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又皱起眉,「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好象比我父亲还为我操心,事事都为我筹划好了似的。可是我心中想要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
雾影笑道:「别人不知道妳心中所想,难道我不知道吗?」轻轻捏了下她的腮颊,「妳这个小脑袋啊,总共也装不了多少秘密。」
她的脸红得像草莓,一把打开他的手,「就知道欺负我,刚才被王妃欺负的时候怎么那么听话?那些话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如果事事都说心里话,还怎么立足于世?」
初舞困惑地看着他,像有很多话想说,却没有说出口。
雾影感觉到她的视线停驻,抬眼对她微微一笑,「妳现在不懂我的话不要紧,只要妳知道,我说的话都是为妳好。」
「怎样才是为我好,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你就那么肯定吗?」
他想了许久,对她一笑,「妳问得好,有时候的确我们不够了解自己,真正了解自己的,其实是最在意自己的那个人。」
「你是说,你在意我?」水灵灵的眼眸投在他的身上,这一次她想听出答案。
他的手指轻轻摸到她的手背,将那只手执起,放在自己的唇边。虽然他的唇清凉如冰,但是她的手背却骤然滚烫如火,神思恍惚地看着他,张口结舌。
「初舞,看我给妳带什么来了……」
不远处传来君泽兴奋的喊声。
屋内,雾影的眸光一黯,放开了手。她的心彷佛也随之同时黯沉了下去。
依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依然不知道他的真心话会是什么?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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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这本书圣上赏赐得有问题?」
深夜,吴王送走了所有宾客,刚要回房休息,没想到雾影已在房中等候,而雾影对圣上赏赐之物的猜测也让他吃了一惊。
「王爷,您是个聪明人,只要看了这本书的名字就应该能明白圣上的意思。」
「三十六计……」他眉骨低沉,「圣上是不信任我了,暗示我们君臣之间在明争暗斗耍诡计?」
雾影说:「您和圣上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但是如果圣上没这意思就不会选在这时候把这本书送给您。圣上没有挑明,就是还有顾忌,王爷也无须着急。」
吴王看他一眼,「这件事,你有何想法?」
「首先,不能让圣上对您的不满加深下去。明日,您可以向圣上辞官,或者,告病休养一阵子。」
「什么?」他一瞪眼,「辞官?我辛苦创下这局面,难道要我拱手让人?」
雾影继续说:「如今朝中局势,王爷的地位举足轻重,这也是圣上拿书敲山震虎却不敢随便动您的原因。朝中有多少臣子都是王爷的门生,由您提拔,即使您暂时退居朝外,这个朝廷依然有您王爷的影子,无处不在。
「其二,您隐遁之后,再秘密找一些说话有分量的亲信大臣在圣上耳边吹风,让圣上相信您绝无谋逆之意,而且朝中缺您不可,用不了多久,圣上自然会请您回宫,到那时候王爷的声望必然隆逾今日。」
吴王沉吟着,「还有什么?」
「第三,王爷虽然权倾朝野,但那都是在明,暗中应有另外一股力量成为王爷的后盾,所以王爷可以选派人选秘密为您在江湖上安插势力。无论明暗,将来就都是王爷您一手掌控了。」
被他说得心头突突直跳,神情越来越舒展……
吴王猛拍几下他的肩膀,赞叹道:「孩子,这些心思真难为你想得周全。」
「我为您谋划这些事也并非一朝一夕,只是正巧今日有这个时机才和盘说出,如果有说得不妥的地方,请王爷见谅。」
他摆摆手,「你不用和我说什么客气话,你所说的每一条都说到我的心坎上。其实近年我也察觉圣上对我多有不满,但若全身而退又实在是不甘心,有些事不方便和身边人说,在你面前我却无须隐瞒。好,到底是父子连心!」
雾影等他兴奋过后,淡淡地说:「既然王爷认可我的想法,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随便说,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替你办到!」
「我,想到江湖上去。」
「什么?」吴王一怔。
「王爷在江湖中需要人,我愿为王爷做这一边的引路人。」
「不行,」他摇头,「你年纪这么小,刚回到我身边,怎么可以……」
「王爷如果真的心疼我,请答应我这个请求。」雾影忽然双膝跪倒,吓了吴王一大跳。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他伸手拉他,雾影的身子却沉如铅块,竟然拉不起来。
「王爷,您的眼睛都已看到了,雾影在王府中其实并无立锥之地。此番我到京城只是为了了却母亲的遗愿,见到王爷,王爷又认我为子,娘的心愿已了,我也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了。」
