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珣定定地注视他一会儿,然后,在掌柜讶异的目光之下,清润悦耳的声音从她唇间吐出。
"你最多能调动多少有武功底子的好手?"
"沄姑娘,你能说话?"掌柜的毕竟是见过场面的,很快就从惊愕中回复。
"你要人手做什么?"
奇怪,她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南宫珣没有回答,径自前去将客栈门给关上,落下锁闩,然后背对着掌柜的,把脸上的面具除下。
当她转身后,掌柜的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清丽绝伦的娇颜半晌,才低声惊喊:"三小姐?你……怎么会是你!"
"不是我,又怎么会有南宫家的玉牌?"南宫珣浅笑道,听见这一句久违的"三小姐",隐隐挑起她思乡的情怀,"你方才未回答我,你有多少人手可以调动?"
"大少爷把所有北方的人力都交由我支配。"他回答道,登时明白过来,"我当初还在纳闷大少爷为何这么做,区区一个石门寨,哪里需要这么费神?原来是三小姐的缘故。"
"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会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眼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好拖,但是大哥那边又一直没有回应……"南宫珣轻轻叹一口气,"前些日子完颜浩派人过来幽冥堡,要求联手并吞中原。我们当然是不会同意,因此金人若要南侵,必先除掉幽冥堡。"
"莫怪三小姐如此着急。"掌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三小姐要我怎么做?"
棠玄烈对南宫珣有救命之恩这件事儿,他也略有耳闻,不过却没想到南宫珣竟会化身为白沄前来幽冥堡。而且,从她的语气听来,显然将幽冥堡的安危看得极重。
"目前完颜浩派来的人在石门寨附近逗留不去,我担心他是想跟来袭的金人里应外合。这样吧,你先命能用的人假扮成商旅,悄悄集结至附近,然后再派人试着联络隐龙别苑。"
"那三小姐要如何安置扮成商旅的人手?石门寨是小地方,一下子涌人这么多商人,未免启人疑窦。"
"这我自有办法,你尽管调人过来就是。"知道自己并非孤立无援之后,南宫珣登时放下一块心中大石。
她再度戴上面具,挂好面纱,说道:"我先返回幽冥堡,过几天再跟你联络。还有,我的身份绝对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
"这我当然明白,三小姐……不,沄姑娘慢走。"
食馆外,两名看上去风尘仆仆的高大男子各牵着一匹马,站在对街角落的阴暗处,看着南宫珣远去的身影。
"她是珣丫头,对吧?"南宫绍求证地望向大哥,"她干啥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或许她是不愿意让棠玄烈认出她吧!"南宫卓回答道。
"什么?你该不会是说她在这里替棠玄烈卖命了一年,结果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南宫绍挑起眉,忍不住提高音量,"那这样咱们小妹多亏啊!不行、不行,我们一定要跟那家伙说清楚才行。"
"珣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你别去瞎搅和。"南宫卓拍拍弟弟的肩膀。
"走吧!我们先到食馆里去,看看珣妹跟掌柜的说了些什么。"
∞ Φ 风の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风の谷 Φ ∞
南宫珣的小马车才进入幽冥堡高大的墨色大门,就隐隐感觉气氛不大对劲。
一种莫名的心惊,让她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沄姑娘!沄姑娘!"
南宫珣循声瞧去,见到望月居外聚集了一群人,个个面带愁容,脸色沉重。
她很快地把马车停在望月居前,还来不及跃下马车,就被众人团团围住。
"沄姑娘,你可回来了!"高嬷嬷焦急地开口说道,"我今天早上送早膳给堡主的时候,发现一向早起的堡主竟然还没起床,所以就过去看看。结果……结果他浑身发烫,脸色苍白得吓人。"
南宫珣一听到这儿,哪里还有心思再听高嬷嬷说下去,她飞快地跳下马车便往棠玄烈的房里跑。
"沄姑娘,我就在外头,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好。"高嬷嬷跟在她身后说道。
众人见她奔人望月居,其中有几个也想跟过去瞧瞧,却在门口被高嬷嬷拦下。
"去!去!全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有沄姑娘在就够了。要是连沄姑娘也没有法子的事儿,你们又能瞧出个什么劲儿!"
等聚集在大门口的人都散去后,高嬷嬷才担心地摇摇头,把大门关上,静静在外候着。
棠玄烈的房里,南宫珣静立于床榻边,心焦如焚,无法相信昨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双眸紧闭,一动也不动地躺在榻上,本就白皙的俊脸如今更加苍白。他的两道剑眉紧蹙着,仿佛正在忍受什么痛苦。
这样的他,除去那一身邪魅狂妄,竟露出几许脆弱。
南宫珣坐至床沿,拉起他的腕部替他把脉。
好半晌,她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的脉象看似正常,又隐隐透露着诡异,体内的真气循环极为缓慢,甚至有逆转的现象。
这没可能啊!除非……是他练功练到走火人魔?
