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珣有些难堪地望着他,眼神甚是无辜。
"姑娘,你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受伤?"这女人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危险,却让他心神不宁。
南宫珣又飞快地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本欲出关寻亲,到达时只见村庄尽毁,我被正要离去的马贼所伤。"
"原来如此。"棠玄烈点头道,心中衡量她话中的真实性,"那么,姑娘可知那些马贼的来历?"
"恍惚中,我听见有个人叫'狼主'。"南宫珣写道。
"果然是他!"在一旁的韩放轩大喊道,"那家伙该千刀万剐,尸体拿去喂兀鹰。"
"你们也跟他有仇?"南宫珣睁着美丽的眸子望向他们,潦草的字迹显示她心中的急切,"请你们让我留下,跟你们一起对付'狼主',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你?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想什么报仇?我看你还是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韩放轩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不是他瞧不起人,只是……她拿什么去对付"狼主"啊?
"我可以,不要小看我,虽然我不会武功,可是我有头脑。",南宫珣搁下笔,眸中闪着坚定与自信的光芒。
"这……"韩放轩无奈地转向棠玄烈,等候他的答案。毕竟,这里当家做主的人是他。
"你既然敢这么说,一定是对自己有相当的自信。"棠玄烈那双魅惑人心的黑眸深深地注视着她,缓缓地说道,"好,那你就留下来吧!不过,只要你住在幽冥堡中一日,就必须遵守我们幽冥堡的规矩。等会儿我会吩咐手下在望月居内替你准备一间房,至于堡中的规矩,放轩会告诉你。"
"堡主!"韩放轩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本以为棠玄烈必定不会让她留下,怎知他不但留下她,而且还让她居住在望月居中。
这望月居一直是堡主的私人空间,从来就没有其他人住过。
"放轩,我已经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你先带白姑娘回去收拾一下,顺便告诉她堡中的规矩。等房间准备好了,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白姑娘,我们走吧!"韩放轩纵是疑惑,却也没再多说,转身对南宫珣说道。
南宫珣朝棠玄烈和韩放轩微微一福,从她露在面纱外的双眼可以瞧出她在微笑,仿佛在告诉他们--你们不会后悔的。
"放轩……"当他们快踏出门槛时,棠玄烈唤住韩放轩,示意他靠近。
"还有什么事?"他走近棠玄烈身畔,问道。
"帮我盯着她。"棠玄烈低声嘱咐,脸部表情丝毫未变。
韩放轩背对南宫珣,朝棠玄烈眨眨眼,表示明白。
他就说嘛!以棠玄烈的谨慎,怎么可能随便让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留在幽冥堡?
这样看来,他把白沄安排在望月居,也是为了亲自看着她。
希望这个自称白沄的女人没问题,否则一旦撕破脸,他家的小宝贝可要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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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南宫珣搬进棠玄烈为她准备的房间。
那个房间格局简单,摆饰朴素,与她在凝月水榭的闺房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但是,她喜欢,因为它跟棠玄烈的寝房仅仅隔着一条走廊。
晚膳后,南宫珣坐在铜镜前,轻柔地梳理着一头黑缎般乌亮的长发,唇边噙着一抹笑。
自己真是傻啊!明明知道在棠玄烈眼中,她不过是个来路有问题的陌生人,他之所以安排她住在他附近,是要就近监视她。可是,只要一想到他近在咫尺,一种甜蜜温暖的感觉便包裹住她全身。
轻巧地放下手中的梳子,她靠近铜镜,仔细地检查脸上的妆,以确定她的易容毫无破绽。
这张脸可真丑啊!连她这个"创造者"都会感到恶心。
幸好她平时都戴着面纱,否则定会把许多人吓坏,南宫珣自嘲地想道。
叩!叩!门扉上响起两声轻敲。
南宫珣本来直觉地想应声,话才到唇边,又赶紧咽了回去。
她戴上面纱,过去拉开门闩,打开房门。
"白姑娘,我可有碍着你休息?"站在门口的,是一袭黑衫的棠玄烈。
南宫珣摇摇头,忽然觉得心慌意乱。
天色已经不早,他为何会到她这里来?方才她开门时,怎么也没想到在外头的是他。
"我可以进去吗?"见她愣愣地盯着他,棠玄烈开口问道。
南宫珣藏在面纱下的脸颊微红,往后退了两步让他进来。然后,她才发现他手上拿着一块板子跟一个黑色细长的物体。
她好奇地望着他手中的东西。
"这是石墨做成的笔,你可以直接用它在板子上写字,写完便擦掉,这样就不用每次都四处找文房四宝。"他把石墨笔和板子放在小几上。
南宫珣望着几上的那些东西,一阵阵暖流从心底不断涌上。
她拿起石墨笔,在板子上写道:"谢谢,白沄感激不尽。"
"小事一桩。"棠玄烈不在乎地摆摆手。
沉默尴尬地笼罩下来。
她现在要怎么办?该说……不,该"写"什么好?
