急地说。
原来这封信是被突利可汗截去了,依现下的情况看来,公孙谨就可以避开嫌疑,继续他分化的计谋了。
「他们的阴谋是以联兵攻隋为由,然后把达达可汗的精骑引进我都斤山,出其不意突袭大可汗的牙帐,等杀死可汗,阿布达就可取代可汗之位,而梨花公主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可贺敦了。」
「不,不是这样的。」瑶琴立即挺身直言。「阿布达说得没错,我们是想藉达达的力量去打大隋,绝不是你们所言的叛乱。」
「事实俱在,这封信确是你们两人的笔迹,里面所写的内容和刚才所言分毫不差,众人皆已传阅过了,你们要大家如何相信?」突利可汗咄咄逼人。
「你们怎么说?」伊利罕冷漠地看着阿布达和瑶琴。
「这是伪造的!」阿布达愤怒至极。
「可汗,这里有一封达达的回信,信中指明他要帮助阿布达起兵,为他讨回公道;若说他们没有叛变之心,为何要这么神秘的书信往来?若是真要要磋商联兵抗隋的事,大可和可汗商量啊,为何要擅自行动?由此可见他们对可汗早有异心,分明是心存不轨。」突利可汗切中要害,让人不得不信服。
「哈哈哈……」阿布达发出狂笑。
「你有证据为自己辩解吗?」伊利罕不满地询问着。
「我没有证据!」阿布达语调一沉,冷然地道:「我没有为自己辩解的证据,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我却没有辩解的证据……」
话完,他看向瑶琴,像在交代遗言般地叮咛着:「公主,你要多保重,这事全是我一人干的,我自己做的自己承担,你别蹚这趟浑水,好好活着。我很抱歉,不能为你报仇了。」
最后他向瑶琴告别,步出牙帐,望着幽幽的高空呼喊:「至高无上的太阳神啊,今日我蒙冤而死,他日您必还我清白,否则我死不瞑目……」
说着,阿布达拔出了迦沙宝刀,往脖子一抹,之后立即倒下。帐内所有人都跟着出来,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瑶琴没有半句言语,只是泪如泉涌地呆立着。阿布达的自裁,让她痛彻心扉,是她害了他啊!所有对她好的人都离她而去了。
伊利罕表面上虽是冷眼旁观,但内心却激动不已,看着无助流泪的她,他的心竟也跟着揪痛。
当所有人陷入慌乱之际时,瑶琴突然从一个卫士背后抢下弓箭,跃上她刚才骑来的飒露紫,向着都斤山的边界奔去。众人皆瞠目结舌,以为她想畏罪潜逃。
伊利罕不假思索,旋即跨上什伐赤快马追上,所有将士也随后紧跟着。
此时公孙谨正好要来验收成果,他看着阿布达已经倒下,露出满意的笑容,立即跨上马背跟随在伊利罕后面。他告诉自己,一定要亲眼看见梨花公主死了,他心中的担子才能放下。
公孙谨走后,阿布达的尸体被那娃带走了。
第8章(2)
瑶琴一路策马狂奔,来到了都斤山荒无人烟的山顶,她不是怕死想逃命,只是不愿面对那群污蔑她的人。她没有错,如今却背着不贞和叛变的罪名,教她情何以堪?
冷冽的山风飕飕地呼啸着,但闻崖边的白杨树于风中沙沙作响,那声音听来甚是凄切,宛如在凭吊她……她不禁想起两句名诗:白杨多悲风,萧萧愁煞人。
想到自己落得这般田地,万念俱灰,唯有一死才能解脱。她不愿让伊利罕看出她的脆弱,更不愿让那群人审判她!