南宫珣起身,为他盖好被子,准备回房去拿她的针灸用具,好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当她转身时,手肘不小心撞到身旁的床柱,发出一声闷响。随着这声闷响,竟然有个东西从床顶上掉落下来。
她眼明手快地接住它,才没让它掉在棠玄烈的脸上。
仔细瞧瞧手中的东西,才发现是画轴。
棠玄烈……怎么会藏画轴在床顶呢?南宫珣纳闷着。
捺不住好奇心,她拉开画轴的系绳,打开卷轴,一个清灵动人的少女跃然纸上。
南宫珣瞪着画里的人儿,如遭雷殛,持画的手微微发颤,泪水早已溢满眼眶。
画轴上,只见她一袭白衫,在凝月水榭中的凉亭里焚香抚琴。
他怎么会知道凝月水榭是何模样?又为什么会把她的画像藏在床顶?莫非……莫非……
丝丝的甜蜜伴随着渴盼忽地占满心头,她知道在他昏迷不醒时不该有这种感觉,但她却无法抑制飞扬翻腾的情感。
泪眼模糊中,她画中的身影微微晕开,这一年来所有矛盾复杂的情感蓦地一拥而上,凝聚成泪滴,沿着她的两腮滑落。
她,南宫家的三小姐,幽冥堡的军师白沄,对着那幅画无声地落泪。那泪,好似永无止息般,哽得她难以呼吸。
"珣儿……"微弱的声音从床榻那儿传来。
南宫珣背脊一僵,很慢地、很慢地回头,才发现他原来只是在梦呓。
棠玄烈微微不安地翻动着,剑眉蹙得更紧了。
"珣儿。"又是一声低唤。
"我在这儿……"南宫珣坐回床边,握起他的手掌,在脸颊边轻轻摩挲,"我在这儿。"
棠玄烈没再出声,又沉沉睡去。
南宫珣爱怜至极地轻抚他的轮廓,任由压抑一年多的爱恋在此刻奔涌而出:"这是否代表,你也是在乎我的?昨日你所说的故人是我吗?是我让你牵挂吗?"
"如果是的话,让我一生一世跟着你,可好?"
就这样对着昏迷的棠玄烈自言自语一会儿,南宫珣才擦干眼泪,走出房间。
一踏出望月居,高嬷嬷立刻迎了上来。眼尖的她瞧见南宫珣湿润的眼眶,紧张地问道:"堡主他……"
南宫珣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之后,径自离开。
他会没事的,南宫珣一边往她的小院落走去,一边对自己说--她,不会再让他离开她。
房内,棠玄烈缓缓睁开他的黑眸,深幽的瞳眸中翻涌着狂炽的情感,仿佛威胁着要将人吞噬。
那是揉合着渴望与痛苦的眼神。
好一阵子,他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门口出神。
许久,他才再度闭上双眼,自唇边逸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没想到真的是她……她怎么会把自己的脸弄成那样?还是,那正是她掩入耳目的伎俩?
想到南宫珣一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竟然为了找他,不惜千里迢迢地跑来东北,甚至还无声无息地为幽冥堡卖力,棠玄烈的心口不觉紧绷得发疼。
这里比起她的凝月水榭,简直是天差地远,他知道的。
因为在来石门寨之前,他曾偷偷潜入凝月水榭瞧她。只为看她最后一眼,也算是道别。
她今天看见的那幅画,也是在那个时候画的。他本就打算让她发现它,好从她的反应得知她是否便是南宫珣。
如今,答案揭晓,可是他却又再次面临了矛盾、痛苦的抉择。
珣儿……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六章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清晨,石门寨的市集渐渐开始热闹起来,位于市集底端的食馆门口,走出两道修长的人影。
"大哥,想不到在偏远的边陲也有这么热闹的地方。"生性好玩的南宫绍又开始隐隐蠢动,一双眼睛兴奋地左顾右盼。
"我们这回可不是来玩的,依照昨儿个掌柜的说法,石门寨随时都有金人兵临城下的危险。"南宫卓很无情地泼弟弟一盆冷水。
"唉!这我当然明白,可是人生就是要苦中作乐嘛!在没见到珣丫头之前,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大哥总是这样,把所有事情都看得太严肃。
凑上路旁一个卖羊皮的摊子看看后,南宫绍又说:"昨天掌柜的不是说了吗?珣丫头今天还会去食馆,到时我们再来个兄妹相认,同心协力解决难题。你说,有什么事会难倒我们兄妹三人的?"
