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平见正弘一个个撂倒身材壮硕的大汉,方才的赌客又纷纷跑回来,替平见正弘呐喊助威。
「一个、二个……六个!」平见正弘仗著自己手脚灵活、动作敏捷,将打手一个个打倒在地上,听著他们求饶的声音,心里总算是舒服了点。
「还有人不服吗?」平见正弘脚踩著赌场主人,咧开一抹残忍的笑容说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还钱关门、二是送你进官府。」
赌场主人在平见正弘的脚下挣扎著,他还来不及做出选择,门外就传来令平见正弘熟悉的声音。
「我也给您两个选择,一是立刻回府,我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二是继续胡闹,我便向您的父亲报告这件事,请您选一个吧。」不知何时,慎岛贞睦也出现在围观的人群里。
「贞睦!」平见正弘错愕地转头瞧著那张没表情的秀丽脸庞。
贞睦不是不跟来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收起长刀,平见正弘敛起方才的胜利笑容,冷冷地瞪著慎岛贞睦。「你怎么会在这里?」
「或许下次真该找个护卫跟著您。」慎岛贞睦指了指旁边做平民打扮来监视他的人,算是回答平见正弘的问题。
「我又没受伤!」平见正弘对慎岛贞睦的不信任感到莫名的恼火,他把倒在地上的木椅翻起,拍去上头的灰尘,然后往上头一坐,打算要辩到底。
可平见正弘万万没料到,就在他坐下的瞬间,木椅的椅脚竟然应声断裂,让他的身子失了平衡,紧跟著便往后倒下。
在平见正弘跌倒的同时,断裂的椅脚与他的左腿硬生生地撞上,不仅穿过他的长裤、将裤管扯出一个大洞,还在他的腿上剖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慎岛贞睦见状立刻冲到平见正弘身边,扯下袖子包住平见正弘的伤口。
「找轿夫过来,然后去官府,让他们把这些人带走。」慎岛贞睦对监视人吩咐著,然后转向平见正弘。「您这不就受伤了?」
「还不都是你!」平见正弘咬著牙抱怨道。「你没来我就不会受伤!」
刚才他还打得兴起正起,却让贞睦泼了盆冷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白受这个伤?该死的,好痛啊!可是贞睦在旁边……他要是喊痛,一定会被贞睦当成没用的小孩!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平见正弘拒绝慎岛贞睦的搀扶。
「还是我扶您回去吧。」慎岛贞睦不是没受过伤,所以知道他的脚伤有多痛。
「不用!」慎岛贞睦身上的香味引起平见正弘一阵混乱。
他挥手想拒绝慎岛贞睦的好意,但却失去平衡往慎岛贞睦身上倒去。
「好痛!」平见正弘紧紧攀住慎岛贞睦的手臂惨叫了一声。
看平见正弘痛成这样,八成是走不动了,正当慎岛贞睦皱起眉头不知该如何处理时……
「大人,轿子来了!」方才的监视人急急忙忙的往两人跑来。
「少主,请上轿。」慎岛贞睦小心翼翼地扶著这个受了伤的小主人。
平见正弘跌跌撞撞地上了轿子,整个人瘫在里头!心里满是怒气!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不知道为何只要遇上贞睦就什么都不对劲!
可是平见正弘明白,自己并不讨厌或排斥慎岛贞睦,不然他也不会常常瞧著慎岛贞睦的脸孔发愣。
「该死!」想不出个所以然,让平见正弘气得想把轿子给拆了,要不是现在脚痛得要命,他肯定会跳下轿子抓住慎岛贞睦问个清楚!
当平见正弘坐在轿子里生闷气时,轿夫已将他送回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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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大夫来,记得通知大人和夫人。」慎岛贞睦吩咐完府里的侯役,转向平见正弘伸手。「我扶少主回房吧。」
「不用了。」平见正弘蹙眉道。「不过是点小伤,我还走得动。」
他不想在慎岛贞睦面前表现出柔弱的样子,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少主,是他的主子,怎能让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没用的小鬼看待?