她下了马走到山崖边,对着巍巍青山呼唤着:「爹、娘,原谅女儿不能为你们报仇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今日只好跟随你们了。」她闭着眼睛,绝望地欲往下跳。
「且慢!」急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伊利罕焦急地喊:「先回去把话说清楚,我给你机会解释。」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些什么?就像阿布达说的,我也提不出有力的证据。我会自己解决,不用劳驾你们动手。」她冷若冰霜地道。
「你过来,别冲动!我们好好谈。」他好想跟她说,回去自会真相大白,所有的游戏都将结束。
「有什么好谈的?我已经被你们那群突厥高官贵族们定了罪,还能谈什么?」
她冷笑着。
「别忘了,我是领袖,可以主宰一切,你要相信我,这都是假象,是为了……」
他正想说出真相,无奈后面的官员、将士和士兵们都到了,只好把下面的话停住。
这时公孙谨也悄悄地跟在后面,他在和突利可汗耳语着。瑶琴心细的看到这一幕,大概明白了,这一切全是公孙谨一人内神通外鬼,他们全上当了。
原来伊利罕说得没错,公孙谨是个极有城府的人,只怪她报仇心切,才会这么轻易的相信他。如今被逼到绝境,为时已晚。
「别过来!」她盯着伊利罕,不让他有机会接近她。「你再过来,我马上跳下去!」
「你冷静点,事情或有转机,不要想不开!」伊利罕心急如焚,生怕她真会跳下去,所以他有意无意偷偷接近,想利用机会抓住她。
但她眼尖的看出来了。她不会让他带回去审判,要死也要死在这干净的地方。
「站住!」瑶琴拿起弓箭对着伊利罕威胁道:「你再过来一步,别怪我手中的箭无情!」
伊利罕充耳不闻,迳自向前缓缓逼近,他不相信她下得了手。
「是你逼我的!」
瑶琴拉满弓对着伊利罕射出无情的箭,那神情似乎想与他玉石俱焚。
那支箭正对着伊利罕的心脏飞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伊利罕倏地一闪,箭正好射中了在他身后观看的公孙谨。
这真是令人始料未及的意外!公孙谨作梦也没想到,他会栽在梨花公主的手上,他的计谋已经得逞,正准备等公主死了,他就可以回去覆命,谁知这一箭竟要了他的命。
在场的人看了这一幕,一阵哗然,万目睚眦。公孙谨在突厥的地位和往昔已不可同日而语,他得到不少人的尊崇和爱戴,此时竟被一名待罪的女子射杀。
「杀死她,杀死她……」人们以杀气腾腾的气势逼向瑶琴。
「安静!」伊利罕一声斥喝,嘈杂声顿时停住。
眼看公孙谨倒下,瑶琴露出凄美的笑容,她亲手为阿布达报仇了。
伊利罕始终锁住瑶琴的身影,他伸出手柔声呼喊:「你过来,一切都没事了,真正的老虎被你射死了,快过来。」
「不,我不会再跟你回去!」瑶琴冷然拒绝,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曾经恩爱的夫妻,都可以翻脸无情,残忍地伤她的心;如今阿布达信任的公孙谨也出卖了他们,这世上谁真谁假,她已分不清了。
「你听我说,事情没有那么严重,一切都好商量。」他百般哄慰,生怕她不小心跌入山崖。
伊利罕的说辞,让那些高官贵族们不满,他们弄不懂自己的领袖是怎么回事,那女子犯下的可是死罪啊!他居然还……
「请大可汗秉公处理。」突利可汗不满地挺身直言。
伊利罕嗤哼一声。「你们稍安勿躁,一切等回去后自会真相大白。」他转而看向瑶琴。
瑶琴也明白证据胜于一切,她不想再为难他;何况心如死灰的她,早已决定了结一生,不想再为情苦、为情伤。
阿布达死了,贴心的月露也不知去向,丈夫又另结新欢,她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她露出梦幻般的眼神以及凄楚的笑容,深情的看了伊利罕一眼,轻轻低喃着:
薄情夫君恩义绝,今朝无依把命催;
梨花飘飘秋草悲,悠悠魂魄何处归。
于是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下山崖,伊利罕以极快的速度要拉住她,但已来不及了。
那是张绝美的容颜,带着深沉的绝望和悲痛和他永别!那张绝美的面孔,那种爱与恨交织的眼神,让他心如刀割……
「瑶琴!」他的声音在山崖边震天动地的回响着。
世界彷佛在一刹那间毁灭了,伊利罕痛心地站在山崖边,默默流下男儿的眼泪。
在场的人目睹这一幕,无不受到深深的震撼!
之后,伊利罕变了一个人,整日不理国事,害得众大臣忧心如焚;没有人能体会他的心情,瑶琴在他心中是如此重要,然而他却逼她陷入绝境,是他害死了她。
事情会变成这样,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他作梦也没想到,公孙谨的手段竟是如此高竿,稍不留意,就栽进他设好的圈套。
他了解突厥内部有倒戈的现象,这一切都是公孙谨的杰作;凭他那张利嘴以及原先便存在矛盾,就能分化他们的团结,好让隋朝得逞。
今日虽已除去大患,他没有感到一丝快乐。赔了瑶琴的生命,换得短暂的和谐,他宁愿不要。原本他从安阳公主那里搜得了有力的证据,正准备制裁她和公孙谨,谁知事情遽然生变。
「可汗,众大臣还等您共商大事呢!」一名官员提醒他。
「叫他们推派代表出来主持会议,我要出去。」
伊利罕已无心理会国事,他简单交代几句,就从牙帐后面的帷幕出去了。那官员无可奈何,只好依命行事。
他又来到山崖边祭悼瑶琴。想到她和他诀别的神情,如今想来仍觉心痛。他居然眼睁睁看她坠入山崖,却无能为力。
「当初种下的因,你必须承担这苦果。」冷淡平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是的,我应当承受这苦果。」伊利罕苦涩地道。「或许我方法用错了,为了引蛇出洞,我不惜利用了你们,也一再伤害她。」
「你真笨!心里有这样的计划也不对我说明,害得大家一团乱,也害瑶琴连命都没了,你再悔恨也是枉然。」男子带着哀伤的语调责备着。
「奈何对手是个狡猾的人,若不如此他怎会从暗处现身?你知道的,两国交涉不能随便杀害使者,除非有不可饶恕的罪证。偏偏最后牺牲的人是瑶琴……」
他好恨自己,一个可汗竟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有什么资格当可汗?
