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凤辰讥讽的道:「她要杀妳,妳不怪她还可怜她,果然是妇仁之人。」
「那你为何不帮她报仇?」
「她的仇人因为她家人的肆意妄为变得更惨,全家灭门全属咎由自取,可惜她从未看到这一点,寄人篱下还端着皇亲国戚的身分;这样的情形,妳还要我帮她报仇吗?」
木烟萝倒抽一口气,她没想到是这种情形,当即闭口不语。
「你要去哪里?」看见狄凤辰转身就走,在没反应过来时,急切的问话就这么说出口。
「走。」他脚步微微一顿,不带任何情绪的说:「省得被人怀疑别有企图、不安好心。」
「我……」她委屈的咬住下唇,怔怔的望着顶着大太阳离开的狄凤辰。
满室重归于孤寂,没有他的地方,外面的阳光彷佛也照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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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节,木烟萝每年中最难过的日子。
为了这一天,外公曾经亲手做了一张面目狰狞的人皮面具给她,希望她在中元节的夜晚戴在脸上,用以驱鬼,可是太依赖外公的结果,就是她都躲在外公的怀里,面具没有派上用场过。
在地鬼门的日子,面具终于派上用场,却是用来作为木妖的面目。
即使如此,在中元节的夜晚,她从来都不得安宁,因为厉鬼及黑白无常随时在她左右,稍有不慎就要被拘走魂魄。
她无所谓,是生是死根本不放在心上,果真被掳走说不走还是福,只是今年的中元节,她却一定不能死。
她四处寻找人皮面具却一无所获,蹙眉细想,依稀记得当日她在琼花山庄门口晕倒,面具当时在手中,后来不知被谁收起来了。
不用问,一定是在狄凤辰手中,琼花山庄的东西都是他的。
她定了定神,为自己有了借口去看他一眼而感到高兴。
刻意奔到镜子前,对镜中苍白消瘦的面孔一再打量;她笑自己的举止,却还是使劲搓着自己的脸,用力搓出双颊的红晕,掩住病态的苍白。
「这样是否好看些了呢?」她刻意把唯一的首饰──他送的琼花暗器插在鬓边,整了整衣衫,款款走出园外,向狄凤辰的凤辰轩走去。
这一路上才发现平日里不见人影的仆人今天几乎全出现在山庄里,搬梯子的搬梯子、拿灯笼的拿灯笼,还有人提着剪花草的大剪刀跑来跑去。
「烟萝姐姐!」
是小娇儿,只见她还是一蹦一跳的向她跑来,笑得灿烂。
「小娇儿,妳最近很忙吗?为何久不见妳,我去找妳也不在?」她亲切的拉着小娇儿温暖的小手。
小娇儿面带轻愁,「别提了,被一个混蛋害得我找个地方拼命的修……呃,练功。」最可恨的是,她拿他没辙。
「山庄历来对中元节都很重视吧?」
她怎么知道?「妳要去哪里?」
「我随便走走。」她无意解释过多。
「哦。」小娇儿的神情很奇怪,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怀疑,但她却没追问。
匡啷一声,「该死,是谁打碎东西了?不想混了是不是?」听到东西破碎的声音,小娇儿怒气冲天,忘了跟木烟萝道别就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有胆给我滚出来!」
木烟萝欣慰的望着小娇儿生龙活虎的样子,转身继续走。
走到凤辰轩门口,狄听风忽然拦住她。
「这是妳的面具,爷让我转交给妳。」狄听风面无表情的将人皮面具丢给她。
「他呢?」
「爷不想见妳,面具一直放在爷那里的。」
「哦。」她失望的垂下眼。
是啊,在她伤了他的真心时,高傲如他,又怎么肯再次犯同样的错误?