"白姑娘,在出关寻亲之前,你家住何方?"棠玄烈忽然开口问道。
南宫珣的心跳登时漏掉一拍,抬眼望向他。
难道她哪里露出破绽了?
"我家住在南方,去年我父母因瘟疫去世,只剩我一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把早拟好的腹案写出来。
"南方哪里?"棠玄烈迫着问道,不让她有含混其词的机会。
从早上见到她之后,便一直有某种奇怪的熟悉感纠缠着他。是,他是看不见她的脸,但是那双眸子……一整天,他的脑海不断浮现她澄澈的瞳眸。
所以,他才会找借口来见她,只是想找出答案抹去心底的奇异感受。
暗暗作个深呼吸,她写下:"四川,我住在四川。"
最好的谎言,就是融合些许的真实,这个道理她当然懂。
四川?棠玄烈的身躯紧绷了下,随即又放松。
不,不可能会是她!
就算她还记得他这个人,就算她愿意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的两个哥哥也绝对不会任她一介弱女子独自出门。
而且,如果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南宫珣,是决计不会说她家住四川的。
不过,至少他明白为何自己会有那种奇妙的熟悉感了。
她的眸子,她那双灵秀聪慧的眸子,像极了南宫珣。
解开心中的疑惑,棠玄烈忽然觉得整个人舒展开来。他走向门边,朝南宫珣笑笑:"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你休息。"
南宫珣知道自己已经过关,暗暗松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出现隐隐的失落。
其实,有一小部分的她,是希望他认出她的。
"堡主,往后请喊我白沄就好。"在他出门前,南宫珣在板子上写道,递至他面前。
棠玄烈微怔,接着点头说:"我明白了,白沄。"然后他踏出房间,还顺手替她掩上门。
南宫珣轻悄地移至门边,纤指缓缓地描绘着房门上的雕花,倾听他走回房间的声音。
直到听见他关上房门,她才逸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棠玄烈,我到底该高兴自己的身份没被拆穿,还是该怨你竟然认不出我?
第三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道是无睛还有晴。
半个月后,石门寨附近惊爆出一则大消息,那就是以"狼主"为首的那群马贼在一次掠劫中,被人扫荡得千干净净,一个不留。
那死状,就跟他们曾经杀害过的那些商队一般。
这样的巧合,不禁让人心底发毛。
但是无论如何,那群马贼被消灭,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好消息,尤其是那些必须经过石门寨做生意的人。
在乍闻这个消息的骚动之后,石门寨又恢复以往的忙碌。赶路的赶路,做买卖的做买卖,没有人真正去在乎到底是谁有这么大本事,为大家除去心腹大患。
此际,在幽冥堡内,又别是一番欢声雷动的光景。
望月居前方的广阔绿茵上,聚集了幽冥堡上上下下约五十多人,男人们赶搭营火,女人们杀鸡宰羊,好为晚间的庆功宴做准备。
昨晚由棠玄烈亲自率领堡中的一批好手,趁夜摸至"狼主"的营地,前后总共不过半个时辰,便把他们一举歼灭,也算是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了仇。
经过这次压倒性的胜利,"白沄"这个名字传遍整个幽冥堡,使她成为幽冥堡内的最新话题。
如果没有她,或许他们仍然可以消灭"狼主",但绝对无法不伤一兵一卒。
"奇怪了,今儿个怎么老有人在望月居门前晃来晃去啊?"