"总有你说的!"面对弟弟的随兴,南宫卓也只有摇头的分儿,"那我们就别逛了,赶紧回食馆等珣妹,以免跟她失之交臂。"
"不会啦!掌柜的会帮我们留住她,你尽管放心。而且,我们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当然要熟悉一下这里的情况,了解一下幽冥堡凭什么迅速窜起、主要的买卖是什么。否则,到时我们连怎么被人抢去生意的都不知道。"
南宫卓怎会不了解这是他贪玩的借口,不过却也觉得他言之有理,于是不再多说什么,陪着他四处东走西晃。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才回到食馆。
掌柜的一见到他们,立刻将他们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三小姐平日这时候早该到了,今天到现在还没出现,恐怕是不会过来了。"
南宫卓点点头,接着走出食馆,对南宫绍说道:"我们不能这样干等下去,我决定亲自走一趟幽冥堡。"
"这主意倒不错。珣丫头看到我们,一定会非常惊讶。"南宫绍笑道。
他早等不及想找些事情做做,瞧瞧幽冥堡……听起来好像不错。
"不过,棠玄烈见过我,知道我是谁。我们如果就这么去找珣妹,她的伪装岂不是要泄底?"南宫卓忽然想到。
"那还不简单,我去就好,大哥您留在食馆里休息。"南宫绍潇洒一笑,晃了晃折扇。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速去速回!别多生事端。"
∞ Φ 风の谷 Φ ∞∞ Φ NauSicAa Φ ∞∞ Φ 风の谷 Φ ∞
望月居内,南宫珣一脸疲态地靠在床柱边,注视棠玄烈沉睡的脸庞。
她已经试过多种方法,但就是没办法将他体内的真气导正,让它恢复正常的循环。
更不妙的是,不知道是谁多舌碎嘴,竟然将棠玄烈病倒的事情传出去,要是落人完颜谨耳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拢紧了秀眉,她重重地吁出一口气,纤纤素手伸向棠玄烈的前襟,开始动手解开他的衣衫。
她已经把所有能试的方法都试过,现在只能看看用针灸刺激他的各处大穴会不会有效果,如果连这个法子都不行,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当她褪下棠玄烈的上衣,他精壮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在她面前时,南宫珣忍不住酡红了双颊,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
别胡思乱想!她暗斥自己。他是个病人,这么做,也只不过是想救他罢了!
深呼吸一口气,南宫珣坐至床沿,轻捻起一根细长的金针,对准他胸前的大穴,缓缓刺人肉中。
就在金针没人他肌肤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到他微微一震,连忙停下动作,伸手为他把脉。
尚未触及棠玄烈的手腕,他忽然睁开眼睛,黑瞳牢窄地锁住她,惊得她像烫着似的缩回手,差点心跳停止。
"想不到你果真有两下子,我师父耗费多年所独创的归元大法,竟然险些让你给破了。"棠玄烈朝她苦笑道,难懂的黑眸里有一闪而逝的赞赏。
棠玄烈的师父,是数十年前名满江湖的"阎王令"洛铮。洛铮的武功出神人化,后来他因为不愿被异族统治,所以才和徒弟们隐居于点苍山。而他的徒弟个个武艺高强,得其真传,其中又以南宫卓的妻子--洛君妍--最为得宠。
棠玄烈的少年时期都是在点苍山上度过,直到他满十八岁的那一天才拜别师父,回到他爹--也就是当时的幽冥教教主身边。
好一阵子,南宫珣只能呆呆地望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当哑巴当习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棠玄烈似笑非笑地取下她仍捏在指间的金针,低柔的嗓音中有些微的嘲讽,"那可不成啊!我还要听你好好解释,为何堂堂的南宫家三小姐,会跑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屈居人下。"
"你……你怎么……"南宫珣听他这么说,更加确定自己的把戏玩完了,措手不及之下,所有的伶牙俐齿都弃她而去。
"我怎样?我怎么会忽然醒来?还是我怎么会知道自己被聪明绝顶的三小姐耍了?"棠玄烈邪邪地勾起一边的唇角,狂肆的外表后隐藏着深浓的情感。
他故意不穿回上衣,仿佛在享受她的局促不安。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南宫珣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问道。眼眸直视他的脸庞,怎么也不敢往下看。
"你的脸是易容过的吧?你掩饰得很好,尤其是在庆功宴那晚让大家瞧见你面纱下的脸,更使人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但是,最近一阵子,白沄的影像开始和南宫珣重叠,这个念头困扰我好多天,直到前些日子,我在市集瞧见你的背影……"他抬起手,指尖轻柔爱怜地揭起她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