她对狄听风淡淡一笑,难过的眼泪却在此时流下,想收回已经来不及。
「好大的风啊!」她笑着擦泪,逃也似的走开。
狄听风沉思着,忽然觉得自己可以理解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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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来越黑。
木烟萝端坐在床沿上,早把门窗都关紧,不敢看外面的黑暗。刚才送饭的大娘来敲门,她也借口不饿没开门。
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她想着外公不怒而威的脸,想象那慈祥的目光暖暖的投射在她身上,心跳才渐渐的缓了些。
啪!窗外一声响,她低喘一声,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第一次这么害怕就这么离开这个世界;人若是在乎,就有了弱点,而这弱点往往是致命的。
为了狄凤辰,她有了弱点,因此她绝不能任自己轻易离开。
「开门。」
「谁?」过分的紧张,竟使她没听清楚来人是谁。
「反正不是鬼,快开门!」
门外不耐烦的口气是这么熟悉,她眼睛一亮,连忙打开门。
狄凤辰臭着一张俊脸,劈脸就问:「为何不吃饭?」
「呃?」
「呃什么呃?还不快把饭菜拿进来,难道要我动手?」
「好。」她瞥了眼放在地上的竹篮,连忙拎起进屋。
狄凤辰扫了她一眼,露出嫌恶的表情,「不要在我面前戴那种恶心的面具!」
啊,她完全忘了此事,当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取下面具。
「快吃饭!吃完饭我带妳出去。」他没好气的道。
「你很生气?」她怯怯的问。
「我生妳的气何止一天两天,难得妳今天才问。」他嘲讽的语气不改。
「我知道。」昨日救过她就走和今日被拒之门外的难过如潮水般涌了上来,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别哭了!」他叹了口气,「被嫌弃的人是我,妳哭什么?」
他越是说,她的泪水越是奔流不止;他干脆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无奈的柔声道:「别哭了,我来不是想惹妳哭的。谁教妳冤枉我?我也是有脾气的、有自尊的,我难道这么不可信任吗?」
「对不起、对不起……」他之所以这么生气全是她惹的祸。
「哭多了对身子不好,所以妳别哭了。」他笨拙的只会重复这一句,无奈的抚着她的发劝道:「吃饭吧!」
「我真的吃不下。」还好他来找她了!她擦了擦红通通的眼睛,几日来郁闷到极点的心情好了很多,可是想起今晚的难关,她实在没胃口。
狄凤辰沉吟一会儿,伸出手,一手牵着她的柔荑,一手拎起食篮,「那我们现在就出去。」
「我不能出去。」外面不知有多少地狱来的鬼魂鬼差等着她。
「没关系,有我。」他出其不意的在她的红唇上点了一下,「随我来。」
热烫的感觉从他湿润的唇传到她的唇上,一路扩散到全身,她就这么红着脸,屏着呼吸,梦游似的被狄凤辰带出门去。
第十章
一脚踏出门口,木烟萝就呆住。
房间门口、庭院走廊、每棵树及每株花全都挂上精致明亮的灯笼,几乎照亮整个夜空。
她被狄凤辰牵着一路走,竟然一路光明,每走两步都能在抬头或低眉处发现光亮的来源;她一路痴痴的看,那光亮似乎扫清了心底对黑暗的恐惧,变成对黑暗的向往。
走到山庄附近的湖边,他拉她坐在一棵大树下的草地中,而木烟萝完完全全的受他摆布,因为四周的景色给她更大的震撼。
树上枝繁叶茂之间火光闪闪,满树上都是灯笼;向前看,一座座花灯漂浮于湖面之上,渐行渐远,于是满湖星光。
她再往四处望,到处星星点点,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天上的星星都掉下来了吗?」她痴痴的问。
他微笑,指着天上道:「妳不妨自己看。」
她依言抬头,空中嵌着繁星点点,和地上的星星相交呼应,哪个更璀璨一些,哪个更多一些,让人踌躇。
「好美。」
他嘴角噙着神秘的笑,随手拔下身边的草,拿在手中把玩。
「为何这么做?」她不信他知道她的秘密。
「是啊,我为何这么做?我也很纳闷为何明明很生妳的气,想以后都不再理会妳,可就是看不得妳受苦、看不得妳有危险,明明很生气,却还像傻瓜似的忙了一整天,就因为知道妳怕黑。」
「我不是怕黑。」她道,同时不安的向身边张望,迎面而来的是满目的星星和惬意的风。
她害怕的东西还没有出现。
「我知道妳怕的是中元节的夜晚,不是吗?」他手上的动作更快。
「你怎么知道?」她从没跟人提起过这个秘密。
「你忘了我吗?」他笑。
她忘了他?从何说起?一丝丝讶异浮上心头,她思索着他耐人寻味的话,看着他手里的长草被他的手指灵活摆弄、弯曲……
「你在做什么?」她看出他并不是随意的把玩野草。
在她的角度,望见他优美的侧面,那白净修长的颈部似乎在呼唤她内心深处的记忆。
他卖个关子,手指飞快的动着,渐渐的一个形状完整的呈现出来。
「你会编蚱蜢?」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他把编好的蚱蜢放在膝上,在她急促的呼吸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从中倒出一点红色的东西,在蚱蜢的额上轻轻一抹……
「啊!」她倏的捂住嘴,热泪盈眶,记忆中深刻的一幕于此刻复活。
然后,他微笑着拿出她沾血的荷包,里面已经有一个她珍藏了八年的草蚱蜢;他把新做的蚱蜢也放进荷包里。
「现在我把新做的草蚱蜢也放进里面,它会跟妳以前的蚱蜢一起保护妳,妳不用怕。」
「怎么……怎么会是你?」她激动得几乎不成语。
那是一个好温和、好乐天的小男孩,而且还是一个连面貌都不敢让她看到的「丑人」,那记忆中的形象和面前这个俊帅、脾气却喜怒无常、亦正亦邪的狄凤辰相差十万八千里。
「为何不能是我?妳能够从一个小乞儿变成木妖,我为何不能是昔年妳记忆中的丑人大哥?」
「你在救我时就认出了我?」
「当然,看见妳荷包里的草蚱蜢,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两个人之间的牵绊,原来早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伏笔,聚散不由人。
「在当时的情况下有必要吗?」狄凤辰露出平日里常浮现的虚假笑容,「认出妳的同时又看见妳的人皮面具,我马上猜出妳木妖的身分。我没必要认一个仇人吧?」
他随即变回轻松的模样,又拔了一些长草,「不过我没有想到妳会把我随手编的蚱蜢保存了那么久。」
「你知道吗?在小时候,除了死去的外公,只有你对我最关心、对我最好,在我最恐惧的时刻守在我身边。」她垂着头,紧紧的握着拳头。
「怎么了?」听出她压抑的腔调,他诧异的看她。
啪!脸上挨了火辣辣的一掌,并不痛,但是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狄凤辰愣住。
暴戾的气息瞬间燃烧在他的眼里,他一字一字的问:「妳莫非是疯了吗?」
亏他好心的陪她,还忙着为她编小孩子玩的草蚱蜢,幼稚到怕让琼花山庄的其他人瞥见,可是呢?
