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二前脚才刚离开,没一下房间里就突然安静了下来。光子姨瞧了手表一眼,刚好凌晨四点。
这么久没声音,小舞该不会有事吧——光子姨小心翼翼地将门开了一点缝,只见被绑在方柱上的方舞头垂得低低,奄奄一息的模样。
在被黑影控制的这一段时间,方舞一直大声吼叫,像疯了似地企图挣脱系带的限制,以至于手腕与脚踝全都布满了黑墨的瘀伤与血痕。
“好可怜……”光子姨摸摸方舞鼻息确定她还活著,这才松开缚住方舞与柱子的绳子,只是方舞手腕与脚上的系绳她不敢拆,她害怕会有万一。
失尽气力的方舞就像个布娃娃,绵绵软软到只能任光子姨摆弄。
“我得快去叫少爷回来——”
光子姨才刚起身,信二已然领著平野隆一赶回房间,大老远就看见房间门开著,他登时吓得三步并成两步冲进房里。
“小舞!”
“没事。”光子姨安抚他。“我是看小舞平静下来,正打算去叫少爷您呢!”
信二大松口气。
“啧啧啧……我的天呐!”平野隆一从信二身后步出。他不晓得信二有著极为奇特的“疗愈”能力,所以一看见方舞伤势,他立刻依照医生的本分帮她做了紧急处理。
碍于平野在身边,信二只能兀自按捺内心的焦急。比起药膏与绷带,他的疗愈来得有用多了。
“我只能帮她止止血,你最好尽快把她送到医院给外科医师处理。”
“我会的。”信二回答,然后他转向光子姨,以眼神示意她送平野隆一离开。
光子姨心神领会。“平野先生这边请。”
—待房门关上,信二立刻奔至卧榻边,隔著缠裹在她掌上的绷带,他轻轻将她小手含握在掌中,一股暖暖的热流顿时从他叠合的掌心间流出。
感觉到那股暖意,方舞闭起的眼皮微微一颤。
信二刚瞧过那口子有多深,他大概预估,方舞伤口至少还要经过三、四回的治疗,才能彻底痊愈。
方才平野隆一告诉信二,自古以来子时到丑时前这四个小时里面,正是传说中的“百鬼夜行”时辰,所以平野隆一预估,只要方舞捱过这段时间,接下来应该会有一段平静时期。
没想到还真被平野料中了。
“你放心好了,小舞,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少爷。”再度折返的光子姨轻敲房门,在门外低语。“我帮小舞带了套干净的衣服来。”
“等等。”
修长的手指在她颊上恋恋不舍地抚了几回后,信二才毅然决然起身开门,让光子姨进来。
“她就麻烦你照顾了。”他得趁小舞安静下来的这段时间,早早查清那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会的。”光子姨点头。
稍后,信二方踏入樱之间起居室,就听见平野隆一口气开心地嚷著:“终于被我找到了!‘神之巫女’传说与来源回溯。”
“什么‘神之巫女’?”
“我是听一个民俗学者说的,刚听你提起方舞的状况,我就觉得耳熟,刚花了时间找,呐!文献就在这。”
平野隆一将手提电脑转向信二,信二凝眸注视电脑中文件,约莫几分钟过去,他阅读的目光突然停下。
“‘神之巫女’,据说在日本战国末期被甲贺忍者纳入其分支……”
甲贺忍者?!信二蓦地记起先前伤害方舞的那群黑衣人,那精悍确实的动作,说他们是甲贺忍者一流,绝不过分。
而既然跟甲贺忍者有关,信二心想,那一定有个幕后主使——信二念头一转,他突然明白该从哪追查起了。
“我想到一件事要去查查,文献就交给你处理了,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文献会提及避掉黑影的方法。”
平野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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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从底下情报网得到可靠消息,信二立刻驱车离开北屋。结果几个小时后,赶搭头班飞机的帝释却扑了个空。
“欢迎会长。”光子姨在门口守卫的通知下匆匆来到玄关处迎接。穿著深褐色麂皮外套的帝释在保镳的守护下潇洒走来,人还未到,她就先行了个大礼。
“不用多礼,嗯,怎么就你,信二呢?”
“不晓得。少爷天还没亮就离开了,他并没交代他会去哪。”
帝释的天赋是探知人心思,他一下就从光子姨心中“看”出一陌生女子的身影,支退身边其他人后,他拉著光子姨—问究竟。
“那女人是谁?”
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下过帝释的“心眼”,光子姨叹气。只是也不需要她多解释,她念头一转动,帝释随即看了清清楚楚。
怎么会有这种事?!
帝释皱眉想了一下,然后吩咐:“打电话给信二,我要跟他说话。”
“是。”光子姨离开几分钟后折回,她朝帝释摇摇头。“少爷的手机收不到讯号。”
“继续打,打到它通为止。”见鬼了真是!帝释双眼一瞠。蟠龙五诸天一向就数信二最好联络,掌控所有情报资讯的他,身边手机一向二十四小时开机,什么时候找不到他人过!
