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岛贞睦扯动沾满鲜红的唇角,抹了抹刚才被血溅到的唇瓣,露出嘲讽的笑容。「否则你现在应该是带著大军包围亲王府,而不是七老八十了,还得劳动自己这把老骨头跟著年轻人出战。」
「贞睦,你以为跟在亲王身边、得到他的信任,就能够出人头地吗?你太天真了,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忠心,平见家的权势你都拿不到一分一毫!」三丰庆岛见要挟不成,索性改以劝说,打算说服慎岛贞睦反叛平见家。
「贞睦,快点把平见千正交出来吧,如此一来,河洛就是三丰家的天下了!」未了,三丰庆岛还不忘补以荣华富贵的诱惑。「别忘了你也是三丰家的一员,等三丰家据有河洛,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总比你老跟在平见千正身边当个侍从好多了!」三丰庆岛努力地将日后的好处一一允给慎岛贞睦,以期能拉拢慎岛贞睦的心。
「多谢大人提拔,不过很遗憾,小人敝姓慎岛,与三丰家无缘。」这是有生以来,慎岛贞睦第一次庆幸自己并未认祖归宗。
「你、你这个混帐东西!」三丰庆岛气得几乎要跳脚。
他算算时间,亲水奉军的人马应该就要到亲王府了,在那之前如果没能捉住平见千正,那他们就等于是玩完了。
「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杀了!」气急败坏的三丰庆岛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人灭口,侍卫们一听见命令,立刻往慎岛贞睦等人冲了上去,却没想到慎岛贞睦长刀一挥便划破两人的咽喉,速度快得连旁边的小兵都没能看清楚他的动作。
两具温热的尸体一倒下,让四周侍卫们的动作再度停顿。
大伙儿虽然想立功,却又畏惧慎岛贞睦的俐落刀法,因而个个驻足不前。
「你们去捉平见千正,这小子由我来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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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丰庆岛推开挡在前头的侍卫,下达命令后便拔出刀与慎岛贞睦打了起来。
由于慎岛贞睦自幼是跟著三丰庆岛学习剑术,所以三丰庆岛很清楚慎岛贞睦的刀法,在应付慎岛贞睦的时候自然格外的游刀有余,甚至连连挡下慎岛贞睦的攻势。
一旁的侍卫们见慎岛贞睦的快刀已经被三丰庆岛压制住,于是也跟著蠢蠢欲动,纷纷聚拢到慎岛贞睦的身边来,打算找机会撂倒慎岛贞睦。
至于慎岛贞睦,他一边要挡下三丰庆岛的攻击,一边还得注意是否有叛徒进入平见千正的寝殿,因而在争斗中分了心,使他逐渐趋于下风。
「你的刀法进步不少,可惜还是赢不了我!」三丰庆岛见慎岛贞睦渐渐败退,忍不住得意地迸出狂笑声。「难得你是个人才,我本来还想好好培养你,不过应该是没机会了!」
因为之前他曾与慎岛贞睦练过剑,很清楚慎岛贞睦的弱点在哪里,所以便依著过去的印象往慎岛贞睦最常露出空隙的左肩狠狠地挥刀,果然成功地在慎岛贞睦的旧伤上再度留下一道血痕。慎岛贞睦只感到一阵麻痹感自左肩传来,疼痛的感觉在瞬间侵袭他的全身,逼得他只能以右手持刀,但是单手到底没有双手来得有力,在三丰庆岛的下一波攻击袭来时,他右手的长刀被震得脱手飞出。
看见慎岛贞睦两手空空,根本只能等死而无力反抗,三丰庆岛扯出冷冷的笑容瞪著慎岛贞睦。
「没实力的人,活不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三丰庆岛说罢,便毫不留情地举起刀子往慎岛贞睦的腹部刺去!
痛!那已经是这场血战中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字眼。
慎岛贞睦只觉得腹部被一道冰冷的闪光穿透,在三丰庆岛加重力道,将刀用力刺入他腹中的同时,他迅速从怀里掏出匕首,往前使劲一扫、打横划过三丰庆岛的咽喉——瞬间、温热的血液如涌泉般喷洒而出,染红慎岛贞睦的脸庞。
三丰庆岛连半声哀叫都来不及,就掩著喉咙往后倒下。慎岛贞睦丢下匕首,忍痛抽出腹部的长刀,并用长刀顶著地面,免得倒下去。
「慎岛大人!」几个侍卫赶到慎岛贞睦身边扶住他。
「守住后院!」慎岛贞睦只觉著额上似乎有冷汗滴落。
情势在三丰庆岛死后一下子逆转,慎岛贞睦按著腹部的伤口,茫然的眼眸里只识得穿梭的人影,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贞睦——」
好熟悉的声音啊!