看平见正弘如此坚持,慎岛贞睦也只能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回后院……
「正弘!」听闻儿子受伤,早仓恭子立刻赶了过来。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扶他!」看慎岛贞睦只是跟在平见正弘后面,早仓恭子忍不住大声斥责。
「我自己可以走!」平见正弘咬著牙忍痛应道。
虽然他气贞睦,但是见贞睦被骂,他更不高兴。
「是我叫他别扶我的。」平见正弘眉心紧蹙地替慎岛贞睦辩白。
「真是的,你就是这样让人操心。」早仓恭子根本没理会平见正弘说了些什么,她叫来仆役搀扶平见正弘进房,让大夫医治他的腿伤。
「贞睦,到底怎么回事,少主怎会伤成这样?」早仓恭子转向慎岛贞睦问道。
「这……」慎岛贞睦看了平见正弘一眼,认为少主应该不希望夫人知道他在赌场打架的事……「贞睦一峙疏忽,害少主受伤。」
啪!一个巴掌打在慎岛贞睦脸上。
早仓恭子没问明原因,反正慎岛贞睦就是他的疏失,早仓恭子就将责任归在他身上。
「母亲大人!」平见正弘瞧见慎岛贞睦挨打,心口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而且还比脚上的伤口还疼。
「是我自己打架受的伤,你打贞睦做什么?」平见正弘不满地想从床上起来,却遭到大夫阻止。
「打架?」早仓恭子一听,整个人愣住。
她瞥了跪在地上的慎岛贞睦一眼。「你别护著下人,先看好你自己吧。」
早仓恭子猜想平见正弘是怕慎岛贞睦被她责罚,才对她这个母亲说谎。
「谁护著他了?我打架受伤,是贞睦送我回来,这样说你懂了吧?」为了避免母亲又啰啰唆唆地问个没完,平见正弘干脆一次把事情讲清楚。
「你这孩子……」早仓恭子皱起眉头。
「夫人,少主的伤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事了。」大夫替平见正弘包好了伤口。
「你们下去吧。」知道儿子没事,早仓恭子松了一口气,她挥退下人,却把慎岛贞睦留了下来。
「贞睦,既然你和正弘在一起,为什么会让人跟正弘打架,还使正弘受伤,你这个侍从是怎么当的?」不管平见正弘是不是真的与人打架,早仓恭子认为没保护好主子就是慎岛贞睦不对。
「是贞睦失职,请夫人降罪。」对于夫人的指责,慎岛贞睦没多加辩解。
「不是贞睦的错!」平见正弘终于受不了了,他扶著包扎好的腿,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为什么母亲老爱怪罪贞睦啊?
「要怪就去怪父亲大人好了,是他让贞睦忙得团团转,所以贞睦才没办法跟著我。一切都是父亲大人的错!」平见正弘忍不住气愤地吼了一声。
「贞睦是我的家臣,可不是让你们呼来喝去的仆役,你们要我说几次才会懂?」平见千正还未踏进儿子的房间,大老远的就听到早仓恭子对慎岛贞睦的责骂和平见正弘的咆哮。
「大人……是我疏忽。」慎岛贞睦一看到主子,立刻转向平见千正请罪。
「没你的事,这孩子自小就毛躁。」平见千正勾起慎岛贞睦的下巴,看了下被恭子打红的脸颊。
「哼!既然是你的家臣,那就带在你身边啊!没事干吗叫他来跟踪我这个毛躁的小鬼?他会被打都是你的错!」瞧见父亲的举动,平见正弘把脸转过去,睹气地窝回床上,大声嚷道:「都出去,我要休息了!」
注:日本男性的成年礼,通常在年满十六岁举办,但偶有例外。男性元服过后,即把前额头剃掉、束发,并得到赐名。
第二章
傍晚,慎岛贞睦和送餐点的侍女一起来到平见正弘房里。
平见正弘背对著房门睡得很熟似的,一动也没动。
「你们下去吧。」慎岛贞睦令侍女把晚餐和药箱留在房里,但没让她们吵醒平见正弘。
他伸手拨往平见正弘脸上的发丝,看著他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的脸,忍不住皱起眉头。慎岛贞睦对平见正弘的态度或许冷淡了点,但不表示他对这个少主毫不关心。
他在亲王家待了十几年,也算是看著平见正弘长大,对他来说,平见正弘虽是主人独子,却也像个小弟,所以平见正弘受了伤,他心里还是挺担心的。
慎岛贞睦取来药箱,轻轻解开包在平见正弘腿上的白布,好替他换药。
「嗯……」平见正弘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伤口,一阵阵药味与刺痛令他感到很不舒服。「是谁啊?」
他睁开眼睛,原以为会见著侍从或侍女,却没料到在房里的竟是慎岛贞睦。
「你不是应该在我父亲身边忙碌地工作吗?」平见正弘看著慎岛贞睦为自己换药,白天的怒气似乎减缓了不少,但嘴巴却忍不住习惯性地说出反话来。
他不喜欢见到父亲与贞睦在一起,两个人总是很亲匿地谈著事情,让他完全没有插入的空间,那种诡异的气氛使他很郁闷。
「大人担心少主的伤势,所以让我过来看看。」慎岛贞睦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包扎。
事实上,他自己多少也不放心平见正弘的腿伤,害怕侍女们处理得不好,让平见正弘的伤口发炎就糟了,所以他才亲自过来替少主换药,顺便看看伤口好点了没。
「那你等一会儿又要回父亲大人身边是吗?」
「是的。」慎岛贞睦淡淡的应了一句。
他身为亲王的随身侍从,在平见王身边听令行事就是他的工作,不待在平见千正身边,他还能跑到哪儿去?
听到这个回答,平见正弘的眉头再度蹙起。
真是的,成天在父亲大人身边跟前跟后的,到底有什么工作那么忙啊?
