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这个笃定的念头,却是愈想愈迷糊。
北杉也有茧,更为厚实的粗茧,她没有特别爱啊!
若是她不喜欢那茧,为什么今天被东方研平滑的大手牵着在林间散步之时,她什么感觉也没有呢?没有那种怦怦乱跳,好想要、好想要的感觉呢?
「眼睛张得这么大,能睡得着吗?」
申敏云循声望去。
躺在自己床上的东方研撑起手臂在笑,忍受不了那种审问般的视线,她垂下根本不愿意闭起来的双眼。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了她的脑海。
「东方哥,小双回十二刻馆的时候,敏云也都会陪她睡,」在他眼前,她有一点点胆怯,但她决定试一试,「小百也会作恶梦,所以我去陪他睡好不好?」
东方研挑起了眉。
单双向来难睡是因为申敏云的缘故,那个死小鬼睡不好和她有什么关系?!
而且那个死小鬼像要吃了他一样瞪他的事情,他还没忘记呢!
「杉叔说他已经能正视被囚禁的事情,所以妳以后不用去陪他了,他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早晚该回家。」
回家,对啊,小百也有自己的家……
申敏云心头一绞。
她忘记了,小百有一天也要离开的,离开这间处处不便,只有一个麻烦的她的十二刻馆。
她的小手不由得绞紧了被子。
「晚安,东方哥。」
东方研还以浅笑。「晚安,敏云。」
语毕,他闭上眼,决定放那个突然显露伤心表情的申敏云一马,在她蹑手蹑脚溜下床的时候,也刻意保持熟睡的假象。
谁教他今天心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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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他睡不着。
辗转反侧,无辜的雨声令人心绪浮动,再柔滑的床单也只有被自己揉了又揉这一个功能而已。
原本该乖乖栖息在胸膛里的心脏想要找到出口,躁动不安,为了她的人生、她的命运狠狠地抽痛着。
人生如戏,但戏般的人生多半充满令人费解的情节。
申敏云只是一个五岁多的小孩,她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捉弄她呢?
她柔软的笑容再度浮现脑海,他的心于是更痛了几百倍。
这份心痛,帝百计无法否认其中掺杂了同情,但更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为了自己的缘故。
是的,为了自己,为了没有任何力量的自己。
他好不甘心自己为什么这么的弱,无能为力让他尝到前所未有的苦涩和酸楚滋味。
要喜欢她就认真看清楚现实,他的确不如东方研、单双和单开这群人,再加上其他的单家人,更是显出他的渺小。
开玩笑,一票人都是政商名流、集团接班人、三线一星的警官、前任美国陆军绿扁帽部队的少校,而她的丈夫东方研,就算鲜少看财经杂志,都对他这号人物有概念。
谁能在他们面前不自卑!
如果有这种人,麻烦站到他面前用全力给他一巴掌,教他要果敢一点,硬起膀子!
承认自己不如人真是个悲哀的经验。
但是,为什么即便如此,他都无法将心中的爱拔掉呢?
那爱已盘根错节地和他的心合为一体了。
一个人一生之中是不是一定会爱上一个人,然后就算不管再怎么样羞耻和丢人,都无法说不爱就不爱呢?
对他来说,申敏云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能不爱,否则就不需要生命;不能不爱,否则他的世界就会崩解。
帝百计觉得好痛好痛,全身都痛,因为非爱不可,他痛得浑身颤抖,可是也心甘情愿。
他不后悔,不后悔……
念头一经翻动,他霍地起身,眸射精光。
十二刻馆没有门,很好。
每一栋楼都有横向的连结,很好。
如果有人防守,他手边有军刀,很好。
东方研的体态就算运动神经不弱,都不像个习武者,很好。
若是他拿着枪,敏云就在一旁,等于什么作用都没有,很好。
既然这样,那他在忍什么?他好想见她,都快要发疯了,他已为她神魂颠倒了,又何必以为自己能够放弃,或是自己一个人想破头就能得到最好的结论呢?
一如他所说过的,爱情是他和她的事情,而他愿意相信她口中的「不一样」。
连没有那张纸都不能阻止他的爱意,那有没有婚姻这件事情,就不是他应该优先在意的。
难关是用来冲撞、突破,然后胜利欢呼的。
况且依照单家人的态度,他怀疑那个男人会逼铁定对性爱没概念,幼儿般的申敏云就范,如果她不愿意的话……
帝百计那冲动发烫的身子突然窜过一阵恶寒,他的脑子里又浮现了另一个可能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敏云是愿意的呢?
万一她的确是爱着东方研的呢?
万一的万一,那他该怎么面对这个现实呢?