望月居的大厅内,棠玄烈、韩放轩跟南宫珣正在商讨如何处理从"狼主"那儿搬釆的数箱财物,可是每隔一会儿,就可瞧见堡内的人在望月居前探头探脑,所以讨论结束后,韩放轩就忍不住地问道。
"还不是想瞧瞧白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棠玄烈的视线停滞在南宫珣被面纱蒙住的脸上,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很欣赏她。
半个月相处下来,棠玄烈发现她心思缜密、头脑清楚,在讨论研拟之间,总能带给人一种心乎气和、谈笑用兵的感受。
但是,他同时也感觉到她小心地与他保持距离。虽然他们的寝房仅隔一条走道,可除了正事之外,她几乎没有主动与他淡过话。
"哎,小沄啊!"韩放轩像大哥似的拍拍她的肩,径自把她的名儿喊得亲热,"哪天你变成堡里的大红人后,可别忘记咱们家小黎啊!她可是天天盼着你陪她玩儿。"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替他家小心肝把白沄订下再说。
南宫珣的双眸露出温暖的笑意,点点头。
"放轩,你什么时候跟白沄那么熟?"棠玄烈挑起一眉问道。
方才他听见韩放轩对白沄的亲热称呼,心头忽然有种不愉快的感觉涌上。
"当然熟喽!小沄跟咱们家小黎现在是情同姐妹,我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喊她小沄也没有什么不妥。"韩放轩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悄悄吞下一个诡异的笑,"不过,若是堡主不让我喊她小沄,我自然也不敢多说。"
棠玄烈瞪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他,径自对南宫珣说道:"白沄,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南宫珣垂下眼睑,眸中散发出对前途茫茫的无奈,在板子上写道,"爹娘死了,关外的亲戚又遭杀害……不过,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容身之处吧。"
"如果你无处可去,不如留下来吧!幽冥堡的根基尚未扎稳,很需要人才。"棠玄烈说道。
其实这个想法已经在他脑中盘旋数日,绝非一时兴起。
南宫珣倏地抬头,险些脱口问他是不是真的,幸好又临时煞住,不过眸中闪耀的光彩却道出她的欣喜。
虽然让他亲口留下她,本来就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但当他真开口时,她仍是雀跃万分。
棠玄烈,是你自己开口请我留下,可不是我南宫珣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她暗自在心底说道。
"那么,你是愿意喽?"瞧见她的反应,棠玄烈下结论道。
南宫珣很快地点头。
"还有一件事,若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你还是继续住在望月居。你没有武功,即使我们现在帮你在外头搭个小屋,你一个人住也不安全。"棠玄烈搬出一个很好的理由。
南宫珣又点点头。她之所以会千里迢迢地来东北,不就是想待在他身边吗?
"好,这事儿就说定了。白沄、放轩,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晚上的庆功宴可有得你们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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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幽冥堡内的草原上,燃着熊熊营火,艳红的火光加上沸腾的人声,更显出热络的气氛。
幽冥堡中的男女老幼几乎全都聚集于此。
南宫珣斜倚在窗边的梁柱上,注视着外头喧闹的人群,暗自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与他们同乐。
她并没有打算跟太多人扯上关系,也不想多余的人知道有"白沄"这号人物。
因为和别人接触的机会愈多,露出马脚的风险也愈大。
可是,她该以什么借口拒绝出席庆功宴呢?
叩、叩,门上响起轻敲。
她不必开门,就知道来人是棠玄烈。他敲门的方式具有一种特殊的节奏,短促而有力。
"白沄,庆功宴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出来?"棠玄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南宫珣秀眉无奈地微蹙,前去打开房门。
堡主亲自过来请人,看来她这次是赖不掉了。
"你是否哪里不舒服?"棠玄烈站在门口,瞧见她眸中的迟疑,于是问道。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对眼前这个女人特别关心。
他留她住在望月居,其实是有私心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好奇。这名自称白沄的女子是个谜,除了她告诉他的事情外,他对她一无所知。
但是,某种奇怪的感觉又一直哽在胸口,让他急切地想揭开她的神秘面纱。
尤其是这半个月的相处下来,她给他的熟悉感益发强烈。
她真的是他猜想的那个人吗?
面对棠玄烈专注的目光,南宫珣感到有些招架不住,因而稍稍往后退开一步,然后对他摇摇头,表示她没有任何不适。
南宫珣的小动作当然尽数落人棠玄烈眼底,他立于原地,略微侧过头,问道:"你为什么怕我?虽然我不是那些名门正派的正人君子,但我绝对不会对自己人不利。"
南宫珣闻言猛摇头,抓过板子在上头写道:"你是好人。"
看见板子上的字,棠玄烈几乎失笑。连他自,都不确定他是不是好人,她才认识他没几天,却毫不犹豫地说他是好人,这可真是奇怪了。
"你根本还不算认识我。"棠玄烈说道。
他该结束这个话题,他知道,外头还有一大堆人等着他去主持庆功宴。
可是他却很想听听她认为他是好人的理由。
我认识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很多……南宫珣一边在板子上写字,一边想道。
不过,她低垂的眼睑遮住她眸中的爱恋。
她把板子拿给棠玄烈看。
"女人的直觉?"棠玄烈有些啼笑皆非地重复板子上的字,"如果你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反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