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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心难测 page 10 作者:乐清平

  「段护法,我忽然觉得可以将『影子火』的朝园调到你的星园旁边,这样你们就可以相亲相爱了。」

  「不要、不要!属下刚才是喉咙不舒服,绝对没别的意思!」开玩笑,好不容易挑了个跟那个神经病女人最远的园子住,他才不要自讨苦吃,天天担心自家的贞洁不保。

  狄凤辰哼了一声,重新看向千影老人,问道:「你到底有何玄机,干脆全部吐出来!」

  「你可知为何这个小姑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不是先天的疾病吗?前几日也是这样忽然发病,是令徒诊断的。」

  「哼,他是笨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千影老人横了段星魂一眼,「我除了研究医术之外,对世间玄妙之事甚有兴趣,这咒术便是其中一项。大凡天下咒术,能不透过媒介物而直接作用于人的几乎没有,而木妖用咒术是随心所欲,因此我才对木妖十分好奇;方才我大略检查她一番,才发现原来她使用咒术的方式与众不同,她是用生命当作代价。」

  「什么意思?」狄凤辰心脏漏跳了半拍,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说她每使用一次咒术,生命就减少一些,直到油尽灯枯为止。」

  「不会吧?世间哪有这样的笨蛋?」段星魂不信。

  「这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和她会使用咒术一样,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看她的面相,本来可活到七十余岁,可是如今,能剩个十年就很不错了。」

  十年?木烟萝可能只剩十年的寿命?

  「胡说!哪有这么荒唐的事?」狄凤辰选择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不过都是和尚、道士骗人的把戏罢了,你堂堂一名神医,看不好我的病就算了,何必拿些怪理由来搪塞?」

  「我看不好你的病?」千影老人怪叫一声,脸几乎贴到狄凤辰的脸上去,「要说的话,咒术本身就属于怪力乱神,你敢说自己不信?哼,若要解咒,那也简单,只要这个就行!」

  啪的一声,他把一张破烂的黄纸拍在狄凤辰的脸上,「信不信由你!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段星魂想要阻拦已经迟了,只来得及把那张黄纸从狄凤辰脸上剥下来。

  本以为狄凤辰会被千影老人的行为激怒,没想到他偷眼看去,只看到他极难看的脸色,嘴角向下弯着,双眼冒火,却奇迹般的没有发作。

  「那是什么东西?」

  段星魂立即答道:「上面的字根本就是鬼画符,我看不懂。」唉,庄主不找师父,尽拿眼出气。

  此言刚出,他马上招来千影老人的一个大耳刮子,「师父我是鬼吗?你这个不肖的徒弟!谁教你只肯跟我学医,这些字你当然看不懂!这叫『弥散咒』,任何咒术都能破,属于最高级别的咒术,木妖应该能看懂;只要她对你施展弥散咒,你的情咒就能解了!」

  他洋洋得意的望着狄凤辰,「你叫木妖给你解咒吧,我有没有本事一试便知,不过──以木妖拿命换咒的情况,这种最高级别的咒足够要了她剩下的几年命。你是要自己还是要她,就是你自己的事喽!」

  狄凤辰接过黄纸,盯着上面诡异的字体,手微微的颤抖。

  「我看你对这姑娘挺有感情的,但是女人嘛,我相信你见得多了,少一个应该也无所谓对吧?」千影老人打了个呵欠。他不信堂堂武林盟主、江湖传言神秘莫测的小子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出多少牺牲。

  「就没有别的方法吗?」他的胸口沉甸甸的。

  不一样啊,木烟萝怎么可以和其他的庸脂俗粉相提并论?

  她是木烟萝啊!是一个不贪心、真正对他掏心的好女子啊!

  他在用尽心力忙着算计她的时候,她却待之以诚,就在那浅浅一笑间慢慢的侵蚀了他的心,等到他回头来看时,才发现已经没有退路。

  可是为了她,值得以自己一生的幸福换取吗?

  「没有、没有!要不是我这些年游历甚广,连这一种方法都没有!」千影老人皱着脸,捧着肚子道:「我饿了,你自个儿在这伤脑筋吧,我要去找吃的了。」

  「星魂,你带你师父去用膳。」

  「可是庄主──」

  「我没事,你让我自己静一静。」狄凤辰闭上眼睛,再也不管别人的动静。

  难怪上次木烟萝用咒杀了万虬山之后会大病一场,此时病还没好全,又用咒去救自己,结果又昏倒;这么看来,千影老人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那么,他又做了什么?他在无形中浪费了她多少的生命?

  这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造成的。原以为自己不会动情,动了情又自信可以一边利用她、一边爱她,这样的他何其残酷!

  他睁开眼,走到床边看着她睡梦中依然不安的脸;这个女子是第一个肯真心待他的人,她肯定没有想到她的真心是他设计来谋害她生命的元凶。

  自己的心冰冷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要让它重新体会到温暖?为什么在得知她只剩下十年寿命的今日才醒悟她是如此重要?