第九章
帝释猜错了,信二手机不是没开,而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甲贺谷实在偏僻,在方圆百里不见人烟的荒郊野外,哪有电信业者会想来这里设置基地台。
初初进入甲贺谷,信二便派遣两名哨兵前去探究情况,说来也巧,信二待会儿想要找的人——“长住会”的柴田正夫,正在古刹里边。
正可谓一石二鸟。
没意料会有人闯入的甲贺忍者们,不过十几分钟,就被信二与他十名保镳轻松地摆平。留下十名保镳看守他们,信二只身一人前往会客中的榻榻米问,人方靠近,便听见里头传来—声怒吼。
“不要再跟我说那什么劳什子的鬼咒术,我要你立刻、马上派出你手底下最精锐的忍者,到东京杀了伊织信二那家伙。”
静伏在门外的信二眉一挑,说话者想必就是“长住会”的柴田正夫。
“柴田桑,您说的那方法我试过,可是行不通的。”另一个苍老男声迭迭解释。“要近伊织信二身,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柴田正当想要开口说话,信二突然从门外跨了进来。
“不用那么麻烦了。”
什么?!野泽与柴田惊诧地瞪视著信二——他怎么会来这?!
“那咒术就是你下的?”信二看著野泽,感觉到他冰凉的目光,见多大风大浪的野泽也忍不住背脊一凉。
“呃、我——”
“你在说什么鬼话?什么咒术不咒术,莫名其妙!”
柴田瞎掰功夫一流,不管伊织信二刚在门外偷听了多少,总之他一概不承认。
信二连看也没看柴田,打从进门,他目光便瞬也不瞬地停在野泽身上。
“身为甲贺忍首的你,应诙知道蟠龙会的能耐。你有两条路,一是诚实托出,二是等我拆了你这古刹,你再告诉我。”
这种话——野泽斜眸偷瞟柴田,后者正眯眼怒视警告他不准说。稍后他目光再度转回信二身上,野泽一下便做出了决定。
实在不能说他见风转舵,野泽胆寒地想。他安排了下下十名一流的忍者护卫古刹,结果却没人能阻止伊织信二闯进杨杨米间。这男人恐怖啊!他可没那胆子与这样的男人作对。
为了甲贺谷,野泽低声说:“柴田桑,原谅我。”
“野泽!”柴田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料到野泽这老家伙竟会临阵倒戈,亏他还是最守信用的甲贺一族!
而野泽才刚转身,柴田立刻奔至木柜前,伸手取走木匣。
信二伸手欲抢,柴田却一个扭身,抓起桌上茶杯作势欲泼向里头轴卷。
“不可以!”野泽惊叫。
“你要这咒书简单。”柴田看著信二微笑。“只要你答应跟我一对一单挑,只要你赢得过我,我就把东西完完整整的还给你。但是,你也同时要签下切结书,如果在决斗中你失了性命,我不负责。”
信二眯细黑眸,突然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把枪,枪口正对柴田脑门。
“拿过来。”
“你不会开枪的。”柴田很有自信。“身为蟠龙‘多闻天’的你,绝对不会杀害与其他黑道无冤无仇的黑道份子。”
柴田就是咬定这一点。虽然信二贵为蟠龙北堂堂主,但只要柴田不与其他黑道作梗,也没伤害到蟠龙旗下成员,信二权利再大,也动他不得——这是身为蟠龙“多闻天”的他,此生必须肩负起的责任。
很好。原来这家伙也是有备而来。信二将手枪往口袋里一放,冷著声音问:“什么时间?”
柴田咧嘴狞笑。“这么心急!好,那就八个小时后,我们东京“长住会’总部道场见。”
柴田前脚刚离开,信二一个旋身,随即揪紧野泽衣襟,将个头不高的野泽一把拎高抬至他脸前;。“你最好把所有事情给我解释清楚。”
“我说、我说!事情是这个样子……”野泽蹲伏在信二脚边,将事情来由说了个一清二楚,包括柴田来找他的目地。
有了野泽这口供,信二是可以大军杀进“长住会”拿下柴田正夫,不过考虑到他手上的咒书,信二做出判断,还是依照原议进行较为妥当。
“告诉我解咒的方法。”信二一把将野泽拎至眼前,炯亮的斜飞凤眼泛著阴冷的寒光。
“很抱歉,我不清楚……”野泽诚惶诚恐地说。
不知道?!信二改掐他脖子,只见野泽老脸一下胀红。
“是真的,我没骗伊织桑,自、自古以来,所有派出去的‘神之巫女’,从来没人能活著回来,所以我……”
他们竟然这么玩弄人命!
一想到那么多条人命,为了他们的私利香消玉殡,信二就没办法控制他满腔的怒火,伸手一丢,野泽随即被抛往墙边。
野泽“唉哟”一声跌坐在地,但一回神,便又马上爬起向信二磕头。“伊织桑饶命、饶命……”
“堂主。”信二正欲开口说话,门外的保镳突然闯入。“直升机到了。”
“我马上过去。”
保镳指著仍跪在地板上的野泽。“那他呢?”