第八章
「小百,你又不舒服了吗?」申敏云喘着气,忧愁地问。
为了不惊动馆里的人,她悄悄地沿着回廊回到七点钟楼,好不容易抵达,就发现帝百计一个人抱着头在哀号,她果然还是来得太晚了,不该等东方哥睡着才偷溜,他一定又作恶梦了!
心头像被钝刀磨过,疼入骨髓。
还沉浸在自己构筑出来的悲惨世界之中,却听见意料之外的甜美声音,帝百计抬起迷蒙的双眼,不可遏抑地伸出双手。
即使是梦,他都要拥抱那个人儿,紧紧地,按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像是再也不用分离一样。
不若帝百计是张着眼以为自己在作梦,申敏云被突如其来的紧紧拥抱,弄得差一点就断了气,心脏也吓停了好几拍。
接着,就是像踢踏舞般震撼天地的强烈鼓动声,让她的耳朵都快被自己的心跳声震聋了。
好难受,好难受,又是那种难受到另一个次元等级的难受,再度入侵她的身心灵。
「小百、小百,你……你抱得我好痛。」呼吸困难,视线渐渐模糊,申敏云断断续续地呻吟着。
没有中断的痛呼,不如他梦中预定的乖顺,加上凉凉的身体愈来愈火热,帝百计那乱七八糟的元神终于发现,在他怀中的不是梦,而是本尊。
「哇!」
他忘情的尖叫一声,马上放开那呼痛的人儿,也看见她像是快滴出水的水汪汪眼睛。
如果世上有神,他感谢祂,让他能够和她相遇,她的生命没有和她的父母一并被带走。
才被放开,又被人在耳边尖叫,然后眸光一柔,又是强硬而烫人的魅力电眼,申敏云怀疑自己就算再多一个心脏,只要待在帝百计身边,都不够用。
忽上忽下,被他的一喜一忧,牵得她也团团乱转。
想起他方才又将自己缩成一团,她还是按下所有的害怕,伸出手抚摸那漂亮惑人的年轻脸庞。
「小百,是不是又作恶梦了?」申敏云软软地问,却非常希望他否定她的问题。
但出乎她所预料的,帝百计真的摇头了,然后捧住她的手,不让她挑开溜走。
「怎么会是恶梦?!是美梦,我作了最棒的美梦。」该死,他兴奋得真想大叫,「妳怎么会在这里?」
申敏云莫名的有些失落。
「我怕你作恶梦,所以想来陪你,但如果你不会作恶梦了,那我就回东方哥那边去好了。」她一边说,还一边瞅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深深的恨起他来。
帝百计闻言,捞住了她后退的腰,他将那细细的腰固定在手臂之中,把她圈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想让她回到那个什么鬼的身边。
「我好怕、好怕噢,敏云,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他硬挤出几滴眼泪,压低声音问。
瞬间,申敏云捧住了他的脸,近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为什么还是会这么害怕呢?好可怜,好可怜,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啊!」
她赤诚的眸子写满了不舍,于心难安的帝百计已是骑虎难下。
但在这近到能感觉到彼此呼吸的情况下,他脑子一热,什么都不愿想,一心只是想诱骗她,就这样诱骗她离开,陪着他到任何地方,那么他一定能够无所畏惧!
他第一次知道爱情是一种这么自私而又贪婪的情感,不过,他不怕。
「敏云,妳说过我是『不一样』的,对不对?」给他一个笃定的特别位置,那他就为了她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不再疑惑地爱着她。
申敏云柔顺地点头,像是想要传递力量,所以不移开双眼。
她觉得好昏,虽然是自己说他不一样,但从他口里吐出来的相同字询,也有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仿佛搀了糖,清爽但甜蜜的枫糖。
「嗯,小百是『不一样』的。」像被迷惑了一样,她轻轻地回答。
帝百计笑了,天真地、开心地笑了,像个漂亮而迷人的大孩子。
「敏云对我来说,也是『不一样』的,妳能够了解这种感觉吗?」帝百计甜甜地道。
申敏云只能点头,在那样强烈的眸光之中,两人之间熏人欲醉的湿润空气,还有迷梦般的灯光,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只有真实的东西,才会如此的美丽。
「嗯。」她笑着点头,像着魔一样,忘了先前害怕到想逃,她一点都不想离开这醉心的时刻。
帝百计蹭了蹭她小巧的鼻头。
「噢,该死,我真的好想带妳走,然后把妳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妳、碰妳。」
他在认真但轻声诅咒之后,轻轻地啾了一下申敏云那微微噘起的粉红色嘴唇。
他下定决心,有生以来最宏伟的决心。
他要爱她,爱到幼儿的她明白爱情这个情感是什么为止。
而在申敏云被吓醒之前,他就已经将她又紧紧地抱在怀里,害得她无法动弹,只能就这样和他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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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窗户,监看着一对小情侣虽然清纯,但已构成不轨行径的北杉,双拳握紧,牙关咬紧,几乎要忍不住杀人的冲动。
「我想宰了这个死小鬼。」他低声道,非常认真。
在他身边站着的华丽女人幽幽的笑着。
「对敏云来说,也许停滞在十九年前的时间,终于要开始启动了。」单开理智的评论,接着情绪性地道:「我也满想宰了那个没事先报备就动手偷吃的小家伙。」
语毕,她冷冷望了一点钟楼一眼,浅叹。
帝百计究竟是真的无视一切也要爱申敏云,还是认真以为他能够扭转乾坤?