「唉……」男子长叹一声。「这几日派了不少人马搜寻公主的尸体,却一直都没消息。只要没找到她的尸体,她就有可能还活着。」
「如果是这样最好,希望赶快找到她,否则我这个可汗之位应该要拱手让人了。」伊利罕有自知之明。
「那倒是。你已多日不理政事,那些大臣们可能要推翻你这个突厥可汗了。」
男子深有同感地道。
「我相信她没死,我们之间的缘分不会这么淡薄,就算翻遍这座山,我也要把她找出来。」
「即使她大难不死,可能也不想见你。之前你是如何待她的,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会请求她的谅解,如果她还爱我的话……」
「难喔!」男子摇摇头挖苦道。
「别泼我冷水,这是朋友应该有的态度吗?」
「不,这是给你良心的忠告,也许我比你更了解她。」
「可恶!」伊利罕又吃味了。
「保持风度,受了一次教训还不知悔改吗?」男子乘机损他。
「这次算我理亏,让你们都吃了苦头,你还怪我吗?」
「只要有代价,任何牺牲都无所谓了。」男子淡然一笑。「我们突厥的那只猛虎不是被打下来了吗?」
「只可惜是被一个弱女子打下来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可喜,甚至感到耻辱!」
「拜托!都什么时候了还死要面子,这不是我们大家努力的结果吗?虽然这结果让人有些意外,但终究让躲在暗处的猛虎现身了。」
「阿波开始叛变时,我就开始怀疑他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不错!我已准备在适当时机把他揪出来。」
「不料却弄巧成拙,苦了你和梨花公主。」
「若是她真死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内心的痛苦没有人可以理解。
「对了,安阳公主该如何处置?」男子好奇的问。
「她失踪了,大概她有自知之明,不敢留下来。」伊利罕看向深思的男子一眼道:「她本性不坏,我不会杀她的。」
「是啊,她曾经也是你的枕边人嘛!」男子嘲讽他。
「如果你还在乎她,这件事我还需要解释一下。」
「不,这事别提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找梨花公主。」
「嗯,我想必须往奚、习方向去寻找,这座山是突厥和奚、习的交界,如果她没死,很有可能被奚、习的人救了。」伊利罕凭地形揣测。
「有这个可能,赶快去找她吧!」男子为他打气。
「不过,奚、习这两个藩属国对我们仍存有敌意,要找人恐怕不容易。」
「为了爱必须不辞辛劳,一切要看你自己了。」
第9章(1)
朝霞微露,一位面容苍白的清丽女子,倚门痴望着一个破落的帐幕,原来是一个少女正跪在那里挤羊奶。她看得专注而入神,不知有一位青年男子正在端详着她。
「姑娘伤势刚好,不躺着多休息吗?」阿卡关心地问。
女子回过神来,露出笑容:「我已躺了好几天,该让筋骨动一动了。」
阿卡是习族酋长的儿子,那挤羊奶的少女是他的妹妹青儿。是他们从山崖下把她救回来这里。她虽获重生,却没有欣喜的感觉,既然一心求死,就不知什么是重获生命的喜悦了。
青儿挤好羊奶,立即要回到帐幕中,迎面就看到兄长和那名他们救回来的女子,正站在帐外交谈。
「姐姐总算醒了,我把羊奶温热给你喝,你身体虚弱需要营养。」说完,青儿马上进入帐内,准备温羊奶。
「你们对我这么好,我……」这家人这么热心,她真不知要如何表达她的谢意意和感激。
「姑娘别客气了,我们习人原本就喜欢帮助别人。」阿卡诚恳地说。
看着他们一家人和乐亲善,女子内心羡慕之余,不禁有一点伤感。别人都能享有天伦之乐,不像她孤苦伶仃一人,像飘零的落花,无处可安身。
「你为何会跌落山下?家里还有哪些人?」阿卡不会想到她是轻生才跳下山崖的,一个正值青春的生命,谁也想不到她会寻短。
「我是为了……摘一朵美丽的花,不慎跌落山下的。」为了不使事情复杂,女子只能扯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