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他跟她说国语,而不是英语,那熟悉的语调深深地、悄悄地刺穿过她的心,勾勒出一份埋藏在心中的往日情怀,那是她少女时代最真、最炽烈的感情……但她没忘,那些全在一夕之间被他毁灭了,是他让她明白,她的爱只是一厢情愿,他并没有爱过她,她存在的价值只适合当一个情妇,一个地下情人!
她可以不再恨他,但他留在她心口的伤痕仍然存在,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这些年来,有许多男子追求她,但她从不敢再放开自己的情感,就害怕真情被否定,她永远记得他给她的教训。
「不。」她冷淡地拒绝,稳住呼吸,缓缓沿着墙站起身来,拾起木桩。
「妳要上来吗?」
「当然,请走开。」她微微压低眼睫,语气极为清冷陌生。
严斯默退到一旁,注视着她纤细的手臂把粗重的木桩架在木板上,优雅地上了阶梯,轻快地站到上面来,若不是她神情多了冷淡,她的声音、举止、清丽细致的容颜,看上去分明就是云儿,但他的云儿分明已安详地躺在他为她打造的宁静园里啊!
「妳怎么不问我是谁?」他问。
为何要故意这么问她?他已认出她来了不是吗?六年来她的样貌并没有改变啊!
她这么以为,避开他的注视,走到桌边抱起她的花夹,拿了刚采下的野花,努力维持冷静,要自己为他而发烫的心,不着痕迹地暗自冷却。「你……是严斯默,严氏财团的总裁。」
「妳知道我?」严斯默深瞥着她唇上那有点娇纵的笑意,目光一刻也不能移开,他多希望在她脸上看到一丁点可人的、恬美的、和云儿一样的笑容。
「商场上没有人不知道你。」她唇边的那抹笑更张扬了,眼神里还有丝傲然。
他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蹙紧,瞧见她满不在乎的神情,竟令他莫名怅然。
「不好意思,我要走了,如果你想继续留在这里,要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以免有小动物跑进来寄居,那可不好。」她说着,离开圆桌,走向打开的木板。
「妳长得很像我死去的妻子。」他突来的话令她讶异,但这分明是胡说的,她打算不理睬,仍是走向木板。
「她叫云儿。」
她整个人猛然一震,神魂像似突然被抽离了,手上的花夹掉到地上,干燥的花草掉落一地,她几乎没有力气蹲下去拾起那些花。
为什么?他的妻子不是何咏咏吗?怎会说是她,而且还说她已经死了?难道他想用这样的说词来做为他们再次重逢的开场白?那真的是太过分了。
他最好别再这样,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就化成云烟了,她会看顾好自己的心,也请他尊重自己,不要再打扰她。蹲下身,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干燥花拾起,放回花夹,起身,面向他,眸光清冷地迎视他灼人的目光,以应酬的口吻说:「你的妻子去世了,真替你感到惋惜。」说完她立即转身,手扶住入口处竖立开启的木板,就要走下阶梯。
「等一下!」他厚实有力的太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腕。
她心强烈地一悸,但她什么也没说,只以冷飕飕的眼神扫过他的手,他的俊脸,抽回自己的手,漠然地昂起秀丽的下巴瞧他。
「我想问妳,是否有双胞胎姊妹?」严斯默收回唐突的举动。
此时她才看清他疑虑的表情,他似乎并不确定她是否就是云儿,怎会这样?是他的视力变差了吗?「我不知道。」
「妳母亲没对妳说过?」
她真的不懂他,不认她也就算了,为何径说些有的没有的。「你这么问很不礼貌,也很莫名其妙,这是我私人的地方,请你快离开,我跟你并不熟。」她知道这样说够冷、够有力、够伤人,当她看见他眼中瞬间闪过一阵黯淡,她知道自己办到了,只是她一点也不感到得意,反教她自己的心难过地抽搐,心底满是失望,他为何不直接地认她?
