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胜正只是人们安慰自己的言论。”她撇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
“没错。”他靠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的教堂,边吃边说:“所以我才离开。至少在这一行,不用一天到晚怀疑自己是不是站错了位置,而且我是老板,情况若是不对,我随时可以决定抽身走人。不用被困在一个该死的混乱状况里,还得效忠一个非我所属的政府单位。”
她沉默着,好半晌后,还是将深藏在心里多年的疑问,问出了口:“那你当年为什么要去?”
他闻言,颈背微微一僵,然后旋即回复原状,若非她盯着他看,定会错失那一瞬间。
他没有回答,只是咬了手里的面包一大口。
这男人的沉默,意外的伤害了她。
在那一瞬间,她才晓得在内心深处,她一直很在乎他的离开。
心口那些微的疼,教她撇开了脸,原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在几乎这时,听到他的声音。
“因为那里有我当时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她很想问,那句话却哽在喉头。
所以,她只是继续将手中的食物吃完,一口一口的吞咽着,试着把哽在喉头的疑问和胸口的郁闷全和食物一同吞进肚里。
一个小时后,库斯柯瓦诺夫将军出现在教堂门口。
那时,她才晓得为什么韩武麒半点不怕会错失掉他。
因为那位将军身边除了他家人之外,前前后后还跟随了好几名军人。
他们大批阵仗的人马在教堂前,分批上了黑头轿车,她记下了将军乘车的车号,韩武麒则开车跟了上去。
没有多久,两人就发现,这位将军的车子一路往郊区开,显然不打算回市区里的住宅。
“你有概念他要去哪吗?”
“这个方向,大概是要去他郊区的别墅。”
“我们的油够吗?”发现对方上了公路,她忍不住问。
他瞥了眼油表,点头道:“没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并没有跟得太近,车子出了城区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地平线,她完全没看到任何山岳的痕迹。
没有多久,前方的车子便转出了公路,两人跟在后头,确定他们的确是要去将军的别墅后,韩武麒便提前转弯,绕了一大圈,来到那座别墅庄园的后面,只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那别墅所拥有的范围大得有如一座巨蛋,而且屋子前后的树林全被砍光,只有青绿色的草皮欣欣向荣地迎着阳光。
他们在车上就能直接看到别墅的窗户,当然对方显然也能看见这条路上的所有车子。
他并没有将车停下,而是继续的往前开。
她双手抱胸,几乎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那老是一副无所不知的男人。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岂料他却不慌不忙的说:“当然是找个地方睡觉……”
睡觉?
她挑眉,却听他心情愉悦地朝她眨了眨眼,笑着道:“等晚上再来玩罗。”
第五章
那一夜,星光满天。
无数星子漫行于夜空,绕着北极星缓缓移动。
她没看到月亮,应该是还没升起。
不过话说回来,没有月亮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两人在附近的林子里等到深夜,然后换上他之前在城里弄来的军人制服,很快地溜到了将军的别墅后门。
这一路行来,她不得不相信身旁这男人的确很有一套。
他光是用一支螺丝起子和一个电子解码器,就把后门的安全系统破解了。
“等等。”见他要去推门,她抓住了他的手,“可能有狗。”
“放心,将军不喜欢狗,他讨厌狗的程度和他对钱的热爱差不多。”他朝她一笑,低声道:“你只要小心别被那些巡逻的卫兵给逮到射成蜂窝就行了。”
她瞪他一眼,这才松了手,跟着他潜行进去。
虽然黑夜掩藏了两人的行迹,太过空旷的草原,仍教她有着随时会暴露踪影的不安全感。
他显然也有同感,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刺。
夜深深,凉如水。
那短短几分钟的奔跑,却让她觉得有如好几个小时。
快接近建筑时,他们放慢了速度。他们曾在黄昏,再次开车经过探查,她用望远镜看过,屋子后头随时都有两名武装警卫。
不过,此刻他们正聚在一起聊天。
每当那两个人回头朝这里看时,他们便立刻趴低。
几次下来,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只是这回若被逮到,可真的要到地府报到做鬼。
一待潜行到够近的地方,他便站了起来。
对方吓了一跳,才要举枪,他却先行开口说话。
他的俄文十分流利,几乎没有什么口音问题,至少她听起来没有。
虽然他的帽檐戴得很低,又穿着军服,在昏黄的光线中,或许看不太清楚,但她仍担心他会被识破,毕竟黄种人和白种人可是完全的两回事。
可是,对方却愣了一愣,她不知他和他们说了什么,那两人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朝他敬礼。
下一秒,他飞步趋身上前,伸手一人一针,转眼间就将那两人给麻醉摆平在地。
“你用同一根针?”她上前将两人手中的枪踢开。
“有问题吗?”他抓起其中一个人的脚踝,将其拖行到暗处。
“如果其中一个有传染病怎么办?”她拖着另一个人的脚,跟在他旁边。
“那就只能说他运气不好了。”他好笑的看着她,“还是你比较建议我开枪?”