慎岛贞睦想转过身,想弄清楚出声唤他的人是谁,但是马蹄声却干扰了那呼唤声,让他已经昏沉的双耳听得更加吃力。
「贞睦!」
这回慎岛贞睦听清楚了。
是平见正弘吧这么有精神的声调,也只有他了。
原来他平安无事了……
在意识到平见正弘已脱离危险的同时,慎岛贞睦只觉得眼前一暗,全世界所有的颜色霎时被抽离,只余一片无尽的黑。
而后,慎岛贞睦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软,整个人与冰冷的雪地相碰撞,再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第十章
慎岛贞睦睡了许久。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似乎有人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谈话,偶尔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想看看四周的状况,总会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光,那是平见正弘,他知道。
但是他的体力终究不敌沉重的伤势,短暂醒来几回却又立刻昏了过去。
在他终于能够顺利张开双眼,好好地打量四周环境的时候,已经不知是第几天的事了。
火炉发出轻微的声响,木柴在炉里烧燃著,暖和房里的空气,一名看来约莫十五岁上下的侍僮正坐在他的床边。
慎岛贞睦对这名少年有点印象,因为在跟叛军打斗时,就是这名侍僮推著平见正弘上马,并带平见正弘去找亲水奉军的。
「我……睡了多久」慎岛贞睦努力地张开干涩的唇瓣,吐出微弱的沙哑声音低问。
「慎岛大人!」
侍僮听见慎岛贞睦开口,知道他已经清醒,高兴的跑出门外,叫侍从通知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等人,并让仆役去唤大夫过来。
慎岛贞睦试著想抬起手臂,或是动动自己的身体,却因为躺了很久,使得他全身的骨头僵硬到不动也酸痛的地步。
他感觉得到,全身上下正在发出悲鸣声。
「慎岛大人,您睡了快二十天,先别急著动,等大夫来看看吧。」侍僮慌忙阻止,没敢让慎岛贞睦起床。
不过,由于肩上和腹部的疼痛,所以就算侍僮没压住慎岛贞睦,慎岛贞睦也无法顺利起床,他只好继续躺著。
「贞睦!」
充满精神的叫唤声冲入房里,紧跟著平见正弘的身影便闪了进来。
平见千正虽然慢了平见正弘一步,但也跟在儿子的后头踏进慎岛贞睦的房间。
「千正大人!您没事了吗」一看见主子平见千正的身影映入眼帘,慎岛贞睦立刻反射性地想起身问候。
「担心我不如先瞧瞧你自己的样子。」平见千正走近床边,伸手制止了慎岛贞睦的动作。
「喂……贞睦」平见正弘被父亲挤离床边的位置,表情显得有点不满。「我先来的耶!你都没注意到我吗?」
「少主看起来还挺有精神的,我想……应该不用我操心吧」慎岛贞睦扯出一抹略带苍白的笑容,嘴角虽然泛著笑意,但唇色却是惨白的。
「至少比你有精神。」知道慎岛贞睦不是没瞧见自己,平见正弘的心情好了许多。
「早点把伤养好吧,还有一堆事情等著你忙的。」平见千正伸手拨开慎岛贞睦的浏海,轻抚著他的额头和脸颊。
「喂喂喂!父亲大人,贞睦的伤还没好,你就排工作给他太不人道了吧!」看见父亲去摸慎岛贞睦的脸,平见正弘忍不住挤到两人中间,试著想把父亲赶离床边。「贞睦有我照顾就好,父亲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工作可不会等他伤好了才进来,如果你不想贞睦这么累的话,就自个儿争气一点。」事实上平见千正知道他这个毛躁儿子已经进步很多了,在贞睦倒下的这段期间,若不是有正弘分担政务,他还真忙不过来。
「我还不够争气啊!要是我没帮上忙,你现在大概只能跟慎岛贞睦一样,累到躺在床上休息。」平见正弘瞟了父亲一眼,对于父亲老将自己当成毛头小鬼的态度感到不悦。
也不想想这段期间他接下许多原本该是慎岛贞睦负责的工作,害他累得半死,父亲居然还说这种没良心又冷血的话!
听了平见千正和平见正弘的对话,慎岛贞睦猜想自己的工作八成都是由平见正弘接下了,看平见正弘在他昏迷的这些天里似乎瘦了一圈,慎岛贞睦心中有著些许不舍。
「少主……好像瘦了不少。」他伸手出去摸著平见正弘的脸颊。
「我这叫变结实,以前动得少、身上都是赘肉,现在正好磨练一下。」平见正弘笑嘻嘻地往慎岛贞睦手上吻了下,露出一脸轻松的表情想安抚慎岛贞睦。
倘若让慎岛贞睦知道自己平时为了照顾他而几乎没在睡,还得分担父亲的工作,慎岛贞睦八成会马上从床上爬起来,所以再累他都不能多吭一声。
「既然你有自知之明,我就好好磨练你吧。」平见千正看了看平见正弘的表情,忍不住想逗逗儿子。
「还磨练!你觉得我被你训练得还不够吗」平见正弘没辙地回头瞪了父亲一眼。
「少主其实已经够能干了。」慎岛贞睦难得没站在平见千正那一边跟著欺负平见正弘,而是一反常态地替平见正弘说话。
「怎么我受了伤,昏迷了一阵子,你的心思就全放到我这个傻儿子身上了」平见千正挑眉笑道。
「贞睦不敢……」
慎岛贞睦忠心的还是平见千正,不过……无法否认的是,平见正弘在他心中的重要性,慢慢地超过眼前这个他服侍十多年的主子。
「父亲大人,你在嫉妒吗?」听见慎岛贞睦一面倒地为自己说话,平见正弘的心里除了感动以外,还有更多的是得意。
他转向父亲,一脸胜利地笑道:「我看以后贞睦就交给我吧,父亲你另外找侍从好了。」
对平见正弘来说,让慎岛贞睦成天跟在父亲身边,是种很痛苦的折磨,因为父亲老爱当著他的面对慎岛贞睦又摸又搂的,虽然知道父亲只是在捉弄自己,但是他看到就不高兴!