「别跟来,离开请关门。」她很快地下到密道,收起木桩,砰地关上密道入口闩上,一路狂奔,泪不自禁地流了满面,匆匆上阶梯,回到书房的密道入口,推开密门,贝公爵身着骑士装,人正在里头,她快快背过身去,暗自拭去泪。
「宝贝儿,跑那么快,有狼在追妳吗?」贝公爵愉快地笑问,对她展开双臂。
「爸!」云儿转过身来,毫不迟疑地投入老爸爸温暖的怀抱。
贝公爵怜爱地把她抱个满怀,很轻柔地拍抚她的背说:「家里来了这么多帅哥任妳选,怎么一个人跑到木屋里去了?妳应该去参加狩猎,让那些男士们见识见识妳的骑术。」
「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吗?」
「才不是,我是要妳挑,妳中意的我就叫他入赘。」贝公爵说得认真,充分表现对她的溺爱。
「你是世上最好的爸爸。」云儿不禁叹息。
「傻女儿,妳是我唯一的孩子啊!」贝公爵很感慨地笑了。「要不是妳母亲在临终前仁慈地告诉我世上有妳的存在,我恐怕就得一个人孤独地度过残生了。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妳嫁个好老公,给我添几个可爱的孙子,我要这屋子充满孩子们的笑声,呵呵……」贝公爵慈爱的笑,轻拂小女儿微乱的长发。
「那我真是身负重任了。」云儿深知老爸爸的心愿。
「当然,贝尔格莱德家族就靠妳传承下去了,我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妳身上,女儿。」
「我该选谁好?」
「一定有机会的,不一定要选东方男子啊!就像柴契尔家族、鲍伯家的男孩都很优秀,所有未婚的都行,但是有一个人可不成,他条件很好、人又帅,我真的很欣赏他,可惜他已婚……就是那位严氏的总裁严斯默。」
云儿枯竭的心更加苦涩,明知事实如此,但听见老爸爸的话后,心像狠狠被鞭子抽过。「嗯……」她含糊地应了声,心底难过,他是不该在已婚的状况下,还胡说八道地招惹她。
「晚上地下室的俱乐部很热闹,可别再躲起来不见人喽!」
「不会的。」云儿答应了,她不想让老爸爸失望,当下她也知道,替自己找一个老公是对的,那是可以让严斯默永远不再打扰她的最佳方法。
她得阻断任何他接近她的机会,若他仍不识相,她绝不留情面,她会让他知道,他不再是她心中的……王者。
她会蔑视他,重新地……恨他。
第五章
夜晚,城堡的地下室灯火辉煌,就像个不夜城,在这极华丽的私人俱乐部里,有各项游乐设施可以满足众多宾客,让每个人都玩得尽兴。
此时KTV包厢里传出欢唱声,电玩室被年轻人挤爆,也有人在牌桌上豪赌,有人吃着自助餐点,喝着美酒大谈政经新闻……其中就数撞球台这端最热闹,几乎所有未婚的男士都围成一圈,观看贝馨儿和韩伯爵对决。
「馨儿,我不相信我赢不了妳。」韩伯爵握着球杆立在一旁,简直看傻了眼,这秀逸的女孩长得美、身材惹火、懂得经商之道……也就算了,球技竟也好得吓人。那架杆的姿势有板有眼,足可媲美职业选手,球杆在她手上出神入化,眼看最后一颗球和白球的角度反差极大,困难度极高,心想她一定打不进了,没想到她一点机会也不留给他,腰肢侧倚球桌,反手握杆,姿态优美地轻松撞击,球漂亮入袋,现场掌声四起。
他真是感到丢脸,打从开球到现在,他就只有击落一个「白球」入袋,严重犯规;她又重新发球后,他就只能在一旁罚站,没机会再出手。
「韩伯爵,我们馨儿可是撞球高手,你还是回家多练练球技再来,不然就到边边去喘吧!」云儿的一群女伴们各个打扮得美艳动人,全都笑得前俯后仰地糗他。
「对啊!欧吉桑你出局了,该我了。」一名帅哥排队排好久了,不怀好意地接过他手中的撞球杆,硬是把他挤到边边去,惹得所有围在撞球台边的男男女女全笑翻了。
「欧……吉桑!」退出人群的韩伯爵错愕的指着自己,对眼前这群没大没小的未婚男女吹胡子瞪眼的。「看我去搬救兵。」
「救兵?哈哈哈……最好别来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女伴们还是嘲笑,看着韩伯爵落荒而逃。
云儿笑而不语,俏皮地耸肩,今晚她试图让自己走出严斯默的阴影,打撞球是让她转移注意力的最佳方式。
「贝小姐,容我介绍自己,我是吉比.柴契尔,今年三十,未婚,现任航空公司机师,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也没有女朋友……」在仆人重新把球摆回定位时,拿到球杆的吉比一点也不放过接近云儿的机会,诚恳地推销自己,想博得美人青睐。
云儿笑了,她留意到他正是老爸爸提过的人选之一,特别多看他一眼,他有一头棕发,是个标准的英国帅哥,笑起来的样子有些淘气。「幸会了,由你开球吧!」
「不不不,还是女士优先。」吉比展现绅士风度。
云儿没有拒绝他的美意,在杆子前端的皮革处上「巧克」后,优雅地伏在球桌旁,开了第一球,接着仍是一个一个把球送进袋中。吉比发现自己和那位「欧吉桑」的命运没有两样,仍是只有在一旁干瞪眼的分儿。
而含恨离去的韩伯爵,耿耿于怀的不是输球,是被叫欧吉桑!他走到自助餐台拿了杯酒喝,想着该找谁来替他复仇,好扳回面子……正走下阶梯进入俱乐部的严斯默令他眼睛一亮。
韩伯爵放下酒杯,急急迎向他去。「斯默,斯默,你可来了,撞球你行不行?」
「当然。」严斯默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快,跟我走,你一定要赢,不然我面子全丢光了……」韩伯爵拉着他,一路走向撞球桌,拨开人群,一见那个抢他球杆的吉比也是一球都没进,立刻大剌剌地把球杆从他手中抢了回来塞给严斯默,很臭屁地昭告众人──
「真正的球王来了,你到边边去喘。」他回头对严斯默咧开嘴笑,拍拍他厚实的肩,小声地说:「全看你的了,替我杀个精光!我是说那些球,全杀到袋子里,呵!」
云儿正倾身撞击最后一球,前一秒她唇上还挂着微笑,一抬眼见来者是严斯默,笑容随即从她唇边淡去,她站正了身子,有种想转身就走的冲动,但场中人这么多,她一走了之只会惹来无端的猜测,也不符合社交礼仪,她的内心陷入天人交战。
严斯默注视着她眼中飘过的复杂情绪,夜里的她比白天更媚惑动人,神秘的黑丝绒低胸礼服衬得她的肌肤皙柔如雪,如云似缎的长发柔顺地飘逸在纤细的腰肢上,绽放着不可思议的光华。
如果,她是他的女人,他绝不许她穿得这么暴露打撞球,太撩人了。
他也留意到她在见到他时神情突然变僵了,为何她在见到他时老是有不寻常的表现?