她沉默了两秒,才说:“当然不是。”
她不喜欢坏蛋,但也不太喜欢看到死人。
“低头。”他轻声开口,迅速趴在地上。
她立刻趴地,然后才看到那在墙上缓缓转动的监视器。
“你确定我们刚没被照到?”
“如果有的话,现在早就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了。”
两人等着监视器转回另一边,才又爬起身来,从一扇没锁的落地窗溜进了屋里。
这栋屋子豪华的有若宫殿。
雕着纹饰的柱子、华丽的水晶吊灯、精美古典的家具、姿态优雅的石像、精致的波斯地毯、光滑雪白的大理石地板……
触目所及之处,尽皆奢华。
老天,那位将军显然污了不少,才有办法把自己的别墅搞成这个样子。
他朝她比了个手势,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上面,右边第二个房间。
她知道,那间房的灯是亮着的。
他打开了门,门外并没有人,她和他一起溜了出去。
廊道上,只留了几盏柔和的灯光,他们往楼梯走去,途中前方一扇门却突然被人打开。
对方还在门后,但身后离他们最近的一扇门至少还有四五公尺,他们绝对来不及在对方出来前躲进去。
没有多加思考,她一个跨步冲上前去,在来人跨出来的刹那,将枪比着他的脑袋。
“不许动!”
“不许动!”
在她用英文喝令时,一句俄文同时从旁窜出,她才发现指着那颗脑袋的,不只她的枪。
“也别试着叫人,否则就让你脑袋开花。”
她没有移开紧盯着前方敌人的视线,虽然听不懂俄文,但她认得那个说话的声音。
在刚刚那危急的千分之一秒,韩武麒和她做了相同的选择,上前袭击制服出来的人。
“现在,把你的手慢慢的举起来,往后退。”
那穿着宝蓝色丝缎睡袍、满脸胡子的俄罗斯人举起手,往后退回房间,她跟了进去,手上的枪仍直指着对方的脑袋。
幸运的是,房间里没有别人。
房里明亮的灯光,让她清楚看见那男人的样貌,他年约五十,眉目极深,蓝眼灰发,还有着一脸的胡子,和大大的鼻子。
她见过这人,或者该说,她见过他的照片。
韩武麒在她身后,将门轻轻合上。
“啊,这真是幸运的一天,瞧瞧我们找到了什么。”他轻快的来到她身边,笑着说:“一间漂亮的书房,还有——”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男人拧眉瞪着眼前的闯入者,冷声质问。
“当然。”他开玩笑的行了个弯腰礼,“很高兴见到你,将军。”
男人蹙起浓眉,终于领悟眼前这两人是有备而来,并非是不长眼的小贼。
“别和他废话,问他东西在哪!”她不耐烦的冷声提醒身旁那吊儿郎当的家伙。
“你们是什么人?”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想要什么?”他嘻皮笑脸的说。
虽然脑袋仍被枪指着,将军倒是很镇定的再问:“那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你前两天收到的十三幅油画。”
将军浓眉一挑,满脸狐疑的看着他,“什么画?”
“我劝你别装傻或试图拖延,我同伴的脾气向来很不好,我可不知道她何时会失去耐性。”见将军微微往后移动了右脚,他把枪指向他的脚踝,笑笑再说:“噢,还有,如果你还想走路的话,麻烦你把脚从藏在桌子底下的警铃按钮上收回来。”
将军一僵,他瞪着眼前正在微笑,双眼却阴冷如冰的男人,然后慢慢的,把脚往前收了回来。
“很好,现在,麻烦你告诉我,你把画放哪?”
他抿唇怒瞪着前方那男人,不肯回答,身前面无表情的女人却在这时直接将枪口抵到他嘴上,然后慢慢打开扳机。
一阵寒意窜上将军背脊,在他用过的杀手名单里,女人一向比男人狠。
况且就算让他们知道实情,光凭这两个东方人能有什么作为?
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被枪指着,他马上改变主意,很爽快的就将答案说了出来。
“我把它们卖了。”
韩武麒闻言暗暗在心里咒骂一声,才问:“卖给谁?”
“日本的收藏家,神山裕二。”
他瞪着那该死的俄国佬,然后把枪插在裤口袋。
“他敢动一下,就射他的脚。”他交代那冷静得有如冰块的小女人,跟着快步走到书桌后,打开放在桌上的笔记型电脑,迅速的搜寻了一下,很快的在电子信箱里头找到了将军和神山裕二的联络讯息。
他们是用暗码沟通的,但这台笔电有解码程式,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几封信解读了出来。
该死,这俄国佬真的把画给卖掉了!