信二回头一瞟。“带走。”
“是。”保镳走去一把将野泽拉起。“还不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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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甲贺谷到箱根,单趟车程就要耗上八个小时,所以早先信二从箱根出发时,就联络好了直升机,一待他处理好甲贺谷的事,他可以马上搭机回北屋。
他记挂小舞的状况,不知她现在醒来了没有?
坐在直升机上的信二眼一瞟野泽,后者一接触到他目光,随即惧怕地垂下头。
“咒书有没有可能被复制?”信二问。
“不可能。”野泽摇头。“那咒书只有‘神之巫女’抄写才具有效用,而且它无法让渡,一卷只能用在一个人身上。过去我们甲贺忍者会在‘神之巫女’甫出生,就叫她母亲再制一份。”
“那柴田手上的咒书——”
“是方舞的母亲律子的,当年她没用上,所以……”
这么说来,只要他能夺回咒书,那么控制方舞的黑影,就从此不会再出现了?
“你刚说那咒书只会对一个‘神之巫女’起效用?”
“是。”
“你们都怎么处理失效了的咒书?”
“烧掉。”
信二头一点,这样他明白了。
信二方才跨下直升机,口袋里的手机登时大响。
“少爷,我终于找到您了。”光子姨在手机那头说:“会长他正急著找您,我这就把电话交给他——”
“你这大忙人到底跑到哪去了?”帝释在手机那头低吼:“我找了你一个上午——”
“我这不就出现了。”信二切断手机通讯,然后几个大步定进北屋玄关。
“你——”手仍握著电话的帝释一见信二,双眼登时一瞠。
信二朝帝释做了一个稍候的动作,看著光子姨问道:“小舞还好吗?”
光子姨神情担忧地说:“小舞一直没醒。”
信二眉一挑,随即掠过光子姨朝房间走去,照道理说她应该早醒了才对,怎么会——
被晾在一旁的帝释诧异地看著信二的举动,他竟然就这样走了?!“喂,你是没看见我啊——”
“抱歉帝释,有话等我去看完小舞后再说好吗?”
信二话方说完,追在他身后的帝释突然伸手将他拉住。
“你给我站住!”帝释从他心里“看”出他将舆人对决。
信二挫败地转身,他就知道没法瞒过帝释的“心眼”。
“你给我说清楚,你刚跟别人做了什么约定?”
“就如您所看到的,对决,待会儿五点‘长住会’总部道场。”
“我不许!”到底在搞什么鬼啊这!帝释拧眉瞪视信二。“蟠龙五诸天”里拳脚功夫最弱的就是信二,如果是其他几堂答应跟人单挑也就算了,可是是信二?
“我没有其他的选择,我在小舞面前发过誓,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真的是疯了!先是潘瑟,再来是聿凯,现在就连感情一向淡薄的信二,也跟他们一样一股脑儿栽进去了——帝释不懂,就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那劳什子爱情,这些人连命都可以不要啦?!
“很抱歉帝释,这回不能听你的。”话说完,信二随即丢下傻眼的帝释,迈步朝关著小舞的房间走去。
“马的!管他是要去对决还是要去跳楼,我全都不管了!”帝释嘴里这么嚷著,却还是按捺不住跑去找信二,来到门前他喊了一声:“我进去了。”
帝释推门而入,见信二正坐在小床旁边,握著方舞左手在帮她治疗著。帝释一看,突然走向前将方舞的手抽开。
“帝释!”
“你想死是不是?!”帝释手环胸不悦地坐在信二身边瞪他。“等会儿要要狠跟人对决的家伙,现在不知道要去休息,还在给我滥用你的疗力!”
“我睡不著。”信二坦承。“看她这个样子,动也不动地昏睡,我没法放心。”
帝释定定看了信二半晌,虽然早巳知道答案,但就是忍不住想再问他一次:“你真的那么喜欢她?”
信二看著床上的方舞,唇边绽出一抹笑。“是。我爱她。”
“真是搞不懂你们——”帝释皱眉注视信二,只见他从壁橱里翻出一把木梳,然后走回卧榻将方舞抱起,温柔地帮她梳理头发,他神情之温柔,是帝释从来没在他身上看见过的。
看不下去了。帝释头一斜,突然举步退出房间,他可没有偷窥人闺房秘辛的怪癖好!
“小舞,听得到我的声音吗?记得不要昏迷太久,你答应过我的,要陪在我身边,我可不许你因为那一点小事就放弃醒过来了。”
双眼紧闭头伏在信二胸前的方舞没作声,信二梳好她头发后,便拦腰将她抱出房间。走到他与她初自相遇的那棵樱树下,五月樱花几快落尽,秀雅的枝头上仅见樱花零星分布,风一吹便又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