  「我该拿妳怎么办呢?」他轻轻的问她,她却沉睡着,把难题丢给他来解。

  他若要解咒,她便会死;他若只要她,两个人都活,他得到自己渴望的,失去的是名利和健康,必须承受一辈子的折磨;若什么都想要,怕是最后什么都得不到吧?

  他要她,他不想她死。

  「那就这样吧!」他下了决定,露出释然的微笑,「原来妳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输了,输去自己的心,把自己从心里第一的位置上让给木烟萝成为新的主人。

  他情愿不要解咒了,只要她守着他就好!

  功名利禄、威望武功、琼花山庄,本就不是他要的,如果因为情咒而失去,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即使后半辈子都困病不堪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因为他忽然觉得没有了她的世界,将会好冰冷、好孤寂。

  「没关系。」他微笑着抚摸她的脸,第一次不带心机的开怀一笑,「只要妳在我身边就好,我知道妳一定会保护我的是不是?就像妳以前那样!」

  「我以前一直在欺负妳,妳可知道?妳呢?妳是为何留在我身边照顾我、为我舍生忘死?」是为了愧疚的心吗?「没关系,我会让妳爱我的,让妳因为我而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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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泄露了自己的身分,想来狄凤辰恨死她了吧?她不能再留在他的身边,因为她没有勇气承受他的恨,那会杀了她!

  她不是要走吗?为什么两脚拼命向前迈步,却不能移动分毫呢?咦?这是什么地方,竟然如此的眼熟?难道她在梦里吗?

  没错,这是她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那间破庙里,没人膜拜的神祇上堆了厚厚的灰尘,却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栖息地。

  她独自蜷缩在神案下,瞪着从破瓦处漏下来的皎洁月光,用那微弱的光亮来驱除内心的恐惧。

  远处依稀传来喧哗声,她知道那是人们在放江灯了。

  今天是中元节;别人的节日,她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

  这时候,关不起来的破庙门口多了一道长长的人影,只随意瞥了一眼,她就垂下头去环着自己,把自己隔绝在独自的天地,心里却一直戒备着。

  「妳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去看江灯?」那个人走近她,好奇的问,听声音只是一个大她三、四岁的孩子。

  她不理。

  「妳叫什么名字?是小乞儿吗?为什么在这里?妳为什么不说话?妳是不是饿得没力气了?我把我的馒头给妳吃。」

  看着一只伸过来的手掌上白白的馒头,她不客气的抢过来大嚼。

  「妳的家人呢?」

  她大口吞着馒头,尖锐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还没看清他的脸,他就急急忙忙的掩住自己的脸部,「别看、别看!我会吓着妳的,我长得很丑。」

  她的心情竟然平和下来,对方和她一样有缺陷反而令她稍稍放松了戒备。

  「你的……」她一说话,声音变得又尖又细,「你的家人也嫌弃你吗?」

  「唉,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谁教我有一个受人疼爱的大哥,人人都喜欢他,让我不服都不行!妳要是见了他,也一样会喜欢他,可是我跟他失散了,不过遇见妳也是缘分是不?」

  「你不怨恨你大哥?」像她就恨死了怕她如妖怪的哥哥、姐姐。

  「我……我只希望他别老是叫我丑八怪,让我当他的马骑,还用鞭子抽我就可以了……我可不可以要求妳一件事?妳莫要看我的脸好不好?」

  「不小心瞥见也不行?」

  「呃……那没有关系。」他彷佛很不情愿的妥协。

  他忽然站起身来,看到他一动,她马上叫道:「你干什么?」

  「没事,我只不过想找些水来给妳喝,妳吃了整个大馒头,一定口渴了吧?妳不用怕,我坐回去就是。」

  忽然,月光消失了,从庙门口刮进来幽幽的夜风。

  「月亮呢?月亮呢?」无边的恐惧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忍不住尖叫:「什么风?从哪里刮来的风?那是什么?救命啊!」

  她一头栽进他瘦弱的怀里,贴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发抖,「好多鬼来找我了!他们要捉我,他们要害我!不要,我不跟你们走,我不去!你们走开!」

  「什么?什么?」他被她感染了,慌张得四处乱瞅,然而四下静悄悄的,月光一会儿就重新冒出来,依然静谧的让人安心。

  可是她在他的怀里剧烈的发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几乎快勒死他。

  「没事了,月亮出来了,妳看!」

  她刚一探出头,立即大叫一声,重新埋进他的怀里,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里。

  「滚开!不要来找我,滚开!滚开!」黑暗里一双弯弯的蓝眼睛正在对她笑。

  「滚!都给我滚!」他有样学样的大叫,声音充满了威严,捍卫性的搂住她小小的身子,虽然他什么也没瞧见。

  又过了半晌,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的拍她的肩膀安慰。

  「我可不可以不离开你?」她焦急的揪紧他的衣服。

  「妳跟我来!」他拽起她的小手,刻意走在她身前,拉着她向庙门口走去。

  外面杂草丛生,他拔了一些长草,研究半天,不知用什么标准挑出来几根,然后背对着她编了起来。

  她好奇的向前伸着脖子,却只能看见他的后半边脸;她努力回想他刚进庙里时的样子,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了,妳看。」他打断了她的懊恼,献宝似的递给她一只草编蚱蜢。

