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于君蝶影的举动,萧玉麟忽然感到股不寻常的气氛,一种紧张不安的感觉蔓延着……越过君蝶影的肩膀搜寻着,萧玉麟在林间看到了对森寒的瞳眸正凝视着自己。
心里暗笑了声,萧玉麟反而放开了怀,索性闭上眼,将君蝶影结实的抱了个满怀,热烈的回吻着那双丰润的唇瓣,这一来换成是君蝶影惊得张开了眼。
「……别演了,蝶。」冷烈的语气穿林而来,寒眸的主人正一步步的走出竹影,肃杀的寒气仿佛使周遭的景物为之冻结,这人似乎带来了秋的萧瑟,「你早知道我来了。」
轻轻的推开萧玉麟,君蝶影缓缓的转过头,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仍旧状似亲密的倚着萧玉麟的肩膀,神情却显得十分淡漠,「你干么还来呢?我以为要命员外他们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是很清楚。」深深的注视着君蝶影的眼睛,凌书岳寻着眼中他所企盼的神色,可是他却失望了,因为那双眼此时竟冷得跟自己如此相似,「你觉得我应该相信吗?就算是你亲口说的,我也不信,你晓得我知你就如你懂我一般。」
「走吧,我已经等了月余,就是为了你与他们的血亲关系,这已经是我最大的限度,总不成要我等个一二十年,等他们归天吧?我没那么好耐性。」
轻轻的摇了摇头,君蝶影浮起抹状似幸福的笑容,「我不想走,我现在的生活很快乐,我想在关起的日子我会过得更宁静,不会是腥风血雨的,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也不许弄得众叛亲离,与我所爱的人为敌。」
「我记得你说过你早该对我放手的,」闭了闭眼,君蝶影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淡漠,「现在正好是个时机……你带给我的只有灾难,你该很明白,我只不过想找回以前平静的生活,不为过吧……所以,请你离开。」
定定的瞧着君蝶影,凌书岳仍似古井不波般的平静,就像这一串话根本没听入耳,「我说过,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就算你说不,我也要带你走。」
陡然撤下腰间的软剑,君蝶影突兀的横剑于颈,带起了串血珠,快的就连身旁的萧玉麟都来不及阻止。
「我知道打不过你,那好,你就带着我的尸体走吧!」
依旧直视着君蝶影的眼眸,凌书岳如冰的面容没有一丝的变化,就只是这么深深地望着,僵持着……
「……是吗,我没想过那些会比我还重要……呵……是我凌某自作多情了。」俊脸泛着抹奇异的笑容,凌书岳一字一语缓缓地说着,每字却都似千斤般费力,话甫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锵!」等凌书岳离去好一会儿,君蝶影才松了手,任凭长剑掉落地面,整个人身形不稳的摇晃着,多亏一旁的萧玉麟即时扶住了他。
「……谢谢……啊,对不起,刚刚对你真得很失礼。」轻语着,不知是否仍是月光的因素,君蝶影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你若是指刚刚吻我的事,我不会介意的,倒是你……」担心的望着君蝶影,萧玉麟觉得手中扶着的人儿已经快把自己逼下了高崖,就要掉入那黑不见底的深渊……伸袖轻拭着他颈间的血痕,禁不住皱了皱眉。
「你这回做的也太过了……不好受吧,有必要说这么伤人伤己的话吗?」
「我也不想……可是我没的选择,我了解他,不用这种方式,他是不会放手的……呼……我累了,明天见。」君蝶影展颜笑着,俏皮的耸了耸肩,就好像适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而这笑容却让萧玉麟觉得胸口一痛,因为他仿佛看到笑脸下的那颗鲜红的心已经散了一地。
「蝶影……」看着君蝶影离去时稳健的步伐,萧玉麟缩回到口的言语,他不禁要怀疑自己刚刚是否感觉错了,也许君蝶影真的已经说服自己接受分离的决定,所以才对凌书岳说出这么无情的话语。
「哎,或许好好睡上一觉就都没事了吧!」喃喃安慰着自己,正当萧玉麟松了口气想转身回房时,却见那白色丽影的身形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就这么俯卧着动也不动……
坐在床沿边,关逸情眉头微蹙的望着床上沉睡的人儿,替他紧了紧盖着的裘毯,又忍不住伸手理了理散在他额前的发丝,眼里满是爱怜。
「蝶影是怎么了?病了吗?是受了风寒还是……怎么好好的突然倒下来?」莫如茵着急得在一旁直发问,就连君霁也将视线投注在关逸情的脸上。
「他似乎有好一阵子没能好好睡了,所以才会这般倦极了倒下……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应该就会醒来了。」轻语着,关逸情的眉间仍有着片挥不去的郁色。
一听关逸情这么说,莫如茵终于松了口气,当萧玉麟告知他们蝶影倒下时,她的整颗心简直不知道该放到哪去,以为他病了,好在只是睡眠的问题。
「哎,蝶影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喃喃咕咕念着,莫如茵可没发现关逸情仍旧面带忧色,不过她心中却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为什么不好好睡呢?竟让疲倦累积到身子负荷不了?在她还没继续深想下去,耳边又传来关逸情的话声。
「另外还有件事……影儿他身上似乎还带着伤……」轻语着,关逸情的神情甚是复杂。
「什么!怎么会呢?一个月来他都没离城过,谁能在我们眼下伤了他……啊!」仿佛想到了什么,莫如茵惊呼了声,「该不会是蝶影自己……」
「不是,您想岔了……这伤有段时间,却一直未治愈,附近的血脉都已经开始凝滞了……按日子算,恐怕是一个月前的那次……都是我不好,当时竟没留意影儿的伤势。」摇着头,关逸情眼中的神色变得十分自责,不光是为心疼君蝶影,更是因为责怪自己的疏忽。
这回真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关逸情心中呐喊着,自己应该很了解这孩子的,却又为什么没在那时候察觉他的心呢?为何就放纵自己只看事情的表象?