吴王急了,「你是因为今天王妃说的那几句重话还耿耿于怀……」
「王爷应该明白,王府上下对我有成见的人并非王妃一人。」雾影握住王爷的手,不让他开口阻拦,语如疾风,脱口而出,「十七年前我不是王爷之子,十七年后我也无须是世人皆知的吴王之子。但,我知道王爷心中有我一席之地,这便足够了。」
吴王震惊地看着他,老泪几乎流出。
「孩子,你、你想怎样?」
「我的心愿已对王爷说了。」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痛彻心肺地叹口气,「你娘为你取名雾影,大概就是知道,你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如果你真的要走,那好,我不拦你。」
雾影缓缓起身,清幽一笑,「雾和影,都是看得见、摸得着,却无法掌握在手中的东西,我的命运不应是如此。从今以后我会走自己的路,所以,我不希望自己再是雾影,我,是行歌。」
吴王一愣,「行歌?」
「行歌,行之天下,歌咏四海。我要让苍天之下、黄土之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行歌的名字!」
响彻吴王心扉的一句豪言,若干年后始终回荡。
那天他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望着对方俊美的面庞,依稀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他相信,这个年轻人说的绝不是空话,他相信昨天的雾影明天一定会成为「行之天下,歌咏四海」的行歌。
只是他没想到,行歌兑现自己诺言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不出五年,「行歌」这两个字就名动天下,誉满江湖。
一段崭新的传奇正由行歌自己的手,亲自书写──
第四章
南家庄号称当世第一山庄。南家一门曾经出过六个状元、十二个翰林、三个丞相、五位将军。圣上金口亲封「天下第一」,从此盛名远播。
但是近年来,随着南家庄人才凋零,名声早已大不如前。今日的南家庄庄主南从容,就是一位不懂武学的普通文人,平日里和朋友们弹琴吟诗、品酒赏花聊以为乐。
江湖上的人敬重他家以前的声名,对南家依然礼让三分。
然而,就在上个月,南家庄忽然传出失窃的消息。敢到南家庄偷东西的贼实在少见,况且被盗的东西,还是当年圣上亲赐的一块免罪金牌,这可就成了天大的公案。
南家不敢报官,怕圣上怪罪丢失御赐之物而责罚,但是东西失窃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武林。
对于这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有人说,南家年初得罪了素王府,王府派人做下这件事来呕死南家;也有人说,号称飞天神偷的夏侯远犯下此案。最可笑的说法,是说南家出了内贼,因为南家日渐凋零,已不再有以前的盛况,现在的南从容不会理财,导致家丁纷纷盗窃家中财物变卖。
无论怎么传扬,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任何头绪显露。
就在南家庄上下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到了南家庄门前。
车帘掀起,有位年轻的公子缓步走出,对看愣的家丁微笑说道:「麻烦小哥进去通报,起舞轩的初舞前来拜望。」
南从容大概是刚刚起床,连鞋子都没有穿好就匆忙跑出来,一见到初舞,真是又惊又喜。
「初舞公子,你怎么会来?」
她歪着头笑道:「南庄主真是越来越有晋人之风了,连鞋子都没穿好就敢出来见客。」
「和公子说话我还客气什么!」他伸着脑袋往后面看。
初舞看破他的心事,笑了笑,「别看了,行歌没有和我一起来。」
他略显失望,「行歌公子有事?」
「嗯,办些私事,晚些时候就会过来的。」
南从容松口气,忙将初舞住庄内一请。「公子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免罪金牌失窃的消息已经传遍武林,本来行歌说,既然庄主没有委托,他也不应该过问你家的私事,可眼看这消息就要传到京城圣上的耳朵里去,我们再晚来一步就怕迟了。」
南从容郁闷不已,「只怕已经传到圣上耳朵里去了,我这几天提心吊胆,只要听说门外有害就吓得心慌腿软,唯恐是朝廷派人来拿我去问罪。」
初舞哈哈一笑,「别那么担心,我这不是来了?肯定会保住你这条命的。」
「我这条命还算不得什么,只是我南家庄的百年名誉,唉……」
初舞问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失窃的?东西原来在哪里放着?由什么人看守?」
「上月初三,东西原本放在藏宝阁,倒没有派什么人专门看守,人人都知道我南家有这块免罪金牌,只是从没想过会有外人来偷它。」
「以前没人来偷是因为南家名声太显赫,庄内养了无数的武林高手,现在……可就不好说了。」初舞的话倒不是故意刺南从容的心,他是豁达的脾气,听了也不生气。
「是啊,什么叫墙倒众人推,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但是落井下石到这种地步,我可真没想到。」