  「蚱蜢!我认得,是蚱蜢!」她惊喜的拿起那绿油油的蚱蜢,看着它维妙维肖的长须及大肚子,然后放在鼻子前,还闻到好闻的青草味。

  他忽然雀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红色黏糊糊的东西,用指尖蘸一点往蚱蜢的额头上一抹,蚱蜢立即有了一个朱砂痣。

  「现在它就是妳一个人的蚱蜢了,今后妳就不用害怕了,蚱蜢会保护妳。」

  「我只有在中元节才会看见那些鬼出来捉我,不是每天都害怕。」她宝贝的接过蚱蜢,生怕被人看扁似的解释。

  「妳看见鬼?」

  「中元节不是鬼节吗?外公说只有中元节鬼才能出得来。」她崇拜的望着他,「不过你也好厉害,你一吼就把那些鬼吓跑了,简直跟我外公一样厉害!」

  「是吗?」他呵呵的笑了。

  「啊!」她忽然又跑到他的怀里,「他们还没走,还给我做鬼脸,好可怕!」极度的恐惧让她刚绽放的欢颜又一次泪涟涟。

  「不怕、不怕,」他赶忙安慰她,「有我在这里,他们不敢进来。」

  长夜漫漫,他们大眼瞪小眼良久,她不敢睡觉,他只好陪着她,顺便打蚊子。

  为了排除寂寞,他教她唱起一首腔调奇怪的歌,据说只有他们家里的人会唱。

  「星之冰,风之影,天涯彼岸,无人不从;云之湄,火之角,琼花流光,莫所能挡。」

  木烟萝坐在他的膝上,越唱越大声;他有时会跟着轻和,微笑着看她把玩着小小的草蚱蜢。

  第二天一大早,当她睁开眼睛时,那守护她一夜的男孩子却不见了踪影;他像神仙一样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闯入她的生命,在她以为以后不再只是一个人时,却悄然的消失,把她还给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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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烟萝睁开眼睛,泪光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有一瞬间的迷惑,梦里和现实,到底孰真孰假?

  一只温暖的手为她擦拭眼角淌下的泪,那温柔好听的声音在叹气。

  「为何妳每次睡着了都要流泪呢?」

  她停顿了半晌,处于呆傻的状态。

  不会的,狄凤辰不会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她说话。

  不期然的,她想到昏迷当中短暂清醒时听到的谈话,想起他后来独自在她耳边的喃喃自语,当时也是这么温柔的声音啊!她的脸悄悄的红了。

  「我梦到了小时候。」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对着他再自然不过的笑。

  「小时候怎么样?」

  她敛了笑容,「小时候我住在很大、很好看的园子里,我娘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也有兄弟姐妹,可是大家都不敢惹我,他们发现我发火到失去理智时,他们就会很倒楣,所以他们都躲着我,我爹也很怕我,他说我是妖孽。

  我跟外公住在大园子旁边的小园子里,那里面都是竹子;外公很疼我,他不怕我,听见别人说我是妖孽时还会很生气、很生气,可是有一天外公睡着了就再也没醒过来,我被爹赶出家门,他说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他的孩子,我不准再提到他的名字、不准说他是爹。我什么都没带就走了出来,开始到处流浪。」

  「他怎么可以这么待妳?妳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吗?」狄凤辰自然而然的想到自己的遭遇。

  「他说我是妖孽的孩子。」

  「妳爹是谁?还在人世吗?」

  木烟萝摇头,「他不认我,他的生死与我有何关系呢?」

  「妳怎么会进入地鬼门那种邪恶的组织?」他好奇的问。

  地鬼门?木烟萝蹙起细眉,忽然醒悟到狄凤辰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他是在跟木妖说话,而不是木烟萝。

  「你──」不恨我吗?为何她在他的眼里看到的还是温柔?他气胡涂了吗?

  突然,一阵嚷嚷声伴随着急乱的脚步冲了进来;是小娇儿,后面还跟着狄听风。

  「事到如今,爷还不肯对烟萝姐姐说实话吗?爷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分,而且一直在利用她吗?」

  「小娇儿,妳再说我就翻脸了!」狄听风满脸寒霜。

  「哼,烟萝姐姐,妳根本用不着对他愧疚,因为他一直在骗妳!他对妳好是有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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