为何夜不入眠,为何积伤不治,这原因自己明知道的不是?关逸情痛苦的握紧了拳,都是自己的私心作祟,自以为是的对他好,却令他伤得这般重……不该忘的,怎么会忘了情之一事有多令人销魂,自己是过来人呐!
「一个月?!」莫如茵不能置信的睁大了眼,让她愕然的不是这伤是自己所造成的,而是……这孩子竟将这不算轻的内创忍了一个月不管,每日还不动声色的照常练着剑,一切看似如昔……她不懂!不懂这是为什么,眼眶却渐渐湿润了起来。
「这孩子就这么怨我们吗?霁哥……我们错了吗?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他这样折磨自己来……来报复我们……我们是他爷爷奶奶呀!」重重的叹了口气,莫如茵痛苦的咽语着。
无语,一室的宁静夹杂着莫如茵的低咽,君霁却是神色复杂的直盯着屋顶……这算什么?威胁不成?简直是岂有此理!心绪翻涌着,原先担心的意念霎时消退得无影无踪,只剩满腔不可抑止的怒气,因为没有人,从来就没有人能威胁他!
「师父师母。」终于还是关逸情开口打破了沉默,提醒着两人当务之急该做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想法子打通影儿凝滞的血脉,再这样下去,不但这身功夫废了,恐怕就连手脚也会逐渐瘫痪掉……」
「好,逸情,告诉我该怎么做。」莫如茵赶忙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渍,月余来,她的一颗心已经完全放到了君蝶影身上,尽管两人的关系称不上亲密,但有君蝶影在身边,他的一言一举、一颦一笑无疑已让自己觉得十分满足。
「需要您跟师父一起,同时帮他打通凝滞的血脉,一个人将内力由影儿的百会穴贯入,另一人则护着他的心脉并将化开的淤血逼出,两方的力道快慢皆必须一致,否则可能会伤到影儿,不过我想以您们的功力应该没问题。」
关逸情勉强的露出一丝笑容安慰着莫如茵,同时也安慰着自己,一定没问题的,师父师母功力深厚不说,夫妻多年,又是艺出同门,默契方面也该不成问题。
「霁哥,这拖不得,就现在吧,我来护着影儿的心脉,你……」莫如茵边说着边往榻上移去,正准备将君蝶影扶起时,却瞥见君霁一脸阴郁的转过身向屋外走去。
「霁哥?」莫如茵不解的唤着。
「哼,这小子有本事这么玩,后果就自己承担!要我救他,行,他自己来跟我开口。」头也不回的丢下这句话,君霁的身形便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霁哥!」疾声喊着,却不见君霁的人影,莫如茵只好转向关逸情道,「你照顾着蝶影,我去跟他说说……唉,你师父这脾气……」说罢急急起身追出。
「嗯……」轻呓了声,君蝶影习惯的在床上扭动伸展着,两眼却尤是贪梦般的不肯睁开……好久不曾这般舒畅,唉,果然还是睡饱了好,心中忍不住暗叹着,虽然仍闭着眼,却能感受到朝阳正暖暖的洒在身上,清风徐徐自窗外拂入,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般舒适恰意。
「醒了?你这小子的赖床习惯倒是依旧,嗯?」虽然语中带着戏谑,却不减其浓烈的亲切感,君蝶影赫然睁开双眼,就看到关逸情正坐在床头,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不管……啊,关叔叔,是你!」惊喜的翻身坐起,君蝶影眼中满是笑意,嘴上可也没闲着,直似云雀般扰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他们都没跟我说?会待上几天吧?呵……这好,你还是第一次来,我可要尽尽地主之谊,带你好好逛逛偃都城,城里可热闹着呢,喔,还有后山那片林,现在刚好都在换颜色……」
「好好,看你这么兴奋。」轻笑着,看着君蝶影这般开心,关逸情也不禁稍微放开了怀,「你还是叫我不管事的吧,这些年也听惯了,现在听你改口,实在有够……」
「有够什么?」愣愣的看着关逸情,君蝶影猜不出『关叔叔』的称呼有什么问题。
「有够……」拉长了尾音,关逸情故意顿了顿,眼珠子咕噜一转,向地上张了会儿,突然又噼里啪啦的吐出下半句。
「有够受不了你的嗲声嗲气,鸡皮疙瘩掉满地啦,叔叔,我还叔……叔咧!」关逸情故意逼紧了嗓音唱着花腔,细声细气的学着女儿态。