初舞又问:「有没有什么线索?」
南从容想了片刻,「外面的流言我也听过一些,如果是夏侯远干的,以他的脾气肯定会留张字条炫耀,若是内贼,我也悄悄查过,没有可疑的人,所以我最怀疑的,还是素王府那边。」
「素王府?」她皱了皱眉头,「你是说年初太后寿辰,素王给太后送礼,结果与南家庄礼品单相撞的事情?」
「这事本来不大,但是当时似乎有小人挑拨,素王那边就放出话来,说是早晚要让南家庄除名。」
初舞疑问:「南家庄还得罪谁了,被人这样挑拨?」
「那我就真的想不出来了,这么多年我们家一直与世无争,会得罪谁,被陷害至此?」
她又出主意,「你有没有派人到附近的当铺寻找?如果贼人只是个小偷,拿走金牌之后,难免会去当铺变卖。」
「我已经知会附近七、八县的所有当铺、金铺帮我留意,不过这一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那个贼再笨,也应该认识牌子上的字才对啊。」
初舞点点头,「说得也对,看来这件事还真是蹊跷,不过庄主不用着急,给我七天时间,七天内,我帮你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她一出庄,南从容送到门口,仍依依不舍,「公子什么时候再来?」
「等我查出真相立刻来找庄主,庄主请回。」
掀开车帘一角,初舞坐回车内。
偌大的车厢中并不只她一个,在她对面,有人斜斜地坐着,淡淡地微笑。
「怎样?南从容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他只是怀疑素王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件事与你我有关。」初舞问:「你怎么不亲自下去盘问他,还要我跑这一趟?」
马车行驶起来,车帘抖动,有丝阳光从外透人,打在角落处那人的脸上──如仙如梦的优雅,如诗如画的飘逸,唯有那丝笑容却冰凉得没有半点温暖,与他的气质截然不同。
「妳不懂,如果我出去了,南从容会以为抓住救命稻草,不查出那个小贼绝对不会放我离开,妳去,他不会死拽着妳不放的。」
初舞哼了声,「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你,所以就只能给你当开路先锋?」
「又闹小脾气,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那我端茶赔罪,好不好?」
她噗哧笑出声,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嗯,这件事你到底想怎么收场?那块金牌不过是个死物,吓唬吓唬南从容也就行了,你还真想要他的命不成?」
那人──行歌,向后一靠,冷冷笑道:「南家庄若是不倒,我踏歌山庄怎么成为天下第一庄。」
「又胡说,若踏歌山庄成了天下第一庄怎样?不是天下第一庄又怎样?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名声,早就远在南家庄之上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要圣上把那块钦赐的御匾转挂在我踏歌山庄的门口。」
「行歌──」初舞双眉紧蹙,「近来你做的事情越来越让我不明白了。」
他幽深的眸子望着她,「哪里不明白?」
「你去招惹雪染,迫使他亮出雪隐剑法也就罢了,然后又派个丫头去枫红身边做卧底,现在居然连南家庄的一块免罪金牌也不放过,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行歌笑了,「我想要什么,全天下人或许不知道,妳也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你就是团谜,无论我怎样努力,都看不清楚你的心。」
初舞有些颓废地低垂着头,冷不防的,他的手掌托起她的脸颊,他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近在毫厘,每个字从他口中说出,都带着些许清冷的味道。
「我要的,是天下对我的认可,要人人都知道我行歌,要我心之所想就是我手中所有。」
「如今你已做到了啊。」她不解,「你想要人人都知道你行歌,如今你已名扬天下,四大公子之首,这是多响亮的名号,现在江湖中的人一提你的名字都是肃然起敬,更何况你富有踏歌山庄,暗握罗剎盟,你心之所想就是你手中所有了,你还想要什么?」
行歌无声地笑笑,手指摩挲着她圆润的下巴,「初舞,我以为有些话我不用说破,妳已经明白了。」
初舞别过脸去,躲过他的手指,眼睑低垂,「昨天我收到父亲的信,又在催问我什么时候回京完婚。」
他眸光一跳,「君泽呢?没有来信?已经过了初七,他的信该到了吧?」
「他还是老样子,问我最近好不好,说是家里的梨花开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看。」
行歌垂下手,似笑非笑,「到底还是君泽,温柔体贴如故。是啊,我竟然忘了又是春天,少女情怀总是诗,梨花开了,该回去看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