「如果我叫你留下来呢?」平见正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少主有事吩咐?」基本上,慎岛贞睦是以亲王的命令优先,但若少主托付的事不麻烦,顺道处理一下还可以。
「没事就不能叫你留下来吗?」平见正弘对于慎岛贞睦的态度实在是又气又怨。「算了,如果你那么忙,那就回去吧!」反正就算他留下来,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而且贞睦八成也会一脸心不甘情不愿。
总之他与慎岛贞睦……就只能吵架而已。
「少主即使元服,却仍像个孩子……」慎岛贞睦喃喃自语似的笑道。
虽然平见正弘已经算是个大人了,但或许是生活优渥的关系,平见正弘的个性总少了些成熟、稳重,还像个孩子一样活力十足,这点……慎岛贞睦其实挺羡慕的,毕竟他在平见正弘这个年纪时已是亲王的侍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年轻岁月。
「总之我是个小孩,一点忙都帮不上。」平见正弘瞪了他一眼。「父亲大人不肯让我做事、母亲大人又成天管东管西……」平见正弘忍不住问道:「你几岁开始在父亲大人身边工作的?」
看慎岛贞睦跟父亲大人讲话时的亲匿模样,他们应该认识很久了。
「十五岁。」慎岛贞睦淡淡的吐出回答。
慎岛贞睦的祖父也是平见千正的家臣,但却始终不得志,因为知道平见千正喜欢貌美的少年,便将十五岁的慎岛贞睦献给平见千正。
美其名说是担任平见千正的侍僮,实际上却是为了侍寝才送到平见千正身边。
幸运的是,平见千正注意到慎岛贞睦的才华,没当他是陪寝的侍僮,不但让他升为家臣,还对他推心置腹,不管什么事都交给他处理。
「十五?」平见正弘瞪大了眼。「当时父亲大人都给了你什么工作?」
其实平见正弘会这么追问是私心作祟,一方面可以跟慎岛贞睦在难得的和平气氛下谈话,二来又可以乘机问问父亲与他之间的关系,说不定还能藉此向父亲请命,要父亲也派工作给他,瞧慎岛贞睦十五岁就被当大人看了,他怎能输给慎岛贞睦?
面对少主的疑问,慎岛贞睦只是静默。或许平见正弘羡慕他打十五岁起,就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但平见正弘却不知道,这是时势所逼……
他──慎岛贞睦,其实是三丰家的孩子。出于母亲是个平民,所以祖父三丰庆岛怎么也不肯认他这个孙子,而把他给慎岛家抚养。
三丰庆岛教他剑术、学识,不是想栽培他,而是为了利用他,对三丰庆岛来说,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棋子,所以在三丰庆岛得知平见千正喜爱貌美少年后,为了讨好平见千正,便将他献给河亲王……
看尽人情冷暖与现实的残酷……要十五岁的他不像个大人也难吧。
「什么都做,如果少主想问特别一点的……」慎岛贞睦一边端来晚膳,一边回答问题。「我十六岁时和大人上战场,当了大人的副手。」
「战场?」平见正弘有丝错愕。「父亲领兵打仗吗?为什么连你都上战场?」
「那时少主还小,大概记不得了。」慎岛贞睦笑了笑。
虽然平见正弘不晓得这些十几年前的旧事,但慎岛贞睦倒还记得早仓恭子将平见正弘抱在怀里的样子。
「真是讨厌……」平见正弘沉下脸下。「成天被人讲成小孩子,晚出生又不是我自愿的。」
「当孩子不好吗?」难得平见正弘有这样幸福的童年,可以的话,慎岛贞睦希望他能好好珍惜这段当孩子的时光。
「你喜欢给人管得死死的、让人觉得你是个没用的小鬼吗?」平见正弘忍不住叹气。「也许大家都觉得当孩子轻松,但我不想啊!」
「有人管表示有人关心……」慎岛贞睦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的母亲早逝,而生父碍于固执冷血的三丰庆岛,无法光明正大地表现父爱,更别提慎岛家对他不闻不问的挂名养父母了……所以慎岛贞睦是在毫无亲情的环境下长大,只有人命令他、训练他,却从来没有人关心他。
「是吗?」平见正弘沉默了会儿,他盯著慎岛贞睦的脸,严肃地问道:「那你呢?你关心我吗?还是说因为父亲大人叫你照顾我,所以你才来看我、才跟著我?」
「我还以为少主不要我关心?」慎岛贞睦不答反问。
最初,他的确是受平见千正之命才尽心保护平见正弘,毕竟平见正弘贵为上河亲王独子,不论是对平见千正或对北方领地来说,都是很重要的继承人。
只不过,随著时间的流逝,与平见正弘相处多年,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只是单纯的君臣之情,更多了分兄弟的情谊,所以,平见正弘提出的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谁告诉你的?」平见正弘白了慎岛贞睦一眼。
他是不喜欢输给慎岛贞睦、不喜欢被他当小鬼看待,但可没表示他讨厌或排斥,甚至是想赶他走。「如果我讨厌你,才懒得叫你来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