「啊?……哈……哈……」看着关逸情滑稽的神态,君蝶影禁不住笑得直擂拳,只差没从床跌下来,「……不……管事……真像……我还不知道……你有这天份……哈……」
「什么天分,哼!」念归念,关逸情眼中却是十分安慰的神色,因为两人这般笑闹就有如回到过去一般,看来君蝶影还未对自己关上心门,自己应该还能够为他做些什么吧……
「喂,别光笑了,该谈谈正事,」关逸情神色转为严肃,「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故意的吧,后果你想过吗?就算是想气气师父他们,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呃,你知道了呀?」轻语着,欢愉的神情瞬间转为黯淡,君蝶影掩饰的别过头去,「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好?」
「不谈这个?好,那你想谈什么?」半赌气的环臂在胸前,关逸情索性闭上嘴,唇角向下弯成大大的弧线,不满的神色全写在脸上。
「喂……别这样嘛!」故意往关逸情怀中蹭去,君蝶影绽开抹灿烂的笑容,眼光闪烁着回避关逸情直射而来的视线,「这么久没见了,何必一见面就摆张臭脸……嗯,雪儿好吗?真想它。」
「好。」
「它还常闹着你吗?这家伙大概本性难改吧……」
「是。」又是简洁利落的吐出个单字,关逸情再度紧紧地闭上嘴,摆明了是跟君蝶影杠上。
「喂喂,你不懂客人是要含蓄点的,就算不高兴也不用这么明显吧!」依旧东拉西扯着,然而嘴角扬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小,只有语气听来还是那般带着调皮的声调,但关逸情听在耳中却丝毫不像以往般享受着这份亲昵,反让他觉得有份凄凉。
「影儿……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很讨厌不管事的?讨厌倒不想再见到不管事?还是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这不管事的?开始闲不管事得太多事……」
关逸情神色黯然的问着,即使有三分是故意做给君蝶影看的,每说一句却都像把利剑剜着心,只因他不敢想象如果真有一天君蝶影不再需要他时,那么……他该何去何从呢?
「……」缓缓直起了身,君蝶影靠向背后的壁板,却是一言不发的呆望着空中,旋即又似疲累的闭上眼,只剩两人间令人尴尬的沉默。
「为什么要这么问?你明知道这不可能的……为什么连你都要这样逼我?这是为什么?」好一段漫长的时间,君蝶影才缓缓才口,语声却是那样幽杳空洞,直让关逸情的胸口揪着发疼。
「……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到底你们还要些什么?我是不是连这最后如何过日子的权利也没了?……如果是,那也没关系……是啊,已经没关系了……「
「影儿!你……变了……真变了。」不能置信得直摇头,关逸情从没想过君蝶影会消极到这般境地,他一直以为他的忍让顺从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一直以为他心中那个聪明调皮的影儿即使伤心也该只是一时,最终总会振作突破逆境的,一直以为……
「哈,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了。」干笑一声,原本落寞的神色随之一敛,君蝶影又恢复成那个人人习惯的君蝶影,「人总会变得嘛,干么那么稀奇,换个话题吧,刚刚就当我发发牢骚,没什么大不了,瞧你吓成那个样,我故意装得啦……呵……」
「……」无比迷惑的看着君蝶影,第一次,关逸情发觉到自己已经离这孩子愈来愈远,就在此刻,他竟无法确定刚刚那令人碎心的语态是玩笑……还是真心话?
「你说过事情过了就不要再去追寻,那不能改变什么的,不是吗?」用一副好笑的神情望着关逸情,君蝶影现在的语气可是轻松中透着调皮,「别担心我啦,反正也没什么,一切只不过回到原点罢了,以前的日子还不是这么过的?更何况现在除了你和师父,我还多了爷爷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