「虽然目的是为了被单家视为珍宝的敏云不被觊觎,所以这是一桩有名无实的婚姻,但是他不可能洞悉这不宣之秘吧?好,就算他知道内情,殊不知东方研愿不愿意把宝贝女儿交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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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然是不愿意,死都不要想。
东方研看着一夜之后气势突然转为绝不退让的帝百计,微笑的表相下,转的是怎么将这坏小子驱离申敏云的念头。
要在灾难扩大之前。
哼,和他说什么不一样,敏云就算开口说爱这小鬼,他都不信。
「不一样不等于爱。」东方研笑着回答。
男人笑得灿烂,帝百计笑得更是璀璨。
能够扳回一城的感觉真好。
「你怎么想我不在乎,反正我不急,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请你以后安分守己一点。」他反唇相讥。
两个男人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在书库里,掩人耳目地针锋相对,讲好听一点是谈判,讲难听一点就是幼稚地吵架。
真是一幕难得一见的奇景,一个十七岁的西洋剑小国手,对上一个三十六岁的助理副总裁。
帝百计挑起剑眉,东方研也跟着挑。
「我和她在一起十九年,要爱也是爱上我。」
帝百计双手抱胸,冷冷一哼。「在一起十九年都没爱上你,未来更不可能会爱上你。」
东方研歪了下头。「反正没发生的事情,就不用多谈了,在她还没爱上任何人之前,我都不会把她拱手让人的。」
未如他所想,帝百计绽笑。
「既然这样,那我就可以放心的回家。」
虽然的确很想赶他走,但看他说得一点也不在乎,还相当随兴,似乎拿敏云不当一回事,令东力研的脸色忽变。
「你在说什么?」他沉声问。
帝百计也微微收敛了笑容,这其实是个不得已的决定,他也不乐见,但为了未来,必然有所牺牲。
他还只是只雏鸟,单氏却已是只老鹰,他的心意虽是昭然若揭,但在申敏云的「不一样」能直接被她主动用某个字代换前,而他也还没办法完全地守护她之时,利用现有的情势才是明智的选择。
因为能使她幸福,才是他的爱情。
「爱情不能急在一时,她需要时间,我也需要时间成长,然后再来打败你。」他低吟。
东方研的内心有一点悸动,但仍不动声色。
「哟,这么简单就要打退堂鼓了吗?」
「听起来父亲大人好像不想要我放弃呢!」
「请不要随便叫人爸爸。」
「没办法,谁愿意喊你父亲大人,敏云是这么看你,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
被人叫老,还叫得心不甘情不愿,东方研真的满想杀人的。
「现在的小朋友就是这样,状似潇洒,其实是不敢放下自尊死缠烂打,以为自己很为人着想,却根本只是自作多情。」他冷冷的评价。
帝百计不以为忤。
能惹他发火,代表一种对等。
「送你一句话,如果你把我当成一般的小朋友,那你将来输给我的时候,肯定会感觉更悲惨的。」
东方研微笑。「你以为你能赢?」
帝百计迎向他质疑的眸光。
「我相信她口中的『不一样』,所以我要努力下去。」他瞇起眸子,「而且你说错了一件事,我就是有自知之明,才放下自尊,为了以后的死缠烂打持久战着想,我得先充实自己的战力。」
东方研承认对他还真有一点改观,虽然他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
「承认自己不如人了?」
帝百计耸耸肩膀。「我才十七岁,小你一倍有余,所以这只是一种暂时的状态而已,若连过渡时期的承认勇气都没有的话,那我就太逊了。」
东方研玩味着眼前的……男人。
「你还记得敏云的年纪比你大吧?」
帝百计微笑,一派泰然。
「当然记得,我没脑残,所以我比你更有可能陪她走到最后,在人生的尽头处,我们会一起为你捻香合掌的。」
东方研虽然想杀人,还是微笑。
这小鬼,拚了命的咒他死,要不然就是笑他老,平时没人有这个胆,敢让他吃这种闷亏。
「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啊!在商场上,我可是最有潜力的新秀,你以为能及得上我的成就?」
帝百计歪头。「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也老得快,你肯定会很短命的。」
东方研挤出一抹笑。「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