「我是有另找随身侍从的打算。」三丰庆岛的反叛让平见千正知道府里到底有哪些人对他忠心、哪些人能够委以重任。
想想慎岛贞睦跟了他十几年,也到了该让慎岛贞睦好好休息的时候。
「大人!」慎岛贞睦闻言,顾不得身上还带著重伤,忍著疼痛撑起身子。
「你起来干什么啊!」平见正弘慌张地将慎岛贞睦压回床上去。「别起来,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大人,请让贞睦随侍左右。」慎岛贞睦推开平见正弘,硬是爬了起来。
「护卫的工作,我另有人选了。」平见千正淡淡说道。
「大人!」慎岛贞睦皱紧眉头忍耐伤口传来的剧痛,跪在平见千正面前。
「贞睦!」平见正弘连忙强行将慎岛贞睦拉了起来。「你快点回床上躺好,父亲大人既然有另外的人选,你就可以跟著我,难道这样不好吗?」
「你都快三十了,总不能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当个随身侍从吧!」平见千正摇了摇头。
「贞睦不在乎一辈子当个侍从,只要能够让我跟在大人身边就好!」慎岛贞睦说罢,顿时觉得有些晕眩,他稍稍往后倾,靠在平见正弘的身上,右手还紧紧握拳忍著自伤口传来的疼痛,冷汗也跟著自额上渗出。
「贞睦!」平见正弘真是被慎岛贞睦的顽固气得快跳脚了,他难道听不出来父亲大人的意思是想让他好好休息吗?
「这是命令,等你伤好了,就接下亲水判事一职吧。」
平见千正早知道慎岛贞睦的死硬脾气,要慎岛贞睦听话,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命令出来压人。「亲水判事?」慎岛贞睦瞬间瞪大了眼睛,原本苍白的肌肤连最后一丝血色都退了去。
平见千正让慎岛贞睦连跳了好几级,由一个小小的随身侍从升为里判事。
但所谓的亲水判事,向来只是个没有实权的虚职,所以原本的亲水判事三丰庆岛才会动了反叛的念头,毕竟只要是有点权力欲望的人,都不可能甘心做个毫无权力的挂名地方官。
「大人,您这是……」慎岛贞睦铁青著脸,平见千正的命令无疑是解了他的职务,不再需要他的意思。
「大夫说你的左臂断了手筋,即使接回去也不能再使刀或射箭了。」无法挥刀的人,哪能负起护卫亲王的工作。
「父亲大人,干嘛现在就把这件事告诉贞睦啊!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婉转和安慰啊!」
平见正弘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并未反对父亲让慎岛贞睦封个虚职的决定,但是他也很清楚,对于过度忠心的慎岛贞睦来说,再也无力保护主子会比死还可怕。
「婉转也改变不了现实,贞睦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脆弱。」平见千正没再理会见正弘,他转向慎岛贞睦说道:「亲水的政务要交给你和正弘了,所以你得早点好起来,否则这小子一个人顾不来的。」
「大人!」慎岛贞睦微微眯起眼睛,一脸疑惑的看著平见千正。
「若是由你接下这个职位,我就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亲水判事去做,自个儿好好休息。」平见千正露出一抹诡笑。
「我可不是傻子,空留著好人才却不利用。」平见千正勾起慎岛贞睦的下巴。
「武官不行,就当我的文官吧。」
「是!」慎岛贞睦总算放下心来,他伏下身子向平见千正谢恩。「贞睦叩谢大人提拔,今后定为大人尽心尽力,绝不负大人所托!」
「好啦!事情都解决了,你可以回床上休息了吧!你再跪下去,伤口都要裂了,到时候最想哭的人可是我!」平见正弘忙不迭地扶起慎岛贞睦,把他给带回床上去。
「少主……让您担心了……」慎岛贞睦总算肯乖乖躺下。
「担心你的可不只有这小子……」坐在床边的平见千正突然抵下头,吻住慎岛贞睦的唇。
看见父亲的举动,平见正弘突然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而且耳边好像还有响雷打落。
父亲竟然吻了贞睦!
而且……而且贞睦竟然没反抗!
「父亲大人——」平见正弘迸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只差没把全亲王府的下人都引过来。「放开贞睦!父亲大人不是对贞睦没兴趣吗?担心用嘴巴说就好了,没事吻什么吻啊!」平见正弘连忙将平见千正推到一旁去,好阻止他的魔掌再度伸向慎岛贞睦。