他掏出了PDA正要将货运资料从笔电中下载过来,手指都还没按到按键,突然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
她毕竟还是缺乏经验,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她回了头,下一瞬,情势立刻倒转。
进门的男人反应极快,一进来看情况不对,立刻拔枪射击。将军反应也不差,在她回头的那一秒,立刻伸手夺枪。
但封青岚毕竟是封青岚,她先低头松手闪子弹,然后弯腰旋身抬脚便把将军抢到手中的手枪给一脚踢掉,就地一个翻滚,便把手枪接住,跟着开枪朝门口的敌人回击。
在第一颗子弹击出时,韩武麒立刻按下红外线传输键,然后拔枪掩护她,一边把椅子往后踹。
厚重的椅子撞破了落地窗,制造了最近的出口。
用不着他说,青岚立刻从那儿冲了出去,一出屋子,她便往右朝车库跑去,她没看他有没有跟上,两人早在进来前,早上网将这地方的资料看过一遍,查好了退路。
她往车库冲刺,他则在她身后解决了在第一时间跑来的几个守卫,然后从她身后开枪打掉了车库的锁。
她踹开门飞奔进去,跳上一部黑色的敞莲车,低头用枪撬开了锁,发动引擎。
车子一发动,她立刻坐起身,拉好排挡,朝在门边击截敌人的男人大喊。
“上车!”
他往车子跑来,顺手按开了车库大门,在她开车经过时,一边跳上车、一边将车库里其他车子的轮胎全都击毁。
车库门还末完全升起,她就将油门踩到底,黑色的跑车立刻如箭矢一般冲了出去,他的脑袋和那车库门,只差一公分就会撞到。
韩武麒整个人因冲力而往后靠上了椅背,他都还没坐稳,就听到身边的女人开了口。
“抱歉,麻烦你开一下门好吗?”
他想也知道她不是叫他开车门,抬头一看,只见她出了车库就直直往大门开去,不过,那扇雕花大门当然还是关着的。
他换掉已空的弹匣,在高速行进的跑车中,朝大门两旁的插栓分别开了十几枪,但即使他枪法神准,跑车的速度却更快,巨大的雕花铁门如愿往外倒去,但还没躺平,她便加足马力,开着跑车冲到了大门上。
黑色的跑车顺着倾斜的铁门飞到半空,在夜空下形成一个完美的弧线,降落在外头的大马路上,她甚至没试着踩煞车,只是轻松写意的伸手换挡,然后朝前方的大道笔直飙冲。
他的额头则在落地时被前方的挡风玻璃撞出了另一个大包。
车子的速度从数十公里直线往上飙升到三百公里,风刮得他的脸隐隐作痛,她以一种神乎奇技的方式转弯时,他还以为自己会被甩出车外。
几分钟后,当她把车子停下,下车将两人稍早藏起来的行李丢上车,他依然脸色苍白地僵坐在车上,紧抓着车门的一侧,努力压住欲呕的冲动。
但所有的僵硬和想吐的感觉,都在她打开门想重新坐回驾驶座时,瞬间飞到九重天外。
他飞快跨过排挡,一屁股抢先坐到了驾驶座,硬扯出笑容,仰头看着她。
“亲爱的,我想开车这种小事,让我来就好了。”
她低头看着那脸色微微发青、笑容死僵的男人,考虑了三秒,这才将门甩上,绕到车子的另一头,开门上车。
韩武麒松了口气,慢慢的踩下油门开车上路。
啊,这种稳当的感觉真好。
握着方向盘,他差点流下一滴感激的泪水。
身旁的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他瞅了她一眼,忍不住问:“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她靠在车门通,迎着夜风,看着天上亘古久远的星辰,应了一声。
“你为什么选了这辆车?”
“法拉利的这款车,从零到一百公里加速,只需要三点七秒。就算你失误没将其他的轮胎搞定,也没人能追得上我们。”
果然,她的确知道。
方才车库里,至少有四辆跑车,这台车最贵,也是速度最快的。
“他们三个之中,是谁教你开车的?耿叔?”
“嗯。”
光看她开车的架式,他早该晓得一定是耿野教的,只是他仍忍不住开口想确定一下。
“下次记得提醒我——”
她转过头,看着他。
“别让你开车。”他说。
笑声逸出了粉唇。
他瞥她一眼,却见她好笑地看着他,嘲弄地说了一句。
“胆小鬼。”
那嘲弄般的浅笑,却极为魅惑人心,害他心跳怦然,差点把整辆车都开出车道。
该死,他想她一定不知道,她那模样看起来有多么含媚带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