或者不寻常的人是他吧!他不该太注意她的任何表情,不该做任何猜想,更不该想再从她身上找到不可能的答案,她不过是个酷似爱人的女子而已,向她追问什么再也无意义,毕竟他的云儿已安详地躺在他为她打造的宁静园里。
全是思念过甚惹祸吧!他不该来的。
「妳先请。」他的话平淡得分辨不出语调和情绪。
「嗯。」面对他的凝视云儿故意不以为然地一笑,其实她心很慌。
她倾身,轻弯下腰,球杆瞄准白球,发现自己的手指微颤,感觉他烫人的目光仍瞥着她,杆子一推球散开了,连续三颗球入袋,没有失掉水准,但她难保下一球是否能顺利,她绕到球桌的另一端,瞄准……却失手了!
围观的人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她的女伴们更是围着她问:「怎么会这样?馨儿,妳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妳已经连打三场了!」
「不碍事。」她故作轻松地说,退到一旁,女伴们也热心地拉来椅子让她休息,围着她像是左右护法。
严斯默一开打就没有停过,精准、稳定且快速地打完全局。
「嘿!我就说吧,他是一流的球王。」第一个跑出来欢呼的是韩伯爵。
「胜不骄、败不馁啊!又不是你赢,那么得意。」
「对嘛,偶尔让人一次是美德,这你都不懂。」女伴们妳一言我一语的挺身护航。
「是呵!」韩伯爵说得很酸,挨着严斯默低声说:「这些女人真是张狂,得想想法子治治她们。」
「我没兴趣。」严斯默把球杆塞还给他,退出人群。
云儿看着他离去,神情故作傲然,心却感到沮丧,为什么她觉得他的背影看上去好孤独?她觉得他并不快乐,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空虚寂寥……然而他是掌控全球百分之二十以上资金的资本家,家有娇妻美眷,有什么能令他怅然?
怪她太多愁善感了,她不能妄自以主观意识去解读他,在她离开他那一刻起,她就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何况如今分别了六年,他们之间又多了六年的距离,一道道的藩篱,也像跨越不了的鸿沟……想着,她感到心酸酸的,隐隐泛疼……
「馨儿,妳知道吗?那个人是严氏的总裁,我哥和他有商业上的往来……听我哥说他买了一座小岛,岛上有幢漂亮的房子,还有他妻子的墓园……可是很奇怪的是,没人听说过他有娶过老婆呢!」一名女伴神神秘秘地俯身,在云儿耳边小声地说。
云儿心头震荡,抬眼看这位女伴,她平时并不是个多话或会乱说话的人。
「妳说像他这么富有的名流,要是娶老婆新闻一定大肆报导,可是从来没有那样的消息……真的很奇怪对不对?」女伴挑着眉说。
云儿心房剧震,想起先前在小屋时,严斯默是说过他的妻子去世了,而且他还说他的妻子叫云儿,她当时认为那是他编出来虚晃她的,难道……真有其事?
可是她明明好端端的住在英国啊,他为何那么说?最教她费解的是他一直都没有认她的意思。
「是很奇怪……」她猜不出这之间的是与非,心绪陷入胶着。
此时按捺不住的韩伯爵已想到了个法子,既然他制伏不了这群女流之辈,他打算设法把她们「清光光」,全扫出俱乐部,替自己图个清静,他大声地说:「这样吧,光打撞球不好玩,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所有男男女女都好整以暇地问他。
「抽钥匙游戏,由男生提供钥匙,让女生抽,抽到的今晚就一起出去游车河。」韩伯爵相信他们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