他真想用手里的草勒死她算了!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聚满了泪水,正忧伤并且带着怒气的望着他,那晶莹美眸让他的心一动。
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更加璀璨。
「你捡了小娇儿、捡了小风儿,我呢?我一样的孤苦无依,你为何不把我也捡回来?」
他拧了眉,「妳说这样的话根本不讲理,妳想想我当时是什么状况?」他能自保就不错了。
「你可知第二天我醒来后是何感觉吗?我看着空荡荡的庙宇,我想昨天晚上一定是庙里的神仙派你来救我,可是你明明答应不离开我,还会保护我!于是我一直喊你,一直寻你,然后我明白我被神仙抛弃了。我很难过,比我先前一个人时还要难过,你在给我依赖、给我希望之后离开我,不如你从未出现过,你明白吗?你让我认识到我真正是一个人,再也不会有人关心我!」她的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你好残忍!你给我一晚的温暖有何用?不如不给!」
狄凤辰早已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亲亲她的发,刚才的愤怒变成无休止的怜惜。
他也曾被人抛弃过,所以明白那种感觉。
「是我的错好不好?乖,别哭了!」他柔情似水的抱着她,耐心的安慰,「我保证今后不再离开妳了,妳要多少草蚱蜢我都编给妳,我保护妳,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木烟萝不停的摇头,泪水更加疯狂的奔涌。
事情一旦过去就不能再回头了,她没办法回到没加入地鬼门之前的日子、回到没有伤害他之前的日子;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能留在他身边,不能了!不能了!
「不好吗?那妳想怎么样呢?」
想到要离别的将来,她也伸手抱紧他,闭着眼贴在他的怀里,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特殊的味道。
「那么我把庄主之位让给妳好不好?妳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要我趴着,我不敢站着……」他继续轻言细语的说道。
这种不伦不类的话暂时冲淡了她的感伤,引得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委屈的狄凤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明白这是从不肯向人低头的狄凤辰最大的让步了。
「你肯我还不肯呢!你只是想偷懒不管庄里的事物罢了。」她用衣袖擦着红眼睛,「还有,你肯这么委屈吗?这不像你。」
她敢保证如果他真的遭逢如此无礼的对待,他会把那胆大包天的人撕成碎块。
他也笑,因为这的确不是他,「别用衣袖擦眼睛,眼睛会痛。」
她没听清楚,仰起头看他。
他微微一笑,慢慢的接近她,将温润的唇印到她的眼泪上;她无助的拉着他的衣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往脸上集中,脑袋乱轰轰的,只有那湿湿的、温柔的触感清晰得让她想叹息。
渐渐的,他终于吻上了她的唇。
于是,漫天的星光都在向她眨眼睛,一颗一颗的在她的眼前划过,留下灿烂的光影。
啊!真的是流星!她睁大眼,半瞇的眼睛中彷佛还留着那抹一瞬而逝的光亮,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真的是流星。
发觉她的不专心,他惩罚似的吻得更深,把她的注意力成功的拉回来。
可是,没多久,正在他吻得不能自己的时候,抵在他胸上的小手猛地推开他。
「妳做什么?」他不满的吼道,她甜美的滋味已经在他的脑中扎了根,让他想一再的品尝。
面对他的质问,她的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可是眼神却执着的望着他,「有流星。」
「那又怎么样?」他气闷的撇开俊脸。
「听说流星划过的时候许愿很灵验,不过我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顺心,结果变成无欲无求。不过,我现在有了迫切想要达成的愿望,我要许愿。」
「妳有什么愿望,找我就是。」凭他的地位、财富,有什么愿望不能替她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